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色變

55.

月黑風高嵩山卻并不平靜,時有兵戈相交之聲在夜色中響起。

南宮晟合扇格擋橫劈過來的彎刀,他身形鬼魅,在幾個膀大腰圓的黑衣大漢幾番逼近之下,左閃右避猶顯得游刃有餘,嘴上卻不消停的道,“好兇的刀,都要将我的扇子折斷了,當真是過分。”

“不知諸位是那路的好漢,作甚與我二人動手,可是有什麽誤會?”

“瞧諸位應當是從山上下來的罷?少林寺的火莫非就是你們放的?諸位寬心,我并非責問,便只是好奇罷了——唉,好奇也不行?這麽兇做什麽,不說便不說嘛。”

南宮晟說着猛地閃身,抽冷子開扇,利刃從扇面彈出三寸,在夜色中劃過一道銀白光影,一番橫掃直沖着逼近的黑衣人脖子,随後一個轉身側踢踹上另一個黑衣人心窩,手腕翻轉扇子一合擋住迎面看來的兩把彎刀,扇子又一展,扇面一飛,數根細小的飛針呈天女散花之勢朝兩人射去。

南宮神旋身翻轉,從樹上落地。

扇子在身前輕合又展開,一身藍衣風流,長身玉立,手指理了理鬓邊的一縷長發,側臉淺笑,又是一派公子如玉的模樣。若非樹下先後栽下四具屍體,以及扇面一圈殷紅的血痕,當真以為是為濁世佳公子,而不是方才一盞茶時間,輕描淡寫便殺了四個人,甚至有一個身首分家。

“呼,當真好險。”還好只對上了四個,要是再多兩個,他那能這麽快就脫身。

南宮晟想着吐出一口氣,又覺得頗為奇怪。方才的交手中,黑衣人們只攻不守,而且動作間透着股奇怪的違和感,招式重複手腳不協調,最後他使出那招天女散花本來只想逼退那兩人,結果那兩個橫沖直撞上來,直接便被戳穿了。

且這四人的身形,都是一般無二的膀大腰圓,高矮胖瘦都沒有多大的差別。

南宮晟神色莫名,以扇遮住半張臉,走上前去,用腳尖将四個黑衣人都翻過面來,他本欲仔細查看一番,剛蹲下就忽而眼皮一跳,生出一股濃烈的危機感來。

他猛地後仰,寒光從眼前寸處險險擦過,黑暗裏睜開三雙眼睛。

而在不遠處的地方,燕歸天看着第三次以一種扭曲的姿勢從地上爬起來的黑衣人,眉頭深深皺了皺。

他對上的黑衣人是南宮晟的三倍不止,戰鬥也遠沒有南宮晟來的花哨,他更多的時間是在将那些黑衣人引走,不讓他們再分散造成南宮晟的負擔。

等走的足夠遠了,天意劍一出,收斂的劍氣露出鋒芒之勢。

随即,寒光在林中游龍般一閃,一劍封喉。

然而等他準備回去幫南宮晟的時候,那些被抹喉的“屍體”一陣蠕動,竟然重新爬了起來,鮮紅的血從勁動脈噴湧發出“噗噗”的聲響,卻沒有一個人去管。

他們十分不符合常理的拿着彎刀再次攻來。

燕歸天第二次下手就重多了,然而被打斷全身骨頭也依舊能重新睜開眼,掙紮着瞪着燕歸天的方向嘴裏發出“呼喝”聲響,而只有兩個沒有再複活過來。一個被貫穿眉心,一個被刺穿太陽穴。

第三次,燕歸天增加了頭部以及其他命門的攻擊。

他終于确認了:“弱點在腦袋。”

他沒有再耽擱時間,手腕一擡,劍氣游走,滾落一地頭顱。

燕歸天快步找回去的時候,南宮晟的戰鬥也接近尾聲。

在四個黑衣人只起來了三個,唯一沒動靜的就是那個被他枭首的,南宮晟幾乎是立刻就察覺到了關竅,而在短暫的交手中,他還意識到了更深層的東西。

“正好你來了,可以印證一下我的猜想了。”南宮晟臉上少見的沒有笑容,眉頭微皺着,連身上被濺了血也沒管。

他說着抛起手中扇子倒拿在手,扇尾彈出半寸長的薄刃,他蹲在一顆頭顱面前,薄刃準确無誤的紮進眉心正中間的位置,然後往外一剜,一條赤紅色的蠕蟲落在地上。

“果然如此。”解開了謎底,南宮晟神色卻并未見好。

“這是什麽?”

燕歸天瞳孔震了震,剛要伸手,就被南宮晟阻住,然後薄刃一把将蟲紮穿釘死,這蟲蠕動了兩下,這才徹底死去,化作一灘血水。

“這是蠱蟲,名叫血玉喽啰,這種蟲一開始是青色的,只是吸夠了血養成了,才會變成血色,因為能操控屍體,因此得血玉喽啰之名。”南宮晟頓了一下,道,“此蟲專為苗族所創,曾因苗族馭屍術而聞名。”

燕歸天頓時神色鋒銳起來,“難道是季無鳴?”

季無鳴生母是苗女仡濮嫣一事,雖然并非廣而知之,卻也并不是一件稀罕事。燕南行這種接觸不到過多秘聞的三流高手或許不知道,但是陸浣溪是絕對知道的,更別說眼線遍江湖又有武林七絕之一的白微雨坐鎮的微雨樓了。

南宮晟向來不吝啬花銀子打探消息,微雨樓不知道的,他出大價懸賞便是,而他知道的東西,少有瞞着燕歸天的。

“可……”季無鳴不像是會做出這種事的人。

南宮晟接觸了林月知,對邪宮的了解也不同以往,他甚至認為邪宮并不應該被劃入邪道之中,他們在漠北所做的事情,庇護邊民也好,抵禦北方匪患也罷,便是稱他們無籍士兵也是可以的。

他也道,“應當不是他的手筆。”

“你可還記得,在楊家村地下所見的那些東西?”南宮晟突然說道,“在清州之時,我曾在微雨樓見有人懸賞季宮主的畫像,他們在城中十分高調,稍加打聽便知道是幽冥教的少主叱羅原衣帶着一群幽冥奴。”

“我原先以為,這幽冥奴與世家族裏養着的護院、打手一般無二,再特殊一點,也不過是些死士。”

“如今看來,怕是不得了的東西。”

南宮晟又道,“季宮主與幽冥教的恩怨,追本溯源是因為叱羅婵聯合他叔父季遠,将季前輩夫婦坑殺漠北,可謂是血海深仇。季遠的動機很好理解,便是為了宮主之位,而我當時推測叱羅婵的動機,或許是因為邪宮在邊界上過于礙眼。”

“昨日陸尊告知我季無鳴之母乃是當年被稱作苗族妖女的仡濮嫣,再聯合楊家村的事情,許多無法解釋的東西便都有了緣由。”

南宮晟說到此處,聲音低下來,細細聽來有些沉悶,他緩聲道:“也許從一開始,叱羅婵想要做的,便是殺人奪寶。”

“哈哈哈哈哈哈哈!”猖狂的笑聲在南宮晟話音落下的瞬間,自密林四面八方傳來。

居然直到對方出聲,都沒有任何一個人發現還有別人!

兩人幾乎是立刻就起身,燕歸天甚至一瞬間就拔出了天意劍,渾身劍氣蜂擁——這是他對于強敵的最直觀反應。

南宮晟強自鎮定,笑得溫文爾雅,“偷聽牆角可非君子所為,閣下既然來了,又何必藏頭露尾。”

“呵,你們中原的小娃娃說話文绉绉,比那群禿驢念經都要煩。”女人的聲音冷嗤,她官話不太好,帶着股域外的口音。

南宮晟心念一動,“閣下便是幽冥教主羅剎女帝叱羅婵?”

“哦?小兒既然聽過本尊的名頭,又為什麽殺我這麽多眷屬?”叱羅婵說着,一道倩影在月下高高的樹枝上顯出身形。

遠遠看不到她的容貌,卻覺得莫名眼熟。

南宮晟眯起眼,他将心中的疑問壓下,暗地裏給燕歸天打了個詢問的手勢,面上一派大驚失色,明知故問道,“教主何出此言?我二人清清白白,何時傷過教主的人?當真是冤枉啊,還望教主明鑒。”

南宮晟看着像氣定神閑,其實心裏急得不行,他更着急的是,他打給燕歸天的手勢并沒有得到回應。

這只有兩種可能:一黑燈瞎火的燕歸天純粹沒看見;二燕歸天心裏沒譜,能夠穩操勝券贏。

如果連燕歸天心裏都沒譜,可想而知眼前這位羅剎女帝是什麽段位了,目前為止也只有無盡崖上面對季無鳴的那一戰,才有過這樣的時刻。

南宮晟希望是一,但理智已經告訴他非二莫屬,他一顆心直往底下落。

更艱難的局面在于,叱羅婵不是個喜歡跟人唠廢話的人。

“小兒不必裝瘋賣傻,你方才的所作所為,本尊可都看着呢。”叱羅婵含着澎湃殺氣的一笑,“既然敢在殺我眷屬之後,又毀我蠱蟲,當真欺我幽冥教無人?管你是因為什麽,敢動本尊我的東西,那就拿命來償!”

“危險!”燕歸天一把推開南宮晟,天意劍直接使出高級劍招,劍氣化為八股直接撕扯開叱羅婵湧來的內力。

“哦?原來你就是那個新上任的武林盟主?于劍一道确實天賦不凡,假以時日也許會成為下一個沈沒舟也說不定。”

叱羅婵話頭一轉,笑得無比殘忍,無形的內力突然增壓向着燕歸天包裹而去,地上的屍體盡數化作塵埃,血色在空氣中漂浮,然後化作一根根長刺,猛地對準了燕歸天。

“——可惜,你遇上了本尊。”

噗呲!

燕歸天瞳孔緊縮,猛地回頭,視野紅成一片。

作者有話要說:好了,群像戲實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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