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剛剛入冬,蘇無知便得到總舵的消息,風天翼已于一個月前成功奪回了教主之位,将叛徒風蔚和呂長老等人拿下,把神冥教大清理了一遍,并急召蘇無知回總舵。
蘇無知早盼着回總舵,一直念叨着要回去過年,但今早接到消息時卻并無喜色,反而臉色凝重,匆匆收拾了行李就走了。
他臨走前對柳冥道:「教中來信,教主急召我回去。你們安心在這裏住着,房契和銀兩你收好了,這是教主臨走之前交代過我留給你的。
「有事你可用我教你的密法聯系。瑞王那邊有什麽消息我教的分舵也會密信告知,盡可放心。」
柳冥張了張嘴,猶豫着問道:「神冥教現在沒事了嗎?風……教主現在如何?」
蘇無知看了他一眼,搖頭道:「我教的事情你還是不要打聽為好。」
柳冥便不再問。
蘇無知帶着小厮匆匆離開,宅子裏只剩下柳冥一家三口和一個乳娘。
柳逸舟這段時間經過調養,身體已經好了許多,但再也不可能回到全盛時期了。
他比柳冥大八歲,今年只有二十六,但身體卻比四五十歲的男人還不如,一直在走下坡路。
他是靈隐谷中的黑羽,自幼習武,以刺殺之術見長,失去武功對他來說比死還難以忍受,現在卻不得不習慣自己的虛弱。
柳逸舟低頭看着自己的雙手。
曾經因為練劍而布滿老繭的粗糙雙手變得有些柔軟,膚色蒼白得不像他的肌膚。這是一雙陌生的手,不是一個黑羽應有的手!
柳逸舟眸色黯了黯,抿住唇角,不由自主地握緊雙手。
「師兄。」柳冥抱着微兒過來,道:「你在做什麽?」
「沒什麽,發會兒呆。」柳逸舟淡淡一笑,伸手逗弄他懷裏的嬰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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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若安已經四個多月大了,但比尋常嬰兒略小了些,體重也才将将十斤重。
圓圓的小臉長開了,眉清目秀,看得出來像柳冥更多些,有一雙安家人的細長秀目。
柳冥道:「我明天要進城一趟,有些藥材要買。師兄要不要一起去?就當散心也好。」
柳逸舟道:「好。」他自從進了這個宅子,還沒有出過門呢。
第二天他們把孩子留給奶娘照顧,坐車進了城。
城裏街上人來人往,很是熱鬧。柳冥買好藥材,也不急着回去,便與柳逸舟在城中閑逛。
他們二人易了容。自柳冥悄無聲息地離開蕪城,安肅武那邊就變得極為低調,風天翼一直派人盯着,也沒得到什麽有用的消息。
不過安肅武已經知道了靈隐谷的位置,很可能會在去靈隐谷的路上設下埋伏,等着他們自投羅網。這也是柳冥他們不便回谷的原因之一。
「師兄,我們去那邊的酒樓休息一下吧。吃過午飯也該回去了。」柳冥見柳逸舟略有倦色,且似乎心裏惦記着孩子,便主動道。
柳逸舟點點頭,與他一起進了酒樓。
他們上了二樓,要了間僻靜的雅間,在窗邊坐下。柳冥點了一桌柳逸舟愛吃的菜,柳逸舟不由笑道:「冥兒怎麽不點幾個自己喜歡吃的?」
柳冥笑了笑,極為自然地道:「師兄喜歡吃什麽,冥兒就喜歡吃什麽。」
柳逸舟頓了頓,道:「冥兒,你不用處處遷就我。我的病已經好了,可以自己照顧自己。」
柳冥面不改色地笑着:「這怎麽是遷就呢?若是這樣說,小時候豈不是你一直在遷就我?這都是我願意的,你應該明白才對。」
柳逸舟思索了一下,道:「冥兒,有些事你可能已經知道,也可能猜到了。在家裏不方便說,現在此處沒有外人,我們正可以談一談。」
柳冥道:「我們只是出來散心,有什麽好談的呢?師兄吃菜,這些都是你喜歡吃的,多吃一點。」
柳逸舟道:「安肅武是不是和你說過了?當年有些事……」
「師兄!」柳冥忽然厲聲打斷他,臉色極為蒼白,斬釘截鐵地道:「沒什麽好談的!我是柳冥,是師兄救回谷裏的柳冥!當年的事我都忘記了,安肅武說了什麽我都不會信的!」
柳逸舟深深地看着他,見柳冥不由自主地別過臉去,目光中不由溢出某種悲哀之色,同時又有一種釋然。
當年衛國滅亡,他趕到蕪城執行任務,正是要殺掉亡國之君衛成王。
他到達蕪城時已經破城,皇宮裏一片混亂。衛成王夫婦決定一起殉國,于是衛成王封閉了王殿,先親手刺死了自己的愛後,再舉劍自盡。
但許是那時他已經沒了力氣,自盡的一劍竟然刺偏了,沒有立時就死,倒在一地鮮血中掙紮。
柳逸舟闖進去時,衛成王尚有餘息,若是施救還能救得回來。但柳逸舟為何要救他?本就是來殺人的。
衛成王看見他,就知他是敵人派來的刺客,苦笑一聲,反而求他給自己個痛快,只是麻煩他在自己死後把屍體和皇後放在一起,莫要讓他們夫妻分離。
柳逸舟二話不說,給了他一個痛快,将他們夫妻用衣帶綁在一起,算是完成了衛成王的遺願,然後一把大火把王宮燒成了灰燼。
這就是事實的真相。甚至當年他追到後山,也是為了斬草除根,殺了衛太子。但是那個倒在血泊中的稚齡兒童,用一雙堅韌而怨恨的雙眼盯着他,竟然動搖了他的心志。
安心明深居後宮,年齡幼小,見過他的人少之又少。
何況柳逸舟找到他時,那忠心的太監早給他換了尋常百姓的服飾,身上沒有一絲能證明自己身分的對象。
柳逸舟便把他當做尋常幼童帶回了靈隐谷,這些年來也從未追究過他的身世。
但是安肅武找了上來,一串又一串的陰謀為的是誰,柳逸舟能不清楚嗎?當年師父雖給柳冥下了忘塵,但這麽多年過去了,柳冥醫術高明,也許早就自己解開了。
柳逸舟不想自欺欺人,但他看着柳冥蒼白的臉色和隐含哀求與懼怕的雙眸,不由幽幽地嘆了口氣,別過了臉去。
「咦?」
柳逸舟原是不想逼迫柳冥才避開視線,但他望着窗外卻突然發出一聲驚咦。
「怎麽了?」柳冥奇怪地問。
「……不,沒什麽。」柳逸舟回過頭來,若無其事地道:「剛剛眼花認錯人了。我有點擔心微兒,我們趕緊吃飯,吃完早點回家吧。」
柳冥見柳逸舟不再揭穿彼此的傷疤,樂得繼續自欺欺人,忙點頭應是。
「本座到底得了什麽病?你不必顧慮,直說就是,本座心裏有數。」風天翼蹙眉,淡淡地盯着蘇無知。
蘇無知的表情從震驚轉為疑惑,又從疑惑轉為懼怕,聽了教主之言才慢慢淡定下來,道:「回禀教主,若是屬下沒有診錯,您這是……喜脈。」
風天翼敲了敲太師椅的扶手,戴着面具的臉上看不出表情。蘇無知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續道:「已經快三個月了。」
「嗯。」風天翼應了一聲後不知在想什麽,沒再說話。
蘇無知不敢說話,大冬天的竟然出了一身冷汗。碎星閣裏靜悄悄的,只有他與教主二人,他不會被教主滅口了吧?越想越怕。
過了好一會兒,風天翼才慢慢道:「本座是摩耶人?」
蘇無知愣了一下,斟酌道:「先教主夫人是摩耶人,先教主之生身之父也是摩耶人,再往上追溯……我教歷代教主夫人都是摩耶人。因此您……」只怕也是,不然這世上還有其它男人能懷孕嗎?
神冥教的歷代聖醫之所以都叫「無知」,便是因為他們守着這個大秘密:歷代教主都是摩耶男子所生。不過教主親自懷孕的……之前有過,但實在少見,這次讓蘇無知趕上了。
風天翼淡淡道:「知道了。年底事情多,此事不要洩漏出去。給本座開些安胎藥,本座生産之前你不要離開總舵。」
「是。」蘇無知低頭應道,不敢多問,退下去開藥了。
風天翼獨自坐在碎星閣的書房中,逆着窗外的光線,人影昏暗,臉上的銀白面具顯得更加詭異。
他低着頭不知在想什麽。過了片刻,擡起右手,小心翼翼地放在小腹上方,猶豫又猶豫,似乎沒有勇氣撫摸下去。
真是……太奇怪了。風天翼想,他居然會懷孕?他怎麽沒想過自己祖上這麽多的摩耶父祖,自己也會繼承摩耶人的血統呢?他怎麽沒想過……自己也能給柳冥生個孩子呢?
在那個宅子裏時,看着柳逸舟給柳冥生的那個瘦瘦小小、皺皺巴巴的嬰兒時,自己心裏曾經湧現過羨慕之情。當時……他是多麽希望那個嬰兒是自己和柳冥的孩子啊現在,他這個願望竟然很快就會實現了!
風天翼有些不敢置信。之前身體一直不舒服,胃口不佳,避開人後就嘔個不停,心口也不舒服。但他運功沒有問題,當時教中正在關鍵時候,他根本沒有時間多想。
最近終于塵埃落定,但身體的異常也越發明顯,他才将蘇無知急召回來,沒想到卻是這樣一個讓人又驚又喜的消息。
驚的是現在教中剛剛平定下來,還有許多事務要處理,這孩子來的有些不是時候。但喜的卻是,他有後了,而且還是他和柳冥的孩子!
風天翼有一瞬間非常雀躍,簡直迫不及待想告訴柳冥。但他已經不是風情了,興奮之後很快冷靜了下來。
他猶豫了片刻,還是落手在肚子上摸了摸。難怪最近小腹脹脹的,腰腹有些膨脹了,以後會越來越明顯吧?
他突然想起柳逸舟以男子之身而大腹便便的模樣。當時心裏還有些唾棄,現在馬上就輪到自己了。不知自己變成那個樣子時是什麽模樣?肯定不夠威武好看吧。
風天翼面具下的臉皺了皺。看來此事還是要好好計議一番。
他召來藍绫:「最近瑞王那邊有什麽消息?」
「瑞王派人埋伏在去靈隐谷的路上,被慈安上人發現了。慈安上人把他的手下大将白淨雲擊成重傷,目前瑞王已經将人都撤走了,暫時不敢輕舉妄動。」
風天翼皺了皺眉:「慈安上人隐退多年,據說是和他的伴侶端木英去雲游四海了,怎麽突然回來了?瑞王的事他是怎麽知道的?」
「這個屬下不知。慈安上人行蹤詭異,我教的人很難探查。不過聽說好似是他的二徒弟在明國出了事,慈安上人才回來的。他現在已經發現了柳逸舟和柳冥失蹤之事,正在追查二位公子的行蹤。此事屬下不知該如何做,還請教主示下。」
風天翼不想和慈安上人扯上什麽關系。
他的母親是慈安上人妹妹的女兒,按理來說他應喚慈安上人一聲舅老爺,但當年他母親病逝,慈安上人大怒,曾來大鬧過神冥教總舵,并将風天翼之父擊成重傷。因此風天翼對他頗為忌諱。
最重要的是,慈安上人是柳冥的師父……換句話說,風天翼比柳冥小了一輩。這個輩分讓風天翼吐血。
而且瑞王那邊絕不會善罷罷休。神冥教剛剛平息叛亂,風天翼一時離不開,且他現在的身體情況也不利于對上瑞王。
因此他想了想,還是嘆了口氣,道:「把柳冥和柳逸舟的消息透露給慈安上人吧。瑞王那邊你要小心謹慎,不要讓他察覺我神冥教插手其中。另外武林大會是瑞王一手設計之事盡快散播出去,趁着白淨雲受傷,把他手下的勢力都牽扯住。」
「是。」藍绫領了命令,并未退下,遲疑了一下道:「教主,屬下冒昧想問您,您要如何處置紫绡?」
風天翼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背叛本座的是紫綿,與紫绡無關,本座不會遷怒于他。怎麽?本座罰了他幾天禁閉你心疼了?」
藍绫臉上一紅,道:「屬下不敢。紫绡只是受了紫綿的哄騙才想偷偷放他走,其實他對教主非常忠心,大公子叛教時他一直站在教主這邊,很多消息也是他偷偷透露出來的。請教主看在他一片忠心的分上,別計較他的一時胡塗吧。」
風天翼道:「紫绡是什麽樣的人,本座最清楚不過。你這般替他操心,不若早日把他收到自己羽翼之下看護起來,免得他再犯胡塗。」
藍绫臉上越發紅了:「教主取笑了……」
風天翼低低一笑,正色道:「本座并非玩笑。呂長老已死,風蔚和紫綿被廢去武功關入地牢,終身無法出來,這已是本座最大的寬容。若他們還不知足,紫綿是紫绡的胞兄,下次再以親情誘之,紫绡說不得還會心軟。有你看着他,本座才會放心。否則,本座身邊絕不容吃裏扒外之徒!」
藍绫神色一凜:「屬下明白了。」
風天翼雖然放走了柳冥,卻是以退為進。他對柳冥已經情根深種,早就難以自拔。當時他需要回教處理叛亂一事,而柳冥也一直惦記着他那位師兄。
風天翼深知人心,他越是大度地說二人已兩不相欠,當柳冥看到生活安逸完好無損的柳逸舟父子時,越會覺得欠自己更多。
只是他沒想到自己竟會有了身孕,好好利用,也許境況對他更加有利。
風天翼轉眼間腦海裏已經無數個計劃出籠。他沉思良久,終于選定了一個較為溫和的方法,嘴角露出一絲微笑。
此時柳冥遠在明國,卻是焦急萬分。
「師父,請您讓我去找大師兄。」
「你給我跪下!」慈安上人黑着臉喝道:「你們師兄弟做下的好事!出了這麽大的事,你們誰也沒想給為師報個信,心裏可還有我這個師父?」
柳冥跪在地上,心中焦急,卻垂着頭不敢說話。
慈安上人已年過六旬,但因為內力深厚且醫術高明,看上去只有四十多歲模樣,頭發大部分還是烏黑的。
他得到消息一路尋來,終于找到了這兩個失蹤已久的徒弟。只是他來時柳逸舟剛剛離開,端木英追了上去,他則留下教訓小徒弟。
「我和你端木師伯也是師兄弟,卻是堂堂正正禀過師尊拜過天地的。你若是和逸舟情投意合,為何不給我寫信讓我回來主持你們的事?卻要私下茍合,連孩子都生了你讓我回靈隐谷怎麽和族人交代?」
摩耶人并不忌諱男子相戀,但與世俗夫妻一般,還是注重禮法的。柳逸舟當年回谷時身受重傷且産後未愈,心智大失,慈安上人憐惜之下才沒有苛責他,還出谷去幫他找藥。誰知他不過走了一年,谷裏就發生了這麽大的事。
「徒兒錯了。但徒兒是真心和大師兄在一起,請師父成全!」柳冥磕頭哀求。
慈安上人氣得幾乎說不出話來,冷臉喝道:「你先把這一年多來發生的事原原本本的告訴我!」
柳冥無法,只好将事情講述了一遍,卻沒有說自己賣身給風天翼做男寵的事,只說自己偷了師父的令牌去了神冥教,又無意中救了散功中毒的神冥教主,得到他的相助。
慈安上人聽了他的話,冷哼道:「難怪神冥教會給我送消息說你們住在這裏。風情那個小兒從前可不是這般大度的人。也罷,此次我靈隐谷承了神冥教的情,将來與神冥教的聯姻将會繼續,為他們風家繁衍血脈,也算還了這個情。」
柳冥心中一動,聽到靈隐谷将會與風天翼聯姻,心中有些不快和醋意。不過他刻意忽略了這種感覺,道:「師父,大師兄……」
慈安上人擺擺手,嘆道:「他可能是看到了流觞留下的記號,去了遙京。」
「二師兄?」柳冥詫異。
二師兄流觞美貌之極,是師伯端木英和族外的女子所生,并不具有摩耶人的血脈,但從小生活在靈隐谷,與柳冥的感情很好。
慈安上人道:「流觞是你師伯當年在谷外和外族女子所生,那女人其實生了一對龍鳳胎,你端木師伯把男孩抱回來撫養,女孩則留給了那個女人,所以你流觞師兄還有一個胞妹。
「他那胞妹三年前嫁給了東陽太子,去年還為太子誕下了長子。但遙京從去年起便局勢不穩,你二師兄擔心他妹妹,便趕去了遙京,卻一直音信全無。我在城裏看見了流觞留下的記號,應是近期留下的,想必逸舟也看到了,才追了過去。」
「二師兄不會有事吧?大師兄的武功只剩下原先的五成,能追上他嗎?」柳冥擰緊眉毛,暗罵自己粗心,上次去城裏竟然沒有留意到谷中的暗號。
慈安上人瞪他一眼,道:「逸舟的本事比你強多了,就算失了幾分功力,只要神智正常就不會有問題。何況你端木師伯也趕了過去。流觞是他親生子,逸舟是他的師侄,他自會看護住,你就不必去湊熱鬧了!」
柳冥張嘴想說話。慈安上人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道:「聽說外面還有人在找你,你還敢明目張膽地在外亂轉?」
柳冥心下一凜,不知瑞王的事師父是否知道了,若是知道自己與瑞王有牽扯,難保不會讓師父懷疑起他的身世,便不敢吭聲了。
慈安上人道:「好了,把孩子抱過來給為師看看。我們在這裏等到你師伯他們回來,到時若孩子身子骨可以,你就帶着孩子跟為師回靈隐谷去。」
柳冥抱了孩子來。柳若安自出生以來一直在調養,現在雖比同齡的嬰兒小,但也說得上白胖了。
慈安上人十分喜歡,把了脈後道:「我有一塊玄石白玉,最适宜改善體質孱弱的幼兒,不過沒帶在身上,回谷後我就給微兒,可使他的體質慢慢改善,以後說不定與常人相同。」
柳冥聞言大喜:「多謝師父。」
慈安上人在這裏住了下來,知道這座宅子是神冥教送給柳冥的,不由微覺奇怪,不過倒沒怎麽懷疑,只是心下更覺欠了神冥教一份大人情。
自從風情的母親過世後,慈安上人已經決定斬斷和神冥教的聯系。那是他妹妹唯一的女兒,他曾發誓要好好照顧。
當初風情之父按照歷代約定去靈隐谷求親時,他怎麽也沒想到他會選擇自己的外甥女。但那二人兩情相悅,慈安上人只得允了。誰知最後卻害得外甥女早早去世。
按說風情算是他的侄外孫,但血緣畢竟遠了,且還有着那個男人的一半血脈,所以慈安上人對他并沒什麽感情。
但這次兩個徒弟都承了風情的情,還有他的徒孫柳若安能平安出世也多虧了風情,因此慈安上人對他的觀感大為轉變,決定與神冥教重修舊好。
原以為端木英和柳逸舟都趕去遙京,流觞的事應該能平安解決。誰知剛剛過了年,遙京就發生政變,東陽太子神秘暴斃,流觞的孿生妹妹清妃殉葬,整座東宮被一場大火焚燒殆盡。
慈安上人和柳冥聞訊都是勃然變色。柳冥道:「師父,我們趕緊去遙京找師伯和大師兄二師兄吧。」
這些日子端木英和柳逸舟有傳消息回來,只是言辭間含糊不清,似乎是有變故。
柳逸舟恢複神智後多了許多心思,而柳冥因為與風天翼之間若有若無的情愫,面對柳逸舟時有些心虛和羞愧,因此二人便無法如從前那般親密無間。
尤其當年蕪城之事,雖然沒有捅破,但二人都各有所思,相處間也小心翼翼,反而顯得疏遠了。
柳冥還沒來得及想好如何重修舊好,柳逸舟卻在城裏看到了流觞留下的記號,便給柳冥留了張紙條去尋流觞了。若不是慈安上人恰好趕來,柳冥早就追上去了。
慈安上人對明國皇室的政變不感興趣──原就不關他靈隐谷什麽事。那清妃雖說是端木英的親生女兒,但當年端木英與那女人斷絕關系時已将女兒留給她。
慈安上人發過誓再也不想聽到那個女人的任何消息,能收下流觞為徒已是最大讓步。
不過流觞畢竟是他親手帶大的徒弟,而且端木英和柳逸舟仍在遙京,因此慈安上人沒有猶豫,道:「為師要立刻趕去遙京。你留下照顧微兒,在我和你師伯回來前不許離開!」
柳冥仍想力争一下,慈安上人卻瞪他一眼,道:「微兒身子骨弱,寒冬臘月的如何跟着你奔波?就算你不心疼,也體諒一下逸舟的感受吧。」
柳冥頓時啞口無言,只好留在宅子裏看孩子。這讓他十分憋屈,卻又無可奈何。
當日柳逸舟沒有告訴他二師兄的事自己一個人追上去,怕也是想到微兒身邊需要人照顧,所以特意把他落下。
「你這個小麻煩精。」柳冥點點兒子的鼻尖。微兒伸出小手抓了抓,打了個哈欠,無精打采地合上眼。
柳冥無奈地嘆了口氣。這般調養下來,柳若安的身子骨還是比尋常嬰兒弱,這一生只怕都強健不了了,不由心中一軟,安心留下照顧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