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蕪城背靠蕪江,位于交通要地,人潮熙來攘往,很是繁榮熱鬧。
進了蕪城,神冥教在這裏有自己的分舵,不必去住客棧那麽麻煩了。柳冥也是第一次見齊了紫、紅、藍、橙四大護法。紫绡、紅綢自不用說,其中有一個年輕男子一身白衣,看見風天翼露出了妩媚的笑。
柳冥一時以為自己眼花。那個人不是紫绡嗎?不不,紫绡是絕對不會這麽對風天翼笑的。何況如果他是紫绡,那身後那個一直對自己虎視眈眈的家夥是誰啊。
「教主。」
「紫綿,你來了。」風天翼坐在大堂中,沖那少年勾勾手,把他攬到自己膝下,又輕輕瞟了柳冥一眼。
柳冥猶豫了一下,還是走過去,低身在他另一側坐下。
過了片刻,柳冥終于搞清楚,那紫綿是紫绡的胞兄,也是原來的紫護衛,現在的九公子。只不知這一次的武林大會究竟有什麽重要的事,不僅勞煩四大護衛全部出動,連風天翼這位教主也要親來參加。
柳冥隐隐覺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什麽事。他江湖經驗不多,興趣也不大,一直胡裏胡塗的處于被動狀态。但是經過昨日的夜探,現在他已經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行事了腦子也飛快地轉動了起來。
在船上時他留心打聽,才知此次的武林大會,是因為年初時衛國的亡國秘寶圖突然現世,引起軒然大波,江湖人心浮動,為了奪寶紛争不斷,這才迫不得已召開的。
那秘寶圖據說是十幾年前衛國将亡時,衛國的末代君主将衛國歷代搜刮收藏的珍寶藏了起來,留待将來給太子複國之用。因為當時蕪城已經被大軍包圍,東西沒辦法運出城外,只得在城中某處秘密掩埋了。這件事之前并無人聽說過,直到今年藏寶圖突然出現,才引起軒然大波。
神冥教的落腳處在城中頗大的一處名園,十幾年前是衛國國舅的府邸,仍可看出從前的規模和氣派。
柳冥在園子裏閑庭散步,紫绡緊随左右。柳冥也不在意。明天就是武林大會了,神冥教不缺銀子,風天翼性子又高傲得緊,不像會因為寶藏而來湊熱鬧的人,其中一定有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柳冥轉到園子西側,忽然看見那裏零零落落的有幾株梨樹。他頓了一頓,便走了過去,撫着樹幹擡頭望,上面的梨子只初結一點點,尚不到采摘的時候。
他望着梨樹發呆,忽然一聲輕喚喚回他的神智。
「十三公子。」
柳冥回頭一看,是紫綿。之前他和另外一個公子出教辦事去了,直到現在才回到風天翼身邊。看來雖然紫護衛已換成他的胞弟紫绡,但他在教中還有其它的職位,并非單純的男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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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冥想起風蔚當初曾讓他小心九公子,恰恰就是這位紫綿,不由心裏多了幾分小心。誰知紫綿卻微笑開口:「一素梨花一谪仙,十三公子果然俊美風流。」
柳冥微微一愣,随即淡淡道:「九公子謬贊了。九公子如此人品,才是谪仙下凡。」
紫綿道:「明日便是武林大會,教主和我等都會出席,望十三公子屆時小心行事,莫要心不在焉。」
「心不在焉?」
紫綿勾起嘴角:「柳公子心系他事,恐對我教中之事不甚上心,但你現在既然是教主的十三公子,便要盡好公子的本分,莫要再這般雲淡風輕似的做旁觀人。」
柳冥沉默片刻,對他作揖一禮:「九公子教訓的是,柳冥今日晚上便去與教主侍寝,做好公子的本分。」
紫綿眸中精光一閃。
紫绡在旁冷道:「大哥,我就說了吧,這家夥尖牙利嘴,葷素不吃,你理他做甚!」
紫綿打量了柳冥一番,抿嘴一笑,并未再說什麽,轉身離去。
紫绡瞪了柳冥一眼,恨恨地留下句:「你好自為之!」說完便追着他哥的步子去了。
柳冥對這古怪的兄弟倆毫無好感,冷冷一笑,回身抱住身後的梨樹。
明天,就是武林大會。那個人,會帶師兄去嗎?
昔日衛宮的校場舊址,如今已成了熙攘喧嚣之所。
柳冥隔着面紗冷冷看着那些所謂的武林人士議論紛紛,有的說話間竟動起手來。
這就是武林大會?好無聊。
他瞟了風天翼一眼。見風天翼安然地坐在幕簾後面的高座上,享受着紫綿精心準備的點心和清茶,對場下的紛亂視而不見。
今日是武林大會的第一天,風天翼帶着他一起來了。只是他等了半天,還不見瑞王出現。
柳冥轉回眼,不時地瞥向大門,心不在焉地擺弄自己的發,對一旁紫綿不悅的神色佯作不知。他只是風天翼的男寵,不是神冥教的教衆,自然是個旁觀人。
不過他很感激風天翼帶自己來,不然他怎麽會知道瑞王竟然帶着師兄也來了。
柳冥正想着,瑞王的人馬已經大搖大擺地進來。瞬間,柳冥的眼中只看見一個人。
那人慢步走在瑞王身後,一身玄色長袍,袍擺随風輕動,身姿挺拔,淡雅如月,黑色的長發沒有紮起,随意地披散着,風不時吹起他的發絲,拂過他蒼白消瘦的面頰。
柳冥屏住呼吸,一瞬不瞬地望着他。
忽然有人靠了過來。柳冥微微一驚,手腕被輕輕握住。
風天翼蹙眉道:「想什麽呢?」
柳冥回過神來,将另一只手裏暗扣的銀針收了回去。
風天翼道:「你在走神。」他語氣肯定,目光順着柳冥剛才的視線方向望了過去。
柳冥心裏一跳,輕描淡寫地道:「第一次參加這種大會,有點好奇。」
「那邊有認得的人?」風天翼擡擡下巴,指向瑞王衆人的方向。
「沒,只是想看看瑞王的樣子。」
「呵,看上他了?」風天翼淡笑着,說着調笑的話。
「他還不配!」柳冥冷冷道。
說起來,他還真沒仔細看過安肅武現在的樣子,此時望過去,只見他劍眉高額,目若點漆,臉部線條英俊剛毅,硬朗有餘,俊雅不足。一頂金冠束發,一束玉帶圍腰,尊貴的王爺身分一覽無餘。
王爺……呵呵,亡國的王爺。
武林大會正式開始了。不知道是什麽人站在臺上開始說話,柳冥心不在焉地聽着,目光透過面紗,一直偷偷注視着遠處那個人。
瘦了啊……好不容易養的肉,都不翼而飛了。不過才三個月而已,好似過了一輩子般的漫長。為何那麽憔悴?病好些了嗎?是否……想起了什麽?
似乎感覺到他的視線,那人本來面無表情地坐在瑞王身旁,忽然擡起頭,直直向柳冥的方向望了過來。
柳冥瞬間心口一緊,幾乎忘記了呼吸。
那至黑的眸子裏,不是從前淡然含笑的溫暖,不是病中茫然心傷的清冷,不是溫存中迷離情動的炙熱……那是一種冷漠的、對陌生人的、審視的目光。
柳冥低下頭,用鬥笠上的面紗擋住自己蒼白的臉和失措的神色。
風天翼不喜熱鬧,更不喜旁人無謂的注視,因而座帳前挂了青紗帳,帳上是神冥教百年來的教徽。知道厲害的,不敢明目張膽地望過來。望,也是小心翼翼偷偷摸摸不着痕跡。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只要望過來,就會被紫绡紅綢兩個狠狠瞪回去,再不老實就出手教訓了。
四大護衛中的藍绫和橙繡一直是居于暗中的,柳冥只在那天剛到蕪城時見過他們一面,之後仍然是紫绡和紅綢兩個護衛在風天翼身邊。他們行事是得到默許的,因而該嚣張時十分嚣張。
柳逸舟的視線在帳前巡了幾圈,在紫绡他們注意到之前便淡淡地收了回去。
柳冥放下心。他真有些擔心紫绡和紅綢會去找師兄的麻煩。不過師兄從十四歲出道至今,可算是老江湖了,絕不會在這上面招惹不必要的麻煩。
柳冥心裏十分矛盾。他一方面覺得師兄肯定看不到自己,就算看見了,自己戴着面紗坐在幕簾後面,裝束打扮都不一樣,也不見得會認出來。但他又希望師兄能知道自己在這裏……如果師兄真的認出了自己,他對自己和神冥教主在一起會怎麽想?
柳冥心中糾結,偷偷擡眼望過去,見柳逸舟端起茶盞似乎想喝茶,卻按住胸口低低咳了兩聲,原本便蒼白的臉上又白了幾分。
柳冥忍住自己想要邁前的腳步,強迫自己別過頭不再看他,視線一瞥間,正撞上紫绡的目光。
也不知紫绡盯了他多久了,被柳冥發覺後,他竟微微面上染窘,扭過頭去,後又想想,大概覺得這樣示弱于柳冥有些不甘心,便又立刻狠狠瞪了回來。
柳冥因着心虛,并未多想,反沖他扯扯嘴角,難得地給了一個笑臉。
紫绡措手不及,一時怔愣住,過了半晌才用鼻子作不屑輕哼狀,大模大樣地偏過頭去,耳根處卻讷讷的有些紅了。
柳冥微微詫異,沒想到紫绡竟是這般好逗,不由心中好笑,覺得這紫绡也沒有以前那般讨厭了。
恰在此時,風天翼突然站了起來:「走。」說着負手出帳。
柳冥沒有多想,連忙跟上,這才發覺各個帳篷裏的武林泰鬥也都起了身。衆人出了校場,向皇城後面的蕪女山而去。
蕪城背山靠江,皇城的大部分都依山而建,此時衆人從校場往蕪女山而去,也不甚遠。
風天翼自持身分,不願與江湖烏衆走在一起,不緊不慢地走在後面。而瑞王則因為身分尊貴,又是官府的人,和一幹武林泰鬥走在了最前面。因此柳冥在人群中只能隐隐看見師兄一個背影。
紫绡和紅綢兩個上前,對風天翼低聲道:「教主,我等先上前探查一番,也不知那藏寶之處是否有什麽陰謀。」
風天翼點點頭,任他們去了。柳冥這才知道,原來衆人竟是往那藏寶之所行去,不由心中一跳,握緊手心。
此時藍绫突然閃了出來,護在風天翼身側,道:「教主,武林白道得了藏寶圖,知道秘處,不說自己私藏了,卻拿出來大大方方召開武林大會,說與天下同享,只怕有什麽古怪。」
風天翼冷笑不答。
紫綿道:「教主正是要看看他們有什麽古怪,才來湊這熱鬧。若真是武林大會推選什麽勞什子盟主,咱們神冥教又哪年來參加過?教主武功蓋世,《逆風大法》天下無雙,自不貪圖他什麽武林秘笈。神冥教經營多年,錢銀最是不缺,稀罕他亡國寶藏嗎。」
他話說的好聽,把風天翼捧得忒高,柳冥暗自嘆服他馬屁拍得響,心裏倒覺得風天翼未必真沒什麽打算。雖說神冥教什麽都不缺,但是人就有貪念和好奇心,風天翼也不見得例外。
至于那衛國寶藏……柳冥垂下眼眸,暗中捏緊了拳頭。越往山上走,他手心越沁出冷汗,不由加快腳步,搜索瑞王等人的行跡。
這世上他人生死何曾在他眼裏?唯只師兄一人,寧吾死,不累及他命!
漸漸來到半山腰,衆人集中在一崖壁內側,前面是千丈高崖,嶙峋峭壁,青苔古藤漫漫長長,直鋪了一壁。
柳冥有些恍惚,模糊的記憶裏,眼前的景象讓他心生懼意。
但願一切只是他的猜測,可是心驚肉跳地擡眼看去,一位武林泰鬥正手舉一幅絹制長卷,在壁前指指點點。
柳冥尋到瑞王等人的方向,見他們的位置在另一端,離峭壁有一段距離,不由微微放心。
他觀察了一下目前的形勢。見前面那些人似乎已經找到入口,正在琢磨着如何打開,打開之後如何應對機關之類的。而柳逸舟站在瑞王身後,面無表情,半垂視線,似乎心不在焉。
片刻之後,轟隆一聲巨動,機關打開了,所有人都喧嘩起來,塵煙之後,在峭壁上出現了一個黑漆漆的溶洞。
恰在此時,柳冥忽然瞥見瑞王臉上浮現出一絲笑意。很奇怪的笑容,似乎是愉悅,似乎是嘲諷,又似乎是……得意。
柳冥心中一凜,忽然模糊地記起,很久很久以前他曾見過這種笑容。當時那個小小的少年,在這種笑容中讓一個女人,一個美麗貴氣、高高在上的女人頓時生不如死悔恨餘生。
那個女人,是瑞王的繼母。
柳冥渾身一震,突然一個不可思議的想法從心底緩緩升起。
難道,這件事從一開始就是瑞王策劃的?身為衛國皇室遺族,他會知道這溶洞後面的秘密并不稀奇。但是為何他要将這件事宣揚出去,引來如此多的武林人士來此探查究竟?他是想引起武林争端,還是要……一網打盡?
柳冥不由出了一身冷汗,回頭去看風天翼,見他負手而立,冷漠地注視前方,銀色的面具在陽光下反射着懾人的光芒。
不知道風天翼和那些武林泰鬥有沒有懷疑這可能是個陰謀?
柳冥沉思片刻,忽然開口道:「教主,我想上前面看看,不知道那洞裏有什麽。」
風天翼似乎沒想到他會主動請命,瞟他一眼,道:「難得你也會好奇,去吧。」
柳冥立刻縱身掠起,好似看到新鮮事物的好奇少年一般,腳步輕快地向前方躍去。
前面人很多,紫绡和紅綢也在,柳冥幾乎擠不進去。衆人都圍着那個石洞前,既想第一個闖進去,又誰都不願意第一個去冒險。場面既滑稽又矛盾。
柳冥對進溶洞毫無興趣,便躍上了旁邊一塊岩石,視角頗好,正能看見瑞王等人。且他們離柳冥并不遠,他覺得自己只要再輕輕走上幾步,似乎就能握住師兄拂動的衣角。
也許他的視線引起了白淨雲的注意,側頭看了他幾眼。柳冥不敢輕舉妄動,壓下心中的迫切,沖風天翼那邊示意了一下。面具下,風天翼似乎對他微微笑了下,點了點頭。
白淨雲不屑地瞥他一眼,收回了視線,神色間有些輕蔑,覺得神冥教主對于男寵似乎過于放任了。
柳冥不敢再去看師兄的方向,生怕引起注意,但他的全副心神仍然聚精會神地感受着柳逸舟的一舉一動。
靈隐谷裏有一種武功,刺激穴絡運氣其中,可千裏追蹤探人秘聞,名為「飛花落葉知其音」。
因為這個功夫名字好聽,被二師兄第一個拿去學了。靈隐谷的規矩,同一個師父座下弟子所學武藝不能重複,所以既然二師兄學了去,大師兄柳逸舟便不能再學了。不過柳冥卻是會這門功夫的,是二師兄私下裏教給他的。
此時他暗中以金針刺穴,提高心神,偷偷窺聽瑞王那邊的動靜。恰在此時,他聽到瑞王說話了,語氣有些戲谑。
「逸舟,你說他們什麽時候會進去?」
柳逸舟低沉的聲音淡淡傳來:「齊莊主貴為武林泰鬥,自有安排。」
「你覺得,他們能在裏面發現什麽?」
「不知道。」
「你說,如果『他』若得到這個消息,會來嗎?」
「死人是不會來的。」
「逸舟,你真固執。」瑞王的語氣中明顯有些不善。
「比不上你!」柳逸舟說完這句,忽然低低地咳嗽起來。
「身體不好就不要硬撐。你現在的身子可不一般。」瑞王說着關心的話,語氣裏卻少了什麽,有些陰冷。
柳逸舟壓下咳嗽,捂着胸口道:「不勞瑞王費心!」
瑞王冷笑道:「你別想騙我!若『他』真的死了,你今日又何必來?」
柳逸舟淡淡道:「你不信便罷了。我已告訴過你,當年是我親手殺了他。他若還活着,又為什麽不回來找你?」
這句話似乎刺中了瑞王的弱處,一瞬間他的臉上竟露出迷茫之色,喃喃道:「你說得對,若是他活着,不會不來找我,不會不……」
忽然他臉色一變,狠狠抓住師兄的手,低喝道:「柳逸舟,他若是真死了,我便讓這裏所有的人都給他陪葬!包括你和你肚子裏的孽種!」
柳冥渾身劇震,金針刺得過深,滴出血來。
孩子……師兄有孩子了?多久了?是不是瑞王的?
柳冥一陣迷茫。他與師兄分開時,尚未發現柳逸舟有懷孕的跡象……
明明是盛夏暑季,柳冥卻感覺周身發冷,瑞王那邊的對話便沒有留意。直到柳逸舟一聲微弱的輕哼傳入耳中,柳冥才陡然恢複神智。
只聽瑞王道:「柳逸舟,你本事可真不小!才離開本王一年,這麽快就和別人搞上了,果然是人盡可夫的爛貨!是不是所有的摩耶男人都像你這麽賤,生來就是被人騎的?」
柳逸舟身子劇顫,突然猛烈地咳嗽起來。柳冥也如雷擊一般,神色一震,終于忍不住側頭向他的方向望去。
此時人群忽然一陣騷亂,衆人喧嘩起來。瑞王拉住柳逸舟的手,對白淨雲點點頭,舉步向山洞方向走去。
柳逸舟蒼白的面上因為剛才激烈的咳嗽,染上一層不自然的紅暈。他一手按在小腹,一手被瑞王扯着往溶洞而去。
柳冥握緊雙拳,毫不猶豫地跟了上去。
洞門大開,衆人舉起火把,陸陸續續地進去,經過試探似乎并未發現什麽機關。
柳冥原一心盯着瑞王等人的方向,誰知突然手一緊,側頭一看,風天翼不知何時來到了他身邊。
「走這麽快做什麽?也不怕走丢了。」風天翼的聲音裏含着戲谑之意,但眸色卻有些冷。
柳冥微微一凜,低聲道:「對不住,是我莽撞了。」
風天翼眸中閃過一道精光,笑道:「這可是第一次聽你認錯。難得難得。」
柳冥臉上微紅,心裏有些着惱,便掙了掙手,誰知風天翼卻握得很緊。
「這就惱了?你氣量可不像這麽小的。」風天翼側頭,貼着柳冥耳邊輕輕道,熱氣都呼在了他脖子上,引起一片酥麻。
柳冥白他一眼,沒有言語。他雖對風天翼沒什麽感情,但到底有過肌膚之親,而且風天翼對他算是不錯,這些日子也頗為寵溺了。
柳冥并非不知好歹之人,雖然初時風天翼對他有些粗暴,但不得不說,大部分是他自找的。他牙尖嘴利,不肯服軟,若是旁人早氣得将他碎屍幾遍了,風天翼卻只是把他扔到床上強要一番。事後反省,柳冥也覺得自己脾氣太硬了。他之所以如此強硬,也是因為他不喜歡風天翼,因而毫不在乎他的感受。
他的目的只是《靜心訣》。其實他和風天翼一直在彼此利用。如今他已經從風蔚手上拿到了東西,沒有再留下的必要。之所以一直沒走,只是因為沒有尋到合适的機會。
此時師兄近在眼前,柳冥打定了主意要趁亂将人帶走。這一走,與風天翼便沒什麽瓜葛了。
雖說風天翼誤以為他是摩耶人才答應給他《靜心訣》,但到底是自己騙了他。且他與風蔚交易,私下得到東西,解開了風蔚身上的禁制,等于給風天翼找了一個麻煩。
想到這些日子風天翼對他不錯,柳冥不禁有些歉意,任由他握着自己的手調笑了。
山洞漸漸走到盡頭,竟然豁然開朗,出現另一方天地。巨大的鐘乳石垂在半空,面前是一汪清澈如鏡的深潭,火把星光隐射下來,在水面上倒映出點點漣漪,煥發出五彩斑斓的色彩。
前方似乎已無路可走,衆人被眼前的美景所惑,停下腳步,聚集在潭水四周。
柳冥輕輕拉了拉風天翼的手,低聲道:「這裏人這麽多,我們去那邊站着吧。」
風天翼道:「不急。看看他們做什麽。」
「你對這個寶藏就這麽好奇?」
風天翼挑眉一笑:「不好奇來這裏做什麽?據說衛國是二百年前大周皇室的遺族所建,存有許多前朝珍寶。十二年前衛國亡國時,崔将軍的大軍沖入皇宮,卻只在內庫中找到一些尋常珍寶,大部分都不知所蹤。只怕寶藏一事确有其事,只是不知這次是真是假。」
柳冥心下着急,卻又被他拉着手不能随意走動,便道:「我對寶藏沒什麽興趣。我想去那邊看看,那邊的乳石下似乎有少見的紅苔藓,可是入藥的好東西。」
風天翼看了他一眼。柳冥真怕他不同意。好在風天翼大概是覺得在這個環境中他實在跑不了,且紫绡紅綢等人都在近旁,便松開他的手讓他去了,只叮囑道:「這裏人多紛亂,勢力複雜,不要惹事,趕緊回來。」
柳冥應了,悄悄往柳逸舟的方向靠去。
此時柳逸舟恰巧離瑞王頗遠,想必是不願意蹚這渾水,自己一人靠在一塊大石旁,身邊有一個瑞王府的護衛監視着。
柳冥轉到那塊大石後面,借着暗色,慢慢挪到柳逸舟身旁,輕輕拉住了他的手,并将聲音束成一線,傳入他的耳裏:「師兄,是我。我來救你了。那人我下了藥,一時動彈不得,別人不會發現。」
柳逸舟微微一震,果然發覺旁邊那個護衛好像有些呆滞。他嘴唇動了動,向瑞王和白淨雲的方向望去。
他們二人站在前方的水潭前,正和幾位武林泰鬥說着什麽,柳冥也沒心思聽,拉着師兄的手悄悄往後撤,輕聲道:「洞裏有機關,瑞王想必不懷好意。」
柳逸舟的身子顫了顫,任柳冥拉着,卻始終沒有望他一眼。
容納了數百人的巨大鐘乳石洞內,衆人低低的議論之聲彙聚成一片嗡鳴,再加上似明非明的火把,昏暗陰沉的岩壁,實是混水摸魚的好時機。
柳冥拉着師兄剛剛退到左壁後一凸起的岩石旁,就見前面的瑞王突然發現不對,猛然回頭,視線掃了過來。柳冥隐在師兄身後,又有岩石阻攔,瑞王一時沒有看見,卻望見了柳逸舟,沉着臉吩咐白淨雲把人帶過來。
柳冥見勢不妙,暗中準備好東西,當白淨雲帶着兩個侍衛走過來時迅速彈出了指尖的藥粉,同時拉着柳逸舟退到岩石後面,彎腰在下方來回摸索,忽然聽見一個聲音道:「你在做什麽?」
柳冥一驚擡頭,竟是紫绡皺着眉在遠處沖他說話。
紫绡離柳冥有八九步遠,中間還隔着三五個人,實際上并沒看清柳冥在做什麽。他只是覺得柳冥離瑞王那個男寵也太近了些。他一直想找柳冥的麻煩,此時幾乎是下意識地喝問出來。
他的聲音引起了白淨雲和中間幾人的注意,視線都掃了過來。
柳冥額上落下一滴冷汗。柳逸舟突然緊緊捏了捏他的手,壓低聲音道:「快走!」接着便要甩開他的手。
柳冥一咬牙下定了決心,眼見白淨雲就要從人群裏沖過來,他摸到剛才确認過的那個記憶中的機關,伸手一推一擰,反複按了一按,随着「咯吱」一聲輕響,山壁後面轉出了一個小小的洞穴,正夠一人通過。
柳冥迅速地拉着師兄鑽了進去,消失在衆人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