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皇後并非是真的讓唐寧去死,而是讓她在與李雲曦成親後便尋了理由在這個世界上消失,并且永遠不再回來。
在進宮之前,她的大哥唐墨似乎已經預料到了她進宮以後會發生的事情,大哥告訴她,無論皇後提什麽樣的要求,一定不要與她對抗,不管什麽事情都只能先答應着,回頭再想辦法。
故而對于皇後提出的這個要求,唐寧若是不答應,怕是就不能活着走出永安宮了。
而皇後也并非看不透唐寧的想法,她約莫也能猜到唐寧會與她虛與委蛇,故而在唐寧離開之前,又提點了她一句:“你不要想着去找辄兒,他與你的事情本宮也知道了,本宮現在可以明确地告訴你,你最好放棄和辄兒在一起的想法,本宮是絕對不會讓辄兒娶你的!”
這句話猶如一桶冰涼刺骨的冷水,兜頭澆在唐寧的頭上,灌入她的心肺,叫她一瞬間僵硬了身子,下一刻邁出的步子又差點叫她摔了跤。
她渾渾噩噩地走出永安宮以後,想了想,還是往李昱辄的宮苑走去,可是宮苑的侍衛卻将她攔住了:“唐小将軍,皇後娘娘有令,不許您見太子!”
“那太子呢?他想不想見我?”
“唐小将軍,您別讓屬下為難……”
那一晚唐寧終究還是沒能見到李昱辄,不僅那一晚,接下來的好多天,唐寧都沒有見到李昱辄。
她問大哥:“是不是皇後把李昱辄禁足了?”
大哥卻說:“以他的能力,皇後禁不了他的足的。其實你心裏明白,發生了這麽大的事情,他只是在逃避而而已。”
可是她不明白:“他為什麽要逃避?他難道不該同我一起解決問題嗎?”
大哥望着她,憐惜地摸了摸頭:“他和你不一樣的,你在戰場上見慣了生死,也經歷了無數次生死,對你來說不管什麽事情只要想辦法就能解決。可是他畢竟是養在深宮裏的太子,發生了這麽大的事,他一時不知道該怎麽面對你也在情理之中。”
唐寧第一次對李昱辄有了失望的感覺,她擡起頭,很是受傷地問他:“大哥,他這麽懦弱嗎?”
大哥嘆了口氣:“再給他一點時間吧。”
半個月以後,李昱辄來找她了。
這半個月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飽受相思折磨的兩個人都不約而同地選擇了回避李雲曦的事情,就像是從來沒有發生過那件事情一樣,他們還像以前一樣相處,甚至度過了一段比之前更甜膩的時光。
可是這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僞裝的甜膩過後,兩人之間的感情終究因為這件事而出現了裂痕,以前那些被愛情掩蓋的矛盾開始爆發出來,唐寧不再喜歡他的甜言蜜語,開始讨厭他的避重就輕,而李昱辄也不能接受她對事情太過強硬較真的态度,他們開始頻繁的争吵,又因為放不下對方而頻繁的和好。
這段自以為是世上最與衆不同的感情,終究還是落入了俗套。
唐寧覺得自己都不像自己了,以前的她潇灑帥氣,現在的她多愁善感得像個灑水壺。
在又一次不大不小的争吵過後的和好之後,唐寧想到皇後說過不會同意他們在一起的事情,她倦怠地靠在李昱辄懷裏,問他:“要不,咱們私奔吧。”
李昱辄愣了。
也正是這一瞬間的怔忪,讓唐寧沒有勇氣擡起頭來看他的表情。她趕在他開口回答之前笑着說:“我開玩笑的,你是太子,我是将軍,怎麽可能私奔呢?”
李昱辄沒再說話,只是将她抱得更緊了些,像是在彌補他方才的猶豫。
自那以後,唐寧心中便有了自己的抉擇,以至于在李雲曦被診斷出三個月身孕的時候,唐寧平靜地接受了皇後的建議,說服了爹娘,準備了豐厚的嫁妝,将李雲曦娶進了将軍府。
李昱辄也沒能阻止這一切,唐寧想,倘若他願意,他其實可以阻止的。
新婚不久,唐寧便讓李昱辄幫她勸陛下,讓陛下同意她和父親一起出征。她騙李昱辄說:“我這次要立一個大功回來,屆時我會向陛下解釋一切,陛下說不定看在我立功的份上,會原諒我呢。”
李昱辄不疑有他,真的跑去向陛下請求。
陛下一直不知道唐寧是女人的事情,他本想着此次出征只需唐大将軍帶兵即可,唐寧與自己的女兒剛成親,新婚燕爾的,他不想自己的女兒獨守空房。
可是李昱辄還是說服了陛下,允許唐寧随父親一起出征。
唐寧有一個副将叫陸明放,是她一手提拔上來的,除了家人以外,唐寧最信任的就是他了,自然詐死的事情,也交給他了。
陸明放一開始還不解:“将軍,咱們明明打了勝仗,您為何要詐死?”
唐寧扯了扯領口,将脖子露出一截給他看:“看到了嗎?我是女人。”
陸明放瞟了一眼後趕緊移開視線:“将軍,這件事其實我早就知道了。”
“那不就得了。”唐寧無奈地笑笑,“我女扮男裝這麽多年,辜負了将士們的信任,騙了陛下,也騙了天下人,我還娶了雲曦公主。倘若我不死,這些事情都沒有辦法收場了。”
“不是的,大家會理解你的。”陸明放一臉急切,“将軍你不必做這麽極端的事情,總會有其他辦法的。”
“我知道或許還有其他的辦法,只是我嫌麻煩而已,詐死是最簡單直接的,不是嗎?”唐寧拍了拍他的肩膀,“幫我安排一下吧,辛苦你了。”
陸明放沒有立即出去,他似乎有些悲戚:“那你詐死以後呢?你要去哪裏?你還會回來嗎?”
“再說吧。”唐寧說這話的時候,沒有看他的眼睛。
那場戰争裏她受了不小的傷,陸明放便對外宣稱她重傷不治。
軍隊返程離開的那天,她就站在不遠處的大樹後面不舍地望着,直至幾萬的大軍在茫茫的荒野裏變得飄渺,她擡手擦了擦臉上不知何時滾下的淚水,才轉身離開。
身上的傷口還未好利索,好似又發了高燒,燒得她迷迷糊糊的,不曉得走了多久,腳下忽然一空,她跌進了一個深窩子裏,登時摔暈了過去。
回憶到這裏便告一段落,中間還有許多的是非曲折唐寧懶得細想,單是這段失敗的感情,就叫唐寧的心中又添了幾分苦澀。
她說:“人最大的煩惱,就是記性太好,如果什麽都可以忘掉,那你說這有多開心。”
李昱辄臉色一白,像是忽然洩去了渾身的力氣:“我知道,有些事情,是我做得不對,給我一次機會補償你好不好。”
“談不上補償,陛下你也未虧欠我什麽。”唐寧慢慢掙開他箍着自己手腕的那只手,“若我詐死消失三年只是因為你的話,未免太沒出息了些。我有諸多不能回來的理由,陛下你不過是其中一個罷了。”
她終于掙開了他的手,婆娑着被他抓紅的手腕,笑着說:“還請陛下放我自由,就當今天從未看到我。”
“你還在恨我嗎?”李昱辄問她。
唐寧搖搖頭:“陛下您說笑了,我的心胸沒那麽狹隘,而且你也知道,咱們的感情沒那麽刻骨銘心。”
“所以到頭來,只是朕在自作多情。”李昱辄自嘲道,“是不是很可笑?”
“沒有,我很感動。”唐寧臉上的笑容更甚,卻是沒什麽溫度,“這裏風大,陛下您早點回宮。”
唐寧說完,便轉身走向自己的馬,同李昱辄揮了揮手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李昱辄站在原地,想去追她,卻被她方才的話釘在了原地,最終還是目送她遠去。
唐寧回到客棧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了,沈謙之坐在離客棧門口最近的桌子旁,見她進來,便立即擡腳迎了上來,劈頭蓋臉地就問:“你去哪了?怎麽現在才回來?”
“不是跟你說掃墓了麽?”唐寧看了一眼桌上的茶水和幾盤花生瓜子,皺起眉頭,“你不好好在房間裏讀書,坐在這裏幹什麽?”
沈謙之被她問得臉上一紅,有些不自然道:“我讀累了,坐在這裏看會兒風景。”
“哦。”唐寧擡腳準備上樓,“我先回房間了。”
其實沈謙之自她出門後就無心看書,他坐在這裏一下午了,心神不寧地等她回來,她卻根本看不到自己對她的關心,一如往常的客氣而疏離,叫沈謙之心中好不是滋味。
這個女人到底有什麽好?憑什麽叫他這樣牽腸挂肚?
罷了罷了,看書看書去。
唐寧的房間與沈謙之的房間相鄰,只隔了一堵牆的距離。牆皮薄,隔壁但凡稍微大一點的動靜,他都能聽到。
唐寧回來以後很快就睡下了,而沈謙之則秉燭讀書到深夜,窗外月上高空時,他打了個哈欠,這才準備睡下。
剛吹滅了蠟燭躺在床上,沈謙之便聽到隔壁傳來一個輕微的開門聲。
難道有人偷偷闖進了唐寧的房間?
沈謙之趕緊翻身下床,連鞋子都來不及穿便打開了自己的房門,準備去看看情況。
剛一開門,便撞上了一個人。
不是別人,正是唐寧。
白日裏唐寧一身白衣,清新淡雅,不說話的時候還沾了幾分仙氣。可眼前的唐寧,卻是一身黑衣,頭發高束,手裏還拎着一塊黑色的面巾。
沈謙之深深地驚呆了:“你又要做什麽去?”
唐寧靜靜地看了他片刻,擡手揉了揉眉頭:“我就知道我應該翻窗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