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待唐寧喝飽了酒時,已經是下半夜了。

李昱辄問她:“阿寧,你考慮得如何了?”

唐寧搖搖頭:“我喝了酒,腦中不甚清醒,不能做決定,你容我回去好好想想。”

“那我送你回去,你回去慢慢想。”

外面的趙潛一直站在馬車旁邊候着,李昱辄要扶唐寧上馬車,被唐寧躲開:“小看我的酒量。”

她撐着手臂,一個利落的翻身,“咚”得撞到車廂上,一個仰面便要摔下來。

好在李昱辄反應快,忙伸手撈住了她。

唐寧撞到了額頭,在他懷裏疼得縮成一團。

難得她這般乖巧地給他抱,李昱辄實在有些不舍得放下,但又怕抱久了惹得她不高興,便将她擱在了馬上,唐寧順勢一個骨碌爬進馬車裏面捂着腦袋繼續頭疼。

李昱辄随後也上了馬車,挨着她坐下,扒拉下她的手:“給我瞧瞧撞成什麽樣子了?”

撞到的地方開始慢慢紅腫,鼓了起來。

“疼麽?”李昱辄用手指頭摁了一下。

唐寧疼得身子一退,白了他一眼,窩在角落一聲不吭。

馬車行駛得平穩而緩慢,唐寧一直扶着腦袋,一來方才磕得有點疼,二來到底是喝了酒,有些暈暈乎乎的。

李昱辄不知從哪裏弄了塊熏香點上,淡淡的青草味在車廂中萦繞開來。他将熏香往她面前推了推:“聞聞這個,你會舒服些。”

唐寧不知道這是什麽熏香,不過聞了之後身子确實舒服了許多,就是有些想睡覺。

到達沈謙之的府邸時,唐寧已然快要睡過去了,還是李昱辄硬将她喚醒。她困得渾身沒有力氣,軟得像是一灘泥一樣,最後還是李昱辄扶着她下了馬車,還脫了一件外衣給她披着,擁着她敲開了大門。

開門的是一個小厮,李昱辄将懷中的唐寧交給他,留給了他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

小厮了然地沖他點了點頭,然後扶着唐寧進去了。

整個府邸尚還燈火通明,沈謙之同母親吵完之後,便發現唐寧不見了。但看她衣服行李都還在,只是窗戶開着,便猜想她又偷偷跑出去了。

這不是唐寧第一次偷偷溜走了,可是這次沈謙之卻更擔心了,因為他覺得唐寧一定是聽見了他與母親吵架的聲音,心裏許是不痛快,不然怎麽會偏巧這個時候跑出去呢。

如此他放心不下,又不知該去哪裏尋她,只好讓丫鬟們把燈都點着,他在房中一邊看書一邊等着。

沈大娘同自己的兒子吵了一架,想到他那副非阿寧不娶的樣子便來氣,亦是睡不着覺,又聽說阿寧翻窗跑出去了,更加覺得不讓他娶阿寧是對的。

“阿寧姑娘回來了!”那小厮一邊扶着唐寧進來,一邊大聲喊了一聲。

沈謙之立即丢下書走出了房間,沈大娘聞聲也走了出來,兩人雙雙往前堂走去。

小厮剛将唐寧小心翼翼地安置在凳子上,沈謙之便過來了,他見她軟綿無力的樣子,以為她出了什麽事情,可是剛一走近,便聞到一股酒氣。

唐寧渾身無力,在凳子上坐不住,歪歪扭扭地差點滑下來,沈謙之忙上前扶住:“阿寧,怎麽喝這麽多?”

沈大娘也過來了,瞧着唐寧“醉醺醺”的樣子,自己兒子一臉關切的表情,不由得心裏又不舒坦起來。她眼睛忽然一亮,指着唐寧身上的衣服說:“這怎麽還披了件男人的衣服?”

沈謙之經她這一提醒,才發現唐寧身上的還披着一件衣服。那衣服上還有着好聞的熏香,清爽甘冽,不是女人用的香味,而唐寧身上也沾着這種味道。

沈謙之的表情登時有些晦暗。

沈大娘也瞧出了他表情的變化,便想着再添一把火。她轉過身來問方才扶唐寧進來的小厮:“可是有人送阿寧回來的?”

小厮答:“是。”

“男的女的?”

“是一位年輕的公子。”

“瞧瞧,瞧瞧……”沈大娘故意提高音量,有些誇張地說,“大晚上的跑出去喝成這個樣子,還同別的男人不清不楚的,這是一個本分的姑娘該做的事情麽?”

“娘你別說了!”沈謙之沉着臉,将唐寧身上的衣服扯下來丢給小厮,“拿去燒了。”

他将唐寧抱起,準備帶她回房間,臨走前對堂中所有人說:“今晚這件事,誰都不許嚼舌根!”

沈大娘氣得臉都青了。

他們都以為唐寧“醉”得不輕,以為她聽不到這些話,實則唐寧只是乏力,腦中還算清明,他們說的話她都聽得一清二楚。

她如今身上沒有力氣,約莫是那會兒李昱辄在熏香裏做了手腳,不然以她的酒量,怎麽可能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呵,明明是個天子,卻淨幹些孫子的事情!

罷了罷了,李昱辄這樣做不過是想引得沈謙之對她産生誤會,這倒也是件好事,她與他終歸不是一路人,早晚都是要分開的。

如此唐寧也便沒有解釋,那熏香熏得她困頓不堪,她索性就睡了過去,反正她在沈謙之這裏是絕對安全的。

沈謙之将她抱回房間,替她脫去鞋子,扯過被子給她蓋上。他看到她額頭紅腫了一塊,應該是撞到什麽東西了。沈謙之記得她時常備着些跌打損傷的藥,便在她房中翻了一些出來,塗了些在她的額頭上,輕輕替她揉開。

她可真好看,頭發細致烏黑,修長的雙眉,長長的睫毛,秀氣的鼻子,還有濕潤的櫻唇……

沈謙之喉嚨一緊。

他一直恪守着做一個謙謙君子,對她從不敢有半分逾越行為,單是上次街頭那個意外的擁抱,就讓在他回味了許多個夜晚。

他知道唐寧對他沒有男女之情,并不是因為他不夠好,而是她把自己封閉起來了,不管他如何向她表達心意,她都像是局外人一般,冷漠地看着,不會對他有任何回應。

這怨不得她,從她偶爾流露出的落寞的表情中,沈謙之知道她定然有一個沉重的過去。她一直活在陰霾裏,她從來沒有真正地開心過,她這樣子,看得他心疼極了。他想将她拉出來,可她卻遲遲不向自己伸出手來。

那雙乖巧放在被子上的手,随着她熟睡的呼吸一起一伏。沈謙之終是忍不住,輕輕握住一只,放在唇邊,小心翼翼地碰了碰。

這個時候,房門忽然被人推開,沈大娘怒氣沖沖地走了進來:“深更半夜的,你在她房裏做什麽?”她看到沈謙之還握着唐寧的手,更是怒不可遏,上前一下子将唐寧的手打掉,“你這是被她迷了心竅麽?”

“娘,你做什麽?”沈大娘這一巴掌打得可不輕,他看到唐寧的手背都被她打紅了,“我不明白,您現在怎麽跟變了一個人似的?”

“你若還想叫我一聲娘,就聽娘的話,別在跟阿寧有任何糾纏。”沈大娘拉着沈謙之的衣袖,表情倏忽苦了起來,“兒啊,你知道娘都是為你好,聽娘一句勸吧,這個阿寧咱們真的娶不得啊。”

沈謙之擔心會吵醒唐寧,便拉着她往外走:“娘,今天太晚了,咱們改日再說這個。”

可是第二日沈謙之出門以後,那媒婆又來了,她喜滋滋地同沈大娘說:“昨日我已經給岑尚書回話了,他們是真心想要沈探花做女婿的,這不,還讓我帶了岑小姐的畫像過來,您瞧瞧……”

那媒人将畫像展開,上面的人兒果真儀态大方,清秀可人。

媒人問沈大娘:“夫人昨日給沈探花說過此事了嗎?那沈探花是何意啊?”

沈大娘尴尬地笑了兩聲,心虛道:“我兒自然也是十分高興。”

“那就好,這樁親事呀,算是成了!”媒婆高興道,“以後您可有福享咯。”

“哪裏哪裏……”沈大娘讪讪笑道。

沈謙之原本已經快到禮部了,哪知路上有個推泔水的老人不小心摔倒了,泔水濺濕了沈謙之的官袍,他只得回來換一下。

剛回到家,便看到自己的母親和一個陌生的婦人在前堂聊天,原本還以為是左鄰右舍過來串門的,卻不想那婦人見到他,當即熱情地迎了上來,手裏還拿着一幅畫卷:“這就是沈探花啊?長得可真是一表人才,和岑小姐郎才女貌,天生一對呀。來,看看,我今日把岑小姐的畫像可都帶來了……”

沈謙之當即了然,他沒有去看畫像,而是扭頭去看自己的沈大娘:“娘,不是說……”

“兒你回來得正好,”沈大娘忙打斷了他要說的話,走過來同媒人站在一處,将那畫像重新鋪展開,說,“快看看,這岑小姐長得可真好看。”

沈謙之卻是看都不看一眼,對那媒人說:“這位夫人,還請您替我謝過岑尚書的擡愛,只是我方入朝廷,如今只想着多為朝廷和百姓做事,尚不着急成家,莫要因為我而耽誤了岑小姐。”

媒婆的臉當即垮了下來:“沈夫人,這……”

沈大娘臉面上挂不住,狠狠地瞪了沈謙之一眼:“兒,你胡說什麽呢?”

沈謙之已經說出了自己的想法,便轉身回房間換衣服去了。

媒婆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沈大娘,氣得一跺腳,扭頭也走了,留下沈大娘不知所措。

沈謙之換完衣服出來,便看到了站在門外面等他的唐寧。

“阿寧,你醒了?頭還疼嗎?可還有哪裏不舒服?”

唐寧搖了搖頭,她過來是想提醒他:“你今日得罪了岑尚書,恐怕接下來的日子不會好過了。”

沈謙之笑笑:“沒事,我不怕。”

唐寧嘆了口氣:“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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