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熄燈後岑冉的寝室才清淨下來, 情侶和竹馬還是有極大不同的,即便兩人如世上另一個自己。

岑冉和洛時序獨處時竟有一些局促, 他拿着幹毛巾揉着自己剛洗完的頭發,盡量讓自己顯得自然些。

睡褲拉到膝蓋處, 洛時序握着他的腳腕, 讓他踩在自己腿上, 揉着某處肌肉道:“這裏疼?”

他用的力氣很小, 只是指腹輕輕摁壓了一下,岑冉差點在座位上彈起來,要把腿收回去。

藥油在那處塗抹完了,發着燙,洛時序把毛巾在熱水裏擠了一下, 隔着厚毛巾很慢地給岑冉揉腿。

岑冉眼神擱哪兒都嫌不對,自己別扭了半天,道:“我幫你複習語文?”

這話說完,洛時序一下子頓住動作,詫異道:“幹嘛?”

“為了穩住守恒定律。”岑冉道。

把愛情比作是天平,很多人願意自己付出的少一點, 對方偏愛自己多一點,這是另類的自我防禦,可岑冉不遵循這套默認法則。

洛時序給他多少,他便想回報他多少, 要證明他們的分量相當, 只是自己沒有時機捧出來給洛時序看。

“我這是雪中送炭, 你這是農夫與蛇,能守恒嗎?”洛時序想忍住不笑,可看岑冉郁悶的表情,一下子忍不住了。

他笑得肩膀發抖,岑冉聞言跟着他一起傻笑,然後被巡樓的宿管阿姨重重敲了一下門,道:“315怎麽回事,扣分了啊。”

“有點倒黴。”洛時序道。

“沒事,我分很多,不怕扣。”岑冉道。

好像洛時序很擅長照顧人,去掉模糊的詞語,他就是很會寵人的。岑冉回想了下,得出的結論是,洛時序除了語文以外什麽都好。

刷牙前被盯着喝完了藥,洛時序還拿着本習題冊裝模作樣,假作是來岑冉寝室問題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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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是語文早自習,慣例要默寫和做音标練習,岑冉眨着眼睛問洛時序,道:“你能及格嗎?”

臨走的氛圍濃厚,即便只是隔了一晚上不見面,還挺磨人的。洛時序相信某種說法了,以前有所回應的愛情只存在他的幻想,現在嘗到了甜頭,三魂七魄都要為此颠倒。

神話裏,人一開始是個圓球,後來被上帝劈成了兩半,不完整的兩半尋找着彼此,遇見後每日擁抱在一起,分離是遠超于饑渴的痛苦,所以他們寧可在輕吻中死去。

他一直覺得太扯淡,當時覺得世界觀都被沖擊了,他同桌說他沒什麽浪漫細胞,聽到饑餓就以為是沒吃飽飯,看死便是機體停止運轉。

眼下這個背語文在洛時序看來是差不多的效果,他能懂了。一定是岑冉期待的眼神太勾人,鬼迷心竅的,關了小臺燈的時候他還點了點頭,向岑冉做出保證,自己絕對好好背書。

尋常來說,光是一門過人優異就夠吹了,然而自家對象太優秀,不止理科好,文科還是全a通過,待在物化生班級裏次次拿語文前三。他要來管着自己,洛時序無法揪出他的短板來反駁,企圖一同偷懶。

背書這種事情,背得出早背出了,洛時序試過各種方法,他訂正錯語文題,抄都抄掉了一本練習本,該背不出的還是一個字都寫不出來。

同理,譬如天生數學不好的人,任是給她同類型題目做過無數遍,稍微改改題目,換個數字,不會的照樣不會。

讓他考及格,有種強行逆天改命的感覺,不知道結果是灰飛煙滅還是飛升成仙。

之前他把《沁園春》背出了,看着《琵琶行》裏“間關莺語花底滑,幽咽泉流冰下難”,句子都盯得有重影了,洛時序合上書,腦內一片空白。

疙疙瘩瘩背出一大半,洛時序心裏不太踏實,睡夢中還夢到默寫題,但他看不清抽到的是哪一首。

大清早從夢中驚醒,他連忙再背了後面幾首要背的,囫囵吞棗大致浏覽了幾遍。

自修課等卷子一傳下來,洛時序定睛一看——《沁園春·長沙》。

“……”

洛時序心想,就只有這首沒複習,現在一句話都記不起來呢。

·

把《沁園春》整首詩罰抄五十遍,岑冉不知道該驚訝洛時序在語文方面秒變金魚,還是心疼下洛時序得熬夜罰抄。

他皺着眉頭喝完藥,擡眼看時間,晚上十一點半,熬夜的話會學習效率下降,還影響第二天的精神狀态。周六上午安排得滿滿當當,語數外占滿三節課,被主課輪流虐一通後再放學。

岑冉不睡懶覺,以前這年級部占不占用時間和他沒多大關系,但是,現在不一樣了,他不睡懶覺,洛時序要睡懶覺啊。

這一上午拿來學習也就算了,還有整整一晚上和機器人一樣反複默寫五十遍《沁園春》,讓洛時序寫五百遍也記不住,這是單方面體罰。

原先還對洛時序的遭遇偷着樂,現在怎麽想怎麽不舒服。

洛時序這幾天總去找岑冉,室友沒任何懷疑,既然這樣,岑冉道:“你今晚把語文訂正完再回去吧?"

"這和幹脆不回去,大概沒差別?"洛時序道。

他遇到這種罰抄訂正,不會像顧尋那般鬼哭狼嚎,剛進來那段時間會有些不習慣,這種事情一回生二回熟,到如今已經見怪不怪,被罰習慣已經淡然。

“我幫你抄。”岑冉道,“反正你寫也記不住。”

“不了吧,你病剛好,要多休息。”洛時序也看了眼手機,道,“到小孩要睡覺的時間了。”

“你才小孩。”岑冉道。

“對,我也小孩,咱倆早戀。”洛時序應了。

“本來就是早戀。”岑冉道。

“是啊,違反校規呢。”洛時序道,“帶壞好學生總有種罪惡感,”

岑冉撇撇嘴,道:“我違反的校規也不止這一條了。”

“啊?”洛時序沒反應過來。

岑冉掰着手指頭數:“借別人抄作業,給別人看□□,帶手機,熄燈後講話……”

大概是老天為了應景,他的寝室門又被敲了,生活阿姨透過窗戶照了照手電筒,生氣地批評道:“315怎麽回事?已經連續兩天了,再扣兩分。”

“她真的毫無察覺315是一個人住的嗎?”洛時序壓低聲音道。

“其實梁老師總是忘記自己教的是幾年級,題目有沒有講過,這大概傳染。”岑冉道。

再拖下去只會熬通宵,岑冉看了下洛時序的語文訂正本,再從自己的桌子裏拿出一本新的,算好洛時序用完本子正好寫到哪一段,換了支鋼筆開始抄。

班裏用鋼筆的只有洛時序和學委,學委是為了讓自己心平氣和,洛時序純粹用鋼筆寫字更好看,自己看着開心。

他的字的确賞心悅目,要是只看他的字,想不出他語文會差。

岑冉模仿他字跡模仿得很像,早在讀小學那會,他就幫洛時序抄田字格,語文老師從沒認出來過。

這麽說來,洛時序語文差還有他的錯誤,當初就不該助纣為虐,為了一顆糖幫他寫作業的。

有人講過字會透露出一個人的性格,一個人的字在長年累月的書寫中固定,自己要改很難,模仿別人也不容易,尤其洛時序這種字體潇灑肆意還意外容易辨識的。

可岑冉完全能夠以假亂真,筆鋒裏都透着股“我就是洛時序”的勁。

抄得真假難辨,速度還快。兩個人埋頭抄着,岑冉道:“我怎麽覺得男朋友現在有點情緒低落?”

岑冉的直覺很準,尤其是對洛時序,感覺自己陪他抄寫,洛時序不太開心。

洛時序頓了一下筆,實話實說道:“我有種帶着老婆受罪的愧疚感。”

“當我沒問。”岑冉繼續抄。

到了淩晨一點半,岑冉開始打哈欠,他寫的比洛時序少,洛時序還差六頁的量,他枕着自己的胳膊閉着眼睛休息了一會,隐約感覺到洛時序把臺燈往側下方壓了壓,不讓光照着他的眼睛。

又過了半個多小時,岑冉從淺睡中醒過來,揉着眼睛把頭靠在洛時序的左胳膊上,看他寫到最後一頁紙,和岑冉算的進度一模一樣。

岑冉擡起頭,光明正大地看洛時序的側顏,飽滿的額頭接着神色懶倦的眉眼,挺直的鼻梁與總是溫和笑着的嘴角,無一處不是完美的。

洛時序的頭發有一條被壓得翹起來了,岑冉湊近了小聲吹氣,那撮頭發便晃了晃。洛時序反應很大,差點摁着筆把紙張給戳穿。

“怎麽了?”岑冉看他這驚慌的樣子,覺得稀奇。

他伸了個懶腰,還撥弄了一下洛時序翹起來的那搓頭發。

“你說怎麽了?”洛時序寫完最後一句話,反問道。

岑冉真不知道,臺燈被壓彎,只有一點昏暗的光線,照不清臉,一半明一半暗的。洛時序右手還搭在桌上,左手自然地垂落在身側,俯過去朝着岑冉的耳根處很輕地呼了一口。

砰。

岑冉誤以為自己身體某處塌陷了,發出煙花爆炸般的悶響,其實一切完好無損。

他只是臉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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