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驗屍

16.

季無鳴說要去,老頭欣然應允,還怕自己一瘸一拐的耽誤時間,特意招呼燕驚雨,“小雀兒你來背我。”

“前輩,我來吧。”不等燕驚雨反應,他的好大哥燕歸天就徑直上前,主動彎腰弓背,為了讓老頭好上來,還屈了膝蓋。

老頭趴他背上,意味不明的呼喝一聲,陰陽怪氣的笑道,“歹巢出好蛋,沒想到老雀兒還能教出個你來。”

這話乍一聽像是在罵燕歸天,仔細一琢磨卻是在罵燕南行。

顧從眨了眨眼,回過味來頓時有些緊張,下意識的看向燕家兩兄弟,生怕這兩一個怒從心起就将他好不容易找到的“仵作”給咔嚓了。

卻見燕驚雨站在季無鳴身後,低頭問他是否要帶些東西,連頭也擡一下好似并沒有聽見;而燕歸天抿了抿唇,不知是想到了什麽神色看着不對勁,卻也是一聲不吭的。

背起老頭的時候還低說了句,“前輩抓穩了。”

“這……”顧從驚疑不定的看向自家舅舅。

南宮晟扇子在他唇上一壓,示意他話題打止,眼神帶着警告。轉而扇子一收,又是一派翩翩公子如玉端方的貴氣模樣。

他道,“快些走吧,莫耽擱了時辰,平白急壞我這大外甥。”

且說運屍隊這邊。

鎮遠镖局顧小當家發了一通脾氣後轉身就直奔水一方,也不知是要作甚,鄧捕頭怕事情鬧大,趕緊讓運屍隊先進了縣衙裏,又不敢怠慢顧小當家,留下一機靈會來事兒的在這等着。

這人叫宮一,前段日子才來的衙裏,性格開朗,會畫畫又念過幾年書,和他們這些泥腿子不一樣,師爺讓他着手辦了幾件事都辦的利落圓滿,頓時就得了縣老爺和師爺的喜歡。

聽說他本是一介書生,早早就考過了縣試、府試,十六七之時過了院試,已經是個秀才了。只可惜他本就是孤兒,又時運不濟,最後便放棄了科舉來邊境謀生路。

師爺夫人也有個差不多大的兒子,可惜是個傻子,聽他這悲慘的身世頓時憐愛起來,讓師爺認了他做弟子,師爺意動,但到底宮一來縣衙時間太短,他不願貿然行事,便打算再觀察一些時候。

話題扯遠,這宮一确實機靈,一照面就給時不遇把兩匹馬牽到合适的地方拴好了,打了招呼後又與他攀談,發覺時不遇個性沉悶不喜多言後,便笑了笑沒再說話,只有餘光時刻注意着水一方門口。

等顧從領着人出來,立刻迎了上去,還能一一叫對稱呼,行事作風滴水不漏。

唯一有點意外的,就是這人渾身萦繞着一股淡淡的脂粉香氣,并不嗆人也不引人注目,尋常人不會注意。

季無鳴備受老頭荼毒,包裹裏總是不知何時就被塞了裙子、胭脂、首飾的,都是幾錢銀子的好東西,林月知倒是喜歡的緊。

如此這般,也就導致季無鳴的衣物上也染上了香氣,悶得時間一長,洗都洗不掉。

同樣注意到宮一身上脂粉氣的,還有自小在女人堆裏長大的南宮晟。

不過宮一也大大方方,腰間別着明顯是姑娘送的舊香囊。

“幾位大俠請随我來,縣老爺已經等候多時了。”

縣老爺聽了鄧捕頭的彙報,确實是在等顧從,見到這滿滿當當的人進來,先是一愣,緊接着就露出喜色來。

“可是武林盟主燕歸天燕大俠?”

他竟是一眼就認出了人群中的燕歸天,當即散了眉間的愁緒,連喊好幾聲燕大俠,道,“這案子我查了數天都沒個頭緒,如今連驗屍的仵作也被害了,已不知如何是好,燕大俠來的正是時候啊!”

燕歸天徒然被壓了擔子,抿緊唇只道,“燕某盡力而為。”

老頭向來厭煩這些無用的虛禮,重重拍了下他的肩膀,笑容詭氣陰森的道,“有時間在這裏說廢話,屍體都涼透了!”

宮一立刻上前帶路,“大俠們且随我來。”

縣衙後有一處專用來停屍的房間,屋子不是很大,在常年不見陽光的背陰處,整個鬼氣森森的,夏日過來都冷不丁的打寒顫。

往常至多停兩三具屍體,現在不僅停滿了,還有兩具是另搭桌子放的。衙役們各個頭皮發麻不敢留在這裏,停好屍就離開了。

季無鳴率先上前掀了白布,幹癟的屍體頃刻露了出來,整個就是一人皮骷髅,即便沒有血也分外恐怖吓人。

即便已經見過幾次,縣老爺和鄧捕頭也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氣,紛紛別過頭去,唯有宮一不動聲色的走近了些。

燕驚雨餘光撇過去一眼,很快就收回來。

季無鳴已經挪步到另一具屍體邊上了,他一個個将白布掀開,都是只看了一眼,轉了一圈回來後,像是确定了什麽,臉色一片沉冷。

老頭已經下了地,一瘸一拐的走到第一具屍體前,他一看屍體的樣子就“呼哧”的從喉嚨裏發出兩聲怪異的動靜。

他先伸手在屍體各處分別按了按,檢查确實沒有傷口,起身時忽而瞧見緊閉的眼睛下似有一條血線。

老頭扒開他黏在一起的眼皮,就見上下眼睑凝了一層血痂,血淚争先恐後的滾落,那眼眶中卻是空空蕩蕩,隐約還能瞧見裏頭的黃白之物。

“腦漿震碎,渾身不見一處傷,是個內功高手,又殺人取珠,要麽是看見了不該看的,要麽就是個瘋子。”

“小雀兒,劃一刀。”老頭指了指屍體。

燕驚雨上前,也沒用刀,只并出兩指指尖輕輕一劃,便割出一道細長的傷口,然而傷口蒼白無血色,半晌也沒有血珠湧出。

“又被吸幹了。”縣老爺臉色難看至極。

老頭未作聲,讓燕驚雨又割了幾具後,才點了點頭,“死因是被震碎腦漿,同時吸幹了血液,眼珠可以判定是死後取走的。”

渾身血液幾乎被吸幹,所以眼珠取走後沒有立刻流血,而是在眼睑下凝了血痂,等扒開眼皮,裏頭積攢的血才一并湧出。

老頭擦了擦手,難得說話聽起來正常,下結論道,“兇手會一種以血為媒介的邪功。”

以血為媒介?林月知想到什麽,擡頭看向季無鳴。

季無鳴神色冷肅的點頭,正要開口,突兀的有聲音插進來。

“血魔功。”時不遇篤定的吐出三個字。

林月知聽到這三個字,豁然将視線落到時不遇身上,死死的盯着他的臉。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紛争,有紛争自然就有正邪之分。所謂邪功,江湖先後出過不少,如吸星大法、苗族馭屍術等,而血魔功便是叱羅婵融合這兩樣邪法和本派武功之後才得的名字,因此目前知道此功法路數的人并不多。

燕歸天等人連幽冥教都是最近才知道的,又怎麽會知道血魔功。

聞言疑惑問道,“血魔功是何?”

“是——”時不遇徒然頓住,臉上露出茫然之色,似乎自己也記不得是什麽,半晌都說不出下一句。

季無鳴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眼,将話題接過,“血魔功是幽冥教教主叱羅婵修行的功法。”

季無鳴對血魔功有些了解,他同叱羅婵交手過數次,再加之,苗族馭屍術本就是他娘親仡濮嫣所在的荊州湘城一帶苗寨傳下來的武功!

仡濮嫣同季正寒搬到漠北後再也沒回過苗寨,她身體不好,又有邪宮上下一心的護着,便沒用過這武功。

季無鳴也是直到懂事後,才聽娘親提起,還是因為擔心他病夭。

“馭屍術本是先祖為趕屍而創造的武功,卻被有心人利用,成為了能将活人煉制成走屍的邪術,族長深感悲痛,遂帶着族人隐進大山深處,除了趕屍人外,少有現世。”

趕屍人是湘城苗族特有的職業,他們負責運送外鄉人的屍體回故鄉,也負責将客死他鄉的屍體帶回湘城。

仡濮嫣并不是趕屍人,她之所以學馭屍術,一是因為身份;二則是為了續命。

被更改後的馭屍術能夠以他人之血續命,人血比動物血好,活人血比死人血好。

仡濮嫣不願做茹毛飲血之輩,遂背井離鄉,來到偏遠的漠北,再未歸去。

血魔功的血字,可以說就是出自馭屍術。

季無鳴隐去許多內情,只大致講了血魔功。

“竟有如此邪門的功法!”南宮晟沉聲道,“以人血修煉武功,也不知已害過多少人命,縣衙裏這十多具,怕也只是滄海一粟。”

燕歸天臉色難看,轉身就出了縣衙直往微雨樓而去。

南宮晟趕緊跟上。

顧從握拳冷喝道,“管他什麽幽冥教血魔功的,敢殺我鎮遠镖局的人,便是與我顧家為敵!我便是賠上一條命,也定要她血債血償!”

“醒醒吧,如此功力,又豈是你能對付的?”老頭陰陽怪氣的直接撲過去一盆涼水,“桀桀”怪笑道,“毛都沒長齊的小子,一個土匪都打不贏,還是回家當你的少當家吧。”

顧從漲紅了臉,又氣又惱道,“我便是無用,顧家也不止我一人!等着,我這就飛鴿傳書!”

然而再沒人理他。

林月知不知去了何處,季無鳴匆匆回了水一方,牽出了自己的馬,燕驚雨也緊随他後,擺明了要跟着他一起。

老頭慢騰騰的剛到客棧,就見季無鳴和燕驚雨二人已經上馬,他心中頓覺不好,一瘸一拐的跑上前。

“你們要幹甚?!老頭我還在這呢!”老頭怒沖沖。

“我們現在就要出城,明日你随林月知駕車來。”

季無鳴話音尚未落,馬鞭一揚,便見一黑一白兩匹馬就踏塵遠去。

“豎子!豎子!”徒留孤寡殘疾老頭在原地暴跳如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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