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也雙手合十,半是激動半是虔誠地低聲道:“老天保佑!老太爺和老爺保佑!”
等到隔天,玉嫣再回到金璨身邊伺候的時候,小丫頭一五一十地把爹娘的反應全都交代了。
金璨聽了,一方面覺得爺爺和親爹實在太威武,另一方面擁有這樣都快神化了的親人,尤其她又最近表現得十分上進并立志報仇,自然被身邊人寄予厚望,她也就再一次清晰地感受到了肩上的壓力。
卻說金璨選擇去查看的兩個莊子不僅三面環山,土地連成一片,最妙的是在此耕種的“農戶”都是陳叔自小培養起來的親信。
簡而言之,這裏就是金家的親信侍衛訓練基地……
看着黝黑又壯實的四十個小夥子整整齊齊地站在自己眼前,金璨心中一片火熱。
少主那熱辣辣的眼神……怎麽看都是贊賞和滿意嘛。陳绮心中暗爽,面上卻殊無自得之色,只是平靜道:“西泰城之事疑點重重,少主又是老太爺和老爺最後的骨血,須得慎之又慎。南安城雖然太平,但咱們對宵小之輩也不得不防。”
南安城不僅是江南與江東兩省總督所在,執掌南軍抗擊南面泰羅國的鎮南王王府同樣坐落于此。想在這樣的地方行刺,的确是個萬分艱難的任務,但再艱難也不意味着完全不能成功,所以正如陳叔所言:不得不防。
此時金璨心道:若是原先的自己,陳叔這些手段可全白瞎了。而現在麽,只要做出點成績,就難免落到有心人的眼裏……到時候,自己的人身安全的确要慎重對待。
不過眼下她真恨不得擁抱一下什麽都能想在前面的萬能管家陳大叔!要知道,她剛剛在路上還琢磨呢:如何開口讓陳叔替她找些可靠又能幹些的人手來。
再看看身邊的葉靈那理解又認同的神情,金璨又悟了:大約這些小夥子已經在皇帝那兒備了案?既然連最高~領~導都默許了,不整出點兒動靜似乎都對不起他這“綠燈”了。
金璨問過山莊以及附近的地形,又在專為她度假而建的別墅裏仔細轉了一圈,要來紙筆,畫了幾張草圖出來——合适的地理環境讓這兩個莊子足以成為最好的生産基地、訓練基地以及庫房……至于實驗室,在自己家裏先弄一個練練手也就夠了。
而這些小夥子們……她篤信陳叔一定是借用了金家的名頭,才能讓這些條件出色的青年在她說話時一直帶着敬意和期待望着她。
趁着剛剛重生歸來,天朝的知識和手段都還比較熟悉,金璨打算下次到來時,用二十一世紀的團隊訓練來給他們洗一洗腦,幫他們打開一扇全新的大門……
話說金璨正為自己的事業忙前忙後,而遠在數千裏之外的京城禦書房,收到葉靈密信的皇帝卻陷入了深思。
密信的內容異常簡單,卻是句句都含着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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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靈先是寫到:傳聞有誤,金璨頗有其父之風。可在這之前,從南安那邊傳來的消息,多是說金璨不堪造就。
情報內容相抵,皇帝信哪個?
卻說皇帝顧昊乃是先帝嫡長子,出生後便被立為太子,可惜他生母沒得早,而先帝在宮中有個“真愛”,這位“真愛”還生了個出色的兒子……于是先帝的耳根子也就越來越軟,對待兒子們也偏心得越來越明顯。
因此皇帝當年雖是太子,卻過得相當艱難,若非有帝師金旭始終全力扶持,并在最後幫助他除去了萬事皆備正要起事的那位寵妃所出的庶弟,皇帝的帝位大約不會像今天這般穩固。
就在先帝也被寵妃的兒子氣得一病不起,沒過多久便駕崩,今上得以順利登基之時,金旭幹脆地将自己這邊的官員和世家名單往皇帝手裏一交,便堅定地要求告老還鄉。
皇帝百般挽留,金旭老爺子都不改初衷。最後皇帝實在無奈,只得允了。
不居功不戀權,再加上二人将近三十年的師徒情分,皇帝顧昊對恩師就只有濃厚的感激之情,更是打定主意将來盡量多關照老師的兒子和喜歡的學生。
可金旭剛回到西泰城,還沒過上幾天安生日子就遭遇了戰亂……最後金家只剩了個還不懂事的四歲小姑娘。
皇帝滿腔的情意還無處報答呢,這一下子就又陷入了極度的內疚之中。所以從私心來說,皇帝更願意相信金璨承繼了祖父和父親的才能和風範。
再說葉靈,他是西廠提督、乾清宮大總管的愛徒,還是西廠四位統領中排名第二的人物。
大秦的西廠是以太監為主要成員,并不幹政,主要負責保護皇帝,以及皇帝指定人物的安全,西廠成員若無皇帝欽命是絕不會離開京城的。
而其機構和稱謂與明代也有頗多不同:西廠的首領即是提督,通常由乾清宮大總管擔任,其下便是四位統領,由于他們才是真正負責西廠各項事務的官員,所以也被稱為廠公。
葉靈能在不到三十歲就做到了西廠統領之位,除了才智非凡這一必要因素之外,更是因為他深得皇帝信任。
實打實的天子近臣,和一個南安城僅負責大致觀察并收集情報的官員,皇帝更信任哪一個?答案顯而易見。
原來金璨很像她父親呀……皇帝又自然而然地懷念起恩師的音容笑貌,再往下讀,就看見葉靈報告道:有人竟将金璨出身和家資當作進身之階。
皇帝眯起了眼睛:之前的情報全是說金璨不堪,原因竟在這兒嗎?
對這位大秦至尊來說,真相如何并不重要,真正重要的是他認定的“事實”。顧昊輕喚一聲,乾清宮大總管高德英恭敬上前道:“陛下,奴婢在。”
“宣趙安舜觐見。”
趙安舜正是執掌江南與江東軍政大權的兩江總督,如今正在京城述職。
此番觐見用時沒超過一刻鐘,回到自宅的兩江總督,同時也是太子妃之父,皇帝的親家,趙安舜立即伏案寫起信來……
卻說金璨完全不知道京城宮中那位至尊因為自己而大為火光,她正因為實驗室布置得十分順利而心情愉快。
不只是那些鬼畫符、怪異的圖紙,還有眼前這堆怪模怪樣的玻璃玩意兒都讓人異常好奇,葉靈忍了又忍,終于趁着金璨心情不錯開口問道:“少主有何打算?”
此時金璨眼睛晶亮,正在打磨一根玻璃棒,“你知道我擅長什麽嗎?”
撫琴……但葉靈知道答案肯定不是這個,便配合道:“是什麽?”
“我擅長替人解除痛苦,”說完,金璨也笑了,“當然,更擅長給人帶來痛苦。”
不知為何,葉靈就是直覺金璨說的正是肺腑之言。
正巧玉嫣上前,遞上帖子道:“鎮南王府打發人送來的。”
金璨放下玻璃棒,打開帖子一瞧,笑得就別有意味了,“诶?這是真拿我當傻多速了?”
葉靈一挑眉,“傻多速?”
“人傻錢多速來。”金璨把帖子随手一丢,“給我下帖子的是顧涵的妹妹,應該是他繼母生的那個吧。”
葉靈輕易不說人是非,但也應道:“傻多速不就是冤大頭?”
金璨呵呵一笑,捏着個晶瑩的玻璃瓶子也不知在想些什麽。
而滿屋人忽然有種不寒而栗的感覺。
作者有話要說: 下章小王爺該出來溜達了……他的極品家庭成員也該閃亮出場啦。
☆、交鋒
帖子是邀請金璨去郊外賞花——賞花其實只是幌子,實則為大秦青年男女相親會。下請帖的東道主通常都是衆人之中地位最高,或是聲名最佳的。
大秦風氣開放,婚姻雖也講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子女的個人意願也要适當考慮。
只要不是影響家族命運、決定家族重要盟友的關鍵聯姻,家中長輩倒是很樂意适齡子女多參加些賞花會,在門當戶對的人家中自行挑選合意的伴侶。
不過這樣的賞花會請帖,金璨還是頭回收到,足見她原先在南安城的公子小姐們眼中究竟是個什麽名聲了。
她按照範本,抄了張回帖,讓玉嫣送了出去。回過頭來,還跟葉靈調侃道:“都是托你的福。”
葉廠花可是個堅定的陰謀論“患者”,他認真道:“一直诋毀少主,直到陛下對少主失望,再不留心照拂,他們就能向您下手了。”
金璨一笑,不置可否,繼續打磨手邊的玻璃棒和晶瑩剔透的玻璃瓶……口。
看着金璨不甚在意的模樣,葉靈知道得下點猛料了,他略略斟酌了下措辭,才望着金璨,輕緩道,“少主,火燒西泰城的主謀并非是西戎人。”少主的家人全都因此屍骨無存了,千萬別說話不小心刺激了她!她固然心智剛強,但總歸也是個年輕的姑娘……
他自己并沒注意到語氣和神情皆是發自內心的關愛與疼惜,哪怕是在宮裏面對皇後、太子妃以及公主時,他也沒有這樣小心翼翼。
可金璨看得出來——對于在天朝交往過男友,更懂得察言觀色的她來說,真是小菜一碟。
不過她依舊平靜道:“火燒西泰城只為毀滅證據無誤,”十二年過去了,皇帝八成已經确定了幕後黑手的身份,卻隐忍不發,顯然是在忌諱對方的實力和勢力了,“難道他們沒能達成目的,才把主意動到我身上嗎?可是我真是什麽也不知道啊。”
金璨絕對不像她說的這樣一無所知,葉靈沉吟了下,還是勸道:“彰顯才能,能入得陛下的眼……總是好事。”
這話金璨十分贊同:不展示自己的價值,誰肯在你身上投資啊?她點了點頭,“我正忙着顯示一下自己的與衆不同呢。”
不獨葉靈,連屋內值守的玉嫣和玉纨都好奇了起來,金璨欣賞了一下幾人的神情,最後看着廠花滿意道:“你這麽坦誠,我也不好意思敷衍你啊。”
然後,她招了招手,在狐疑的葉靈耳邊說出了自己的計劃,然後看着俊美非凡的廠花露出瞠目結舌的模樣,大為暢快。
可是廠花卻也不只是為她的計劃驚訝:溫暖的氣息,悅耳的聲音,以及似觸非觸的柔唇……
金璨在最開始本來就沒想弄什麽高端的玩意兒。
一上來就上高技術含量的産品也得考慮到大秦普遍的接受程度不是?
而不要求高技術但又有高附加值的産品非軍工類莫屬,但這些實在是太遭忌諱,沒有一手遮天又靠得住的大腿,尤其是她還摸不透皇帝的看法時,絕對是自尋死路了。
所以第一個拿來探路的東西,就是果粒酸奶。
酸奶在畜牧發達的西北可一點也不新鮮,做法更不是什麽秘密。而西北人愛肉食面食,新鮮菜蔬吃得較少,酸奶不僅好喝還有助消化之功效,當然就成了響當當的大衆飲料。
只是位于大秦東南的南安城居民卻鮮有人親口喝到。在親自看過三面環山,連成一片的廣大莊園,金璨便挑了一塊兒地作為牧場——在大秦,牛并沒有古時天朝那麽金貴。
奶源有了,酸奶經過幾次嘗試便釀制成功。
為了讓偏愛甜味和清淡的南安人更容易接受,金璨特地多加了些當季的鮮果和蜂蜜,降低了酸味。
晚飯後,金璨讓丫頭們端出第一批果粒酸奶給全家人試吃,當然收獲好評無數。
尤其是葉廠花這位純正的西北漢子,在京城待了多年之後,不知有多懷念家鄉酸奶的味道:捧着玻璃碗,用小勺子舀着混合這清甜果粒的酸奶,垂着眼簾慢慢品嘗,臉上一會兒幸福一會兒悵然的模樣,真是……一道風景。
等大家吃完,當着廠花和陳叔等幾個金家的老家臣們,金璨坦誠了自己的目标。
自家在朱雀大街上的兩個鋪子雖然規模不小,但也只是經營一些極具西北風情的傳統貨品:西北草藥以及各類皮具和寶石原石。
西泰城雖然沒了,但陳叔這些老仆們他們的族人都還在西北生活得好好的,顯然貨源完全不成問題,只是多年金璨無作為,陳叔心思多在這位靠不住的少主身上,所以鋪子的收入非常……一般,在南安城更是沒什麽名氣。
自家每天釀造的酸奶數量有限,金璨又沒打算真指望酸奶賺大錢——推陳出新只是為了賺取人氣,為之後接連不斷的新鮮玩意兒打個前站罷了。
三天後,行人車馬往來如織的朱雀大街上,一個挂在店外的招牌吸引了不少行人好奇的視線:
西北酸奶,獨家秘方,數量有限,欲購從速。
招牌旁邊還挂着三個圓滾滾且闊口兒平底兒,迎着陽光璀璨奪目的小玻璃瓶子。夏風吹過,更是叮當作響,十分有趣。
果然有人進得店鋪,問店小二道:“西北酸奶在哪兒?”
小二一指牆邊碩大的木箱,客人往裏一瞧,便見一個又一個圓瓶子排得整整齊齊,泡在冰水裏,內裏正裝着摻雜不少紅色、黃色小顆粒的酸奶。
問了價錢,不便宜但也沒貴到哪裏去,客人便買了一瓶,看着瓶身上還貼着個小标簽:金家老鋪秘制,包裝日期某年某月某日,請在購買當日飲用完畢。
客人灑然一笑,從小二手裏接過麥稈,還按着小二的介紹,用一頭尖銳的麥稈戳破封住瓶口的油紙,用力一吸:清涼爽滑又奶香濃郁,味道更是甜裏帶酸,內中還有不少口感筋道的小粒子,嚼碎後與酸奶一起滑過喉嚨,真是說不盡的舒坦。
喝完一瓶,客人還有些意猶未盡,便問能否包上幾瓶帶回家裏。
小二臉上挂着得體的笑容答道:“客官稍等。”說着回到櫃臺裏,拿出雙面都印着“金家老鋪”杏色的紙袋,一個中間有孔的紙托,還有一個薄薄的杏色紙包。
就見小二把紙包墊在紙袋底部,上面再放上紙托,按照客人的要求取了酸奶,正好卡在紙托上的孔洞裏,最後再封好紙袋,用雙手客氣地遞給客人。
等回到家裏,這位客人驚訝地發現,他買來的酸奶依舊冰涼。拿給妻兒分享,竟是和他在店裏一樣的清涼香濃好味道。
因為妻兒也甚愛這口味,這位客人第二天落衙後再去金家老鋪的時候……發覺當日酸奶已經售罄。
而金璨窩在書房裏,手拿賬目,正聽着陳叔一臉驕傲得禀報:果粒酸奶已經連續十天售罄!堂食和打包各占一半。
說起打包,葉靈很是好奇那個能讓酸奶一直涼冰冰的杏色小紙包。
說實在的,他這位貼身保镖可是盡職盡責,除了去淨房洗澡和晚上睡覺,他都是跟在金璨身邊,輕易不肯分離,可也正是金璨所言所行都在他眼裏,他就越是佩服金璨滿腦子奇思妙想,連做出來的東西也透着股神秘味道……
金璨聽完陳叔的報告,看向葉靈道:“還沒想通?”
葉靈搖了搖頭,“沒有。這輩子都沒想到我竟這麽愚笨。”
金璨笑着吩咐道:“玉嫣,拿塊北庭砂來。”
北庭砂也是西北特産。白色的北庭砂之中氯化铵的含量要超過百分之三十。将磨細的北庭砂粉末裝在雙層的吸水紙袋裏,便成了能為酸奶保溫的“利器”。
原理十分簡單:空氣中的水蒸氣遇冷凝結,在剛從冰水中撈出的酸奶瓶表面結成水珠,順着瓶壁流到袋子底部的紙包上。
而氯化铵易溶于水,且在溶解時大量吸熱,這樣一來便能在一段時間內讓紙袋裏的酸奶維持在一個較低的溫度,保持口感更不會腐壞變質。
為了給數理化小白的葉廠花展示,且讓效果有一定沖擊性,金璨親手磨了半塊兒北庭砂,往個小白瓷碟子裏一倒,還用她磨好的玻璃棒将粉末撥得均勻一些,然後就澆了點溫水下去。
葉靈眼見着碟子裏就結起冰了,他似乎是難以置信,還伸出手指往碟子裏探去,捏出個冰碴在手裏碾了碾,直到那一小塊冰又全部化成水……
為了繼續震懾一下這家夥,金璨又命人取了膽礬來,磨下一小點兒粉末撒進結了冰的白瓷碟。
葉靈看着碟子裏那一點藍,居然逐漸加深……
水合銅離子、氨合銅離子那标準性的漂亮藍色,絕對是一見難忘。
惹得金璨也回憶了下自己充實又安逸的天朝生活,之後再看向葉靈,特地用最淺顯的語言解釋道:“鹽類溶于水,有的吸熱,有的放熱。”又指着碟子裏的那一點藍色,“這裏面發生了些特殊的變化,一種東西變成了另外一種,所以顏色也跟着改變了。”
葉靈懵懂的眼神卻從她說的第一句開始直到現在都沒絲毫改變,金璨在心中哀嘆:果然暈了啊!一個初中水平的化學實驗就擊沉了啊!我要是心血來潮今兒就涉及反應動力學你可怎麽辦啊!
于是她果斷放棄了再教育計劃,捏着濕潤的帕子替廠花擦了手,柔聲道:“乖,別想了,專做你擅長的事情就好了。”差點把人家刺激傻了,不安撫一下怎麽行?
之前的事兒葉靈的确滿頭霧水,但金璨這個動作他懂!他就算進宮了也懂得不得了!他這回眼睛裏可不是懵懂了,而是在遲疑中有摻雜了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兩人是老鄉,見面伊始就頗為投緣,朝夕相處這些天金璨經常撫琴放松心情,二人論琴唱和不斷;如今金璨寫字葉靈也會主動替她磨墨,在被詢問意見時,也坦白自己的看法……到了今天,他們二人發生這樣自然的肢體接觸,還有點兒水到渠成的意思呢。
至少把一切都看在眼裏的陳叔,玉嫣等四個大丫頭都沒覺得半點意外。
這幾位“腦殘粉”的本色也充分體現于此:原本的金璨深“負”重望時,陳叔他們都是怒其不争,以各種方法不停地勸說她奮起上進,結果反而讓懦弱又自卑的金璨産生了越發嚴重的抵抗心理,最終走向另一個極端,只信任倚重口蜜腹劍的碧珠兒;重生而來的金璨沉穩精明,行事游刃有餘,幾番試探之下陳叔徹底放了心,之後他們也走向了另一個極端:少主喜歡的事情不管對錯我們都要支持!誰管你個旁人怎麽看!
尤其是陳叔,看着金璨與葉靈輕握在一起的雙手,心中不免惋惜:葉統領偏是個太監,不能生孩子!不然入贅到咱家,也是門好親!
美大叔轉念又一想,少主到了該議親的年紀了,讓葉統領幫忙長長眼也是好的。将來的姑爺怎麽也得比少主和葉統領更親厚才行。
萬能管家的心思若是讓金璨知道,肯定會大呼陳叔開通,因為他的意思簡而言之就是,少主拿葉統領練練手也很好嘛。
不過金璨此時心裏也不大平靜就是,因為她發現葉靈的呼吸變得有些急促。
她這才反應過來,自己的舉止略有不妥:在天朝時,她幫着感情不錯,又正巧雙手沾滿腐蝕性藥劑的男同事擦臉擦脖子,都已經習以為常了。
不過,金璨一直拿葉靈當做沒有威脅性的男人來看待。
大秦的太監只除去兩個球體,所以他們不僅還能偶爾~勃~起,也不像天朝清代的那些公公們一樣,因為小便失禁而造成各種不便,進而由生理嚴重影響到心理。
總而言之,大秦宦官還沒有那麽扭曲。
葉靈又是大秦公公之中的佼佼者,他一點也不娘,又能謹守自己的道德底線,和金璨還很合得來,最重要的是他們兩個還擁有共同的人生目标:變強、報仇。
所以金璨自我心理建設了一下,就給自己找了個好臺階:順其自然,問心無愧。然後她在暗嘆自己無恥的同時,面帶微笑地凝望着葉靈,直把人家看得臉頰微紅。
不過,廠花跟在皇帝身邊焉能少了各樣歷練?縱然臉紅也不會失态,他定了定神,便道:“有勞幾位,打盆水來,替少主淨手。”
當晚,葉靈将自己百思不得其解的“結冰小瓷碟”詳細地寫成了密信寄往京城,之後倒在床上,回想起兩人握在一起的手,尤其是能傳到心底的溫暖,很快便遁入夢鄉。
他這一覺睡得真是前所未有的香甜。
第二天,金璨早起打扮了一番,帶着丫頭随從,以及葉靈一起出城奔赴郊外莊園的賞花會。
在馬車上,葉靈就坐在金璨身邊,跟她說起剛剛獲得的情報,其中涉及了大量的核心人員安排:
其一,那個曾經算計過金璨的商賈之家,已經徹底消失在南安城,如今大約連他們生活過的痕跡都已被抹除得差不多了……
其二,因為傳回的消息一直是金璨不堪造就,皇帝也慢慢地不甚在意起來,情報從當年的專人負責且半月一封,逐漸消減到了南安知府随手指派個小吏記錄金璨生活狀況,幾個月才能彙總出一封密信送到京城。
可因為金璨這次遇險,所有負責過編制彙總她情報的官吏全部革職,有些人甚至要進京請罪,比如南安知府……
聽到這裏,金璨可一點都不覺得愧疚,因為南安知府是個徹頭徹尾的小人,貪婪又欺軟怕硬,前些日子陳叔拿着金家的帖子遞上去,居然還公然索賄,陳叔沒應,果然金璨遭那商家謀劃一事就真的石沉大海一般,連個動靜都沒聽見。
所以說,不作死就不會死。當着葉靈的面兒安排的事情,這位西廠統領怎能不留心不關注?甚至無需皇帝下令,葉靈只要跟兩江總督遞上句話,這個知府的仕途也就算到頭了。
不過話說回來,一個知府的确還沒資格知道天子近臣的動向,無知者無畏也是真的。
其三,除了葉靈帶來的若幹西廠人手之外,收集南安城特別是與金璨有關的情報,已經全部交由東廠兩江分部來負責。
說到這裏,葉靈誠懇道:“睜着眼睛說瞎話的人,再也不會有了。”
金璨默默道:我原來是真瞎,他們評價我的确沒錯,只是這些人也都不是沒縫的雞蛋罷了。她笑了笑,也由衷道:“若沒有你報告,陛下也不會下次決心清整南安吏治。真是多謝你了。”
葉靈回以笑容,心中卻道:我只是實話實說罷了……以後我會為你多做些當得起你這一謝的事情。
兩人一路上有說有笑,抵達山莊後,葉靈更是主動地扶着金璨走下馬車。
由山莊的仆從引路,金璨先去和做東的鎮南王嫡女顧池見禮。
卻說顧池乃是鎮南王第二任王妃唯一的孩子,她與她父親元配所生的兩個嫡出哥哥關系也比較微妙。而她現在的嫡母更是育有一子一女,只是他們年紀尚小,今天這樣的相親會自然無需到場。
不管王府環境再怎麽複雜,且顧池幼年便沒了母親,她依舊是按照親王嫡女的規矩教養長大,言行亦十分符合她的身份。
見到傳說中愚不可及又不好相處的金璨,彼此見禮又寒暄過幾句,憑着自己多年歷練出的眼光,顧池便知道金璨是個人物,再用餘光觀察了下金璨身邊那位穿着西廠統領服色,身姿挺拔、目光銳利的俊俏青年……
顧池心中便有了數:金家這位遺孤不簡單,可圍繞在她周圍的種種陰謀怕也不怎麽簡單——自己還是以禮相待,敬而遠之就好。
至于那些暗地裏不明所以,卻要沖上來給金璨個教訓的傻小子蠢丫頭……她卻該出面彈壓一下,畢竟是自己做東,鬧出事情自己也讨不得好。
皇帝伯父能為了金璨毫不猶豫地換個知府,自己這個處境一般的親王嫡女還是不要觸這個黴頭吧。
思及此處,顧池特地帶着金璨步入花園,親自替她引薦已經到場的“各路”公子小姐。
實際上,大多數世家以及官宦人家出身的公子小姐頭腦并不亞于這位鎮南王的女兒。觀察下金璨的舉止,再看看緊緊跟随着她的葉靈,便都明白了金家這位小姐其實并不好惹。
尤其是兩江總督趙安舜的一雙嫡出兒女——這兄妹倆的長姐正是太子妃,足見他家規矩如何。
更何況他家老爹趙安舜面君後還專門寫了封信回來,生怕家人大意之下惹了大禍……看過這封書信的趙家兄妹更是不敢怠慢,言談之間已經帶上了幾分結交之意。
他人的善意,金璨自然照單全收,還不忘禮尚往來。
于是滿座和諧,大家閑聊之間,便說起目前十分流行且好評無數的西北果粒酸奶——在場衆人沒人不知道金家老鋪正是金璨的産業。
酸奶這種小吃在這些像樣的人家之中真不算什麽,難得的卻是那個能保溫的小紙包,大家贊不絕口也正是這個巧妙又神奇的小東西。
金璨一直含着笑,靜靜地聽着,最後才補了一句,那小紙包攢上一些,若是有人發熱或是燙傷,滴些水貼在額頭或是傷處也有妙用。
大家聽說,紛紛來了興致,表示要回家試上一試。偏在此時,一個略顯刺耳的聲音忽然響起,“弄些吃食糊弄人倒也罷了,竟然還大言不慚地說起發熱燙傷,醫術豈能容你亂來?果然是沒爹教沒娘……”話沒說完,便是一聲讓人厭惡非常的尖叫,“啊!”
原來說話之人的椅子翻倒,此人也直接摔在地上,腦袋似乎還撞到了什麽東西。
她身邊之人和周圍的丫頭仆從一起上前,七手八腳地把人扶了起來,大家定睛一瞧,此人臉上竟多了個正流着血的口子。
第一個扶她起來,向衆人道歉,再帶她離席療傷之人正是她的表哥,而把她的椅子猛地踹倒的還是這位表哥。
此時她這位表哥內心都在滴血:死丫頭!南安知府去官,你跟他兒子的親事眼看也要告吹,我知道你咽不下這口氣,可你難受想找死也別拉上我們!
金璨乃是金旭唯一在世的血脈。
金旭老爺子何等德高望重?他當年親自教導的學生如今仕途最差的一個都是撫臺了,而最厲害的那個正坐在金銮殿裏的龍椅上呢。
偏偏西廠葉統領就在金璨身邊正面無表情……這位表哥毫不懷疑他這個愚蠢表妹公然侮辱金家的言辭會傳到陛下耳朵裏。
他心中頓時驚怒更甚,于是又毫不留情地罵上了:“一家子因為你都斷了前程!姨丈姨母究竟造了什麽孽?才有你這樣的女兒!”
他那表妹捂着臉,吓得涕淚交加,“哪有這麽厲害?!明明……”
這表哥腦筋活絡,察覺不對勁兒,立即追問道:“什麽明明,是不是有人對你說過什麽?”
這表妹卻嗫嚅道:“就是……就是……他……他說當衆刺她兩句,最好能激她失态,後面若是有男人跟……跟她走得近,就……”
表哥一擡手,“夠了!”
他真想給他表妹一耳光,又苦惱得很想撞牆:他知道表妹口裏的“他”就是去職知府的兒子,險些成為表妹未婚夫婿的那個男人。
雖然席上發生了一個讓人不愉快的小插曲,但由于那位表哥處置果斷,在場衆人,尤其是顧池只是頗覺尴尬,可金璨卻一派從容,說說笑笑與之前并無半點不同。
單就這份膽色和鎮定就值得大家重新定位金家孤女了。
兩江總督的兒子乃是在座地位最高的公子,他又極善言辭,說了些笑話,又不動聲色地吹捧了金璨幾句,這才率先站起來敬了金璨一杯。
金璨在天朝時因為工作繁忙,生活不大規律,光是職業病就沾了兩樣:慢性喉炎和淺表性胃炎,所以她不抽煙也不喝酒。
回到大秦,再次擁有了健康的身體,她十分珍惜,更是注重養生,于是直到今天也未曾沾過一滴酒水。
可是如今卻不得不破例了,因為如果她不喝,就會讓大家都覺得她在記恨起在場所有人……
金璨也站起身,沖着趙家公子笑了笑,同時向大家微微颔首致意,之後便潇灑地一口飲盡杯中酒。
散了席,金璨正要坐上馬車,那位臨機應變的伶俐表哥匆匆趕來,他誠懇地将從表妹那裏套取出的實情一五一十地說了個明白。
聽完,看着他略顯忐忑的神情,金璨悄悄地捂住胃口,平靜道:“放心,你是你,你表妹是你表妹。我不想和一個小姑娘計較,但以後別再讓她出來折騰就好。”
這位表哥長出口氣,心道:金家人果然講道理又會體諒人。
終于上了馬車,葉靈不用金璨開口,便找出了喝養胃的藥丸遞到了金璨手裏。
都是親信,金璨終于不必再裝模作樣,吞下藥丸,輕聲抱怨道:“那酒好烈,胃裏這個火辣辣喲。”
大家聞言都笑,就在玉嫣打算打趣少主酒量奇差的時候,馬車忽然一震,驟然止住。葉靈連忙湊近,幾乎把金璨摟在懷裏,而玉嫣則熟練地打開馬車車壁上一個十分隐蔽的觀察窗,向外望去。
結果大家如臨大敵,卻發現前來行刺之人已被牢牢制住,整個過程竟然連搏鬥的聲音都沒聽見。
反複确認一切安全,金璨這才牽着葉靈的手緩步走下馬車,她驚訝的不是她似乎認得刺客,而是被五花大綁的刺客身上站着兩個“熟人”:小王爺顧涵和他的好友林正。
看着這二人一身利落的騎士裝束,便知道他倆恐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