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的圓點,金璨喜笑顏開,迫不及待地想要出門“放風”,其實她不僅是憋壞了,更想親眼看看闊別已久的大秦風土人情。
話說,大秦風氣十分開放,無論身份地位,男女都能大方出現在人前,行走在街上女子也無需蒙面,而男女之間亦無太多避諱——只要不是月黑風高的夜晚,男女二人非要單獨在一個小黑屋裏赤裎相見,就不會引來什麽非議……
在葉廠花、兩個大丫頭和八個侍衛團團守衛之下,金璨逛了一個多時辰,便慕名去往南安城口碑最好,同時也是相當豪華的酒樓吃飯。
小二在前引路,一行人前往三樓最好的雅間。
不過剛踏上走廊,金璨便聽前方有人語氣輕佻道:“好個标致的小娘子!”
這個聲音聽着似曾相識,她再定睛一瞧,不是她那個不大負責任的監護人小王爺顧涵還能是誰?
不過今天的顧涵可不複那日見面時的衣冠楚楚和優雅淡漠,而是頭上只用一根玉簪随意地別住發髻,身着奪目又奢華的金紋紅衣,手裏還捏着把折扇——可不是一副标準的風流浪蕩子形象嘛。
金璨也承認自己這殼子化妝前後區別略大,只是她萬分樂見顧涵出醜,于是微微屈膝,而後嫣然一笑。
不過,顧涵顯然到現在都還沒認出她,居然興味盎然地一直盯着她瞧,見她露出笑容又眯起眼睛,一看便知這家夥絕對沒在琢磨什麽“好事兒”……
金璨周圍的丫頭和侍衛幾欲出言提醒,可是少主沒發話,他們也不敢自作主張,于是兩撥人就這麽對視着,可把不明就裏的店小二生生吓出一身冷汗。
可惜為了萬無一失而去廚房查看的廠花此時恰好歸來,金璨猛然想起碧珠兒為了離間她和顧涵的關系,騙她說:小王爺因着老爺的關系照顧小姐,按照規矩小姐稱呼小王爺為養父也不為過,小姐該向孝順老爺一樣順從小王爺呢。
父親正是原先金璨的死穴,處在中二期本就不大聰明的女孩兒對于一個“妄想”取代親生父親的男人真是說不盡的反感。
腦殘往事當真不堪回首啊,其實我跟顧涵是平輩,金璨眉毛微挑,笑吟吟道:“幹爹。”
同樣在顧涵手裏,碧珠兒也耐不住拷打,老實交代了她如何受人所托挑唆顧涵與金璨的關系,所以“幹爹”二字一出,顧涵一愣旋即醒悟,而他手中的折扇卻也掉在了地上,發出“啪”地一聲脆響。
這還不算完,扇子落地的響聲竟然勾起身後雅間裏的一陣痛苦~呻~吟。
顧涵也是眉毛一挑,心說恰好,讓你也長長見識。他打定主意,便恢複了那張玩世不恭的笑臉,彎腰撿起折扇,還往雅間裏一指,“閃閃,快過來看看,算計你出城的人正在這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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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廠花聞言,率先出列,往雅間裏一瞧,覺得沒什麽大不了,便點頭向金家衆人遞了個“安全”的信號,之後站到一旁也不阻擋金璨。
金璨前行幾步,也往雅間裏一瞄,只見角落處灘着個,不對,是躺着個已經看不出本來相貌的男人,頭發散亂,身上衣衫還染了星星點點的血跡。
這男人看見金璨,忽然嚎了一聲,之後就像破風箱一樣,抽氣和發音之間還帶着呼啦呼啦的雜音,“金……金……救……命……”
金璨登時皺起了眉頭,沖着顧涵不滿道:“虧你名頭這麽大,教訓他時,都不知道往他腦袋上罩個麻袋嗎?”
作者有話要說: 新坑碼着還挺帶勁。
PS,這回的皇帝和太子都是标準的正面形象……
☆、出氣
怎料小王爺顧涵從谏如流,“閃閃說得很是。”側頭向身後親信遞了個眼色,這位親信便真的下樓尋麻袋去了。
雅間裏已經看不出本來相貌的青年聽見“麻袋”二字,意識到自己可能要經歷第二次“虐~待”,便在驚恐中奮力扯着嗓子,聲嘶力竭還斷斷續續,“金……金……小姐,知道……知錯了,再……再……也不敢了……”
金璨眉頭皺得更緊,“你把嘴裏那口血和掉了的牙吐出來,咱們興許還能好好聊聊。”言畢,看向葉靈,又輕聲道,“有勞過去瞧瞧,可別鬧出人命。”
顧涵身為皇帝的親侄子,毫無疑問屬于頂級特權階層,揍人一頓出出氣大家都能理解,也沒人會為此較真兒,可“草菅人命”卻不一樣,這種名頭絕不能輕易沾染上身。
顧涵近在咫尺,什麽話聽不見?他知道金璨乃是為他着想,更是深覺詫異:這傻丫頭變化之大,讓我都快認不出來了!
葉靈得令,步履輕盈,走至那人身前,食指中指并攏往對方胸口處一戳,再眼疾手快地将此人翻了個身——被打得十分凄慘的男子“哇”地一聲,就把口中穢物吐了個幹淨。
當然,他這一吐,這間雅間也就待不得了。
正巧顧涵的親信兩手各拎着一只麻袋翩然歸來,金璨便看着顧涵笑道:“給他套上,然後從哪兒來再給他扔回哪兒去吧?”
“你可知道他是誰?”顧涵輕輕拍了拍手,“以德報怨,在下佩服。”話雖如此,他還是吩咐屬下照辦。
目送高大威猛的侍衛一人就把那男子扛下了樓梯,金璨又燦然一笑,“小王爺也是慕名而來嘗鮮的嗎?”
顧涵沉默了下,才道:“這是我好友的産業。”
“難怪。”金璨點了點頭,“三樓被你包下來了?不過為什麽,”她目視縮在角落裏微微發抖的店小二,“他還帶我們上來?”
顧涵又停頓片刻,方道:“他們沒說是你,只說來了個看着有些家底更有姿色的美人兒……反正這邊兒也打完了,我便讓他帶上來。”旋即又露出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容,滿不在乎道:“反正我的名聲一直如此。”
金璨聞言,仔細端詳起顧涵。
這些日子她沒少跟丫頭管事們閑聊,只不過八卦對象還僅限于自家的一畝三分地,小王爺的故事還不曾涉及。
而小王爺也十分坦然地任她打量。
金璨依稀想起鎮南王的後院是以“水深”而聞名的。
顧涵和他的大哥,鎮南王世子顧澤都是元配所生,如今的王妃卻已是鎮南王的第三任老婆了。而且每一任王妃都生育過,再加上若幹側妃姬妾以及庶出子女……可以想見顧涵過得也并不逍遙。
再說,金璨也不覺得自己有什麽惱火的資格:顧涵一聲不吭地教訓了肖想她的罪魁禍首,若非今天恰巧親眼撞見,小王爺也絕不會在事後向她邀功……單就這一點,金璨感謝顧涵還來不及呢,于是她柔聲道:“既然都來了,就不想敗興而歸,不如咱們多坐一會兒,小王爺可肯賞光?”
顧涵痛快應了。
金璨哪裏知道自己已經成功地挑起了顧涵的好奇心?
在三樓最奢華的雅間裏,顧涵捏着手中折扇,玩味十足道:“你可知道剛才那人是誰?”
金璨舉止自若,喝茶潤了喉不緊不慢道:“有些家資的暴發戶嗎?”
一語中的,顧涵更來了興致,“你猜得挺準。”
因為像樣的人家不會不知道我背後有皇帝撐腰啊,只有不知深淺,有了一點兒資本就不知天高地厚的暴發戶才敢如此胡鬧。金璨并不答話,保持着标準的微笑——多一分便是谄媚,少一分就是疏離,平視顧涵。
顧涵顯然還有話要說,“你終于有些長進……”下一句可就十分刺耳了,“跟誰學的?”說着,看向站在金璨身後的葉靈,“乾清宮總管太監的高徒,西廠最年輕的廠公,才來南安城幾天,跟着閃閃身邊就有如此奇效了?”
葉靈不卑不亢道:“卑職到來時,少主便是如此了。”
顧涵“哦”了一聲,也沒再說話——只是他那神情清清楚楚地表達出三個字:我不信。
顧涵剛剛那番話也不是無的放矢,他分明是在點出葉靈的身份地位,金璨聽完也深感葉廠花這位前途無量的俊才太監前來投靠自己,實乃明珠暗投——雖然她對自己的才能極有自信,但葉靈顯然不能未蔔先知,再考慮到她原先的表現,廠花還來得毫無怨言……這裏面總是得有個過硬的理由吧?
找個恰當的機會,探探廠花的心思的也好——不過前提麽,還是得先跟他刷刷好感度……
金璨正在思量,甚至都沒留意到有人到來,直到對方已經貼到顧涵身上,目光熾熱地盯着自己,到了她想忽視都不行的地步。
金璨擡眼一瞧,身着杏~色~薄衫,頭戴金步搖,額貼花黃,精致的五官讓人一見難忘,而脖子上……喉結也十分明顯。此人全身上下沒有一件玉飾,按照大秦的禮儀,金璨無需與此人見禮。
此人直視她半晌,又開口道:“這不是金家小姐嗎?真是稀客,我來得遲了呢,一會兒定當自罰三杯。”聲音低沉,一聽就是個真男人。
金璨笑了笑,“我記着呢。”又問向顧涵,“這位便是酒樓的東家了吧?”
顧涵全無避諱,也沒講究那些虛禮,大方介紹道:“林正,我的好友。”
林正這回也堂堂正正地打量了會兒金璨,末了微笑道:“金小姐跟傳聞所言大不一樣呢。”
在大秦,只有生在有爵位或是有功名的人家,且讀書明理的女孩兒才能被稱呼為小姐,而姑娘才是年輕女孩兒的通稱。
因為自己前後反差過大,金璨已經做好被親朋至交反複試探的心理準備,可與林正只是初次見面而已,他有什麽資格品頭論足?
可是林正乃是顧涵的好友,金璨也不便發作,笑容便淡了些,“傳聞都是怎麽說的?”說完,想起自己也問過葉靈同樣的問題,便側過頭來望了廠花一眼——這一瞧不要緊,從廠花飛快比劃出的手勢裏,她得知林正武功相當不錯。
在家時,金璨便和葉靈一起編了一系列專門的手勢和暗號,以備不時之需,卻沒想到頭回出門就用上了。
林正眯了眯眼,答道:“你比傳聞美貌許多。這是個秘密,”說着,挽着顧涵的胳膊調笑道,“我不會到處亂說的。”
顧涵無奈地笑了笑,任誰都看得出這笑容中的真情意。
金璨這回可真有點繃不住了,在群魔亂舞大荟萃的天朝活了三十來年,早練出了一副火眼金睛,她當即身子前探了些,看着林正的雙眼真誠道:“你的花黃貼反了,這個秘密,”又轉向顧涵,“我會酌情添油加醋的……”
顧涵和林正分明是感情極好的鐵哥們,也不知道這兩人出于什麽目的,非要在她眼前演上這麽一出。
既然已被識破,兩人倒也不再裝模作樣,彼此對視一眼,顧涵醞釀了下,正要開口,卻被金璨阻止,“我餓壞了。本來我打算做東的,如今我改主意了。”
她可不愛窺探他人~隐~私……再說,知道不符合自己實力的秘密,往往難逃炮灰命運。
南安城裏有口皆碑的酒樓口味自然沒得挑。
金璨吃飽喝足,随着血糖上升心情也恢複了愉悅,用過消食的清茶,便主動告辭而去。
顧涵望着金璨的背影,直到一行人全部消失在他的視野中,也沒有收回目光,而是問向身邊的林正,“你怎麽看?”
林正坦誠道:“光是應對得體這一條,就不能是短時間內教得出來的。”
“我也是這麽想,這些日子你幫我多留意一下。”
“是。”
顧涵搖了搖頭,“是該經常去探望一下呢?還是約她出來比較好?”
林正思量了片刻,直白道:“恕我直言,金小姐對您的印象并不算太好,當然,比較起來,她更讨厭我就是了。”
“你的意思是,”顧涵一邊的眉梢都快挑到額角去了,“我需要你來襯托嗎?”
察覺到顧涵的情緒變化,林正驚訝道:“你……動心了?!”
顧涵沉默了會兒,才老實道:“剛才她叫我幹爹……你不知道,我忽然很想被她刺上幾句,再聽她聲調軟軟的叫我幹爹。”
林正沉默的時間更久一點,“你的愛好……總是這麽與衆不同。”
作者有話要說: 配角欄裏後兩位都已經粗場啦。
☆、交底
卻說金璨從酒樓出來,便在玉嫣的攙扶下上了馬車。
當她坐穩,玉嫣和葉靈在車廂一左一右各就各位時,車夫揚鞭馬車起行,金璨特地撩開珠簾回望了一眼:“望月樓”那奪目的招牌之下,顧涵與林正兩人湊得極近,也不知在讨論什麽。
雖然顧涵已經幫她出氣,可她卻不想就此揭過:單純為了殺雞儆猴,也得讓算計她的人付出慘重代價。否則哪個不自量力的暴發戶都出來鬧上一鬧,她這日子還怎麽過?
金璨靠在引枕上,吩咐玉嫣道:“去查查那人的家世。不砍到他家傷筋動骨,我就不姓金。”
玉嫣一雙美目異彩連連,利落應道:“是!少主等着聽好消息吧。”
按天朝的話說,完美管家陳大叔乃是金璨老爹的首席腦殘粉。
在這樣的親爹潛移默化熏陶之下,玉嫣對金家無論是忠誠還是認同感都達到了一個相當高的水平……無奈原先的金璨真是爛泥扶不上牆,玉嫣以及她那個精明的爹都覺得少主能富足平安一生已算難得,哪裏還敢奢望重建金家并複仇呢?
不過從天朝歸來的“進化版”金璨卻在短短幾天之內,讓這丫頭重燃希望并幹勁十足,更不用提她那個時刻欣慰得時不時眼含熱淚,并立志為少主奉獻一生的管家爹了。
看着這丫頭喜上眉梢的俏皮模樣,金璨伸手又在玉嫣鼻梁上刮了一下,“唯恐天下不亂!”
現在想來,玉嫣這明快又直率的性子,怎麽能讨原先自卑又憂郁的自己喜歡呢。
因為這些天少主的親近又倚重來得實在太明顯,碧珠兒走了之後玉嫣終于能和少主朝夕相處并彼此熟悉,這小丫頭如今都敢能跟金璨撒嬌并調笑上一兩句,“少主,鼻子都快讓你刮平啦,以後喘氣就不痛快啦!”
金璨一笑,“偏你話多。”說着,又在這小丫頭的臉上輕輕掐了一下。
發現金璨心情很好,玉嫣順勢問了一句,“少主,家裏要換個廚子嗎?”
不光是玉嫣,葉靈也發現今天這頓飯金璨吃得異常合口,飯量比在家時多上不少。
家裏的廚子做東西都是西北風味,油多肉多味道還偏重,不過金璨不算挑剔,為飽腹吃着也還罷了,遠遠不到不喜歡的程度。
可正所謂貨比貨得扔,望月樓這一桌子菜,清淡自然,所有的食材都被廚師妙手烹調出了它們本來的味道,尤其正值夏末,新鮮脆嫩的各類時蔬比家裏那濃厚的肉食更得金璨青睐。
金璨聞言,想了想道:“挑兩個擅長做蔬果和煲湯的廚子來吧。家裏做的肉食我覺得還不錯,家裏人也還是更愛吃味道濃厚的東西,接着照舊例辦就好。只是天氣還熱,我就不想天天都在桌上看見那些油汪汪的菜式。”
玉嫣記下,垂首道:“是。”
既然吃得略多,當然要多走些路消耗掉才是。
一行人來到商賈林立、游人如織的南城朱雀大街,金璨就在前呼後擁中,走馬觀花地逛完了大約一半商家。可是自家的兩個店面她卻尤其用心,不僅裏裏外外地瞧了一遍,還坐下來仔細問過掌櫃店鋪的情況,再看着顧客的反應,默默估算在這兒做回她的老本行究竟有多大勝算。
這還不算完,她甚至還觀察了會兒周邊店面,心算起人家的客人和大致盈利的數目……
當真是百聞不如一見,金璨終于相信,南安城的确繁榮興旺,而城中百姓的日子相對寬裕——從他們的衣着舉止,尤其是購買力可見一斑。
金璨算計得很好,辦完正事回到家裏,正好趕上晚飯。
簡簡單單地用過一餐,金璨便在自家院子裏随意走走,只為盡快消食。
夏末初秋時分,頭頂皎潔明月,腳踩平坦石板,兼之清風拂面,花香襲人,金璨也來了興致。待丫頭們收拾好涼亭,挂好帷帳,玉嫣也已抱着琴盒歸來。
面朝郁郁蔥蔥的林木和繁盛似錦的花海,金璨一曲完了,只覺心中郁積的惆悵和不舍一并宣洩而出……整個人因此輕松了不少。
身為孤女,原先的她極少出門應酬,在家閑來無事自然要有幾樣愛好來打發時間:琴棋書畫之中,她的琴和書都還拿得出手。
死後穿越過天朝,這兩樣難得的長處她也沒有落下,虧得她愛女如命的爸媽以為女兒天生奇才無師自通呢!
不過話說回來,金璨還是更認同“學好數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這句至理名言;同時她還用一個失敗的人生來證明了“通人情懂世故才有資格成為人生贏家”這條颠撲不破的真理。
回憶至此,金璨自嘲一笑,再擡頭冷不丁地撞見葉靈探究的眼神。
二人對視良久,葉靈終于開口,“少主這麽放不下舍不得的……究竟是什麽?”他似乎是狠了下心,又補充了一句,“您千萬不要騙我說是仇恨……”
金璨撫琴時全情投入,被行家察覺出端倪并不稀奇,但是這個“行家”竟是葉靈,可就相當出人意料了。
一般來說,若不是走投無路,沒有男人會為了幾兩銀子而甘願淨身入宮。
雖然大秦百姓識字的很多,至少城門和衙門外張貼的告示大多數人都能半看半猜地弄懂,但想接受正統的教育依舊需要相當的家底,而琴藝又是着名的燒錢項目……總之善撫琴聽琴之人通常都是出身官宦世家。
顯然葉靈絕對對得起“善聽琴”三個字……一個出身不錯的男人居然當了太監……
于是金璨笑道:“你說,我就說。”
此言一出,果然就是長久的沉默,在金璨已經完全不再期待的時候,葉靈忽然道:“西泰城正是在下故鄉。”
金璨嘆息一聲,“我懂了。”
話匣子已經打開,葉靈幹脆“破罐破摔”了,“族人家人幾乎全葬身于大火熊熊的西泰城……只有我和弟弟逃了出來,我在逃命路上……受了傷,安頓好弟弟,便淨身進了宮。”
金璨的目光透過青煙袅袅的香爐,飄香遠處,她的聲音也随之輕得幾乎聽不到,“陛下知道吧。”
葉靈垂了眼,“陛下聖明。”說着,他親自倒了杯茶,端到金璨眼前,“如果不是您父親誓死抵抗,拖住了西戎騎兵,我和弟弟定然沒命。所以陛下問我們幾個誰願意來南安時,我最先請命,陛下便真的派我前來。”
金璨接過茶碗,目視葉靈雙眸,“在報恩和報仇之中,你選擇了前者。”
當一個人把報仇當做唯一的人生目标,言行就會越來越偏激:滿是仇恨的雙眼定會錯失人生中其他重要且美好的體驗,最終就是走向另一個極端,成為下一個被報仇的對象……
為了報仇卻變成和仇家一樣的人,何其悲哀!
所以在金璨看來,葉靈很好,真的很好……于是她發自內心地贊賞道:“你的心胸真是了不起。”
聞言,葉靈冁然一笑,平素的陰鸷清冷之氣也随着這個笑容消失無蹤,此時的他看起來只是位溫文爾雅的俊美公子,“我很慶幸。”慶幸我當時選擇了報恩。
二人相視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這番開誠布公讓彼此都感覺親近了不少。
隔了會兒,金璨才道:“我舍不得的是家人和……嗯,愛人。”
葉靈難以置信道:“您離開西泰城時才四歲吧?”
四歲的小丫頭片子能記得什麽?還有那個愛人是怎麽回事?少主除了我這個半男不女的太監,還跟哪個帶把兒的親厚……莫非是小王爺顧涵嗎?
金璨哪裏知道一向淡然的廠花此時心裏跟開鍋了一樣,她把心一橫,“我托生到另一個……嗯,國~家,有了新的父母……過着完全不一樣的日子,卻沒想過還有機會回來……”說到這兒,她不得不戛然而止了,因為葉靈的表情分明是在說:我跟您說了實話,您卻編故事哄我。
金璨心中咆哮:我就知道,說了實話還是沒人信!于是她撫着額頭道:“其實是爺爺和爹爹托夢給我,夢中教了我許許多多的東西。”
亭中待命的玉嫣和玉闕此時雙手合十,異口同聲道:“老天有眼!果然是老太爺和老爺舍不得少主,一直在保佑少主呢!”
而葉靈也動容道:“金家列位恩公皆非常人。老天有眼!”
金璨看着激動不已的幾人,心中暗道:“老天有眼”恐怕是真的……
作者有話要說: 嗯,閃閃和廠花,好基友一輩子;顧涵和林正,鐵哥們不分離……
當閃閃和顧涵文鬥的時候,廠花和林正往往會齊齊逃開,跑到外面武鬥別人去。
☆、積攢
回到書房,玉闕煮茶、玉嫣添香,而金璨則換了衣裳坐在案前,把能想起來的所有常用數理化公式一樣一樣地寫在紙上——這些東西長久不用就自然遺忘,為避免“書到用時方恨少”當然要早作準備。
身側站着的葉靈睜大眼睛,看着少主嚴肅又鄭重地畫出這十幾張……鬼畫符……他忽然覺得剛剛的投契和親近也許是……錯覺。
金璨一進入工作狀态,往往十分忘我。她無暇顧及葉靈、玉嫣和玉闕在看到她的“傑作”時的精彩神情,正集中全部精力“折騰”雷諾數的計算方法:記得雷諾數無量綱,幾番猜測加推導,寫滿了一整張紙方得出了正确的結論。
金璨大為暢快,仰面靠在椅背上,玉嫣無需吩咐便上前來替她揉撚起肩膀,玉闕則端了正合适入口的熱茶過來,唯有葉靈又端詳了金璨半晌,忽然靈光一閃,想起了個可能,便凝重道:“少主,您畫得是地圖?”
金璨哪裏知道廠花的心思,随意道:“誰家地圖長這樣?”她笑着賣了個關子,“山人自有妙計。到時候,你若是不明白,我專門教你,包你一學就會。”
當然,更大的可能卻是一聽就暈。
葉靈文武雙全還老于世故,已經足夠了不起,就不能強求他短時間內搞懂數理化了,但是把大致的原理反複解釋給他聽,理解應該沒啥大問題……吧。
已經許了願,葉靈也就不再追問,金璨吃了半盞茶又用過三塊點心,美大叔陳绮果然準時前來參見。
行了禮,金璨便請完美管家到自己手邊坐下,兩人一湊近金璨嗅到了大叔身上淡淡的線香味道,便知道他已經到後面祠堂裏報過到了。
陳叔甫一坐下,便是以一副“吾家有女初長成”的滿足和自得的神情“欣賞”了金璨一小會兒,才柔聲禀告道:“廚子已尋到了兩個,還請少主定奪。”說着,從袖中摸出個折子雙手捧着遞到金璨的眼前。
金璨午後在自家的店鋪裏“調查市場”的時候,玉嫣就已經打發随從回家跟親爹報信:趕緊找新廚子和整治那個算計少主的混球兒。
只是陳叔辦事居然這麽利落,還是多少出乎了金璨的預料,她接過折子迅速看完,更是驚訝:兩個備選的廚子,一個正是中午給她做了一桌子合口菜肴的望月樓大廚;而另一個乃是曾給兩任總督熬制藥膳和養生湯的老師傅。
陳叔,你怎麽能這麽神通廣大?
如果真的沒能做出一番事業,別說對不起威名赫赫的爺爺和老爹了,恐怕連陳叔你,我都無顏面對了——金璨這還醞釀着感謝的措辭呢,陳叔起身一拜到底,恭敬道:“少主的喜好老奴竟然今天才知道,實在是愧對少主。”
原先的我确實是喜歡西北風味,只是在天朝過了三十來年,把嘴巴養刁了而已。
金璨連忙起身,示意玉嫣去扶她爹,“陳叔千萬別這麽說。你們待我的好,我全知道。”
這句話在陳叔聽來,已是少主在為她曾經“不大高明”的所言所行而道歉了,美大叔愈發激動,眼圈兒又見了紅,“少主,老奴……”
他也是有功名的人,卻在少主面前甘願自稱“老奴”,不敢片刻忘本。
陳叔正是這是時代忠仆和義仆傳統又典型的代表。他身上的道德光芒讓金璨肅然起敬。
實際上,當年跟着她來到南安的家臣們算上陳叔一共有三家。這些人家裏都已經有了些根基,更是在西北小有名氣,離開金家去做官也都綽綽有餘。
可是去世的老爹一句囑托,他們便義無反顧地護着金璨來到南安,他們的女兒也先後成為金璨身邊的丫頭,兒子們則跟着陳叔學本事,或者成為金家的侍衛隊長。
金璨也是後知後覺了,當時剛重生回來,跟着陳叔身邊之後還遞臺階兒的那個機靈侍衛就是陳叔的長子。這些天一直沒見着,也不知道被他老子派到什麽地方做任務去了。
眼見着大叔再次哽咽,金璨只好再出言勸道:“陳叔,你越是這樣,我越是心中難安。”
美大叔抹了把眼睛,站直了身子,他在收到少主的理解和安撫之後,更要用行動來彌補,于是又遞上來張折子。
金璨直接接了過來。
這回的折子說的便是那個被顧涵揍過又套了麻袋丢出去的小青年了。而他,或者說他們一家子的動機也相當極品:
這小青年商賈乃是出身。
大秦也有“士農工商”之說,只不過商人地位比古時的天朝要稍微高一點兒,他們的兒子可以堂堂正正地參加科舉,進而獲得官身。
只是,商人人家出來的士子官路往往頗為艱難。
因為想有好前途,除了真才實學,還得有個關鍵要素:人脈,或者說派系。而師徒與同窗正是獲得人脈,接觸到大秦政壇各大派系最直接也是重要的途徑,但是那些久負盛名的書院又是何等驕傲,商人之子如何進得了門?在一群家有爵位,或者祖上出了數不盡官員的世家子,以及書香門第的子弟面前,誰關心你家能有多少錢?
所以這心思活絡的一家人就把主意動到了金璨的身上。
金璨的爺爺金旭可是帝師,做過學政,更做過會試的主考官,還不止一次。老爺子桃李遍天下,除了今上之外,還有學生已經做到了督撫之位。
他的孫女兒,定然有人上趕着照拂,那麽他的孫女婿想進個好書院,尋個好老師還不手到擒來?
總之哄也好騙也罷,只要能讓金璨點頭,或者幹脆直接再來個生米煮成熟飯,那麽任誰也再說不出什麽話來。這家人覺得,按照碧珠兒所述,金璨天真,執拗還又懦弱的性子,這個謀劃極有可能成功。
至于現在,碧珠兒因為背主已沒了性命,她那助纣為虐的家人以及貪圖錢財薦她進金家的管事全都被貶入賤籍——以下犯上在大秦絕對是重罪。
而出身商賈之家卻“志存高遠”的小青年則在歸家後,被發現雙腿盡斷,後半生能否不靠着拐杖和攙扶行走都成了問題。
看到這裏,金璨依舊笑得出來,“小王爺又補刀了?也是,要是咱們動手,傳出去也太不好聽了。不過,這家人的生意也不該繼續紅火了呀,明兒咱們就往知府那兒遞張帖子吧。”
雖然大秦對女子的要求并不苛刻,但是毀人名節,尤其是名門出身的小姐,和要她的性命也無甚差別了。若是真讓這家人如願,金璨跑到郊外被他們拿住……沒準兒一個“私奔”的名頭就扣了下來,要知道大秦也有“奔為妾”的說法。
可想而知這家人居心有多險惡,對付這麽一家子故意殺人犯,只打斷他們兒子雙腿還嫌處罰太輕了呢。
陳叔立即躬身應是,心中暗道:涉及自身,少主依舊沉得住氣,這副智珠在握的大将風範真是越來越像老爺了啊。
金璨撂下折子,又道:“陳叔,我看咱家西邊那兩個莊子不錯,安排一下,我要親自過去看看。”
陳叔聽了,又問過金璨的起居,才告退自去準備不提。
金璨收拾好今日的“成果”,分門別類的放進書閣,回過頭來沖着葉靈一笑,“早些休息。”
葉靈回了個笑容,行禮告退而去。
他為護衛金璨而來,自不能離得太遠,就在東邊廂房裏住着。
回到自己的屋裏,葉靈換了件衣裳,便坐在案前專心寫起密信。
剛剛主仆兩個的對話葉靈盡收于耳,他在南安也不是“孤獨一枝”,自有輔助他配合他的人手。将密信封好,交給伺候他的小厮,梳洗後躺在床上,滿腦子都是金璨的那堆鬼畫符……他覺得八成是摸到了一個驚天大秘密的邊兒,再往深處琢磨,卻沒了頭緒。
而距離葉靈不太遠的另一個院子裏也不怎麽平靜,今晚不值夜明兒還休息的玉嫣回到家裏,就興沖沖地跟爹娘說起少主在涼亭裏的一言一行了。
說到“爺爺和爹爹托夢”這一節,陳叔猛地站起身來,在屋裏轉了兩圈,還是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動,又跑到後面的祠堂裏神神叨叨去了。
而玉嫣的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