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鬧劇

52.

季無鳴讓燕驚雨睡覺,少年也正就十分聽話的閉上了眼睛。

兇戾的五官卸去所有鋒銳,毫無防備的裹在黑色的披風裏,熟睡到半道水燒好了,季無鳴給他擦身,他也只是眼皮顫了顫,抓住季無鳴的衣袖含糊了一句“阿蠻”,便又再度陷入深眠之中。

也不知是太過疲累,還是聞到了安心的味道。

季無鳴坐在零星的火光中,看着袖子濡濕的一角,桃花眼半阖,神色不明的微抿了抿嘴唇。

他到目前為止的二十四年人生裏,從未想過同誰發生過于親密的關系,更從未想過會是和一個男人——現在還不能叫男人,只是個未及冠的少年罷了。

季無鳴的母親仡濮嫣是湘城苗寨之女,世代避禍居于山中,雖屬景州湘城人,卻與山下居民十分不一樣,自成一派言語族規,對官家的敬畏還不如對族內趕屍人的崇仰,除趕屍人外其餘族人鮮少出世。

湘城苗寨常與其他地方的苗族人建立姻親關系,卻幾乎不與外族人通婚。

正是因此,苗寨的許多習俗是同外面不一樣的,例如在男女地位上。

在苗寨,因為族中人數只有千人左右,對于貞潔并沒有看的那般重要,卻對契約尤其看重。

許多未婚的男女看對眼兒了,約定俗成的交換一些信物,等到傍晚了就在樹林亦或樹洞中做一夜露水夫妻的不知凡幾,但如果在祭祀節在苗神的見證下,彼此交換了信物有了婚契,那是要為其守一輩子忠貞的,除非伴侶去世。

而且,如果玩弄一個對你負有深情的人,是會受到全族唾棄的。

曾經有一外族人為了逃難入了山林為族人所救,他是富貴出身吃不得苦,不願做髒活累活,他長得倒是細皮嫩肉同族中常年與毒蟲鼠蟻打交道的男人不一樣,遂勾引一苗女與其結了婚契約。

三年後,他家人尋上山将他接了回去,自此一去不返,不僅如此,還恢複從前的公子做派日日尋花問柳樂不思蜀,不日還娶了一房如花美眷作正妻,早已忘了山上的苗女。

苗女知曉此事後暫放了手中進行到一半的養蠱活計,連夜跟着趕屍隊下了山。

當夜,那背信棄義再娶的男人凄慘橫死,在大紅的喜被上化作了一灘血水。

世人皆道苗女心狠手辣,言男人三妻四妾不過平常,女人如此善妒,哪有人敢娶!

然而苗寨中卻無人覺得不對,甚至無比喜愛苗女的利落,願意與她結契的男子從她門前排到寨子門口。

仡濮嫣斬釘截鐵的說,“我苗寨之人無論男女,從來沒有和離,只有喪偶!”

如沈沒舟所說,仡濮嫣作為曾經的武林第一美人,自她下山入江湖起,拜倒在她裙下的豪傑便數不勝數,卻偏跟了季正寒這一個正邪不明之人,落得個妖女之名。後來每當提起她,總要說美則美矣,可惜道不同不相與謀。

季無鳴在父母亡故後,流浪南疆尋蠱的那些年,曾在白微雨那裏,知道了許多江湖舊事,也曾見過當年追求母親的一些人的畫像。

就單一個樣樣不差的逍遙客屠人北,足以說明事情。

但仡濮嫣就是選擇了季正寒。

對此,仡濮嫣是這樣答的,“因為你爹是唯一一個,敢拿刀對着命根子起誓,對我絕對忠貞的。”

當時季無鳴還小,穿着漂亮的胡裙被當女孩子樣子,尚且不明白“命根子”具體所指,不過這不妨礙他望文生義對自己的親爹生出佩服之情來。

後來在白微雨好奇之下想起這段舊事,已經身心回歸男子的季無鳴,對他爹油然而生崇高敬意。

然後死死守着這個秘密,沒有透露半點給白微雨聽。

總而言之,季無鳴在他母親仡濮嫣的影響之下,對于“妻子”一詞對于大部分人的理解是不一樣的。

如果說季無鳴一開始不清楚燕驚雨對自己所抱有什麽樣的情感的話,那在剛才的親密接觸下,他已經十分清楚了。

或許少年自己都很懵懂,但季無鳴篤定,少年的感情濃烈到讓他戰栗。

季無鳴剖析自己的內心,他清楚的認識到自己對燕驚雨的感情,遠沒有達到可以結婚契的程度。

但是他在這種情況下,縱容燕驚雨和他有了親密的關系。

而且,燕驚雨還是燕歸天的親弟弟。

林月知若是知曉這烏龍,指不定要怎麽嘲笑他了。

季無鳴用手背探了探燕驚雨微微發燙的臉,意識到少年發燒了。他将自己的那條披風也裹上去,又将人抱在懷裏,在微弱的火光中,神色複雜的嘆了口氣。

夜色深濃,思緒萬千,卻終究猶自擾人。

次日天光大作之時,燕驚雨才混混沌沌的醒來。

季無鳴早已經早練完成,在旁邊溫着熱粥,披着黑色披風,擦着那把佛刀,見他醒了,伸手在他額頭上一探。

他松了口氣,“燒熱退了些,還好。喝些粥吧,我們趁着人馬尚未追來,消息也未曾傳遞,得早些進城添置行囊才行。”

按照薛天陽所說,林月知和老頭他們出城後應當是繼續南下,腳程再慢怕也是到了洛陽之下的水鄉夢陽了,再往南走兩城,就要入同州境內了,同州州府設在寧遠城,燕家所在的南寧正好就在寧遠旁邊。

季無鳴不信任皇帝,出城的時候耍了個心眼,專挑荒郊小道疾奔,看似是往南在走,其實早已經偏離了皇帝設定好的路線。

季無鳴不知道偏離了多少,但是看着遠處層層疊疊的山脈,肯定不是往夢陽的方向。

“好。”燕驚雨吶吶的應聲,目光卻擡也不擡,沉默的落在開開合合的披風下擺處。

季無鳴親自舀了粥遞給燕驚雨,又怕這孩子死心眼聽了自己剛才的話瞎逞能,便又道,“你身體可有不适?昨夜……咳,是我過分了,應當克制的,你本就服了藥,事後又發了燒,現在四肢可有力氣?趕路也不是很急,若有不适反而拖累進程。”

他詢問此種私密時耳朵微紅,難得有些不好意思,低頭假意擦佛刀。

然而話問出去,半天都沒有回應。

季無鳴猶疑的擡頭,就見燕驚雨半張臉埋在粥碗裏,眼睛卻一瞬不瞬的全落在……他腿上。

昨夜他為了壓制燕驚雨,被這小狼崽一爪子撕開了裙擺,他們又沒有多餘的衣物,自然只能穿着,好歹拿披風擋了擋。但稍不注意,披風從兩側滑落,就會露出。

季無鳴的長腿很直很白,肌肉線條很漂亮,雖然瘦長卻一瞧就有力,不似尋常女子的柔弱無骨,卻又更引得人注目。

尤其是上面還留下了一些令人想入非非的痕跡。

燕驚雨直愣愣的看着,腦子裏逐漸回想起昨晚發生的事情,面無表情地一寸寸臉紅到耳朵尖。

季無鳴故意伸展了一下長腿,佛刀插入腳前,常年不見陽光的皮膚竟然比刀面還要白皙。

不等燕驚雨蠢蠢欲動,就聽見一聲含着幾分涼意的笑問,“看夠了嗎?”

燕驚雨立刻收回視線,整張臉都埋進了粥碗裏,只露出紅的滴血的兩只耳朵在寒風中散發餘熱。

燕驚雨短短十九年的人生磋磨習慣了,微微發熱于他而言并不算什麽大事,他喝完了粥,等恢複了能夠騎馬的力氣,就主動提出趕路。

季無鳴确定他是真的沒事而不是逞強,就沒二話的上馬揮鞭。

——他們确實沒有太多的時間用來浪費。

路走到一半,季無鳴已經确定了位置,果然遠遠看見一座古樸的城牆,正是封郾城。

封郾城西鄰京都洛陽城,東鄰鄭州城,是一座古城,在江湖中地位也極為特殊,原因便在于,這裏有一座高山正是五岳之一的嵩山,而嵩山之上便有天下武功出少林的少林寺。

前朝末年戰亂四起,百姓流離失所,封郾城是除洛陽之外最太平的地方了,叛軍攻進洛陽,末帝逃進嵩山藏匿于少林寺中,然後在少林藏經閣放了一把大火,火光直将天邊映的如夕陽般紅透。

因此封郾城又被稱作武林失落的寶地。

寶地不寶地的,季無鳴這常年在北方邊界游蕩的不知道,但是一踏進封郾城,他就率先圍觀了一出鬧劇。

離城門不遠的地方,有一男一女,中間還夾着一個頭發發白看似德高望重的老和尚。

男的面色發黑一瞧便是中了毒,女人執一柄長劍,冷冷的望着被老和尚護着的男人,那滿眼深切的恨意,看着像是尋仇。

也确實是尋仇。

季無鳴遙遙就聽見那老和尚哀嘆一聲,一副慈悲模樣的朝那女子道,“冤冤相報何時了,得饒人處且饒人。明施主,還是将解藥交予貧僧罷!”

“你做夢!”女人恨笑,眼中透着大仇得到的暢快,“怎麽樣?感覺到生命被剝奪的感覺如何?沈君越,你最終還是死在我手裏了!”

她惡毒道,“可惜,只是讓你中毒而死真是便宜你了,就應當将你千刀萬剮,淩遲而死!”

“毒婦!”沈君越眼神怨毒,而女人卻笑得分外開懷,“你當初殺我姐姐之時,可有想過有今日?”

老和尚又嘆氣,“明施主,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你又何必如此,還是速速将解藥拿出來吧。”

女人臉都扭曲了起來。

季無鳴不免覺得可笑,桃花眼潋滟出一水冷光。

不待他抽刀,就聽一公子高聲嗤笑道,“大師與其勸家破人亡者放下屠刀,釋解拳拳報複之心,不若勸犯下冤孽之人就地自裁以全死者怨恨,生者悲痛,亦或,大師學學佛祖割肉喂鷹,以代罪者赴死,了卻一切因果,何如?”

一白衣負劍的青年俠客,和一藍衣華裳的翩翩佳公子越過人群而出。

那公子合扇,兀自在下巴輕點,譏諷的看着那老和尚,問曰:“佛渡衆生苦,大師為何不渡?”

作者有話要說:季無鳴:剛把人弟弟吃了,哥哥就出場了,難頂。

燕驚雨:腿,好看。阿蠻,好看。

南宮晟:林姑娘,我來了!

遠在南方的林月知:阿嚏——老頭,我覺得阿蠻想我了。

#林月知對南宮晟宛如季無鳴對江緒:我的故事裏沒有你#

江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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