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周五陸陸續續有大巴車開進學校, 穿着不同冬季校服的學生進入食堂，他們拿着飯票就餐, 和高三的吃飯時間擠一起去了。
高中校服大同小異，有些會稍微精致點, 大多數還是再普通不過的款式和色調, 最多圖個看起來清爽幹淨有朝氣, 而且冬季校服厚重, 縱是有肩寬腿長的身材比例，也被削得平庸了幾分。
排着隊，有人還想着找找美女，千篇一律的劉海眼鏡單馬尾，一瞧就知道整個人完全撲在學習上, 不怎麽注意打扮。這麽望過去，沒有天生麗質的，和玩連連看一樣。
“冉冉今天不來食堂是對的，人多得要死。”顧尋道。
洛時序問：“他以前也不怎麽在食堂吃飯嗎？”
“一周吃個三四頓吧，偷看他的人太多了，他嫌煩。”
楊悅道：“顧尋你東張西望什麽呢？”
“美女雷達在運轉。”顧尋道, “唉，再不動動要積灰咯。”
雷達從找美女，變成找順眼的，再變成區別是男是女, 顧尋突然拍了下洛時序的肩膀, 指着一處說道：“我去, 看那邊，他們的校服是西裝？”
有個男生穿着厚款風衣，裏面是一條西裝，扣子解開了，露出白襯衫和杏色v領毛衣，穿之前熨燙過，面料熨帖，考究的穿搭和周圍人截然不同，惹得人頻頻回看。
要不是風衣外面有校徽，真要以為是自己過來孔雀開屏的。
“哪個學校的？”楊悅喃喃道。
“肯定是學費很貴的私立學校。”楊超道。
這身衣服很襯人，楊悅道：“他來這裏，好像小少爺誤入搬磚工地。”
搬磚工一號顧尋有話說：“我離帥哥只差了一套衣服。”
搬磚工二號楊超有話說：“那人長得一般啊。”
Advertisement
楊悅對他們當場變成檸檬精表示不屑，道：“誰給你的勇氣對女生挑三揀四，我離美女還只差了一套衣服呢。”
“不，你穿不上。”
這時候穿了校服也不像搬磚工的洛時序轉過頭來，道：“岑冉除了說要吃紅燒排骨以外，還說了別的嗎？”
下課的時候太吵了，洛時序沒聽清楚，顧尋道：“随便給他點就行。”
随後洛時序又點了份土豆絲，讓食堂阿姨打包。楊悅在後面抱着胳膊道：“看看人家，那麽好！讓帶飯就幫忙帶了！”
顧尋道：“這你就不懂了，小姑娘我告訴你，一個男的無條件幫忙做事，往往是有目的性的，放長線釣大魚，溫水煮青蛙。”
“嘁，少來。”楊悅說完視線一轉，道，“哎，那個男的走了！”
西裝外面披風衣的男生買了份三明治，楊超道：“到底哪個學校的啊？咱們待會看看迎接橫幅去？”
“巍都來的，博遠中學。”洛時序拿了兩份打包的飯菜，道。
“你知道呀？”楊悅驚喜道。
洛時序點點頭，道：“我轉學前在那兒讀的。”
·
班裏就岑冉懶得去吃飯，看洛時序回來了，餓得忙打開飯盒吃排骨，又劃了兩口土豆絲，他愛吃肉，蔬菜裏不怎麽碰，要洛時序時不時給他夾兩筷子。
下個星期又要月考，岑冉盯洛時序背書盯得緊，看他念詩念得疙疙瘩瘩，發愁。
他從課桌裏拿出另外幾所學校的招生宣傳冊，這些是洛時序語文努力一把後，應該可以錄取的學校，就算語文拿到及格分，離岑冉去的學校好專業還是差一截。
“你愛吃蟹湯包嗎？”岑冉問。
“不怎麽吃。”
“那你愛吃三鮮豆皮嗎？”
“那是什麽？”
“你愛吃醋魚嗎？”
洛時序看着那三張招生宣傳冊，愣愣道：“一般不吃魚。”
“所以愛吃烤鴨的你除了巍都無處可去。”岑冉如此做出結論。
“我要是不小心去了北大，不是也算和你異地麽？”洛時序道。
岑冉道：“你去哪個我都考得上，你想這個不如想想《滕王閣序》怎麽辦。”
“有解，燒香拜佛求高考不考這篇。”洛時序道。
正好洛時序的語文練習卷放在桌上，岑冉滿懷希望地看他閱讀理解題第一題，很簡單的送分題，問開頭一句的作用是什麽，洛時序義無反顧地填了個“承上啓下”。
“這次月考看你的了。”岑冉涼涼地把卷子放了回去。
·
放學前洛時序和岑冉再三保證自己會回家學語文，岑冉走的時候看了眼洛時序的課桌，書還留在教室裏。
他去和學生會的幹事們一起布置場地，岑冉性格是典型的外冷內熱，接近了才知道友善，學弟學妹們對他恭恭敬敬，有些怕他。
差不多把場地布置完了，岑冉讓他們先走，有位學妹猶豫道：“我留下來再幹點活吧？”
“你不回家？”岑冉問。
“回的。”學妹答道，只有高三的留在學校裏幫忙。
岑冉道：“先走吧。”
他把這天給聊死了，接下來只剩下擺礦泉水的活，一個人慢慢來也能幹，學妹沒留下來繼續搭把手的理由，趕在天黑前回家去了。
去超市買了兩箱礦泉水開好發/票，岑冉回來時，報告廳有人在了，拿着稿子反複朗誦練習。
按道理說，現在該和張倩倩她們一起在學校游覽才對，不過岑冉沒管那麽多，沉默着把水一瓶一瓶放在桌上，女生念詩念得抑揚頓挫，屋子裏回蕩着她悅耳清脆的嗓音。
腼腆一些的女孩子該不再讀下去了，她很投入其中，且開朗大膽，穿着一身小西裝，與肥厚的校服褲不同，衣服很修身有風度，裙子長短恰好，念着念着，在收尾處，還擡起手朝着岑冉做了個向上緩緩擡手的迎接的手勢。
“你有強迫症，還有很好的空間感。” 女生說道。
岑冉沒理她，她自顧自走過來，誇贊道：“随便擺了擺，每個桌子擺的瓶子位置就一點偏差都沒有。”
“我在我們學校櫥窗上看見過你，物理國賽的合照。”她繼續套近乎道，“學校裏很多人都在說你好看，要盯櫥窗盯好久，尤其是我前同桌，他跟被下降頭似的，來了學校就要看一看。”
“謝謝，上網站看這屆金牌從上往下數第53個或許看得更方便點。”岑冉道。
“哈哈哈哈哈光聽着感覺很驚悚吧，搞得我對你也特別好奇。”女生笑起來眼睛彎彎的，道，“他每次回學校路過一定要停下來，和那些犯花癡的女孩子們一樣，傻傻的，但讓人看着有些難過。”
岑冉表情微妙，女生搭讪道：“我有回正好看到他整理轉學材料，就問他，他和你打過交道麽，這麽注意人家，他說是舊相識，好幾年沒見過面了。”
她該是很善于交際的性格，主動找話題時給人的感覺正當好，說話語氣親和而禮貌。
礦泉水瓶被捏的發出脆響，岑冉問：“你同桌叫什麽名字？”
“洛時序。”女生道，“熟嗎？”
氣氛凝固了半秒鐘，随即岑冉似笑非笑道：“熟啊。”
“我說的那些你別覺得好笑啊，雖然說起來怪尴尬的，但我還是想讓你知道。每次想起他那樣子，我總覺得，他應該很需要你。”女生道。
“嗯。”岑冉認可道，“他現在是我們班的語文倒數第一，我每天輔導他語文。”
“沒關系的。”女生笑道，“他不考巍都的學校，別的學校分數線對他來說，難度不是很大。”
岑冉下意識疑惑地望過去。
“他應該不會回到巍都，一步也不想踏進來。”女生是真心對岑冉擺瓶子的水平感到佩服，前後左右看都是整整齊齊的。
“準确來說，他厭惡巍都的空氣，每一分、每一秒，估計都無法忍受。”
·
最終岑冉沒多問，女生也沒打算繼續說下去，再說就多餘了。她對岑冉的空間感贊不絕口，說自己很佩服理科學得好的人，自認為和岑冉還算有緣分。
以前聽過名字見過照片，朋友還對他念念不忘，自己過來參賽居然遇見了，還第一眼便記起來是誰，她又下意識崇拜想多聊幾句，聊多了。
岑冉和她說洛時序理科很好，那女生講她只記得洛時序愛曠課了，現在突然再和洛時序聯絡有些打擾的，來了一中便沒和他聯系。
“你好像把他看得很透。”岑冉道。
“不，你看他人模人樣彬彬有禮的，旁觀者永遠看不透他。”女生道，“只能靠直覺，說實在話，有點扯，我直覺他有點慢慢的把自己掰彎了，只是表面不動聲色。”
“還有嗎？”
“還有我覺得你好像也挺喜歡他，是推測。”女生道，“我在這裏觀察你擺水瓶，看得出你似乎很冷僻，而且聊了半天沒問我名字沒要我聯絡方式，只談洛時序，顯然很在意。”
“你和我聊的不就是他麽？”岑冉道。
“但每一句的回應，正常來講，都會是問我名字和聯系方式啊。”女生感覺岑冉這個問題莫名其妙的。
岑冉服了，之前聊洛時序，女生跟他抖洛時序那點事的時候，他沒尴尬，但被三言兩語道中了自己的心思，心裏忍不住七上八下。本來還打算去逗逗洛時序的，現在還是不捅開了。
他繼續擺水瓶，女生背稿子，在比賽場地練得差不多了說她肚子餓，岑冉給她指了路去最近的食堂。
第二天比賽再見了一面，互相點點頭，最後也沒問名字和聯系方式，和許多擦肩而過的人一樣，十有八九再無交集。
周六晚上回到家，他仰頭看到他家樓上的燈亮着，有一對人影，該是洛時序和他媽媽在吃飯。
岑母給岑冉做了一大桌好吃的，岑冉魂不守舍吃完了一碗白米飯，再在岑母的念叨中給自己塞了幾塊肉。
他坐在書桌前發愣，想到洛時序的語文書還在抽屜裏沒拿回來複習呢，但要是他不想去巍都，那的确是沒有發憤圖強學語文的理由。
到了晚上九點多跑上樓找洛時序，洛母要給岑冉切水果，岑冉邊推洛時序的門邊說道：“阿姨不用了，我馬上走的。”
“別客氣，我洗點草莓。”洛母在廚房間裏回答他。
洛時序坐在書桌前支着頭，看到岑冉來了有些驚訝，道：“小岑老師好熱情，還上門輔導，我以為我被你退學了呢。”
“下次筆掉了你去撿。”岑冉道。
他搬了把凳子坐到洛時序邊上，以為洛時序在做物理題，沒想到是語文試卷，而且邊上疊着好幾本差不多類型的。
洛時序解釋道：“我媽買的，十來本，要是咱倆有小孩，以後可以省了語文輔導書的錢了。”
“你要是生得出，我沒意見，有多少養多少，親自教。”岑冉道。
“有事找我？”洛時序道。
“嗯。”岑冉挪了挪凳子，和他靠得更近了點。
洛母洗了一碗草莓放在書桌上，讓岑冉吃，她出去把門關上後，洛時序撿了一顆大的喂給岑冉。
岑冉吃完，和洛時序對視，認真道：“我也很需要你。”
啪嗒。
洛時序手上轉着的筆掉在地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