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章節
我……”
周玙緩緩松開我的肩膀,但很快,他又伸手攔住我的腰,低頭時将額頭抵在我肩上,很小聲地,帶着點乞求地說,“朦朦,求你,不要這樣對我。”
“那只是個可有可無的官職。”
“可是,朦朦,我嫉妒。”
周玙眼神閃爍。
我推開他,“周玙,你逾矩了。”
下發的聖旨最終被周玙動用權力半路追回。
傾山滿臉寫着不高興。
我看不得傾山的臉不高興,只好哄了他幾次,不想傾山直接甩開我的手。
我瞬間冷下臉。
傾山轉過頭來看我,模樣委委屈屈,“朦朦。”
過去傾山喚我朦朦,他柔柔一喊,我再生氣也會立即熄火。
如今也不例外。
我走過去抱住傾山,柔聲道歉,“是我不好,我不該失信。”
“那朦朦要如何補償我?”
“傾山想要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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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朦朦,我想做你的君後。”
我盯着傾山的臉看了半晌,在他對我笑時點頭應下,“好。”
半個月前,立傾山為君後一事在廷議上一經提出便迅速得到了幾位老臣的支持,我笑眯眯地聽着他們讓我盡早完婚生下繼承人一類的話,正要拍板定下,周玙卻站起來反對。
“君上,此事不妥。”
我皺眉,“哪裏不妥?”
“傾山配不上君上。”
周玙話音落後,廷議風向驟變,有好幾位大臣接連站起來說傾山配不上我,又細數傾山無論從地位身份乃至學識等都與我差得太遠,會影響繼承人的天賦能力。
在一片對傾山的諸多攻伐之間,先前那幾位說支持的老臣讪讪地保持了沉默。
廷上無人支持,但我意向不改,只得将此事延後再議。
周玙再沒給我召開廷議的機會。
他架空我的權力,又将我囚困在非常室,白日會假惺惺地與我商讨國事,但無論我提出什麽,他明面上聽從,但落實到文書上的,依舊是他的指令。
我悔恨這些年裏對周玙信任太過,以致于他一出手,我便毫無招架之力。
“周玙,你要造反?”
周玙溫柔地看着我,“朦朦,我也不想這樣。”
“你想怎樣?”
“朦朦,如果你有君後,那只能是我。”
我輕笑,“周玙,如果我有君後,那只能是傾山。”
周玙臉色瞬間陰沉。
我怨恨他,也知道他的弱處,所以我輕蔑地看着他,嗤笑着毫不在乎地往他心上捅刀,“周玙,你算什麽東西?你也配和傾山比?”
“朦朦!”
周玙收緊手心,面如死灰,“……別說了。”
我以為周玙聞言會暴怒,不想他卻是這般表現,我想了想,試探着問,“你都知道了?”
周玙臉色慘白,眸子卻極黑,“這麽多年,你還是沒能忘記他嗎?”
“我……”
“他已經死了。”
周玙看起來有些激動,盡管他有在努力克制着,可他的神态與嗓音都在瀕臨崩潰的邊緣,“雨傾山已經死了!他死了很多年……你何苦還留戀他?何苦還執着于他!”
“那又如何?”我微微一頓,無比平靜。
在周玙絕望顫抖的眸光中,我放慢聲音再一次反問,“那又如何?”
“他不是別人,他可是傾山啊……我忘不了。這一輩子都忘不了,他可是如天上月那般美好的存在,你要我如何忘?”
“傾山……”想起故人模樣,心底霎時多了一絲柔軟酸澀,我笑了笑,“在我的心裏,沒有人比得上他。”
無論是現在的傾山,還是我養的那一屋面首,他們其實不過都是傾山的部分替身罷了。
那些人,有人樣貌如傾山,有人性情如傾山,有人背影如傾山,有人側臉如傾山,有人神态如傾山,有人發呆如傾山,有人讀書的樣子如傾山……他們都只是部分如傾山。
自始至終,我愛的人只有一個。
那人叫雨傾山。
及笄那年,我在宮外初識雨傾山。
他只是一介書生,雖家境清貧,但腹有經綸,學富五車,善良明朗。
我那時候還不懂什麽是喜歡,只每次想起他都會出宮去見他。
久而久之,我意識到自己對雨傾山的喜歡。
那日我沖動地想要向他表白,但最終我沒有。我矜持地想,還是等下次再來見他的時候,我再大膽地告訴他我喜歡他吧。
後來命運弄人。
等我再次出宮,雨傾山的住宅早已落滿塵埃。
聽得鄰人告知,雨傾山于一個月前偶感風寒病故,他的身後事還是鄰人好心幫忙料理的。
或許是因為那句未來得及道出的歡喜,我悔不當初,以致于一念成魔。
雨傾山就這樣活在我心裏多年。
周玙就是個瘋子。
可笑的是,這是我一手縱容出來的瘋子。
我試着尋求契機扳倒周玙,只是周玙也防我,他将我身邊的人全部換掉,我被困在非常室,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如同廢人。
這半個月裏,我縮在角落裏,明白沒有權力傍身的我其實不比一只螞蟻強大。
在此期間,痊愈很久的睡眠問題再次将我侵襲,只是周玙的懷抱再不能療愈我。
我迅速消瘦,一看見周玙便頭疼欲絕,自此周玙很少會在我眼前出現,但我知道,在夜裏,周玙總會來見我。
他會從身後抱着我,他的指尖會拂過我的臉頰,挽起我的發梢,他小心地親吻我的指尖和耳朵,有的時候還會碰碰我的嘴唇,然後小聲地喊我“朦朦”。
我會一直閉着眼睛,直至他離開。
這樣的日子讓我覺得窒息。
我不能這樣繼續下去。
用腳尖踢倒凳子的剎那,披帛繃直,喉嚨一瞬間被勒緊。
我張着嘴,眼前白茫茫一片,“周玙……”
身子忽然往下墜落。
眼前白茫散去後,我看見周玙驚慌失措的臉,他輕拍着我的臉,“朦朦?朦朦?”
我吃力地擡手撫上周玙的臉。
周玙伸手将我抱緊,很是後怕地說,“朦朦,你吓死我了……”
我抽出周玙發冠上的玉簪,用盡全力地将簪子插·進他的喉嚨——
鮮血噴濺。
眼前泛紅。
有什麽從我眉睫處滑下。
周玙睜大眼眸,不敢置信地看着我。
我拿開他的手,搖搖晃晃地站起來。
“朦朦……”
周玙勉力抓住我的衣袖。
我垂眸看他。
周玙笑容慘淡,薄唇翕動,“朦朦,我也是……他的替身嗎?”
源源不斷的紅色正從他的脖子裏往外流,很快便打透了他的白色衣袍。
我怔怔地看着。
“朦朦,我不是,對不對?”
周玙眼裏盡是希冀的光,他在乞求我說“不是”。
我點頭,“你是。”
周玙眼裏的光在瞬間破碎了。
他努力地抓住我的手。
手涼得像冰塊。
我掙開他的手,平淡地道,“周玙,越國是寡人的越國。你,過分了。”
周玙絕望地看着我,此時他已發不出聲音,只能做嘴型,他極固執地追問,“我身上,有什麽地方像雨、雨傾山?”
聞言我有些詫異,但念着君臣一場,我還是稍作回憶,微微笑着滿足他最後的請求,“傾山說他要考取功名,官至宰相。這些年來,有很多人被下放至郡縣,但只有你,成功了。”
周玙眼睛裏的光芒亮了一瞬,随即緩慢黯淡了。
“……朦、朦,我愛你。”
微不可聞的聲音過後,男人探向我的手重重墜地。
四周忽然空了空。
靜立片刻,我彎腰伸手掩住男人的眼睛,無聲地給予最後的回應。
“傾山,我也喜歡你。”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