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封郾城

53.

季無鳴半路意識到此處的敏感位置後,就讓燕驚雨好好的把披風裹好,以免叫人意外認出來。

說來也是天巧,封郾城背靠嵩山腳下,城中來往的江湖人占百姓的足有一半。

古人雲,俠者,以武犯禁,十個江湖人就有最少四個犯過律法,餘下五個也絕不是好相與之輩,最後那一個手中人命怕是不止一條,視衙門于無物,若是倒黴得罪了這些人,當場被砍了都是輕的,就怕記仇的不當場發作,等到夜裏一家老小盡數遭殃。

這些并非聳人聽聞,而是曾經發生過不止一起的,這也正是為何,朝廷對于江湖看不太順眼的原因。

封郾城的守備各個機敏,對待來往的江湖人士不會深究,尤其是配着武器牽着馬的。

因此季無鳴和燕驚雨雖然裹得那麽神神秘秘,守備也只是象征性的查了查身份,搜了下身就放任進去了。

“那位既然想要引蛇出洞,洛陽的動靜想必會鬧得很大,不過六扇門的人應當是往南方去了,不會預料我們居然會來封郾城。”季無鳴笑了笑,又道,“不過他們沿途追着總會發覺不對勁,我們到城裏添好東西,休整一番就走。”

其實如果沒發生昨夜之事,季無鳴可能連休整一番都不會。

燕驚雨并不知道季無鳴心中所想,少年聽之任之,并無異議。

誰也沒料到,居然一進城就遇到了燕歸天和南宮晟兩人。

“……”季無鳴難得頭疼,側目看了燕驚雨一眼。

燕驚雨喝了一天粥,排隊進城的時候沒忍住買了一塊餅,此時正低頭吃着,一整張臉都被黑色披風兜帽擋住,根本沒注意外頭發生了什麽。

感受到季無鳴的視線,他才擡起下巴,滿臉都寫着迷茫。

“無事,我們走吧。”此時不是相認的時機,季無鳴當機立斷的轉身走了。

“……”燕驚雨立刻跟上,重新埋頭吃餅,這回倒是一邊吃一邊一錯不錯的盯着季無鳴的後腦勺,從頭到尾,他的視線都沒往外偏一點。

南宮晟一番譏諷叫那虛情假意的老和尚一陣跳腳,紅着臉大聲怒叱道,“這位公子可莫要瞎說八道,若天下人人之間的仇怨,都要貧僧以命相償,人世間豈不亂套了!貧僧入世是為引導衆生而來。”

南宮晟打着扇悠然長笑,“佛祖有言,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大師即為引導衆生而來,自然要以身作則,何故再次推脫?”

這場言語機鋒,那老和尚本就心虛,南宮晟在口舌上學了林月知幾分本事,将他堵得啞口無言。

圍觀的人逐漸增多,四周議論紛紛,季無鳴正是趁着這時候帶着燕驚雨悄無聲息的離去。

燕歸天若有所感的擡頭望去,最終只望見一道隐沒人群的瘦高背影。

像極了他小弟的背影,燕歸天手指動了動,想要追過去,最終又沒動。

這一段時間,他見過太多這樣相似的背影,可是每一次尋過去都大失所望,南宮晟說他是魔怔了,還笑話道,“燕弟那樣的性子,哪裏會擅自行動?不說跟着前輩他們一道兒進出,那也絕對是會跟着阿蠻姑娘的。”

是啊,驚雨是個性子單純的小孩,雖然有一身武藝,卻從不會平白無故出手,往常入住客棧,只有要離開的時候才會在清早出門一趟的。

是他魔怔了。燕歸天收回了視線。

季無鳴可不知道還有這樣的插曲,他帶着燕驚雨先去各個商鋪添置了行囊。

皇帝雖然算計良多,也不知抱的什麽心思,出手倒确實大方,不僅給了兵刀,還在各自的行囊裏塞了不少錢財,季無鳴的是一袋金銀珠寶,至于燕驚雨的便是一大袋子的銀子,燕驚雨看也沒看,發現之後就直接塞給了季無鳴。

季無鳴一路趕路,也沒來得及細點,只粗略看了一眼,又用手颠了颠重量,少說也有百八十兩。

季無鳴還真是,從小就沒缺過錢,即便是落入到這種被通緝的狀态也依舊如此。

他大手一揮,幾乎将成衣鋪子裏合身的衣服都包圓了——這回他主動給自己買了襦裙。

叱羅婵在六扇門有內應,他現在還是暫且不要恢複身份比較好,或許說不着,還能打叱羅婵一個措手不及呢。

如此,季無鳴黑色披風下換了紅色的夾襖,茸茸的毛領從裏頭露出些端倪。

燕驚雨不出意外的選了一件青色的夾棉長袍,沒什麽花紋,做工也比較粗糙,季無鳴給他挑了件貂裘披風攏在外頭。

夾雜着幾縷灰色的白貂裘簇擁着少年的臉,使他那暗沉逼人滿是兇戾的眼神都軟了許多,季無鳴想着抽出自己用來束發的素玉簪,一手攏起燕驚雨那頭墨黑的發給他束發。

“你生辰是哪日?”季無鳴忽而問道。

燕驚雨答了,“三月十二。”

“那快了,只有三個月了。”季無鳴看着他那随意用玉簪束起的發,桃花眼半彎笑盈盈的道了一句,“待你及冠那日,你若還願意,便随我回清州吧。”

燕驚雨倏然擡頭。

季無鳴撚着他的一縷發,神色認真中帶着幾分尴尬的看着他,低聲絮絮道,“我暫且不知我心中想法,但我想,總有一日我會知道的,到時候我必親口告訴你答案。而在那之前,我會庇護你。”

燕驚雨沒有任何猶豫的點頭,“好。”

季無鳴不由失笑,“你就不怕我只是在騙你為我效力?”

燕驚雨搖頭,如是說,“我願,不是騙。”

季無鳴被他斬釘截鐵的話弄得一怔,随後啞然失笑,在少年堅定的眉眼裏,心中驀然軟了幾分。

而燕驚雨,則在心中默默将那個日期念了兩遍。

自燕驚雨記事起,他就從未過過生辰,起初是因為他以為自己是孤兒,直到被領回燕家,才知道自己是在三月煙雨裏,出生在江南的船上,他哭的那一嗓子,外頭正好飄起又急又大的雨,于是便有了驚雨這個名字。

不管是三月十二還是燕驚雨這個名字及它背後的意義,對燕驚雨本人來說都不重要。

直到今日,季無鳴開口,三月十二這個日期,突然就變得不一樣了。

燕驚雨不知道什麽叫承諾,他只知道,他從未曾如此期待過,那一天能早些到來。

兩人到客棧時天色已經黑了,當真是無巧不成書,客棧樓下正坐着兩桌人,幾乎都是女子,唯二的兩個男人,模樣熟悉,一個白衣負劍,一個藍衣執扇,不是燕歸天和南宮晟又是誰。

那桌總共做了四個人,還有個季無鳴也見過的,是城門口那位下毒的明姓姑娘,另一位女人以軟紗敷面,穿着素淨的衣裳,拿着佛塵,打扮的像一個道姑,雖是一頭白發,眉眼瞧着至多只有三十餘歲。

明姑娘低眉順目的站在那裏斟茶倒水,那道姑神情淡然,一身紅梅傲雪的凜然之氣。

季無鳴一瞧就知道這是個用劍之人,視線在她手中那佛塵上一掃而過。

南宮晟他們應當也是才來不久,兩人還拱手對着那道姑見禮。

“明女俠原是雪拂女陸尊座下弟子,晚輩失敬。”

雪拂女陸浣溪,飄渺仙宗如今的執法長老,一手劍法凜然如寒光,配合飄渺仙宗獨有的內功心法,是飄渺仙宗如今最強之人,跻身江湖一線高手之列。

可惜如先前所說,飄渺仙宗傳承的內功心法對于天賦十分挑剔,這幾代間,除了羽化登仙的瓊玉仙子外,也就出了個陸浣溪,其他弟子實力跟不上,于是曾經如日中天的飄渺仙宗終究是淪為了二流門派。

這可是江湖上唯一一個只收女弟子的門派,當初仡濮嫣離開苗寨,本來是要投奔飄渺仙宗的。

只不過瓊玉仙子不喜外域之人,苗人于她而言也差不離,仡濮嫣便也懶得去讨嫌。

季無鳴沒想到明女俠正好就是陸浣溪的人,不過陸浣溪會出現在嵩山腳下倒也不那麽意外。

她卡在瓶頸之期已多年,傳聞瓊玉仙子能再進一步便是受了佛刀原本的主人慧安大師的一番點撥,陸浣溪來封郾城,想必就是為了上嵩山找慧琳大師論論佛法,看能否沖破瓶頸。

人多眼雜,季無鳴不欲暴露自己,低調的往樓上而去。

燕驚雨這回倒是一眼就看到了燕歸天,不過他沒有吭聲,只默默的跟在季無鳴身後上樓。

季無鳴關上房門,只聽得有人下樓,同人說了幾句話後便又上去了。

女人的聲音細細軟軟聽着虛弱無力,她道了句“多謝相救”。

季無鳴沒有再聽,因此他并不知道,那個女人雖然穿了一身中原衣服,伸手的剎那,滿滿當當的手镯就滑落下來,明晃的刺人眼。

直到次日清晨離開封郾城,一切都還相安無事。

燕歸天和南宮晟在客棧門口同陸浣溪告辭。

“晚輩二人還有要緊事要辦,還請陸尊幫我二人問過慧琳大師,改日我二人定當上門賠禮。”

陸浣溪神色平淡的看了他們一眼,忽然道,“洛陽近日不太平,說是有人刺殺陛下,一男一女往南逃去了。”

兩人心念一動,再次施禮,“多謝前輩告知。”

季無鳴從旁路過,一聽就知道這二人果然是去找他兩的,頗為頭疼的揉了揉眉心,出城後便直接擋在了二人面前。

“這位俠士是有何事?”南宮晟奇怪的看着他。

燕歸天視線落在罩在貂裘披風中的人,心念一動,恍然意識到了什麽。

果然兩人飛快的擡頭又低下,正是熟悉的面容。

不用季無鳴多說,南宮晟看他們這麽大費周章已經意識到什麽。

他主動翻身上馬,飛快道,“先離開再說!”

作者有話要說:少林寺,危!

我得看看離武林大會還有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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