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高中(二)
分班的時候,來了新同學。熱鬧着,搬書挪椅的,梁語同一個女生坐到了一起。
“梁女神!”女生西子捧心狀,就差大哭一場:“我幾世修來的福分啊,能和你成為同桌!”
梁語呆了一下。
她其實并沒有什麽關系特別好的女生朋友,這樣的女生更是沒見過。遂眉眼彎彎:“你好呀。”
女生推了推眼鏡,嘿嘿笑:“你好你好,我叫方雅君,以前八班的。”
“雅君?”
這名字,襯合往前翻三十四年的年代。但現在來看,在她身上,絲毫不違和。只轉念想,女神什麽的,當着面喊實在羞恥。
梁語說:“你可以直接叫我名字啦。”
嗚。
女神可遠觀而不可亵玩焉。
但是!好可愛!
方雅君越發覺得心情澎湃。
一邊哼歌,一邊收拾桌面,然剛摞好教材,轉眼就在梁語的筆袋裏看到一張小小合照。照片是老式相館獨有的味道,兩個人看着鏡頭笑。
什麽鍋配什麽蓋兒,老話說得果然不錯。方雅君心裏啧啧兩聲,女神就該配林老哥這樣的人才。
“收拾好沒有?我簡單說兩句。”
這是文科A(三)班的班主任,戴眼鏡,年近五十,略嚴肅。他斜靠講桌,手裏拿花名冊,從上往下,開始點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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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開學并不上課的,科任老師随便講講,這便到了中午。方雅君說,想和梁語一起去吃飯。
兩人出了教室,往前走,穿過回廊去找林渡。理科班男生多些,瞧見梁語站外頭,嘻嘻哈哈勾肩搭背給她讓道。
“方雅君。”梁語介紹道:“我的新同桌。”
林渡嗯一聲,“你好。”
後頭許多日子,沒有斑鸠小圓,竟真成了F4。方雅君是個活潑開朗的姑娘,喜歡畫畫寫小說,班裏近來在傳閱她的大作《咬定青梅不放松》。
這天衛野踢完足球,在體育館的觀衆場休息。汽水冒泡,咕嚕一口下肚。身邊坐下來一個人。
“衛野,你看。”
方雅君雙眼放光:“那就是他們的青春。”說罷埋頭唰唰落筆,筆尖似要幻化出殘影。
衛野擦着汗,看過去,是林渡和梁語在玩籃球。梁語欲比林渡高的想法終究沒實現,一米六二的身高,在一米八三面前,像只小鳥。
“耳耳是真的矮。”
衛野如此評價。
方雅君哼他,很是嫌棄:“無趣的男人!”
“怎麽突然出現天降了?”
某女同學咬着酸奶,表情震驚。磕的cp還沒有正式在一起,她不允許有天降!
方雅君面露惱火,恨恨咬牙:“姐妹,別怕,我也讨厭天降。”
梁語這會兒不在教室,若叫她聽到,定要笑的。因她正在醫務室陪許淮看傷。
說起許淮,可惜梁語記性委實不好,否則細想想,也能反應過來,這是同她一起學過戲曲的男生。
昨日林渡有事,出了校去。她自己玩球,不小心砸到人。連忙去扶,那人卻笑着,一句好巧,叫她吓了一跳。
送去校醫院,說自己叫許淮,是二中的,中考完來一中高中部念書。沒想到這麽巧。又問,後來她怎麽沒去學戲曲了。
梁語小心翼翼,生怕他暈倒。
“沒時間。”
醫生看過,說之後一周都要來複查,開了許多藥,擦傷跌倒的,瓶瓶罐罐一堆。梁語自覺有愧,承擔了這項責任,中午陪他來。
翌日中午。
方雅君左看右看,“怎麽就只有你,林渡呢?”
“接人去了。”
衛野頭也不擡地吃飯,今天的胡蘿蔔燒牛肉好吃,玉米炖排骨也不錯。
幹得好。
方雅君覺得飯更香了,晃着腿,跟衛野講:“你覺得我的小說怎麽樣?”
“挺好。”
衛野繼續頭也不擡,嘴裏塞得滿滿當當。
方雅君無語。
衛大傻,我恨你是塊木頭!
林渡等在門口,他長得高,中午陽光照下來,影子拉長,像尊靜默守護的神像。梁語移過去,小小聲說:“林渡林渡,我想吃辣子雞丁。”
末了,嘆氣:“但是許淮不能吃。”
昨日醫生囑咐要忌口,放學歸家說起這事,衛野笑她真行,球往人腦上砸的,沒出好歹便算了,現下不過跟着不能吃些東西,就知足吧。
如同霜打的茄子姑娘想到此,愈發郁悶。
“嗯。”
林渡卻縱着她,“我和他吃。”
梁語覺得不好意思,眉頭蹙着。林渡頓了頓,摸她的頭,柔軟額發如同幼獸絨毛,他笑:“沒事。”
于是歡喜着,挪到許淮身邊,彎腰跟他商量。林渡看過去,眼神平靜。
然遠不止如此。正如大海,溫和往往在表面,而洶湧則在心間。
換好藥了,許淮也緩步出來。
他先開口:“林渡。”
任誰都知曉,梁語身邊的,除了衛野,就是林渡。本沒有交集的兩個人,四目相對的一剎那卻像交彙了許多情緒。
“你好。”林渡收回靠在門框的背,站直了身子道:“耳耳自小性子不着調,讓你受傷了,抱歉。”
他說得理所應當,端着自家人的态度,溫和又認真,挑不出半點錯來。梁語貼他貼得近,偷偷癟嘴,手伸到後面去撓他。
捏住了。
他反握,不讓她動。
許淮視線落在他背到身後的手臂處,笑了笑,應了句沒事。
之後一周林渡都跟着,不知曉的,恐以為是林渡将人砸傷。獨方雅君樂得很,手一揮,什麽青梅竹馬永遠的神,天降只能喝西北風的故事洋洋灑灑幾大篇。
傳在班上,大家松了口氣,連連誇她是有本事的,合該這般寫。
梁語也看,笑她不去做編劇真是可惜。那時未料到,此後半生,方雅君在娛樂圈坐穩了首席編劇的位置。
彼時最後一天,班主任讓梁語去辦公室,總之是有事,空不得閑。她便将這任務轉托給林渡。
晌午許淮站在樓梯口,等來的只有林渡一人。碰面間,微風穿過樓道。
安靜着,足有半分鐘。
“許淮。”林渡說:“我們耳耳不早戀。”
說這話時意外的強勢冷冽,像捍衛領地的野獸,逡巡着,時刻準備攻擊。
許淮是不比他矮的,站在一起,同樣的高。同樣的,蓄勢待發。
“是嗎?”他反問。
外面還在吵鬧着,只有這裏太陽不能完全照到,光線從牆角切割,半明半昧。
林渡沒再繼續說話,擡腳先下樓去:“走吧,這是最後一次。”
許淮轉頭看人背影,眸色沉沉。最後一次檢查傷口,還是最後一次給他靠近梁語的機會?
他握拳,沒有跟上去。
事實上他喜歡梁語很久了。從學戲曲開始,他就喜歡這個明豔的姑娘。
梁語天賦很好,撚起蘭花指,朱唇輕啓,身段一放,自有一派嬌俏妩媚。而不唱戲時,她是單純可愛的。
他想同她說些什麽,一直邁不出那一步。只能看着,林渡每天陪她來,陪她走,兩人步調一致,姿态親昵,似再插不進第三個人。
那次雨天,她站在廊下,雷聲轟隆,濕氣蔓延整片天地。就像他的心情,震顫潮濕。
本想說送她回家,到底沒說出口。以至于一直到現在,心底的話,都沒說出口。
回家路上,衛野同方雅君去了網吧,神神秘秘,打打鬧鬧而去。林渡看見路邊風筝,問她想不想放。
梁語說:“我還記得初一時你做過一個老虎的。”她記性一向不好,能記住這些,實乃用了心。
說着,比劃起來。
“二年級時你還給我做過彈弓。”
梁景給她的,太大,她小小的手拿不穩,轉頭就去跟林渡講。林渡一晚上給她做起來,還刻了她的名字。
那算得上她二年級的寶貝玩具。
這麽一想,梁語嘻嘻笑:“你以後去做手工,也是能發家致富的。”
林渡跟着笑。
晃眼,看見落日餘晖,将他們的影子斜照在牆壁上,重合凝在一起。從街頭到街尾,從嬰孩到年少,時光流轉,不過十幾載。眨眼間,卻是無數個并肩前行的春夏秋冬。
似乎少年郎開竅只在某個瞬間。
恰如此刻。
他突然喊:“耳耳。”
低沉的嗓音,若有似無地缱绻。
她偏頭:“怎麽了?”
梁語是好看的,林渡一直知道。好看得每一寸,都讓他現下心生柔軟。
細密的網将他的心包裹,多年相伴,深入骨髓,不去探究時,不知曉同生命纏繞得有多緊。一旦發覺,就如這熱烈緋紅的霞光,鋪天蓋地,讓人無所遁形。
他垂眸:“你說,該怎麽去形容黃昏?”
梁語以為要考驗語文功力,認真看天,心裏琢磨着要按一百分來答。
她還沒開口,林渡比她先說:“應該是純粹的。”
“如果漸向晚,緋紅向天青。在純粹的豔麗之後,有着不應存于世間的極致浪漫與濃情。”
他停住,突然笑了笑:“要我說,在黃昏裏的人本就該永遠相愛,癡纏一生。”
梁語震驚。一時擺不出表情。
呆愣着,以為此人着了魔。
不想林渡彈了她腦門一下,他那樣高,說話時垂着眼,像是斂盡無邊溫柔春色。
“背給你聽聽。”
“昨天書裏讀到的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