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5)
例了。小箱子底部微微彎曲,正能完美地貼合葉靈腰部的曲線,放在他腰上完全沒有掉落之虞。
葉靈趴在床上,腰上架着正有絲絲煙氣升騰,盛着艾條的溫熱小木箱,肩上和膝上都裹着暖寶寶加膏藥,而身體的其他部分則蓋着光滑又柔軟的毛毯。
全身暖融融,痛感又幾乎完全消失,葉靈便和金璨說起他在宮中的生涯。
皇帝顧昊乃是公認的明君和賢君,想升遷,标準只有兩條:品行和才能,且登基十多年都從無例外。有這麽方正的“上梁”,下梁又能歪到哪兒去?
所以宮中和西廠的經歷,雖然确實十分辛苦但葉靈無疑也學到了很多真本事。
二人閑聊之餘,金璨又不時伸手過來摸摸他傷處溫度,生怕剛弄出來的暖寶寶猛地“發威”把人燙傷……
葉靈此時反倒說不出什麽感謝的話——他進宮時已經年滿二十,不再是懵懂少年,所以他再清楚不過自己對閃閃是種什麽樣的感情。
不過,他是個坦蕩之人,喜歡并不意味着非要占有,守在她身邊保護她幫助她還有取悅她,卻盡可能不給她增添煩惱,又何嘗不是一種對得起這份感情的回報方式呢?
用金璨的妙招治療了一晚,葉靈好好睡了一覺,第二天起床便精神奕奕了。正好這天東、西廠各有情報傳來,太子駕臨南安,他也要做出相應的安排。
趁着葉靈在廂房裏和屬下們議事,陳叔在書房裏給金璨提出了個建議,驚得金璨差點沒把口中茶水全噴了出去。
原來,金璨與葉靈的相處全家人都看在眼裏。
平素金璨在外言行舉止無一不符合金家小姐的身份,與其他男子往來亦全無越禮之處,但偏偏和葉靈……不說如膠似漆,也對得起“情投意合”四個字。
而陳叔這樣的“腦殘粉”自是要主動替少主想在前面,排除萬難的,所以陳叔的建議就是讓葉靈入贅金家,再尋來一個身體健康,聰明又無惡習的小夥子……留子去父……
金璨硬生生地咽下口中茶水,心中暗道:陳叔,你再一次刷新了我的認知!觀念如此“先進”不說,你怎麽确定廠花就甘願“喜當爹”的喲……
這個倒還真是金璨判斷失誤了。
以皇帝如今對金家偏心眼的程度,除了皇族核心子弟,譬如皇帝的兒子們以及幾位重量級親王的嫡子,還有幾個有數的頂級世家注定要繼承家業的嫡長子之外,其他人家的兒子,不管多麽出色,甚至包括趙安舜的三兒子趙敏卿在內,若與金璨成親,皇帝都會大筆一揮,強令男方入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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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因為金老爺子金旭在世時積攢了太多功勳和人脈,皇帝此舉還真沒什麽人會跳出來反對。
至于借種生子,金璨若真是能給出個像樣的解釋,皇帝也不是不能接受——金家只剩她一個了,只要她不參與~造~反,離經叛道一點兒皇帝都能默許……
聽了陳叔的建議,金璨仔細思量了會兒,笑道:“這也是個法子。總比咱們總被人瞎惦記強。”
得罪了金璨的知府旋即被革職,再有南安風向标之稱的趙家公子小姐對金璨十分熱絡,如今邀請金璨見面喝茶聽戲,或者出席各類賞花會的帖子真是猶如雪片一樣紛至沓來。
陳叔也看不上南安城裏某些人前倨後恭的卑劣樣子,他出這個主意的确發自真心,但也未嘗沒有提醒少主在結交親友,尤其是和年少公子相處時多留幾個心眼兒意思。
不過有葉靈時刻在側,誰家公子都難鬧出什麽花樣,思及此處,陳叔也放心地笑了。
裏屋金璨與陳叔說笑半天,氣氛輕松又融洽,可險些把外間值守的兩個二等丫頭急出了心髒病。
她倆的确是小王爺顧涵的人,但卻謹守本分,一直以來都是勤懇做事,從沒送出過什麽消息,但這一回……真的要破例了。
當晚,看到傳來消息的顧涵在深深憂慮的同時,卻也被挑起了熊熊戰意。這幾天為了太子駕臨,他也是忙得腳不沾地,便沒去“騷~擾”金璨,誰料兜頭就來了個晴天霹靂——老子不服!老子不信!老子認定的媳婦誰也搶不走!
而林正則幸災樂禍道:“留子去父……哈哈哈,您挺适合呀。”話沒說完,腦門上便挨了一橘子。
“金家可沒辦法幹掉我,去不了父是嗎?”顧涵揉着眉心,嘆息道,“自薦枕席真的管用嗎?不挨一硯臺就算閃閃氣量好。”
林正也不只會打擊顧涵,他的建議往往也直指核心,“葉靈入贅定是下下策。其實您也不必擔憂,您只要比那些追求者表現好就行了。當然,您這兩天還是別出現在金家小姐面前了,好戲都在後頭嘛。”說着,他端了面鏡子上前,“您自己照照。”
顧涵往鏡中一瞧,摸了摸臉,“熬夜而已,怎麽竟是一副縱欲過度的模樣……”
作者有話要說: 日更久了果然手感超好……
☆、奮起
單憑如今自己這副“尊容”,小王爺也不敢到閃閃面前亂獻殷勤,便窩在外宅之中好好修身養性——顧涵這座外宅裏,除了心腹管事、侍衛和四個十分靠得住的老嬷嬷,最年輕俏麗之人當屬林正……
這就助長了某些流言蜚語的傳播……在南安中等人家眼心裏,小王爺顧涵實非良配,當然這裏也少不了鎮南王後宅女人們的手筆。
但真正的豪門官宦人家什麽陰謀詭計看不透?
鎮南王府裏王妃和側妃沆瀣一氣只想打壓、甚至拿捏住元配嫡子——真真都是癡心妄想。也就是王爺帶兵守疆,一年到頭大半時間都待在大營,沒心思多搭理這兩個後宅無知婦人而已。
顧涵的親娘雖然去了,但舅舅們還在呢。
大舅任戶部尚書,二舅乃是一省巡撫,這樣的姻親縱然是鎮南王也不敢輕忽怠慢。雖然大秦婚姻也講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舅家也不是沒有說話的餘地。再說顧涵頗得陛下器重,他的婚姻大事亦有這位至尊親大伯看顧。
王爺為了向兒子逼婚,才說了些氣話,梅側妃的外甥女和侄女兒能嫁到王府當側室就算好運道了,偏偏這位得了王爺寵愛,在後宅裏幾乎無法無天的側妃竟真拿着雞毛當起令箭來了……
眼見着太子不日駕臨南安,世家夫人們可正等着看看拎不清的王妃還有這位心比天高的梅側妃笑話。
不過梅側妃如今也的确頭疼:她外甥女兒在戲園子裏吃了癟,正跟姨母哭訴呢。
梅側妃雖然自視甚高,并沒把金家的小孤女看在眼裏,但她可知道這小孤女身邊那位西廠統領不是什麽善茬……
于是她慈愛地拍了拍外甥女兒的手背,“哭什麽呢?好事多磨啊。無人傾慕的男子,你可瞧得上?”
幾句不痛不癢的勸慰,就讓外甥女兒重燃信心,誓要跟在顧涵身後死纏爛打直到贏得公子芳心不可……這也太小瞧商賈出身的女孩的心計了。
在大秦,商賈人家的孩子可比官宦之後更積極上進,他們會通過各種手段,尤其是聯姻來提升自己的身家地位。
梅側妃這位外甥女兒此來,訴苦只是試探的手段之一,她和她的家人無非是想提醒梅側妃要堅持做好自家的後盾而已。如果辛苦一番,這女孩兒連顧涵的側室都沒撈到——在大秦,不自量力的倒追可是非常毀名聲的,她再想嫁給略遜一些的商家之子恐怕都會非常艱難了。
而拿了人家錢財,也請過人家幫自己辦過些見不得人的私事,梅側妃的确也拒絕不了。她能憑着王爺的寵愛在內宅裏稱王争霸,連續娶的王妃都要避一避她的風頭,可是出了王府,她想施展手腳也只能依靠自己的娘家人……
送走外甥女兒,梅側妃的親女兒,鎮南王的庶女顧溪白着小臉,紅着眼眶進得門來,一下子撲進母親懷裏,大叫,“顧澤、顧涵欺負我!娘定要給我出氣!”
然後,顧溪就半是惱火半是委屈地将始末娓娓道來。
事情跟金璨也有點幹系。
卻說,金璨為了廠花做出了“低質量”暖寶寶——最主要的問題就是發熱時間不能和工業化的天朝相媲美,不過其他方面倒還說得過去。
暖寶寶、艾灸箱再加上好藥,三重養護的結果就是廠花肩腰和膝蓋因濕寒而引起的酸痛症狀大為減輕,他不舍得放出專為他訂做的艾灸箱,卻建議金璨将新鮮又有奇效的暖寶寶放到鋪子裏平價販賣——好名聲就是這麽來的。
廠花也不怕再有人抄襲。在大秦物産礦藏比天朝還要豐富,所以只有冶煉和鑄造技術才真正需要嚴格保密,但鐵礦石和生鐵也不是尋常人都能随意買到,而金璨顯然不屬于“尋常人”。
廠花的建議正合金璨的心意,不過她可保證不了出貨量,不如依舊當附贈的東西展示出來。
沒過幾天,金家位于朱雀大街上的鋪子裏又添了項貨品:奶茶。就像夏天外賣果粒酸奶送保溫包一樣,買奶茶帶走也能得到全新的保溫包——這回可是發熱的。
熱奶茶一經推出,顧客趨之若鹜,為這能暖手暖身還不會燙傷的暖寶寶,大家也會買上些醇厚香甜的奶茶帶回家享用。
不過不管生意有多好,金家老鋪永遠是售完即止,一副純粹讓大家嘗嘗鮮,并不打算真的借此賺錢的超然做派。
憑着廉價果粒酸奶賺上一筆零花錢的鎮南王庶女顧溪就像聞到腥味兒的餓貓一樣,吃相依舊十分難看,自己照抄奶茶又降價兩成,同時還不許其他商家效仿。
只是有錢賺顧溪可不滿足,始終參透不了金家保溫包可成了她的心病,她便琢磨着挖一挖金家老鋪的牆角。
問題是金家鋪子從管事到夥計全是從西北不遠萬裏跟着自家少主來到南安的,忠誠完全無須懷疑,顧溪的利誘和威逼全然無效的結果,就是這姑娘怒火中燒,命令她身邊的狗腿子去“好好教訓一番,讓他們知道惹了誰”……
偏偏鋪子管事此時已經通知了陳绮,顧溪的狗腿子們碰見帶着侍衛們的陳叔……他們連自報家門都來不及,就被堵了嘴一頓胖揍,末了,陳叔還把他們丢到了知府衙門。
新任南安知府可是個明白人——得罪金璨他前程不保,但顧溪在陛下心中顯然沒什麽分量,他直接将這群狗腿子扔進牢裏,直到數天之後才有人得了消息,過來贖人。
聽了狗腿子哭訴的顧溪氣急敗壞,便要動用王府侍衛找回“公道”。只是王爺不在府裏,王府侍衛只有世子顧澤和嫡次子顧涵的令牌方能調動。而兄弟兩個的差別就在能調動人數的不同上。
顧溪也算是賊膽包天了,居然讓她的管事去兩位嫡出哥哥的書房裏盜取令牌……
側妃和她庶出的女兒在內宅說一不二也就罷了,但把手伸到王府~兵~權上……沒人會為了這種蠢貨殃及自己的!這位管事毫不猶豫地把顧溪賣了。
于是顧溪就被兩位嫡出哥哥教訓了一番——畢竟是親生妹妹,兩個哥哥并沒有口出惡言,只是輕飄飄地剪除了這個妹妹在外面經營鋪面的親信,又收回了安排在她身邊保護她的王府侍衛。
出門連符合身份的侍從都備不齊,可是大傷顏面之事,顧溪在年前定然是羞于出門見人了。
聽完女兒的抱怨,梅側妃揉了揉太陽穴,她伏低做小伺候王爺就是為了後半生的暢快,只嘆自己太溺愛這個小女兒,讓她如今依舊行事莽撞。
不過即便如此,梅側妃也不舍得嚴詞罵醒女兒,而是溫柔道:“多大的姑娘啦,還這麽不沉穩?”
顧溪急道:“母親不急嗎?您以為我為何總針對金璨,還讓幾家的小姐暗地裏敗壞她?敏卿哥哥……他家裏也留意起金璨,顧澤、顧涵都不肯幫我這個妹妹說些好話呢!”
梅側妃笑道:“急什麽?等你父王回來自有主張。太子殿下這就要到咱們南安啦,到時候……”
顧溪登時喜笑顏開,“我去求太子哥哥,他一定會答應的。”
梅側妃這回真是忍不住皺起眉頭,心中憂慮:溪兒,你太子哥哥怎會在意你啊?你該去求的是你父王啊!
卻說因為庶出妹妹給金璨惹了些麻煩,小王爺顧涵臉色尚稱不上紅潤,卻也只得親自上門賠罪。
彼此見禮後,他特地把身邊一個妖嬈柔美的男子放到金璨跟前,笑道:“上回在戲園子裏,你說想把他買下來,人我可給你送來了。”
名角順着顧涵的介紹,抿嘴一笑,盈盈拜下身來。
顧涵不提,金璨都快忘了這茬兒……她笑了笑,然後又直截了當地拒絕了顧涵的“好意”。
顧涵微怔,太陽穴又開始抽痛——這個名角容貌精致秀美,與葉靈竟是頗有幾分相似。若真能分散下閃閃注意力,他也好投其所好地下手不是?
林正在一邊心裏又樂開了花:金家小姐每每拒絕起自家主公總是這麽英明果斷。也正是這份毫不扭捏的爽朗樣子,才讓主公欲罷不能的吧?
話說金璨最喜歡葉靈幹淨的氣質,清澈的眸子以及眼裏那幾乎都能漾出來的柔情……這些天更是無微不至,時時處處為她着想和籌劃,讓金璨滿足不已,而葉靈出色的外表反倒是最不重要的一項。
所以說,顧涵這“投其所好”險些又拍到了馬腿上。
小王爺見勢不妙,也不遲疑,又把早就準備好的一塊玉佩送上前來,“那這個你得收下。”
金璨從玉嫣手持的托盤上仔細打量了下這塊玉佩:難得的羊脂白玉配上巧奪天工的雕琢……實在是太過名貴了,金璨無功不受祿,神色認真起來,推遠了托盤,剛要開口,便見顧涵捂起耳朵,垂眸嘟囔道,“我不聽我不聽我不聽!”
在大秦,連續謝絕兩次禮物,等于徹底拒絕了這個送禮物的男人。
林正心中哀嚎:完喽……您現什麽原形啊!
葉靈頗有自知自明,他并不覺得自己真能入贅金家,而小王爺這麽不靠譜又不按理出牌地追求閃閃,他也無甚敵意,只是心中嘆道:小王爺,您法子用得不對。閃閃分明偏愛細水長流……
而金璨靜默片刻,竟不可抑止地大笑起來,“好吧,我收下了。”
顧涵……居然賤得挺可愛,也挺耀眼,所以她也改了主意。
作者有話要說: 閃閃喜歡M……
☆、碰巧
不管如何,小王爺一場破罐破摔的結果就是,金璨不僅收下了他的玉佩,還留了飯……
只是金璨與顧涵對坐,并不算熟悉的兩個人偏偏又沒什麽話題。
顧涵也知道自己剛剛險些“跌落深淵”,不宜太過活潑,便讨個商量想讓林正作陪,此舉正合金璨之意,随着林正坐到顧涵身邊,葉靈也坦然地挨着金璨入席。
結果這一頓飯下來,林正顯然比顧涵更讨金璨喜歡……
再次被刺激了一回的顧涵回到自宅,剛換完衣裳就拉住好友林正,打開了話匣子。
其實顧涵在看到金璨推開盛着玉佩的托盤時,就猜到他即将被再次拒絕了,當時他把心一橫,覺得既然不能讓你喜歡我,總得讓你記住我。
毫無疑問,他成功了:金璨的确對他印象深刻,甚至還得到了個意外之喜,金璨居然沒怎麽勉強就收下了他的“定情”信物。可再看金家小姐之後在席面上的态度,這撐死也就是從斬立決改到了絞監候……
林正很樂意給顧涵當情感高參,因為也只有這個時候他能肆無忌憚地嘲笑他這位高傲又才華橫溢的主公,還不用擔心什麽秋後算賬。
聽完顧涵的抱怨,林正平靜道:“眼見着起死回生了,您還有什麽不滿意的?”
顧涵還真被問住了,沉默片刻,才道:“心裏總是不自在。”
總這麽繞圈子有什麽意思?林正下了點兒猛料,“您究竟中意金家小姐哪裏呢?”
顧涵琢磨了一下,認真答道:“她……獨一無二。”
其實這話的意思就是金璨跟別的女人不一樣。十多年的朝夕相處足夠讓林正準确理解顧涵的真意了,他正色道:“恕我直言,主公您身份貴重,又得陛下青眼,母族亦強盛,嫁給您便有了郡王妃之位,不動心的小姐總在少數。是以只要您往哪兒一站,肯往您身上貼過來的小姐公子可是源源不斷。”
事實如此,顧涵也實在是讓這些年輕姑娘們奉承慣了,“不錯。”
可不正是其他姑娘都圍着自己,偏偏閃閃原地不動,自己才留意到她,并發現她與以前的模樣大相徑庭,這才覺得她十分有趣嗎?
思及此處,顧涵又補充道:“閃閃很聰明,也很剛強,和那些裝腔作勢,非要在我眼前展示才學,或者做出溫婉賢惠模樣的虛僞女子全不一樣,”又想起戲園子裏兩人牽手時,手心相抵,柔滑的皮膚和溫熱的觸感……他猶記得自己火熱的心跳,“我是動了心,想娶她進門。”
您可真是剃頭挑子一頭熱,金家小姐今天壓根就沒怎麽正眼瞧過您。
再說這哪是求娶啊?您覺得稍微放低點兒身價,做個姿态出來,金家小姐得了暗示再往您身上一撲,就皆大歡喜了嗎?
金家全家死難,只剩了金璨一個,陛下為保金家血脈不斷,連世家子都能下旨令人入贅,有逍遙自在日子不過,金璨為什麽非得往王府這個火坑跳啊?
林正深吸口氣,把自己的想法盡量說得委婉:您不好好表現一番,這婚事可絕對沒戲。
自始至終顧涵都默然不語。
就在林正以為顧涵打算放棄的時候,顧涵忽然起身,雙手輕按在林正肩上,“好兄弟!多虧你提醒我。”
林正剛送了口氣,又聽顧涵把玩着花瓶裏的花枝問道,“你說閃閃收下那玉佩,究竟是因為可憐我,不想鬧得太僵,還是她喜歡我那副樣子?”
醍醐灌頂之後,果然就開了竅。林正答道:“我猜都有。”
顧涵丢開都快揉爛的花枝,嫣然笑道:“不管怎樣,有個目标就好。傳信給閃閃府裏那兩個丫頭,平素閃閃喜歡什麽,起居有什麽偏好,事無巨細一并報來。”
林正欣慰應道:“是。”
林正可是樂見顧涵與金璨喜結連理之人。
有王妃和梅側妃授意在前,顧涵身邊圍繞着的姑娘大多都是志大才疏之輩,尤其是那兩個全不知矜持與自重為何物的“漂亮表妹”,若是讓這樣的女人成為自己的女主人,在自己頭上作威作福,甚至對自己發號施令,林正寧可遠調邊境去當個小主事。
卻說送走了顧涵與林正,金璨與葉靈也有話要說。
而陳叔正好借着禀報幾日生意賬目以及往來之事,進得書房,就聽見他家少主輕聲道,“你說得很是,這些日子我琢磨着弄些專門點燈的煤油出來,放到鋪子裏看看效果。”
其實陳叔早看出小王爺顧涵的心意了,他知道自己的态度和意見對少主有頗大影響,卻一直裝聾作啞。
原因無他,作為名義上的監護人顧涵實在是太不負責任,而陳叔他們這些西北老人始終兢兢業業,不敢有片刻怠慢,好不容易熬到了少主有如脫胎換骨,金家振興在望的一天,顧涵竟不知抽的哪門子風,竟想來摘桃子!
連陳叔這樣,只有在事關少主時才特別沒下限,平素基本就是正人君子的完美管家都壓抑不住心中無盡的鄙視。他其實最想對顧涵說的三個字正是:呵呵,滾。
這是因為金家固然不能把顧涵如何,可反過來擁有免死金牌的金家也并不畏懼聲名赫赫的鎮南王府,再說金家也并非全無還手之力。
當初,金璨的老爹為女兒考慮,不止留下豐厚家資,最重要的人手和人脈也一樣不缺。
陳叔擔心自己來到書房就聽見少主與葉統領讨論顧涵之事——那他說什麽也得表明自己的态度了。萬幸的是,少主似乎根本沒把顧涵放在心上。
見陳叔到來,金璨忙吩咐玉喜設坐,坐在一塊兒好商量……複仇大計。
情投意合的廠花也善于給出真知灼見,得知閃閃立志報仇之後,便建議道:“您如今弄出的玩意兒……恕我直言,還都是小道。”
如果閃閃不能表現得足夠明智,能擔大任,或是在“大道”上擁有異常出色的天賦,譬如政務、軍事等,不然自家滅族以及西泰城被毀的真相,還有之後的明争暗鬥,乃至于最後的決戰,她都無法參與,甚至連知情的資格都未必有。
而金璨接連放出這些精巧的小玩意兒,只是為了給她今後拿出驚人的物件做些鋪墊而已——太突兀的話勢必引人懷疑。
此番廠花的意見十分靠譜,金璨也覺得可以适當加點料兒,這才說弄點煤油練練手,除了點燈,取暖啊放火啊做個燃燒彈啊——亦是一把好手。
廠花哪裏知道眼前嬌美的心上人是個徹頭徹尾的危險分子,他滿意于閃閃的氣量,又透露了個“小秘密”。
幾天後,還在途中的太子收到了來自南安金家的一份禮物。
這大約是這位殿下一路上收到的各類慰問禮中最便宜的一個,可它也是最讨太子歡心的一樣。
當年先帝在位時,寵妃在宮中幾乎一手遮天,那時太子還是他父親的嫡長子,竟也在用度上受了些怠慢,後來他自請前往邊境剿滅外敵,安祖父之心還能穩固父親地位,也毫無意外遭了寵妃娘家人的暗算,膝上受傷後又受了風寒,傷口愈合卻落下了病根,每到冬天亦是酸痛難忍。
作為同病相憐的“病友”,太子與葉靈在宮中時還經常交流止痛保養心得——這也是因為葉靈這位西廠廠公在外執行任務時,常在當地尋些土方好治療自己的舊傷。
不過廠花歷年收集的各類藥膏,還有奇異的法子加在一起,全沒這一片暖寶寶來得有效……
收到了暖寶寶之後,太子看過“使用說明”,也不用下屬再去驗毒,混合好兩樣粉末,系好布帶,直接興沖沖地包在了自己膝上,不一會兒布包發起熱來,不止膝痛大減,融融暖意也從腿上這兩塊薄薄的布包傳遍全身。
試用過一小會兒,萬分滿足的太子當即親筆寫下一封感謝信,開頭稱呼便是:閃閃妹妹……
作者有話要說: 終于寫到太子出場啦……
☆、兄妹
太子的感謝信與家人之間的書信在語氣上和內容上都別沒什麽差別。
看完了信,金璨自己也挺無奈:太子的“自來熟”你敢不接嗎?不過在回信之前,她叫來廠花,請他一起參詳究竟如何回信才最妥當。
葉靈就站在金璨身側,略俯下身就着金璨的手,看完太子的來信,笑着出了主意,“您随意些就好。陛下、娘娘,太子殿下都不希望您和他們再生分。”又想了想,覺得哪怕是揭人傷疤,也得照實道來,“您小時候常與陛下皇後通信,只是後來……不知道為什麽您忽然不再寫了……”
聽聽這斷斷續續的後半句,好像生怕她感覺不出廠花在斟酌措辭似的,金璨一愣,旋即問道:“怎麽說?”
廠花也驚訝道:“您……全不記得了?”
聽了廠花的解釋,金璨郁悶得好想撞牆——她小時候經常給皇帝寫信,嗯,充滿了童趣的那一種,皇帝與皇後都很喜歡,而陛下更是百忙之中也要抽出時間親筆回複。但自從金璨得了中二腦殘病,自怨自艾自卑中還帶着幾分執拗,又逐漸在碧珠兒的“勸解”下轉入無可救藥的晚期,她居然就不再給皇帝回信……
真是腦殘的過往不堪回首,皇帝也真是好涵養。可是話說回來,金璨在天朝過了三十來年,再回到大秦,連自己當年怎麽沒的都印象不大深刻了,再記起這些“細枝末節”也太為難她了。
她揉着太陽穴,從玉嫣取來的金黃色匣子裏,溫習了一遍當年皇帝給她的回信:行文十分直白,語氣溫柔又親近……當真是親爹也不過如此體貼縱容了。
她終于确定,早先皇帝一家子是真沒拿她當外人。如果不是因為某個特殊原因,當年帝後很可能将她放在身邊,當親閨女一樣好好撫養成人。
像是為了再次肯定她這個認知似的,廠花又盯着金璨的眼睛,提醒道:“平素您不愛講究排場,太子殿下将至,您可不能再儉省了事了。”
廠花不提,金璨險些忘了自己也是有品級的,還有相應的儀仗。
不過即使是原先的她在外也從無劣跡,更從沒借着自己獨特的身份和地位胡作非為,也正是這個原因,皇帝對她固然有些失望,卻也沒對她真的不聞不問。
聽人勸吃飽飯,金璨答應了葉靈,還按照太子的語氣回了封更關注他的身體和沿途風土人情的家信。
五日後,太子抵達南安,衆人依禮郊迎,提前歸來的趙安舜帶着兩省官員,鎮南王世子顧澤、次子顧涵則與勳貴一起,前呼後擁地将太子迎進了南安城。
在行宮下榻後略作休整,依次接見衆人,太子自然要先公後私,見過各級官員和勳貴們,之後便是自家親戚了。身為堂兄弟的顧澤和顧涵坐在太子的左下手,鎮南王梅側妃所生的兩個庶子如今都跟着父親在邊境歷練,而最小的嫡子因為染了風寒,還在王府裏養病沒有到場。
所以太子的小舅子趙敏卿正好緊鄰顧涵……
而右邊坐着的都是女眷。
打頭的便是鎮南王的第三任王妃王氏。她父親只是知府,因此在娘家時見過的市面比較有限。話說如果她真是個聰明人,善于學習和揣摩,也不至于讓側妃奪了打理內宅的權力。所以在這樣的場合,她真的非常緊張和不安,當她和她名義上的侄子太子說話時,身體和聲音都在微微的顫抖……
可憐堂堂王妃,只有想起梅側妃不管在王府裏如何嚣張,也沒資格面見太子時,才能心緒漸平,之後心裏還隐隐升起報複似的~快~感。
而金璨看起來比王妃老道多了,身着華服并用心打扮了一番的她臉上挂着得體的微笑,應答更是十分巧妙。
太子的眼神越發柔和;顧涵的目光則逐漸灼熱;趙敏卿卻是滿面的欣賞;王妃還在哆嗦,一時半會兒顧不上別人;顧池八風不動;顧溪看見“敏卿哥哥”那神情,嘴角一抽,再看向金璨時她的惡毒和嫉恨都幾乎溢于言表了;而世子顧澤意味深長地瞄了親弟弟一眼。
無論善意惡意,金璨倒是能安之若素。
按照大秦的規矩,在成婚前才會得到封爵的旨意。而金璨雖無明旨,但有皇帝的口谕作依仗——她一直以來都是享受郡主的待遇,譬如名下擁有免稅的土地數量,仆從侍衛人數和品級,日常用度等等。
所以今天她的位子也僅次于鎮南王王妃,還在鎮南王的女兒們,無論是嫡出的顧池還是庶出的顧溪之上。
不管顧溪如何憤恨,她也只得了太子一句問候,而敏卿哥哥關注的目光則是壓根就從沒感受到過……顧溪在母親梅側妃的教導下很是欺軟怕硬,面對太子和敏卿哥哥如何不滿也不敢表露分毫,在場衆人中只有金璨她自以為她還能收拾得了,于是這所有的“委屈”就全立志要在金璨身上找補回來。
顧溪在這兒神游天外,其實金璨心裏也不像表面上這般淡然——見到太子第一眼,她就想直接撲過去!
太子和她天朝的親哥長得幾乎一模一樣!
經過天朝三十來年的“教化”,金璨成功地由一個無人教育且篤信神明的蠢丫頭蛻變成了有家人疼愛的唯物主義研究員……連她穿越到天朝一事,她都認為是意識恰巧通過蟲洞的偶然事件。
可是親眼看着和哥哥容貌幾乎一模一樣的太子用稔熟的語氣和如出一轍的表情,微笑着向自己噓寒問暖的時候,金璨開始相信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了。
本來為了自己一肚子的數理化知識以及遲早會研制出的“高科技産品”,還想和皇帝與太子熟悉一番之後,再來定位雙方關系和今後買賣配方和産品的價錢……可惜計劃還真是趕不上變化。
金璨正琢磨私下裏多看太子幾眼,然後作為回報白送幾個配方——值當給小費了,要知道在天朝時她磋磨親哥,尤其拿他當過心靈垃圾桶之後,還得做幾頓順口的飯菜點心犒勞他一下呢。
憶起往事,金璨不由甜甜一笑,卻正聽見太子目視着她柔聲道,“閃閃妹妹留一下。”
衆人魚貫而出,顧澤顧涵兄弟特地并肩慢行,直到周圍都由自家心腹隐隐圍成了個小圈子,顧涵方開口低聲道:“大哥覺得怎麽樣?”
顧澤……看着是個端方沉穩又睿智的好世子,但面對親弟弟從不客氣,“你眼睛究竟瞎成什麽樣了?你護了她這麽多年,這幾天才看出人家的本色風姿?”
顧涵辯解道:“之前,我哪有這心思!”
這話恰巧擊中顧澤軟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