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之後幾天風天翼一直沒有出現,如墨說他閉關去了,柳冥不由松了口氣,看來不用和他「同床共枕」了。而那七公子和九公子,也并沒有來找他。
柳冥這幾日安心養傷,用的是神冥教內最好的藥材,因此身上的傷好得很快。如墨說他白天在萬水宮可以自由走動,但晚上必須回碎星閣來。于是白天柳冥就回去自己那個小院,幫風蔚制解藥。
不過讓他比較驚訝的是自己在萬水宮裏自由出入,神冥教裏竟然真的沒有人管,而且連監視的人都沒有,這種過度的自由,還真讓他吃驚。
轉眼到了初九,風天翼出關了,準備出發去參加蕪城的武林大會。柳冥對那個武林大會完全不感興趣,但是蕪城……
柳冥的眼神不由變得有些迷蒙。
初十清早,柳冥剛剛準備好東西,風天翼走了進來,沖他招招手。
柳冥順從地走過去,風天翼打量他一眼,忽然拉住他的手道:「走吧。」
柳冥微微一驚,掙了一掙,卻沒掙動,只好由着他就那樣拉着自己的手走出去。
馬車已經準備好。紫绡看見柳冥和風天翼一起出來,眼神不由一冷,狠狠地瞪了柳冥一眼。但轉向風天翼時,态度卻立刻變得恭敬而崇拜。柳冥不由暗中咂舌。這紫绡變臉的速度,和二師兄有得拼。
風蔚和另外幾位公子也在,不過都是來送行的。每個人的神态各異,只有風蔚還是那麽淡淡的,好像風天翼和柳冥手拉手的親密行為是天經地義的一般。
柳冥已經在昨天偷偷将制好的解藥給了風蔚。風蔚似乎毫不吃驚,大大方方地送了他一根木簪。柳冥在無人時拆開一看,裏面赫然是神冥教的《靜心訣》。
風蔚不簡單,柳冥早就知道,卻不知他能走到哪一步。
風天翼沒有和這些男寵多話,不過點了點頭,吩咐了幾句,便拉着柳冥上了馬車。
這次蕪城之行,風天翼只帶了柳冥一個男寵同行,另有護衛紫绡和紅綢貼身随行。
紅綢也是四大護法之一。她是個女人,很漂亮的女人,像她的名字一樣,陽光下一身紅衣,耀眼明麗。
柳冥見過的女人不多,尤其是漂亮女人,不由對她多望了兩眼。紅綢笑意盈盈地回視,直到風天翼沖她警告似地淡淡瞟去一眼,她才連忙轉開視線,再不去看柳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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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喜歡女人?」馬車裏,風天翼終于放開柳冥的手,斜卧在寬敞舒适的軟榻上,握着柳冥的長發懶洋洋地道。
這輛馬車外表樸素,裏面卻是不相稱的豪華。柳冥坐的離風天翼很遠,可惜他的頭發很長,始終被他攥在手裏。
「是男人都喜歡女人吧。」柳冥淡淡地道。
「哦?摩耶男人也是嗎?」風天翼好奇地問道。
廢話!「摩耶男人也是人。」
「呵呵,既然摩耶男人也能生孩子,還要女人做什麽。」
柳冥忍不住白他一眼:「既然喝水就能飽,還要吃飯做什麽。」
「我說一句,你就要頂一句嗎?」風天翼扯住柳冥的頭發,把他一點點拉過去,順手抱住。
柳冥皺了皺眉,卻沒有掙脫。
「告訴我,為什麽摩耶人不論男女都能生育?」風天翼在他耳邊輕輕地問。
柳冥道:「你聽說過摩耶人的傳說嗎?」
風天翼搖搖頭:「沒有。」
也許是他的語氣意外柔和,也許是馬車裏實在太無聊,柳冥想起了小時候師兄給他講過的那個美麗的故事,不由緩緩敘述出來。
「很久以前,在一片被神靈眷顧的遙遠大地上,有一個男子,名叫摩耶。他長得十分美麗,心地善良,醫術也很好,百姓們十分愛戴他。
「有一天,天上的天神聽說了他的名字,對他很好奇,便化身為一個重病的老者出現在他面前。摩耶沒有嫌棄他貧寒的身分和肮髒的身體,細心救治了他。于是天神愛上他,恢複了真身,把他帶回天上。」
說着柳冥瞄了一眼風天翼,見他好像很感興趣,便接着道:「摩耶也很愛天神,但他卻更愛大地上依賴他的百姓和自由自在的生活。天神為了讓他全心全意留在自己身邊,便想到一個方法,賜予了他女性生育的能力,因為只有母愛,才是世間最無私最偉大,也最不能違抗的情感。
「果然,摩耶為天神生育了子嗣,返回人間的願望便漸漸淡去,可是他依然時刻思念地上的百姓。後來摩耶的小兒子長大,來到父親念念不忘的凡間,愛上了一個人間男子,不願回天庭去了。摩耶的兒子繼承了他生育的能力,便與心愛的男人留在人間繁衍子嗣,成為摩耶族人的先祖。」
柳冥講完故事,忽然想起那時候,師兄抱着他坐在高高的山巅上,指着天上的星辰道:「所以摩耶人都是相愛之人的結晶。天神為了不讓自己的後代多受生育之苦,便施了法術,摩耶男人只有真正愛上對方,為對方動情時才能孕育子嗣。」
柳冥想到此處,不由心裏一陣翻攪,痛得無法呼吸。
師兄,你當初一定是愛上了那個男人,所以為他生了孩子。
師兄,那你喜歡我嗎?你愛我嗎?和我在一起的開心,是因為喜歡因為愛,還是因為你真的神志不清到連抱着你的人是誰都不知道?
「你在想什麽?」風天翼突然手臂一緊,勒得柳冥胸口發痛,也立刻回過神來。
「沒想什麽,我只是感慨,神賜予摩耶人的這種能力,究竟是因為愛,還是因為恨。」
「這麽美麗的傳說,怎麽會是因為恨呢。」風天翼輕笑。
柳冥沒有回答,只是斜睨他一眼,道:「沒想到風教主竟然喜歡美麗的故事。」
「是呀,為何不喜歡?如果我是天神,我也會這麽做。」風天翼邪魅地輕笑,面具下隐藏的雙眸隐隐露出一絲魅惑的風情。
風天翼的容貌不得而知,但此時透過面具流露出的眼神,卻十分蕩漾,和風蔚倒頗有幾分相似。只是比之風蔚,卻更加深邃,彷佛多了一些什麽味道。
柳冥默默轉開視線,轉移話題道:「從這裏到蕪城需要多久?」
「馬快的話,大概七八天吧。」
柳冥忍不住挪到窗口,掀開車簾欣賞外面的風景。
風天翼沒話找話道:「以前出過谷嗎?」
柳冥搖了搖頭。這是他第一次出谷,而且是私自的,師父若是知道了一定不會原諒他。
其實,他原本就不該和師兄離開谷裏的。
風天翼忽然問道:「靈隐谷的人不是一般十六歲就出谷接受試練了嗎?你今年多大了?」
「十八。」柳冥皺了皺眉,道:「你怎麽知道谷裏的規矩?還有,當時你怎麽知道我是摩耶人?」
風天翼輕笑,卻沒有回答。
靈隐谷其實是摩耶族人的栖身之地。當年摩耶一族因為男女皆育,被大周皇朝視為異類,大加排擠,且由于摩耶男女都生得極為美麗動人,引起衆人觊觎,最後不得已選擇避世隐居。
前周滅亡後,天下從此四分五裂,陷入諸國紛争的亂世之中。摩耶人反而因禍得福,避居靈隐谷中,自成門派,不問世事,只是此事極為隐密,一般人縱使知道靈隐谷,也不會知曉那裏所居都是摩耶人的事。
柳冥見風天翼避而不答,想起那塊神冥令是從師父書房裏摸出來的,想必是師父和神冥教有什麽瓜葛,才能得到那塊令牌,風天翼也因此猜到他來自靈隐谷。只是這上一輩的事,風天翼不說,他也只能猜測。
「小冥冥,如果蕪城之行順利,回來後我就給你《靜心訣》怎麽樣。」
小冥冥?柳冥被這個稱呼震得張開嘴。他那吃驚的模樣引來風天翼噗嗤一笑,傾身過來在他唇上印下一吻。
柳冥再度受驚,立刻用手捂住嘴,驚疑未定地瞪着他。
風天翼再也忍不住,放聲大笑:「小冥冥,為何我每次親你,你的反應都這麽大?」
那是被你吓的好不好?而且,我一點也不想讓師兄以外的人親我!
柳冥羞惱交集地擦擦嘴,別過臉去不想理他。可是風大教主的心情好像特別好,在後面不斷揪揪扯扯地蹂躏他的頭發,還唠叨個不停。
「小冥冥,你的頭發怎麽這麽長?還長得這麽厚這麽軟,比女人的還漂亮。你平時怎麽保養的?是不是給自己用了什麽特別的藥水?我看你沒有一絲女子氣,不過這頭發可真不得了,你留了多少年了?為什麽留這麽長?都快長到小腿了,難道你用它練功嗎?嗯?」
天!他怎麽這麽聒噪!他真的是風天翼嗎?會不會閉關時換人了?
柳冥再度被吓到,挪身離他遠遠的,可是風天翼大手一撈,便把他禁锢在自己懷裏,繼續調笑。
如此一整天柳冥都在提心吊膽。這樣「和顏悅色」的風天翼真真讓他不習慣。他寧願面對那個冷冰冰喜怒無常的神冥教主,也不想面對這個話唠又無聊的男人。
去蕪城的路上并不太平。明的暗的,有幾撥人馬來搗過亂。
柳冥真心不明白,這些江湖鬥争到底是為了什麽?
「江湖本就是為了紛争而存在的。」風天翼這樣回答他。可柳冥只是回了他一個莫名其妙的眼神。
風天翼望了他片刻,忽然嘆道:「柳冥,你會武功,會用毒,會殺人,卻不懂什麽是江湖,這樣的你會很不幸。」
柳冥皺了皺眉。他不需要明白那些。只要救回師兄,他就和師兄回靈隐谷去,終生不再出來。到那時,江湖什麽的,都離他們很遠。
風天翼見了他的神情,忽然低低一笑,緊緊抱住他,低聲道:「柳冥,做了我的人,就不要想跑。江湖,你是擺脫不了的。」
柳冥輕輕一顫,別過臉去,淡淡道:「我沒想過要跑。我只是在想,要怎麽做才能讓江湖這個東西不那麽無聊。」
那種鄙夷又不屑的神情,讓風天翼大笑起來,道:「幸好還有我,不然放你到江湖上,不知要出多少亂子。」
神冥教主還怕江湖上出亂子?柳冥嗤之以鼻。
雖然還沒有完全搞明白什麽叫江湖,但柳冥已經感受到了來自紫绡的敵意。
紫绡顯然對他受到教主的寵愛而感到憤怒,暗中處處給他絆小鞋,并一直用一種在看狐媚子的眼光鄙視他。
柳冥對此倒無所謂,只是覺得好笑。難道堂堂神冥教教主是他這樣清湯挂面似的人勾引得了的嗎?雖然不知道風天翼做什麽打算,但柳冥很清楚自己不過是風天翼拎出來的一個擋箭牌罷了。也許他對自己是有些興趣,但絕對到不了獨寵的地步。
不過與紫绡相比,紅綢對柳冥就好多了。她很羨慕柳冥的頭發,私下裏問他有什麽保養的秘方。
漂亮女人是讓人無法拒絕的,雖然柳冥确實沒什麽秘方,不過還是大方地告訴了她幾個保養的方法。為此紅綢對他大為親近。而柳冥在見識過紅綢手中那條軟鞭殺人的手段後,也覺得她更加賞心悅目了。
不知道為什麽,柳冥自己雖然不喜歡殺人,但卻并不在意別人是如何殺人的。而且那種染血後的瑰麗,反而讓他有種心陷神迷的感覺。
也許這就是師父堅持讓他做白羽而不是黑羽的緣故吧?如果他做了黑羽,只怕就像風天翼說的,江湖真要亂了。
離蕪城越近,路上遇到的人越多。柳冥不由好奇,這個武林大會到底有什麽特殊的?為何來湊熱鬧的人這麽多?
風天翼笑道:「人都是喜歡看熱鬧的,尤其是武林大會這種難得的熱鬧。」
柳冥忽然有些躍躍欲試起來。風天翼拍拍他:「小冥冥,你若是想參加武林大會,我可以幫你哦。想當武林盟主也不是什麽難事。」
「我要那些做什麽。」柳冥不屑地道。
「哦?那你想做什麽?」
柳冥靜默片刻,看着自己的雙手,淡淡地道:「我只想看看,用這雙手,可以殺多少人。」
風天翼輕笑:「你真該到我們神冥教來。」
「主子,已到了洛水鎮,明日過了江就是蕪城了。這裏沒有咱們的分教,是否要住客棧?」紫绡在前面禀報。
風天翼點點頭,吩咐道:「找間最大的,包下來。」
紅綢領命提前去打點,過了片刻回到馬車:「教主,鎮上最好的客棧已經被人包下了,屬下私自作主,包了另外一家。」
風天翼随意地問道:「是誰搶了咱們一步?」
「是晉城瑞王。」
柳冥手中一松,茶盅失手滑落。風天翼伸手一翻,把即将跌落的茶盅接住,原封不動的放回他的手上,問道:「怎麽了?」
「沒什麽,一時手滑。」柳冥接過茶盅,不動聲色的繼續喝茶。
風天翼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對紅綢揮揮手:「下去吧。」
馬車繼續前行,風天翼閉目養神,柳冥心不在焉地玩弄自己的頭發。
晉城瑞王──安肅武,原衛國瑞王之子。當年衛國城破,京都蕪城兵荒馬亂,他帶着幾名家将逃出京畿,遠遠投奔了東邊的文國。五年後,領十萬大軍以不可抵擋之勢大破敵國,報了昔日滅國之恨,此後被文國封為瑞王,統領晉城及周邊的土地。
說起來,這蕪城也算瑞王的老家,他以前在這裏做小王爺,富貴榮華,放蕩不羁,整日游手好閑,現在這樣的日子,對他而言也是一去不複返了吧?
柳冥撩開車簾,洛水鎮已經到了,隔着滔滔江水,大江那邊巍峨青山上的殘垣斷壁,至今依然孤獨地矗立着。
洛女響清曲,蕪城繁華舞。衛國曾經的輝煌,蕪城曾經的榮耀,如今,也都一去不複返了。
馬車在客棧前停下,紫绡恭敬地掀開車簾,風天翼舉步邁了出去。
柳冥跟在身後,下車時紫绡故意手一松,車門擋了回來。
「哎!」柳冥心不在焉,沒有防備,被撞到手臂,不由低低叫了一聲。
風天翼回過頭來,冷冷瞥了紫绡一眼,紫绡漲紅了臉,惴惴不安地低下頭去。
柳冥揉揉胳膊,道:「餓了。」
風天翼示意他走到自己身邊,一同進去。
經過紫绡的時候,柳冥不由瞟了他一眼。一路上受夠他的小花招了,要不是這次沒注意,被他小小的得了逞,還真不知道風天翼竟然會站在自己這邊。這既在意料之中,也在意料之外。不過柳冥覺得,有個靠山的感覺還不錯。
客棧很大,在洛水鎮上也是數一數二的。為了武林大會,不知有多少武林人士聚集在此,居然一出手就被瑞王和神冥教各包下一間,那些人即使義憤填膺,卻也不敢來招惹。這就是權勢!
用過晚膳,各人各自回房。風天翼的房間就在隔壁,紫绡紅綢分別在左右兩間,剩下的人都在樓下。神冥教包了這裏,應該無人随便出入。
柳冥并不與風天翼同房。他回到自己的房間,吩咐道:「準備浴桶,我要沐浴。」
洛水鎮最大最好的金玉客棧就在神冥教停歇處的兩條街外。
柳冥從房上掠過,落到牆頭,只輕輕一望,便知至少有兩撥衛隊在院子裏輪流巡邏。
瑞王這個人好大喜功,排場很大,尤其喜歡張揚。他位列高官,統領一方屬地,卻結交了許多江湖人士,經常參與武林盛會,但自己卻絕不參加,只做觀望一方。說他是官府中人,卻一身江湖氣,說他是江湖人,卻一派官場作風。
柳冥觀察了一下地勢,躍下牆頭,從左側沿着後院矮牆悄悄潛了進去。
「主子還沒有休息,你們都仔細着點。」
柳冥聽過這個聲音,是瑞王最得力的屬下──白淨雲。他知這個人不好應付,心細如發,武功高強,還是避開為妙。上次他偷襲時便是被這個人發現了蹤跡,險些一敗塗地。
柳冥隐在角落裏,望見白淨雲端着托盤上了二樓,想了想,借着院角的大樹,騰挪身形,直接翻上二樓,躲在窗外。
「王爺,藥送來了。」
柳冥聽見白淨雲的叩門聲,然後一道低沉的嗓音從屋裏響起:「進來。」
門吱呀一聲推開,接着是托盤輕輕放到桌上的聲音。
「好了,下去吧。」
「是。」
門再次一開一合,白淨雲好像退了出去。
安肅武受傷了?喝的什麽藥?柳冥心中正在揣測,忽然聽見屋子裏的聲音,渾身一顫,險些從房上栽了下去。
「逸舟,該喝藥了。」
柳冥的手指緊緊攀住牆壁,心如鼓跳,但屋裏卻一直沒有回音。
「逸舟,別任性,把藥喝了,小心……」
後面的低語聽不清楚,柳冥直恨不得闖進屋去,看個明白。
忽然裏面傳來一聲輕哼,接着是衣衫簌簌的糾纏之音。
柳冥愣了一下,突然反應過來,不由氣憤之極,渾身輕顫,下唇咬出血漬,腥鹹之味在舌尖泛濫。
突然:「誰!?」
随着一聲厲喝,銀光一閃,屋裏射出的星魂镖直向柳冥襲來。
「好香……你在浴桶裏放了什麽?」風天翼突然來到柳冥身後,看着他沐浴。
「風教主,沒有人告訴過你進屋前要敲門嗎?」柳冥微微一頓,仍然保持趴在浴桶邊上的姿勢沒動,略有不悅地道。
「呵呵……」風天翼從水中撩起他的長發,不經意地道:「水都快涼了,你這個澡洗得可夠久的。」
「我喜歡。」
「水裏放了什麽?黑漆漆的,不過味道還可以。」
「草藥。」
「做什麽用的?」
「舊傷未愈,用來活血化瘀,潔膚凝脂,功效甚多。」
「哦?」風天翼拉長了聲音,伸手從浴桶裏撈起布巾。
「你要做什麽?」柳冥微微往下沉了沉身子,警戒地望着他。
風天翼笑笑:「幫你擦背。」
「不用了。」柳冥冷淡地拒絕道:「我已經洗得差不多了,麻煩您回避一下,我要出來。」
「都是男人,怕什麽。再說,」風天翼湊到柳冥的耳旁,暧昧地道:「你都是我的人了,還有什麽不能看。」
「這是兩回事。」柳冥面沉似水,冷冷地道:「而且,我不是你的人。」
「小冥冥好像心情不好啊。」風天翼不以為意,抛下手中的浴巾,摸上柳冥的下颌,指尖緩緩從他的唇邊擦過,忽然拇指指腹用力一壓。
「呃──」
柳冥輕哼一聲,風天翼突然俯下身來,重重封住他的嘴。
和前兩次的輕觸嬉戲不同,這一次風天翼極為認真,氣息直闖進來,在柳冥的口中翻天覆地,霸道而張狂。
「唔……」柳冥背抵在桶邊,頭昏腦脹,無法反抗。突然對自己的這種被動感到一陣前所沒有的暴躁,不由牙尖猛一用力,狠狠地咬了下去。
風天翼擡起身子,摸了摸自己的唇,眼神已變得像冰一般冷,嘴上卻笑着:「小冥冥今天累了,好好休息吧,改天本座再好好寵幸你。」說完居高臨下地摸了柳冥一把,那樣子輕浮而随意,真正是在調戲自己的男寵。
柳冥蜷縮在浴桶裏,氣得發抖。風天翼這個人,他完全摸不透。
風天翼離開後,柳冥從浴桶裏爬出來,肋下有一道見骨翻肉的傷口。
傷口已經止了血。柳冥給自己上了藥,換好衣物,叫來店小二,交代他把泡了藥的浴桶倒到後院的泥土裏。
安肅武的星魂镖十分厲害,雖然他躲過了正面一擊,但擦身而過的倒勾仍是劃下一道深壑的傷口。當時,要不是屋裏那個人叫了一聲「住手」,只怕柳冥是有去無回了。
想到那個人,柳冥不禁握拳。
師兄果然和瑞王在一起。能從靈隐谷的衛島上帶走人的,除了瑞王原也沒有別人了。自己從谷中出來,追蹤了一個多月,才在兩個月前找到師兄的下落,只是當時他只身闖進瑞王的府第,卻被白淨雲發現,最後只好無功而返。但是這一次,他無論如何也要見到師兄。
只是,找到之後怎麽樣呢?
柳冥心裏剎那間被茫然、恐懼、憂慮、擔心、猜疑等種種所吞噬。衛島那竹閣裏雖然留下了打鬥的痕跡,但看着師兄留下的記號表明,他是自願和瑞王走的。
他們是什麽關系?柳冥不敢想,卻不能不想。師兄冷靜清幽,性子嚴謹,在外人面前一向少言寡語,不善交際,可是瑞王卻與他形跡親密,同室而居……
柳冥其實已經隐隐猜到了什麽,心髒揪得緊緊的,懸在半空中。
這一晚風平浪靜,風天翼并沒有再來試探。
柳冥并不在意。不管風天翼是否知道自己曾去夜探瑞王,該做的事還是要做的,他不會因為風天翼的懷疑而放棄自己的目的。
何況風天翼未必不贊成自己的做法。神冥教雖說和瑞王沒有太大瓜葛,但兩大勢力碰巧遇到,彼此提防也是必然的。而且他輕功極佳,從瑞王處脫身返回,并沒有留下任何證據,瑞王也無法找神冥教的麻煩。
第二天,他們啓程過江,向蕪城而去。
江渡口,神冥教早已準備好船只,恭候教主的大駕。十幾丈之外,瑞王的船也悠悠然的停在那裏。
風天翼一頭銀發,臉戴面具,非常引人注目。不過他行事低調,神冥教的船也不張揚,反而瑞王那邊卻顯眼得很。神冥教的船已經起航,瑞王那座誇張豪華的大船仍然紋絲未動。
洛江水仍然聲勢赫赫,奔騰如昔。蕪女山仍然巍峨聳立,峻峭如初。
青山不改,綠水長流。變化的,是這人世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