第15章 阿醜奴
14.
誰也沒想到看着冷冷清清的美人脾氣這般暴躁,大氅之下竟藏着一把用來剝皮碎骨的剔骨刀!
刀身比平常的剔骨刀要長三寸,輕薄鋒利,泛着森冷寒光。
掌櫃的常年在櫃臺裏算賬,哪見過這陣仗,直吓得腿軟,跌坐在臺階上。
季無鳴一抽刀,林月知和燕驚雨最先反應過來,先後按住自己的武器。然而不等他們動作,就見眼前黑影一閃,那半張臉毀容的黑衣男人運起一掌狠辣的當頭拍來。
高手間交鋒本就瞬息萬變,男人猝不及防一擊,衆人都沒來不及反應。
季無鳴眼底森寒一片,手腕一提橫刀去擋。
一掌一刀相接,一剛一陰兩種截然不同的內力碰撞在一起,兩人同時被對方的內力震退。
季無鳴撞在樓梯扶手上,樓梯踏板狹窄,他不免踩空,身形不穩的一晃,黑衣男人見狀再次運起一掌,欺身逼近。
燕驚雨手腕一抖,袖中短刀橫劈而去,側身将來者不善的男人攔住。
青衣少年沉下的眉眼兇狠非常,渾黑的一雙鳳目蓄滿殺意,讓人看着直打怵。
林月知隔了幾階樓梯,啐了聲“混賬”,直接踩着扶手高舉手中大錘劈頭砸過去,只是終究慢了一步。
流星錘的鎖鏈铮鳴,她怒不可遏嬌聲暴喝,“吃老娘一錘!”
黑衣男人避無可避,硬受了一錘,悶哼一聲捂着胸口被逼退數步。
“哼!老娘可還沒死呢,豈能讓你等小兒逞威風!”林月知半蹲在扶手上,因為剛才季無鳴受襲自己沒能及時阻攔氣惱的很,腳下一蹬揮着流星錘,張牙舞爪的就要撲砸而去。
“……”黑衣男人雙手一沉擺出起手式準備迎擊,也是絲毫不懼。
“——阿醜!”冷冷的一聲從樓上不輕不重的落下。
黑衣男人渾身一僵,林月知也被燕驚雨一把抓住後衣領懸空拎了起來。
“豎子,休要阻我!”林月知脾氣上來完全是不管不顧,扭頭就咬過去。
燕驚雨眼疾手快将刀翻轉,刀背往前一送,被一口叼住。鐵腥味從舌尖蔓延至整個口腔,林月知不甘心的在空中撲騰了兩下,卻掙不開青衣少年的鉗制。
燕歸天和南宮晟都沉着臉,忽而見到這一幕,瞬間有些繃不住,笑又笑不得,表情不由得有些扭曲。
季無鳴已經站穩收刀,讓燕驚雨将人放了下來。
他瞥了眼林月知的側腹,“你打不過他。”
算是解釋了燕驚雨攔住她的原因。
林月知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有些不甘心,又咬着後槽牙不得不承認。
她如今舊傷未愈,能以一當十打過不入流的匪盜,可若上擂臺比武的話,對上顧從都不一定能百招之內獲勝。
這個黑衣男人打眼一瞧就知道內力深厚,就算是全盛時期的她對上,也不一定能全身而退。
“……是我莽撞。”林月知低頭認錯。
季無鳴沒責備也沒寬慰。
林月知武功高強,在宮中地位是僅次于他的護法之一,向來我行我素慣了。她若是意識不到錯誤,那說一千道一萬也沒用,她若意識到了,便不用人廢話,自己會盡力改正。
季無鳴垂眸理了理衣服。
那少年郎從窗口探身望下來,一臉擔憂的看着他,“是我這家奴無禮,阿蠻姑娘可有大礙?”
季無鳴頭也沒擡,反而是燕驚雨黑憧憧的一雙眸子死死盯着他,兇神惡煞的像一頭盯住獵物的惡狼。
忽而有人喊了“鄧捕頭來了”,就見幾名衙役分開人群直闖進來。
領頭的是個滿臉絡腮胡的中年男人,便是朝廷招安的綠林好漢鄧捕頭。
“誰人在此鬧事?”鄧捕頭聲若洪鐘,瞧着倒是威嚴。
掌櫃的已經定了心神,也沒想到捕頭們會來,往常報官都不定來的!
他“哎喲”一聲麻利的爬起來,飛速跑下去招呼官家,當然也不忘讓其他下人給季無鳴這夥不好惹的家夥們引路。
季無鳴提步上了三樓,聽到樓下的說話聲。
“鄧捕頭,這是什麽風把您給吹來了?”掌櫃的谄媚的迎上去,一邊給人奉茶一邊解釋,“哪有什麽鬧事,不過就是客人們發生了些口角,已經講清楚了。”
鄧捕頭看他一眼,“果真?”
不好惹的已經都上了三樓,掌櫃的往周圍一指,倒是十分坦然,“您瞧瞧。”
鄧捕頭便沒再說什麽,只道,“我在附近巡查,聽聞這裏鬧事,便來瞧瞧,沒有更好。”
掌櫃的眼珠子一轉,探聽道,“怎麽還巡查?城裏也不太平了?”
“是有些不太平……”鄧捕頭話頭頓住,不知想到了什麽打了個哆嗦。
在掌櫃的百般讨好之下,才壓低了聲音透露了些許,“淮陽城外的亂葬崗出了怪事,一夜之間多了十多具死狀可怖的新屍體,無一例外都是被吸幹了血,縣官派了不少兄弟去查……”
季無鳴停在天字一號房的門口,被樓下的交談分去了心神。
他眉頭蹙起,隐隐有不好的預感。
“阿蠻姑娘且等等!”一道聲音突兀插進來。
那異族少年郎推開天字二號房的門出來,笑逐顏開的拱手作揖,一副與他很熟悉的樣子,“邊關偌大,能再次相見着實是緣分,方才家奴沖撞姑娘,羅七理應向姑娘賠罪。”
季無鳴被他打斷思緒,又聽他一口一個姑娘,眼中寒氣凝聚,語氣冷淡,“不必。”
羅七放低姿态:“我——”
“阿蠻,我覺着你那間房好一些,我們換一下吧。”本來已經走到天字六號門口的林月知忍無可忍,猛地轉身大步走過來,徑直進了與天子一號房正對的天字二號房。
她瞪了死皮賴臉的羅七一眼,“砰”的一聲大力甩上門。
季無鳴無可無不可,往長廊深處而去。羅七還要開口,燕驚雨刻意繞到中間,再次截斷他的話。
“晚上想吃什麽?”他裝作不經意的問。
樓下鄧捕頭已經走了,季無鳴卻還想着他提起的事,随口便說吃面。
燕驚雨應了,送他進了房間,才又走回天字四號房,他敲了敲門房,還沒說話就被裏頭的老頭罵了一頓。
“老頭忙着呢,不吃不吃!”
燕驚雨二話不說轉身要離開。
羅七開口與他攀談,“你……”
燕驚雨面無表情的下了樓,轉進了二樓的長廊。
羅七:“……”
在小二戰戰兢兢的視線裏,少年郎倏然莞爾,精致漂亮的五官讓他看起來親和極了。
待房門合上的瞬間,那張笑臉頃刻便消失不見。
“阿醜奴。”
他平靜的轉過身,拿起了桌上的漠北彎刀,手腕一轉就朝跪在地上的黑衣男人劈去。
“你真是好大的膽子!”
……
邪宮的勢力壓縮在清州界內,甚至在漠北都有不少消息渠道,然而出了安陽之後,就有些麻煩起來。
淮陽城作為邊商貿易的中心城市,各種勢力錯綜複雜,金發碧眼的異族人到處都是,叱羅婵又是只身一人入的兖州,她也不像叱羅原衣一樣大肆使用幽冥奴,沒有明顯的特征,想要找到一個人的行動蹤跡并不容易。
即便林月知早就先行派了官渡鴻等手下前來調查,一時之間也沒有什麽消息。
一連好幾天,才有了點苗頭。
“叱羅婵在入兖州之前似乎與人交過手,是誰還在查,入了淮陽城待了數日,我們入城前已經動身往南去了,如今應該已經到泗水了。”
泗水就在淮陽邊上,坐船只需一日,且是泗水內城區,走陸路的話要經過一亂葬崗,才到泗水的郊外村莊。
季無鳴沉思着點了點手指,“再往南走,便要入冀州了。”
大周朝疆土以州府劃分九塊,由北到南分別是清州、兖州、冀州、同州、景州、揚州、寒洲、南蠻及沿海的嶺南。
其中江南在揚州,南寧在同州,京都洛陽則在冀州。
林月知倒吸一口涼氣,“叱羅婵不會去冀州吧?”
幽冥教在漠北作威作福,中原武林人士不知道正常,朝廷卻不可能不知道。不管是漠北還是南疆,凡是游牧一族便是大周的心腹之患,幽冥教在大承國內如此活躍,怎麽可能不被當權者注意呢。
于朝廷,幽冥教絕對比邪宮要更紮眼。
叱羅婵去冀州,無疑铤而走險。
林月知不相信叱羅婵真敢一人去。
季無鳴低聲道,“那得要看她想要的東西到底值不值得。”
說罷他動作一動,隐約聽到些聲音,側耳仔細辨認,果然片刻,房門就被敲響。
“吃飯。”是燕驚雨。
林月知被他吓了一跳,“你是屬老鼠的還是屬貓的?跟你說過多少次了放出腳步聲不要吓人!不要吓人!”
燕驚雨視線都沒在她身上停留,直接看向季無鳴。
三人一出來,羅七果然也打開了房門,還故作驚訝的說着“阿蠻姑娘,這般巧”,然後厚臉皮的跟他們一起下去。
飯吃到一半,外面哀樂哭嚎陣陣。
季無鳴看去,率先看到了失魂落魄被人摻着的鄧捕頭,就見衙役們擡着一具具白布蓋着的屍體進城,各個行色匆匆目露驚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