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常年掙紮在實驗室考場的同學們很悲憤。

好不容易可以和洛時序坐在一起,抄到了語文考卷後卻對答案的正确性産生動搖,狠下心抄了吧,老師好說歹說的不要校對答案,還硬要去對一對,翻完字典看完書,那叫一個追悔莫及。

得出洛時序的選擇題沒幾道是對的,和年級墊底半斤八兩,他們和理重班的人不熟,沒厚着臉皮再去問問消息的真假,以為那些神乎其神的學霸傳言都是僞造,果斷放棄了接下來的抱大腿。

排名榜一出來,大家都傻眼了。

理重的本是湊熱鬧湊得起勁,猜洛時序能不能把岑冉壓下去,沒想到語文成績啼笑皆非,一下落到了班級中下游。當事人心态很穩,對此表示手抖都不抖一下。

他不抖,和他一個考場的都抖了,曾經有一個翻身的機會擺在眼前,他們卻猶豫着沒有珍惜,還淨抄了錯的!

偏科不稀奇,偏成這樣的真的奇了怪了。

他們排名掉得不能再掉,總分往下降了好多,洛時序卻是瘸着語文的腳邁進年級前一百。單科榜上出現三次他的名字,都位列開頭,然而總分榜則遠遠落後在一百名的末尾,把他的數學理綜和英語加上去,語文只是添了個零頭,都沒進位。

這事成了話題,過于差勁的語文沒成缺點,反倒多了層張揚色彩,然而洛時序看着實在不像是玩世不恭的人,言行舉止拎上講臺便是典型的三好學生,否則大家真要以為他是拽得懶得考語文了。

考場上坐他前面的小哥再見到他,還問過一次,洛時序抱歉地說道:“我沒想到我做的全是錯的。”

“沒事,要知道是錯的,怎麽會往卷子上填哈哈哈哈。”

實驗室考場語文成績差得離譜,閉眼抄了洛時序卷子的不在少數,年級副主任一看便知道,但這回都放了他們一馬,反正這回是真的抄不如蒙。

路過紅底黃字的榜單,洛時序擡頭看到岑冉,班級第一年級第一,還甩了第二名一大截。

“倩倩,岑冉又是第一。”後面的女生說道。

“嗯。”張倩倩道,“他一直是最好的。”

“你看洛時序要是語文能和顧尋差不多,那岑冉就被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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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沒有麽,做這種無效假設沒有意義。”

“看那麽認真幹嘛?又不是帥哥排行榜,上面也沒你名字。”

“帥哥要什麽排行榜?心裏有數呢,從洛時序排到林森,我記得比元素周期表還清楚。”

邊上一起來看排名的開始瞎起哄,洛時序被擠到邊上去了點,女生偷偷拿出手機對着排名榜的文綜部分拍照,她這才注意到了洛時序也在,有些不好意思,扯了把張倩倩的衣服,懊惱自己剛才太跳脫了,她見到洛時序朝她莞爾,心情頓時輕松了點。

如果站在這裏的岑冉,他只會一言不發地離開,大家都知道他不是有意這麽冷着臉,本性就是如此不解風情。這和洛時序不同,洛時序好似天生如此溫柔風度,他不會讓你有任何尴尬之處,距離總能被他把控得恰當好,連微笑都是多一分顯多情,少一分嫌疏離。

但有個念頭在女生的腦海裏閃過。她想,洛時序和岑冉也不見得沒有共通,相反的,他們是同類。

一個走不近,一個摸不清。說到底,都是少女途經的夢,都未曾真正抵達真相。

·

全班換了新座位,顧尋在和楊悅聊天,訴說自己小腹疼痛難忍,岑冉拿了洛時序的語文試卷看,目光掃過他的課文默寫那一塊,對洛時序的背誦水平産生懷疑。

“你考前看過語文書嗎?”岑冉問道。

“看了。”洛時序解釋道,“只是抽的正好是我不會的。”

知道洛時序這人不愛學這些死記硬背的東西,岑冉半信半疑地提問道:“路漫漫其修遠兮,下一句什麽?”

洛時序道:“壯士一去兮不複還?”

“紅軍不怕遠征難?”

“千呼萬喚始出來?”

“地勢極而南溟深?”

“纖歌凝而白雲遏。”

“那,兩岸猿聲啼不住呢?”岑冉問道。

對方答道:“三軍過後盡開顏?”

岑冉聽着這麽一串,覺得自己都有點記憶紊亂,把試卷還給洛時序,洛時序問:“對了多少?”

“一句都沒對。”岑冉冷聲道。

自修課他去物理輔導班,班長坐在他邊上。岑冉記起來班長背書也背得辛苦無比,政治歷史當時過學考,差不多要了班長半條命。

此刻班長低頭寫題,班裏都習慣第一門作業先做數學,再做三門理科,最後是英語語文,要是最後的來不及做,在被窩裏抄一抄蒙混過關。

“怎麽了,岑冉?”班長問。

岑冉欲言又止,還是沒提,他背書看過一遍就記牢了,當時學《滕王閣序》,早自修班裏齊聲念了兩遍,班主任讓他站起來試試,他能一句不差地背出來。

怎麽洛時序能幾本語文書的背誦片段沒一句是對的呢?

很多理科生對此都很頭疼,與洛時序這情況比較相近的是班長,班長去年和岑冉同一個寝室,每天背課文背到淩晨兩點鐘,窗外築巢的鳥兒都要會唱《陳情表》了,他第二天醒來還疙疙瘩瘩默寫不出來。

當時顧尋問:“這很難嗎?”

“你知道外無期功強近之親,下一句是什麽?”學委反問。

“打擾了,語文是我軟肋。”顧尋道。

“你十二門課都是軟肋。”岑冉道。

“語文這不一樣,霸王硬上弓是沒有好下場的。”

想起顧尋說的話,再看看班長,洛時序這副樣子不像是破釜沉舟要好好學語文,态度也不端正,之前那堂分析試卷的課,洛時序在做數學卷子,岑冉還聽到他和他同桌關向藍交頭接耳,讨論後面的題目似乎出錯了。

班長說道:“我以為你有什麽要問。”

“沒。”岑冉道,“剛剛……算了,學習沒有捷徑。”

九月份雨季來臨,學校裏多的是酷暑季節都要披一件秋裝外套的同學,現在天氣開始冷了,依舊是套一條秋裝外套,再過幾個月去注意一下穿搭,他們還是穿着那件秋裝外套。

有的人改過校褲的粗細長短,楊悅也改過一條,把下面給剪了,變成一條九分褲,這種樣式風靡一時,然而顧尋看着楊悅的背影,和岑冉吐槽道:“看着活像個插秧的。”

做完試卷時下着雨,岑冉把褲腳管卷起來,他穿着低幫的襪子,露出少年清瘦的腳踝,校園裏亮着暖黃色的燈,細雨在光下洋洋灑灑地飄落。

一旦雨勢變大,差不多小半個學校都要被積水給淹了,路口坑坑窪窪的,寝室門口放了點磚頭,大家要慢吞吞地踩着過去,不耐煩的則是脫下鞋子,直接從雨水裏踏過。

他拿着手電筒,翻找書包發現自己沒帶傘,正打算直接沖回寝室,被洛時序給叫住。

“好巧。”洛時序道。

這麽晚了,壓着年級部查寝的時間點,肯定是故意等在這裏的。岑冉道:“帶傘沒有?”

“有點小。”洛時序揮了揮自己手上的傘,看大小只夠一個人撐的。

岑冉從小就有些不愛帶傘、零錢這類東西,初一也被困過一回。洛時序說了幾句岑冉不長記性,轉頭和人家打着傘去實驗室了,岑冉在教學樓的過道裏徘徊,心裏一股氣沒處撒,沒想到洛時序又跑回來,把他的傘塞進岑冉懷裏,再沖進雨裏。

思及此,岑冉蹙了下眉頭,在心裏暗罵道:“傻逼。”

當時明明可以一起走過去,洛時序偏偏要淋雨,現在趕着來撐傘。

“為什麽你拿那麽小的傘?”

“怕別人想和我一起撐,我不好拒絕。”洛時序道,“你別笑啊,以前這種事可多了。”

岑冉抿着嘴,道:“我沒笑。”

洛時序彎着腰去看,道:“真沒笑嗎?你就總是這樣,偷偷笑。”

操場上沒了人影,岑冉道:“放心,一中的女生不會往你傘下面擠的,下回換把大點的。”

“不行。”洛時序道,“那我遇到你沒帶傘,不是可以借此湊近點。”

“班裏沒見你這麽能說,快回去了,待會年級部要查寝。”岑冉在後面拍了他一下。

洛時序撐開傘,兩人擦着肩膀走進雨裏。光落在水裏,由此照亮了一片,像是蜿蜒在條橙紅色的河流。

寝室樓的臨時磚路只夠一個人走,現在也被水給淹得快看不見了。岑冉問:“誰走前面?”

他拿手電筒探了下路,磚頭被前面的大批人流踩得七零八落的。他今天還穿着白鞋子,等于淌着水過去。

洛時序道:“你拿傘吧。”

聞言,岑冉怔了下,随即左右張望,僵硬地接過傘,和洛時序雙目對視着。

“怎麽了?”洛時序漫不經心道,“緊張成這樣,不知道的以為咱倆偷偷摸摸幹什麽壞事呢。”

四下無人,确實是幹壞事的好時候,岑冉被說得不想在原地多待,他招架不住洛時序。

要說這世界有誰能揣度出岑冉的心思,那非洛時序莫屬。他知道岑冉穿着白鞋不想沾上髒的,還有嬌生慣養出的許多小習慣,書頁不可以折角,鞋帶必須系漂亮規整的蝴蝶結,衣服不可以皺巴巴的。鞋面踩過雨後的草地,岑冉都不情不願的。

岑冉所有的心緒他都一清二楚,只要他想去知道,包括細枝末節的所有,都無遺漏,岑冉全會告訴他。

通過言語,通過眼神,通過呼吸,通過顫動的睫毛,或是鬓發間不經意暈紅的耳根。

但也有洛時序不想去知道的。

倒不如說是他不敢知道,所以放慢了步調,是慢吞吞的,也是小心翼翼的,在僞裝下輕輕觸碰,生怕被發現,可又收不回手。

岑冉發現剛才傘一直偏向自己,洛時序的衣服濕了一大塊,而他還是幹爽的。糾結了三秒,然後他還是讓洛時序背着自己走。

他一手撐傘一手打着手電筒,看着洛時序顏色漸深的肩頭,手腕搭在那裏,很輕地朝那裏呵了口氣,呵完再觸電般收回。

一切都像是沒有發生過,洛時序恍然未覺,雨珠彈在傘上再滑落,天地間唯有淅瀝瀝的水聲,攜帶股潮濕的霧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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