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自沈謙之拒絕了媒婆的說親後,果然開始遇到麻煩了。
因為臨近太後生辰,李昱辄将籌備生辰的事情交給了禮部負責,而禮部尚書則轉手交給了沈謙之。
沈謙之初入官場,本不應擔此重任,但既然岑尚書已經發話,他也不好說什麽。
為了準備這次壽宴,沈謙之早出晚歸,經常忙到半夜才回來,沈大娘忙着給他重新熱一熱飯菜,飯菜還沒熱好,他已經累得睡着了。
沈大娘心疼得不行,但是官場上的事情,她也幫不上什麽忙,只是偶爾會唠叨兩句:“若是你沒有拒絕人家岑小姐,許是不會這樣了。”
沈謙之不願意聽這樣的話,他尚還不懂得官場的水有多深,以為只要自己認認真真做事,叫岑尚書挑不出毛病,挺一挺也就過去了。
這天所有的事情都已經安置的差不多了,他難得能早些回家,剛拐入一個巷子走了沒多遠,忽然被一個清脆的聲音叫住:“沈謙之!”
他轉身,循着聲音望去,是一個穿着青色石榴裙的姑娘,對方見他看向自己,當即綻出一個開心的笑來:“果然是你。”
沈謙之正覺得奇怪時,那姑娘已經蹦蹦跳跳地跑到自己面前:“沈公子,我有事情要告訴你。”
沈謙之更加疑惑:“你是?”
那姑娘眨了眨眼:“我是岑幼青,我爹是禮部尚書。”
是她。
“你找我有何事?”
岑幼青扯了扯他的袖子,示意他矮下身子,而後附在他耳邊小聲說:“我就是想告訴你,你拒絕了我爹提的親事,我爹挺生氣的,你最近行事仔細些,所有的東西多檢查兩遍,我擔心我爹會暗中找人動手腳。”
沈謙之很是驚訝,一是驚訝于岑尚書會做這種事,二是驚訝于她會把這件事告訴自己:“你為何要告訴我?”
“我只是不想你蒙受不白之冤罷了。”岑幼青放開他的衣袖,羞澀道,“還有,我能問你,你為何要拒絕爹爹的提親呢?是不是你心裏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沈謙之如實回答:“是。”
“真巧,我也是。”岑幼青仰頭看着他,臉上的笑容依舊,眉眼間卻是流露出一絲無奈,“可我喜歡的那人他不喜歡我,你喜歡的那個姑娘,她喜歡你嗎?”
沈謙之想到唐寧,眸光溫柔了下來:“我還在努力。”
“原來咱們同病相憐。”岑幼青拍了拍他的手臂,“那祝你早日追到心上人,我要回去啦,今天我偷偷跑出來的,你也要保守這個秘密哦,不然給爹爹知道了,他肯定饒不了我的。”
沈謙之向她拱了拱手:“多謝姑娘提醒。”
“嗯,走啦。”岑幼青左右張望了片刻,然後如來時一般,蹦蹦跳跳地跑遠了。
沈謙之不知道她說的話是真是假,但心裏也開始覺得不踏實起來。太後喜歡看戲,他安排人臨時在宮中搭了一個戲臺,今日初初竣工,沈謙之便想着再回去檢查一下。
這一檢查,果然發現這戲臺有問題,其中一根柱子居然被人鋸得只于薄薄一層勉強支撐着。
沈謙之心中一驚,連夜找人将這根柱子換掉,又仔仔細細檢查了一遍,确定沒有別的問題後,這才離開。回到家時還有些後怕,但是他卻沒敢同沈大娘和唐寧提起,怕她們擔心。
可第二日還是出事了。
戲班的人上臺排練,臺子中央忽然破了一個大洞,掉下去兩個人,傷得不輕,有一個人直接昏死過去。
那臺面上鋪的木板都是漆過的,從外表上看都是好的,可是有幾塊卻是已經腐了,一兩個人站在上面還能支撐,可人一多就不行了。
這些木料都是經由沈謙之的檢查之後才鋪上的,當初他确實仔仔細細地檢查過,不曉得何時被人調換了幾塊。縱然經昨日岑幼青的提醒他心中知曉許是岑尚書做的,可他有沒有直接的證據,如今出了事,自然第一個問責的便是他。
岑尚書親自來調查此事,搭建戲臺的人稱是沈謙之給的銀子不夠,他們無奈只能以次充好。
原本太後大壽前摔傷了人已經是不吉利,沈謙之又被指認吃了回扣,罪責更大。
岑尚書主動去李昱辄那裏請罪,卻是将罪責全都推到了沈謙之身上。
李昱辄不動聲色地牽了牽嘴角:“那便依法處置吧。”
岑尚書原本還擔心李昱辄會不會因為偏愛沈謙之而放過他,如今聽到這般回答,不由心中暗喜,轉頭便讓沈謙之入了牢獄。
一朝天上,一朝深獄,如此天差地別的待遇,讓沈謙之第一次有了深深的挫敗感,他想起那日清晨,唐寧提醒他小心岑尚書,他還不以為然。果真叫她說中了,他是個傻子,輕而易舉地被人誣陷,一點反擊能力都沒有。
沒有靠山,沒有人脈,就當真只能任人魚肉麽?
而另一邊,沈大娘聽到沈謙之入獄的消息,當即軟了腿腳,癱在凳子上動彈不得。
岑尚書派了一堆官差闖了進來,說要搜查贓銀。那些人蠻橫無理,連家中為數不多的幾件擺設也一并搶了去。
他們真的在沈謙之的房中搜出了一些官銀,稱這就是沈謙之吃的回扣。
唐寧冷笑:“這不是你們幾個方才從自己懷裏掏出來放在床底下,然後又掏出來的麽?”
其中一個人臉上挂不住,惡狠狠道:“你這丫頭怎麽說話呢?再敢胡說哥幾個撕了你的嘴!”
唐寧面無表情地走到他們面前:“你們自己帶來的銀子可以帶走,但是其餘的東西,都給我留下!”
“今天哥幾個還就把這些東西都帶走了,我看你能怎麽着?”那人哈哈笑了兩聲,帶着人就要走。
唐寧順手拾起院中的掃帚照着那人的臉就抽了過去,将那人抽得退後了好幾步,臉上火辣辣得疼,懵了片刻,随即氣得跳了起來:“反了你了!給我上!”
院子裏當即亂成一團,他們圍成一個圈,将唐寧圍在中間打,然後一個接一個地被唐寧用掃帚掄出圈外。
沈大娘這會兒也緩過勁兒來了,看到這樣的景象,吓得一屁股又坐到了地上:“這是造得什麽孽哦……”
這時,一個姑娘突然跑了進來,對着院子裏的人大聲喊了一句:“都住手!”
憑白冒出的聲音叫所有人一愣,紛紛轉頭去看她。
“你們搜查就搜查,誰叫你們打人的?”那姑娘氣鼓鼓地說。
有人認出了她,叫了一聲:“岑小姐?”
岑幼青掐腰道:“認得你姑奶奶我就好,還不趕緊滾!”
那些人怵于她是岑尚書的女兒,不敢再鬧事,而唐寧還毫發無損地看着他們,他們只好放下手裏的東西,只捧着那些所謂的“贓銀”離開了。
岑幼青看了一眼唐寧,然後跑過去将沈大娘扶了起來:“沈夫人,您沒事吧?”
沈大娘方才聽到別人喊她“岑小姐”,又見她與前幾天媒婆捎來的畫像上的人一模一樣,便知曉她就是岑幼青,當即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般,拉着她的手說:“岑姑娘,我家謙之真的是冤枉的,那銀子不是他的。你快同尚書大人說說,我兒不可能做那樣的事情。”
“我知道沈公子不是那樣的人,我會想辦法救他的。”岑幼青扶着沈大娘進了屋,安慰道,“大娘您稍安勿躁,我爹還在為了沈公子拒絕提親一事生氣,不過我會努力說服他,讓他幫沈公子渡過難關的。”
沈大娘聞言抹起了眼淚:“唉,你這樣好的姑娘,是我兒沒福氣。”
“大娘你別這麽說,是我同沈公子沒有緣分……”
唐寧看着眼前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岑幼青,總覺得哪裏怪怪的:一個被沈謙之拒絕的姑娘,為什麽還會巴巴跑來幫忙呢?
而屋中的岑幼青似乎也察覺到了唐寧的視線,扭過頭來看了她一眼。
那是什麽樣的眼神呢?
有好奇,有不甘,有敵視,可随即卻又全都換做了友好,還對她報以微笑。
這個岑幼青一定有問題。
岑幼青走後,沈大娘一度覺得沈謙之有救了,可是兩天過去了,沈謙之絲毫沒有被放出來的跡象。她讓人去尚書府打聽,打聽來的消息卻是岑幼青惹怒了岑尚書,被打了一頓,關在房中不能出來,沈大娘急得一下子病倒了。
唐寧隐約能猜到沈謙之的事情絕對跟李昱辄有關,就算他沒有參與,也一定是默許了這件事的發生。他許是想逼着沈謙之娶別人,又想讓她向他低頭,如此一石二鳥,他何樂而不為呢。
唐寧揉了揉眉頭,又生了離開京城的心思。
她就知道她回來會惹來麻煩,自己不痛快,別人也跟着遭罪。
可是她不想去求李昱辄,沈謙之這件事漏洞百出,只要稍加調查,就一定能還他一個清白,這件事并不一定通過李昱辄來解決,還有一個人也能解決。
“你這次來是想讓我幫沈謙之吧?”
唐府中,唐墨看着翻牆而來的唐寧,沒等她開口便猜到了她的來意。
唐寧點了點頭:“是你安排沈謙之在禮部任職的,如今他出了事,你調查一下,也在情理之中。”
“可你也知道,這件事的根源并不在他,而在你。”唐墨擰了擰眉頭,“我幫的了他一次,可幫不了他一輩子。”
“我知道,眼下你先幫他渡過這次難關,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吧。”唐寧咬了咬嘴唇,“行嗎?大哥。”
唐墨溫柔道:“其實你不說,我也打算幫他的。”
唐寧笑了笑:“這次先麻煩大哥了,我先回去了,那府裏都是李昱辄安排的人,叫他們知道我來找你就不好了。”
唐墨也知道這個情況,便沒再留她:“好,回去的路上小心。”
唐寧從唐府離開,快步往回走,就快要到沈府時,眼前忽然橫過一個人來。
她剎住步子,擡頭一看:“趙潛?”
李昱辄的貼身侍衛趙潛。
他都來了,李昱辄還遠嗎?
果然,唐寧一回頭,便看到李昱辄悠悠出現,笑盈盈地望着自己。
“阿寧,過來。”他輕聲說。
唐寧:“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