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血蠱
21.
季無鳴思索着密道可能存在的位置,想起先前窗外那縷可疑的青煙,不管是不是調虎離山,但如今什麽線索都沒找到,合該去看看。
他讓燕驚雨用匕首重新将黑血中的蠱蟲挑出,那蠱蟲頗有靈性,似乎是知道自己已經離開了黑血環境,在刀尖上湧動了一下。
季無鳴有些嫌棄血蠱沾染了別人的血,沒有當即攤開掌心的傷口将它引渡回體內,而是摸出昨天用來點火的火折子——這支火折子用了許久,已經沒了作用,裏頭的東西倒了出來,只剩一空竹筒。
燕驚雨還有兩支備用的,季無鳴當時覺着這支火折子外形不錯,扔了可惜,就要了過來,還說興許有一日能用上。
“未曾想十二時辰不到,就用上了。”
季無鳴調侃了一句,燕驚雨眉眼微動,從見他受傷起就繃緊的神經不自覺放松了一點——直到下一刻,季無鳴打開蓋子,撕開布條,擠了半竹筒血進去。
燕驚雨來不及放平的嘴角又往下拉了一寸。
其實也只是聽着吓人,這一指寬的竹筒再深又能盛多少血,還沒止血的青布上來的多。
季無鳴早料到燕驚雨會有這樣的反應所以才出言寬慰他,好像還适得其反了。
他頗為無奈,手上動作不慢,将竹筒主動壓到刀尖下,離蠱蟲僅有半寸距離。
然而聞到寄養者血液的血蠱反常的無動于衷,沒有一下子拱進去,而是在刀尖動了動。季無鳴莫名的心頭一悸,感覺血液裏突了突,另一只血蠱也不安分起來。
季無鳴皺眉,只以為這蠱蟲被他壓制多時,一朝得到自由就想造反,強硬的将其趕進竹筒裏,然後蓋住。
血蠱在往外爬,身體裏另一只也不安分的想出來,他喉嚨動了動,忽而翻起陣陣饑餓感。
想喝……血。
季無鳴心頭警鈴大作,當即再顧不得其他,盤腿坐下運起內力全力壓制。
前文提過,血蠱以血為食,在順環境中,是能統領百蠱的存在,由此可窺見其強大,如此強大的蠱蟲又怎麽會心甘情願受人操控。卷宗記載,蠱蟲約有三百餘種,血蠱噬主名列前三,它狂躁起來便是飼養者都讨不到好。
季無鳴剛将這對血蠱引入身體時,吃了不少的苦頭,到後面發了狠的折騰,好幾次命懸一線,才終于掌握住壓制血蠱的方法。
如此也有六七年時間了。
大抵是壓制了太久,這次血蠱并不怎麽聽話,季無鳴費了很大一番力氣,體內那只蠱蟲才不甘心的平複下來。
他眉目舒展開,緩緩吐出一口氣。
在季無鳴全力運行時,裝有蠱蟲的竹筒便移交到了燕驚雨手裏,燕驚雨将匕首換成短刀,抱着一邊給季無鳴護法,一邊分神觀察着這只竹筒。
燕驚雨雖然是在南疆長大的,但常年待在微雨樓裏。
微雨樓作為一個享譽天下的刺客組織,可以說将“強者為尊敗者亡”的生存理念展現的淋漓盡致,便是學堂也是如此。
以五年為期,一月一測,無法通過學堂生死境者直接放逐回去,通過者可以進一步學習,藏書閣全面開放,與最底層的現役刺客争奪留下來的資格,再進一步,便是開放排行榜上除十二地支以外所有刺客的挑戰權限,并開放秘籍兌換。
一般人至多只能當個甲級刺客,窮極一生也無法再往上走。
燕驚雨在微雨樓的前三年,九過生死境,就是賴在學堂不往上升,最後就被他師父拎走了,在師父親自教(毒)導(打)中過的水深火熱。後來師父對他說,他能學的已經都學的差不多了,離高手只差經驗,打算放他出去沖排行,沒想到任務沒做幾樣,先被大哥找上了門。
話題扯遠。
南疆蠱術盛行,燕驚雨常年待在微雨樓中,卻是只聽過未見過。
如今這一見,又是從季無鳴身體裏弄出來的,便是他也忍不住好奇。
他敏銳的聽覺将裏頭蠱蟲貼着竹筒壁往外爬的“沙沙”之聲盡數捕捉,這蠱蟲還挺有靈性,好不容易爬到了頂,頂了頂蓋子,就跟敲門一樣的“咚咚”兩聲悶響。
燕驚雨歪了歪頭,拇指封住銜接處。
季無鳴恰好收勢起身,燕驚雨注意力被拉回,下一刻便已經在季無鳴身邊了,抿緊了唇,眼裏透露出擔心。
“我沒事。”季無鳴笑了笑,他也聽到了竹筒裏那只蠱蟲的爬行聲,接過之後一搖晃,蠱蟲大抵是摔了下去聲音停了片刻後,又悉悉窣窣卷土重來。
“今日倒是不安分極了。”季無鳴勾着唇角,捏着竹筒又是一晃,趁機報當年吃苦的大仇。
聽着裏頭蠱蟲暴躁抓狂的動靜,裹着大氅容貌絕豔的高挑“女子”,桃花眼半彎,眸中水光潋滟,一副惡作劇得逞的狡黠。
燕驚雨被他這笑容晃了一下,腦袋都空了一下,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季無鳴每回等這蠱蟲爬上了頂,才将它晃下去,如此不厭其煩十多次後,一次比一次間隔時間長,終于這蟲再度被晃下去,半晌都沒動靜。
晃暈了?不鬧了?真沒用。他食指在蓋子上敲了敲,嫌棄輕聲嗤笑。
就聽燕驚雨在一旁詢問,“蠱蟲異常,是否有東西吸引它們注意?”
季無鳴玩的上瘾正意猶未盡,突然聽見有人出聲,捏着竹筒的手指一僵,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自己現在得意洋洋的在幹什麽。
燕驚雨見他不說話,有些不明所以。
“咳……有可能。”季無鳴若無其事放下手,假裝自己沒有在後輩兼未來屬下面前,跟一只蠱蟲小人得志。
不過燕驚雨的話倒是提醒了他,沉思片刻道,“能讓血蠱這麽活躍的反抗飼主,只有可能是——血!”
而且是大量的血。
楊家村未見一人,血蠱卻感應到大量的血,這可不是一個好兆頭。
季無鳴打算用血蠱對血的特殊感應來尋找方位,結果之前還活躍的血蠱,這回半點動靜也沒有。
燕驚雨沉默,用眼神詢問:死了?
“……應該不會吧?”他體內這一對蠱蟲互為子母蠱,一只死了另一只應該有反應才對。
季無鳴也只從書上看過,不太确定的道,“要不,我催動體內這一只?”
燕驚雨立刻皺眉,向來少情緒的臉上寫滿了明晃晃的不贊同。
好在不等兩人商量,竹筒重新有了動靜,隐有水聲嘩啦,像是有人破水而出一般,緊接着便是“沙沙”的撓竹筒壁的聲音。
血蠱對血敏感,季無鳴拿着竹筒當探路司南,錯了,血蠱就在竹筒裏暴躁;對了,血蠱就相對安靜雀躍。
一路尋回去,竟是尋回了祠堂裏挂着的楊添學畫像前。
那畫像後一塊磚能抽出來,挂着畫像的那面牆往裏一陷,竟是一道暗門。
暗門便是只開了一道縫,便有沉重的血腥氣撲面而來,将祠堂內經年累月的煙火氣盡數覆蓋。
“走。”兩人一道進去,燕驚雨掏出火折子在前領路。
暗門後是一條長長的臺階,微弱的火光映着地上青磚的紋路,顯然是仔細鋪就過的,年代有些久,青磚已經不複當年的新,不過最新清洗過,倒是看着幹淨,如果沒有這濃重到讓人泛嘔的血腥味的話。
季無鳴撫摸着牆上刻有的青面獠牙夜叉圖騰,神色沉了沉,“看來這楊家村本來就狼狽為奸,不怎麽幹淨。”
他懷疑這裏是叱羅婵制作幽冥奴的一個場所。
這個懷疑,在看到一方碩大的血池,以及血池邊一衆癡呆的幽冥奴時得到了驗證。
這些幽冥奴甚至還穿着楊家村村民的衣服。
竹筒裏的血蠱不安分的想要出來,季無鳴皺了皺眉,直接将竹筒封好收回袖子中。
應當是有人在這下面住了一段日子,有桌椅床鋪,燕驚雨看到了床鋪上一件深色的衣服,他上前用刀尖挑起,此服裝背面內裏都繪有青面獠牙的夜叉圖騰,但質地一眼就能看出不一般。
季無鳴瞧見了衣領上刺繡的大承語言,點頭,“這是叱羅婵的衣服。”
他摸了下桌上那只可疑的血碗,“還有點溫度,離開不足半個時辰,就是那幽冥奴引開我們的時候。”
燕驚雨肯定,“還有別的路。”
兩人繼續往裏追,不多時聽到一陣呵斥打鬥聲,追出來一瞧,只見石林混亂無序,一輛馬車停在一邊,一錦衣公子正持執扇與一黑袍人交手。
這黑袍人正是先前在祠堂前監視他們的幽冥奴。
“南宮晟?”季無鳴快步走出來,踏入石林的瞬間,卻轉瞬出現在另一端。
燕驚雨急停,看着這熟悉的石林黑憧憧的瞳孔兇氣十足:他走了這麽多遍,不會看錯的,這石林正是天機谷前的奇門遁甲陣法。
“往左走小四步,再左走七步。”一個沙啞的老年聲音突然道。
季無鳴和燕驚雨二話不說往左邊走,只是前者順利接近打鬥中心,燕驚雨則是第一步就直接南轅北轍。
南宮晟早就領教過石林陣法,盡管打不贏黑袍人,也不敢被黑袍人逼着亂跑,将自己靈敏的身法運用到極致。
他辛辛苦苦跟人纏鬥,老頭始終躲在馬車裏事不關己一聲不吭,如今季無鳴一出現,老頭就出言提醒。
“前輩!”南宮晟渾身上下都透着悲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