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

——簡而言之,顧澤與顧涵兄弟倆,顧澤搞政事人事絕對棒得響當當,而顧涵治軍帶兵的能耐罕有人能及。

鎮南王為這個擅長兵事又性格叛逆的兒子真是傷透了腦筋,為了整治顧涵的臭脾氣,并弄出個平衡的假樣子迷惑一下敵人,他特地将兩個庶子帶在身邊言傳身教,只可惜欠缺天賦這種事兒,在很多時候都不能依靠勤奮來彌補。

不管鎮南王心裏作何感想,表面上确實是在器重、專心培養庶子,此舉在內宅中無疑助長了梅側妃的野心和氣焰……握有實權的庶母可是給兩個嫡子接連弄出了不少的麻煩。

尤其是顧涵,在梅側妃看來,他與兩個親生兒子的位置有着最直接的沖突,所以絕大多數的陰謀詭計都是沖着顧涵而來。

顧涵見招拆招,雖然也有十分局促的時候,但好歹也全須全尾地挺到了今天。

有個主動吸引庶母敵意的親弟弟擋在前面,世子顧澤這邊反倒相對平靜,在穩固了自己的一畝三分地之後,他也主動替親弟弟化解起來自庶母的陰毒招數了——比如顧涵的終身大事。

于是顧澤誠意爽快道:“哥哥幫你。”

顧涵不掩愁容,“我連門兒還沒摸着呢。不過已經搬了救兵……”

兄弟倆就在探讨如何追求閃閃的話題中步行離開南安行宮。

而在讀書待客的書房裏,太子直接讓金璨坐到他的手邊,又仔細端詳了一番這位多年不見的妹妹,再開口便頗為悵然,“都長這麽大啦,”也越長越像你爹了,連舉止氣度也神似,父皇母後見了不知會有多開心,這麽想着又感慨道,“聽說你前一陣子出了些小意外,父皇與母後都十分擔心。”

金璨如今瘦了不少,臉蛋子小了一圈,五官顯得立體多了,也更像她的親爹,在家時就惹得陳叔紅了好幾回眼眶。

所以此番太子一直盯着她的臉蛋,面露懷念之色,她不意外也不會感覺不自在,還平靜地附和了一句,“勞陛下、娘娘、太子殿下惦記。”

太子道:“你小時候可是叫我淵哥哥的,”又看了眼金璨身後站得筆直的葉靈,“女孩兒到了該議親的年紀,就不樂意和哥哥親近了嗎?”

太子名顧淵。

淵哥哥這個稱呼……可夠~肉~麻,而太子這存着敲打意味的一瞥過後……葉靈依舊坦然淡定。

金璨此時也放了心:哥哥私底下惜字如金,有什麽不滿也是傾向于直接行動。幸好,太子的性情與親哥有些差別,她不必擔心認錯人,更不會把對哥哥的歉疚和不舍挪移到太子身上,總之感情不會重疊交叉倒是兩全其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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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在用理智壓制情感,忍得十分辛苦的金璨終于得到了宣洩的渠道。不必再糾結的她微皺起眉頭,問道:“那時候我幾歲啊?”

太子沉吟了下,還是說了實話,“五歲吧。”

“當時,是您教我叫您‘淵哥哥’的吧?”金璨擠出了個笑容,“像您這樣的哥哥,我覺得還是遠着點比較好。”

太子聞言大笑。他很是擔心多年不見,會讓金璨對他乃至帝後都存有疏離和怨恨。天地良心,他們一家人是真心希望金家這最後一個“金疙瘩”能過得喜樂舒暢……有朝一日再見到金璨的爺爺和親爹時也能無愧于心不是?

太子刻意說了那麽幾句軟話,只為能試探下金璨如今的心思,給葉靈遞眼色也是想得到個暗示。

結果金璨究竟怎麽想還不好說,但太子敢肯定,她是個聰明的姑娘,對于此來東南必做的幾件要事,也更有把握了。

金璨等太子笑聲漸歇,又道:“不過淵哥哥您要是有足夠誠意,也不是不能商量啊。”

太子一聽,也來了精神,“比如,送我的暖包是怎麽個商量法?”

金璨思量了下,認真道:“配方全給您,但在南安時,您得做我的擋箭牌……比如那些我不想出席的勞什子賞花宴。誰讓您面子大呢,淵哥哥?”

太子一聽,眨了眨眼,輕聲道:“閃閃妹妹,我能反悔嗎?剛剛有人請我幫忙,他做東的時候,就想我能勸你一定出席。”

作者有話要說: 孔雀小王爺最終是靠不要臉的投懷送抱和死纏爛打才抱得美人歸的。

當然,前提是閃閃發現這只公孔雀已經做好了成為丈夫和父親的心理準備,打獵、看家、鬥情敵、孵蛋、養孩子、護孩子樣樣來得……正所謂對的時間遇見對的人,才能有美滿的姻緣呀。

☆、歸零

太子這神情和語氣……也太不一般了。不僅僅是不肯高高在上,甚至可以說是特地放低身價來……讨好了。

作為大秦開國一百多年以來,第二位身有軍功的太子——上一位還是開國太祖的太子,後來的太宗的皇帝,金璨并不覺得這位太子殿下會有好脾氣,最多就是好涵養罷了。

坦白講,陛下軍事水準平平,而先帝……更是不提也罷,這麽多年來東北邊境能如此太平,全靠當年幾場酣暢淋漓的勝仗徹底把外敵打得膽寒,其中太子顧淵可謂居功至偉。

所以金璨猜測,太子就算表現得再儒雅委婉,骨子裏還是個武人性情,更喜歡直來直去。既然他說話這般随意,自己還是順杆爬吧,金璨直白道:“您讓我很是不安。俗話說禮下于人必有所求,您這是為誰當說客來了?鎮南王家的小王爺還是趙家的三公子?”

跟聰明人打交道就是舒坦,太子笑道:“都有。閃閃妹妹,我答應他倆,純是因為他們的确不錯。”

太讨厭了!怎麽無論天朝還是大秦,怎麽還是這麽多人喜歡保媒……拉~皮~條呢?

太子哥哥,我跟顧涵和趙敏卿可全都不熟啊……金璨沒怎麽猶豫,就把心裏話直接說了出來。

太子聞言,又柔聲道:“你們多相處,不就熟悉了。”

金璨故作不解,“您這麽替他倆說話,難道因為收了不少好處嗎?”

好處?我哪裏還要收好處?堂弟顧涵與小舅子趙敏卿,他倆與我一向親厚,這兩人品行才能俱佳,配給閃閃妹妹你,才不委屈你啊。

不過太子也知道強扭的瓜不甜,想趁着他在南安的這段時間安排他們多多見面,之後再依着閃閃的心意,看看選哪一個……或者幹脆兩個全被淘汰。總之,他并無絲毫逼迫閃閃的意思。

就在太子打算直抒胸臆,金璨忽然不情不願地伸出右手到他眼前,“分我一半。”生怕他誤解似的,又重複了一遍,“以後得了什麽好處,您也得分我一半兒。”

太子盯着這只白淨的小手足足五息,倏爾擡頭并猛地一把抓牢眼前小手後面的手腕,眼睛還眯了眯,“行,帶你先去挑。”

常年伺候太子的東宮總管李芳蓮偷瞄了一眼,就知道太子這是……正心花怒放呢。

太子和親哥幾乎一模一樣的容貌,金璨實在是難以拒絕,順從地讓太子拉着,來到了正殿後面的小庫房——裏面裝的全是太子南下一路上收到的孝敬……

“賄賂”太子當然不能用金銀,這小庫房裏存放的多是“雅物”,比如名人真跡、上好的筆墨紙硯之類。金璨也不矯情,跟着掌管庶務的女官在庫房裏走了一圈兒,她又望向太子,順着杆子往上爬了下,“有好茶嗎?或者稀罕的玩意兒?”

太子的眼睛又眯上了:答案必須是有啊。

這還不算完,讓金璨毫不客氣地打了回劫,太子就像嫌棄她這一刀紮下去,放血放得還不夠痛快似的,又熱情地開口留飯。

這回連金璨也有點受寵若驚了,她瞄向葉靈,打了暗號:太子是經常請人吃飯嗎?

葉靈輕輕地搖了下頭:答案顯然不是啊。

爺爺金旭對皇帝一家子有大恩,随着他與獨子為國捐軀,這份恩情理所當然地落在了金璨身上。

金璨堅信太子不會智硬到把她強行納入東宮,自己收用了就算“報恩”,那麽太子這個态度總有深意吧?她情不自禁地琢磨起來,目前為止,衆所周知她最大的作用就是聯姻,但究竟哪位大能才有這樣的面子讓太子都心甘情願地折節相交啊?

其實金璨又想得太多了。

家人故去時她才四歲,爺爺和親爹在世時的風光以及背後因緣,她全是從他人口中得知并自行猜測,也就遠遠不夠全面——她嚴重低估了爺爺金旭對皇帝一家子的影響,可以說皇帝顧昊心中一直拿金旭當做父親一樣敬愛和感激,按照皇帝一家人比較內斂且重情義的性情,他們不把舊事放在嘴邊,才是真正銘記于心的表現。

而用膳時,太子還特地給她夾了一筷子極嫩的羔羊肉——這可是南安行宮禦廚的拿手好菜。

結果太子心血來潮的布菜,卻讓金璨幾乎哽咽。在天朝時,他哥也愛給她夾菜……她低下頭,借着擦嘴的功夫好好醞釀了下情緒,才把心中翻湧的萬千思緒暫時鎮住,再擡頭時便是一派平靜了,“好久沒吃肉了。”

這一切瞞得過太子,卻逃不出葉靈的雙眼。廠花上前,告了罪,從旁邊伺候的宮女手裏取了公筷,替金璨夾了些她愛吃的菜色。小碟子裏裝了數樣菜肴,太子短時間內也就不會再親手布菜了。

太子可以跟朝臣恩威并施,翻臉堪比翻書,但卻絕不會對着妹妹還耍什麽威風。大秦與古時天朝風俗十分相似,得意門生與親兒子也不差什麽,所以太子也是真心拿金璨當親妹妹一樣縱容和照顧。

既然是一家人,自然不需要繁文缛節,太子好奇問道:“總不會是連點子羊肉也得不着?”

金璨勉強笑道:“不吃肉才瘦得下來。”

太子聞言又道:“這又是怎麽說?閃閃妹妹胖一點兒也很漂亮。”大秦富庶,以勻稱為佳,太瘦或太胖都不符合大衆審美。

金璨一本正經道:“那是因為您一定沒有上馬需要人扶,然後又被自己的肥肉卡在馬鞍上的經歷。”

太子沉默數息,旋即大笑出聲。

于是,這次拜見太子就在歡快的氣氛中落下帷幕。

出了正殿,上到馬車上,葉靈親手将金璨扶穩坐好,才輕聲道:“您不用再強撐了。”

金璨捂着雙眼,鼻子的酸澀讓她幾乎語不成句,“借你肩膀一用。”

葉靈往金璨身前湊了湊,“請。”

金璨靠着葉靈的胳膊,低聲嗚咽,淚水在廠花的袖子上沾濕了好大一片。

見到太子後,自己在遭遇意外時的不甘,對天朝親人們的強烈不舍,與回到大秦時的孤單,這些她一直以來壓抑在心底的情緒一起噴湧而出……她幾乎哭了整整一路。

此番随行的所有仆從,包括葉靈在內都以為金璨在想念家人——好吧,其實這也算是正确答案。

回到金家大宅,大丫頭們一齊上前七手八腳替金璨梳洗整理了一番。完事兒後,金璨雖然眼眶紅腫,但卻平靜了不少,看着換完衣裳又匆匆趕過來的葉靈,金璨忽然起身,一把抱住了他的腰,額頭抵在廠花的鎖骨處,低聲道,“謝謝。”

即使已經瘦了一圈兒下來,金璨的胸器依然能傲視大秦八成以上的女人。而這個擁抱也讓廠花真真切切地感受了一把……

他在受傷前可是嘗過女人的滋味,當金璨貼到他身上,腦袋裏蹦出的頭一個念頭就是:老天爺,這……可太非同凡響了!

所以說,無論多高尚的男人,他們最初的想法永遠都是來自本能的感~官~反應。

不過廠花的這個念頭只是一閃即逝,然後他就更心疼,也更……喜歡金璨了。

與此同時,南安行宮裏,太子與飯後去而複返的堂弟顧涵對坐吃茶。

顧涵輕啜了口香茶,便迫不及待地問道:“她怎麽說?”

太子道:“閃閃妹妹怎麽好像一副跟你不太熟悉的樣子?這些年,你怎麽照顧她的?”

提起此事,顧涵既尴尬又內疚,臉上更是猶如陣陣火燒,“是我失職。”

翻舊賬也沒什麽意思,尤其是閃閃全無追究之意,太子又道:“你好歹也上點兒心。”

顧涵被戳到痛處,頓時十分傷感,随後便将自己這些日子如何接連遭遇閃閃婉拒,詳細地告訴了太子。

“你還磨不開面子了?!”太子簡直都要怒其不争了,“閃閃這樣的好姑娘,追求之時你還要什麽臉啊?烈女怕纏郎你懂不懂?她拒絕你,你就天天去堵門等她!精誠所至金石為開,好歹你也姓顧,閃閃總不會當衆刮你顏面,你還猶豫什麽?”

顧涵沉默片刻,才低聲道:“您跟我哥說得一模一樣。不過,閃閃性子剛強,我這麽不要臉地貼上去,她要是厭煩我可怎麽辦?”

“她喜歡什麽,投其所好。這樣她就不會……太厭煩你。”

顧涵跟太子更不用講究那些所謂的“規矩”,他長嘆了一聲,“您和我哥的主意聽着可都不怎麽對勁兒。”你們還不如林正呢,最起碼他能琢磨出些靠譜又具體的舉措來。

而此時的鎮南王府裏,也有對兒表姐妹也在喝茶商量婚姻大事。

面對剛到南安的美麗表姐,顧溪挑撥道:“二嫂,你要是再不出手,就要被人捷足先登了。我二哥最近一直圍着金家那個小孤女轉悠呢。”

她故意掩去了金璨今日得見太子這條消息,反正她這表姐初來南安沒有朋友,暫時也無其他情報來源。

“是嗎?”顧溪口中的二嫂是位豔麗又妖嬈的姑娘,只是細細的眉毛、薄薄的嘴唇和尖尖的下巴讓她顯得有些刻薄,“那我倒要會一會這位金家小姐了。”

作者有話要說: 感冒了,這兩天大多數時間都在睡覺……睡醒寫完這一章感覺還行,周一來個雙更好了。

這章算周日的份兒。

PS,惡毒女配接下來的兩章內就能解決掉啦。反正我弄死弄沒配角時從來不心軟,哈哈哈。

☆、端倪

顧溪眼見表姐意動,又添了把火,自己裝起可憐,“不止呢,她難得出門一回,就在賞花會上勾三搭四,我……我……實在是……”說着,還捏着帕子抹了下眼眶。

顧溪的表姐垂眼靜等顧溪表演完畢,才道:“為個混人,你何至于如此?”

顧溪又道:“我就是忍不住!我和敏卿哥哥青梅竹馬……”

表姐寧緋眉頭微皺:當年顧溪表妹也只是爽利些驕縱些——誰讓她父親大權在握,母親又寵冠後宅,連正經的王妃都退避三舍,可如今這副樣子,真是拿人當傻子耍呢!

她心中的确是取中了顧涵,也知道愛慕顧涵的姑娘一抓一大把,若不是她出身尚可,容貌出挑,親生母親與梅側妃又是親姐妹,後宅中有人幫着說話,才有幾分信心“挑戰”連死了三位定親對象,仍舊惹人趨之若鹜的萬人迷顧涵。

誰讓如今的鎮南王妃王氏也不過是個五品官兒的閨女呢。

聽顧溪說完“與敏卿哥哥情投意合的過往”,寧緋心裏卻在默默盤算顧溪有多能添油加醋……直到顧溪小臉微紅,她才擠出個笑容,“既然如此,咱們姐妹便一起去瞧瞧吧。”

姐妹倆又說了會兒話,顧溪便告辭回房安歇去了。

替自家小姐梳洗換衣之後,大丫頭才看着寧緋的臉色小心翼翼道:“小姐,您看?”

寧緋靠在引枕上琢磨了半晌,方小聲嘆道:“怕是不成呢。”

寧緋的父親乃是庶子,家裏貪圖梅家女兒不菲的嫁妝才替他做了這門親事,也正是借着岳父家的資助,寧父中了進士,如今更是做到了一方知府,但想更進一步,就需要個“契機”了:在天朝,從地市級到省部級可是十分關鍵也十分艱難的一步,大多數人都倒在了這個門口,而大秦……亦然。

說實在的,能因為貪財就把兒子賣了的家族想也知道根本指望不上,所以比較靠譜的辦法就是靠兒女的聯姻拓展一下親朋故交的圈子,興許在多方助力之下可以邁上這關鍵一步。

萬幸寧緋是個讓人眼前一亮的漂亮姑娘,她的父母打算讓她嫁給顧涵,或者借着太子南下的機會給儲君做側室……

所以寧緋先于父母來到南安,就是想跟姨母梅側妃和表妹顧溪多親近一番,搏得好感後請梅側妃多少出些力,将來寧緋得勢也會回報一二的意思。

結果顧溪倒先把寧緋着實惡心了一把。

寧緋滿腹心事,輾轉反側直到淩晨時分方能迷迷糊糊地淺眠,天亮後梅側妃身邊的大丫頭珍珠又前來,請她去側妃房裏用飯。

當真是百聞不如一見,側妃清早居然不去王妃房裏請安,還能叫外甥女兒和自己一起吃早飯——這王府後宅裏的規矩……即使得寵又嚣張的梅側妃乃是自己的親姨母,寧緋還是前所未有地覺得自己前途多艱。

不同于外甥女心中的忐忑,梅側妃對寧緋倒是印象不壞:容貌出挑性子沉穩還知道分寸。

清清靜靜地吃完一頓飯,顧溪偏又得了消息,“她的”敏卿哥哥今天正做東,請人吃酒呢。她歡喜地撲向親娘,“娘,我要出門。”

梅側妃就是喜歡女兒跟自己撒嬌,她裝作不耐煩的樣子道:“去吧去吧,省得你在家煩我,”說着,又看向寧緋,“跟你表姐一起去散散心吧。”

寧緋頓時腹诽上了,沒帖子也能不請自來嗎!?她都能猜到,顧溪在南安城鐵定人緣不怎麽樣。無奈梅側妃發話,她也只好硬着頭皮與打扮得花枝招展的顧溪出門上了馬車……

目送年輕漂亮的兩個女孩兒結伴離開,梅側妃吃了盞茶,就聽大丫頭珍珠來報:梅家大管事求見。

梅家大管事長着一副精幹相,進門倒頭就拜,得了允許才站起身來,低着頭恭恭敬敬地将梅妃娘家傳來的要緊消息一一道來。

起頭第一句便是,“三小姐說,寧家表姑娘最好還是配給太子。”

梅妃三姐妹都是着名的美人兒。

大女兒就是梅側妃,嫁入鎮南王府;二女兒就是寧緋的母親,如今的知府夫人;三女兒最為精明有遠見,她說服了父母,嫁了個當時籍籍無名的讀書人,事實上她的确眼光非凡,她的丈夫如今已是西南的無冕之王安國公最為信任和倚重的軍師。

論起日子的滋潤和舒暢,這位和丈夫十分情投意合的三女兒要遠遠勝過兩個姐姐。而且這個女兒雖然出嫁多年,卻深得父母和哥哥們的信賴,說話亦頗有分量。

至于兩位姐姐是否認同她的主意,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果不其然,梅妃聞言便十分惱怒:三妹的手伸得太長了!自己連太子的面兒都見不到,虧得娘家這麽“信任”她!

染得火紅的長指甲在手邊的小炕桌上敲了敲,梅妃聲音一如既往的平穩,“跟家裏說,我盡力而為。”

“是。”大管事頭垂得更低,“三小姐那邊又傳信兒來說,請王妃您多留心金家那遺孤。三姑爺懷疑,安國公最最看重的那些東西要麽就在金家這位遺孤手裏,要麽她多少知情。”

梅妃登時好奇起來,“什麽東西?爹娘和大哥又是什麽意思?”

她本來對金璨都沒怎麽關注過,毫無利益牽扯更無人際往來,可不是井水不犯河水麽。要不是那天女兒顧溪跑回來跟她訴苦說金璨搶了敏卿哥哥,梅妃壓根想不起金璨這個人。

“屬下不知,”梅家管事輕聲道,“只說請您盡量多試探,最好能将金璨牢牢拿捏在手……您不是還有兩位公子嗎?”

居然得寸進尺,敢來算計我的兒子!梅妃狠狠瞪了這個管事,此人吓得趕緊跪伏在地,大氣兒都不敢喘上一下。梅妃意識到自己失态,忙合了眼,揉了揉太陽穴,“等顧涵定了親,我自會替他倆挑選合适的名門淑媛。”

管事也知道再多說,側妃非得翻臉不可,便見好就收地告退了。

卻說顧溪帶着寧緋乘着帶有王府标記的馬車來到兩江總督府,門子還真不敢阻攔,也不會沒眼色地請這二位拿請帖出來,只得将“惡客”客客氣氣地迎進府裏,又打發人去給趙敏卿報信兒。

聽到顧溪再次不請自來,趙敏卿臉上的笑容立時淡了,“去請。閃閃,我失陪一會兒。”

做男神可真不容易,被顧溪這種純正腦殘粉經常騷擾真是煩不勝煩,金璨很是同情趙敏卿,“正好,我去逛逛貴府聞名遐迩的園子。”

趙家的花園可是連太子都贊不絕口:并不華麗奢侈,因為布置得獨具匠心,而顯得別有韻味。

順着長廊走了一段,果然冬季樹枝搖曳與嶙峋山石相映成趣,葉靈此時卻在金璨身上加了件氅衣,“吹了風可不得了。”

痛快地哭過一場,金璨昨晚睡得很熟,清早起床時身下一片濡濕——她的大姨媽居然是被噴湧的眼淚勾着早來拜訪了好幾天。

情緒激動就容易內分泌紊亂,金璨嘆了口氣:可惜這套她很喜歡的床褥全都得換洗了……

不過趙敏卿的帖子早早送來,她已經回複說必到,當然不好失約。其實她更擔心,直說自己身體不适,趙敏卿知道後八成還得召來太子——因為大姨媽忽至而勞動太子親來探望,金璨想想都覺得壓力山大。

所以她收拾妥當便準時到來。

剛一露面,跟有過“幾”面之緣的南安公子小姐們打過招呼,衆人便一副“你知我知大家都知道”的表情先後散去,只留下趙敏卿陪着她說話。

可趙三公子剛問過金璨身體,顧溪就到了……

在長廊的背風之處,葉靈一邊給金璨系着氅衣衣帶,一邊建議道,“顧溪來了,咱們正好早些走?”

金璨歪着腦袋笑了,“知我心者……”

這話沒說完,負責“望風”的玉嫣就打了手勢,金璨與葉靈回頭看去,一位面生的妖嬈佳人款款行至——在金璨看來,這姑娘長得極好,見過就不會沒有印象。

來人就是寧緋。

彼此見了禮,寧緋匆匆掃過金璨頭上身上的首飾和繡紋,再看她身後兩位大丫頭的服色,以及身邊那位身着錦衣的俊美男子,就知道眼前這位英氣又利落的小姐實在不是自己所能抗衡的。

寧緋始終很識時務,鬥志燃得快,消散起來更是悄無聲息,“久聞金小姐大名,今日一見,方知不虛。”

面對不熟悉的年輕女子,誇贊她的外表和氣度比較保險,金璨剛要開口,身邊葉靈輕輕扯了她的袖子。旋即有節奏的掌擊聲由遠及近,金璨循聲望去,長廊轉角處悠然走出的明黃色身影……她二話不說,直接屈膝道了個萬福。

寧緋哪裏能有金璨這麽“淡然”,看見那明黃色身影腦子裏就是轟的一聲,額頭與後背瞬間便是冷汗淋淋……太子“殺星”的聲名遠播,傳聞又一向冷峻威嚴殺伐果斷,寧緋此時腿軟得心甘情願,萬福過後都不敢站直身子亦不敢擡頭窺視太子容貌。

而金璨剛剛矮下身子便被太子顧淵端住了胳膊。

顧淵直接關切道:“聽說閃閃妹妹不大舒服?”

小腹墜痛,而且大約……我該去換一下身下的棉花小布包了……這種話說不出口啊!金璨斟酌了一下措辭,勉強笑道,“我能來,就是一般的不舒服啦。”

顧淵瞄了眼葉靈,得到“的确無礙”的回複,才又柔聲道:“難為你了,一會兒我送你回去吧。今兒涵弟辦差去了,等他回來叫他照顧你。以後這樣的酒席宴會,不想來也就罷了,不必勉強。”

受太子感染,金璨跟他說話确實相當随意也比較直白,“正經下了帖子,說不來就不來,哪還交得到朋友?淵哥哥你在南安,大家不敢跟我計較,你回京了我可還得在這兒混日子呀,到時候人家秋後算賬,給我臉色看孤立我可怎麽辦?”

閃閃沒了父母……顧淵心中一軟,立眉道:“他們敢!”

金璨只覺腿間熱流洶湧而至,頓時沒好氣道:“好吧,他們不敢,我卻敢給您臉色看!”說着,甩開太子的手直奔淨房……

葉靈嘴角一抽,低聲跟太子解釋過後也追着金璨而去。太子先是有些尴尬,随即撫額狂笑。

一直旁觀不敢出聲的寧緋心裏卻掀起了驚濤駭浪:這才是勾三搭四的最高境界!

作者有話要說: 金璨和寧緋以後會是妯娌……

第二更肯定是十二點以後,大家明早再來看吧。

☆、好感

金璨收拾利索,再返回長廊,就見太子坐在長廊一端的涼亭裏正笑眯眯地望着她。

那涼亭三面都挂着厚實的棉布簾子,角落裏還點着兩個炭盆。待金璨踏進亭子,太子身邊的宮女便利落地放下簾子。

金璨一瞧自己的座位,坐褥比平時加厚了何止一倍?這不算完,葉靈剛幫她脫下氅衣,太子便遞過一個燒得熱騰騰卻不會燙手的手爐。

這也太貼心了!親哥不過如此,金璨頗為感動,“您竟然真是個好哥哥。”

太子皺了下眉,卻什麽都沒說。不只是金璨,太子對待親生弟妹也一直十分照顧且寬容。

金璨笑了笑,轉了話題,“剛才那漂亮姑娘您打發走了?”

太子道:“莫非你還想結交一二?”

“我來時可沒見着她。想必她是和顧溪一塊兒來的,若是她屬意趙三公子,顧溪怎麽肯帶她過來?”

太子全沒替庶出的堂妹留面子的意思,“她啊,讓個純粹的商家女養大,還能如何?”

其實商人出身不是問題,問題是不分好歹的溺愛。

顧池乃是嫡女,溫和且謹慎;庶出的顧溪卻恨不得把“老娘天下第一”寫在腦門上。

金璨腹诽了下,伸手接過葉靈遞來的适口暖身茶——面對顧家人時,大家早有共識:玉嫣她們主動靠邊兒站,改由最熟悉宮廷與皇室成員的葉靈上前貼身伺候。

金璨不緊不慢地吃了幾口,又繼續說道:“哎呀,那漂亮姑娘不是選中了小王爺,就是愛慕您……當她見到您時,看她那副吓得夠嗆的樣子,就知道她中意小王爺,這回跑來可是想要掂掂我的斤兩。這姑娘別是鎮南王那位愛妃的娘家親戚吧?”

聽金璨“全中”,太子并無意外之色,又特地提醒道:“西南一直不太安穩。”

太子此番南下最主要的目的便是視察西南與南方邊境——在兵事上,太子比他的父皇更有天賦,甚至是更有經驗。

雄踞西南幾十年的安國公最想改朝換代,至少也要在西南稱王。

當年西泰城舊事,就是他勾結了西戎騎兵一手造成。

只是苦于沒有确鑿的證據便無法服衆,皇帝顧昊亦不能給他定罪。尤其是,大秦西南三面懷山,中央又是處水土肥美物産豐富的盆地,易守難攻不說,還有兩條連接西面諸國的商路……若無萬全準備,皇帝當然不能輕啓戰端。

安國公何嘗不是如此?

大秦百姓死活安國公又一向不放在心上,所以這麽多年來各種陰招和小動作接連不斷,大秦與周邊幾個國家的紛争不斷,大小戰事幾乎沒個停歇,背後或多或少都有安國公的影子。

在金璨看來,家人的去世與這位安國公脫不開關系。不管她能不能抽絲剝繭查知真相并找到全部兇手并一一報複,只要她有足夠的能力,至少要讓安國公痛不欲生。

金璨目光堅定剛要開口,太子又忽然補充道:“王叔側室梅氏,她娘家妹妹和安國公有些牽扯。你又是金家最後的血脈……他們興許會拿你做些文章。”

按照通常的邏輯來說,梅側妃要執掌鎮南王府,進而扶正,首要先除掉兩個元配嫡子:善文的世子顧澤倒還罷了,能征善戰的顧涵就成了梅側妃的眼中釘和肉中刺。而想坑害他比較直接且有效的手段,無非就是把持他的婚事,比如讓梅側妃的娘家姑娘嫁給顧涵。

胸懷大志的安國公也想拉攏或者利用握有兵權的鎮南王——能挑唆皇帝顧昊和鎮南王顧晟兄弟不合,并反目成仇,絕對能讓安國公漁翁得利又大快于心。

顯而易見,野心勃勃又十分得寵的梅側妃一定早就在安國公“交好”的名單之上,而梅側妃的妹妹八成就是這個紐帶……

理清了思路,金璨也無奈嘆道:“說來說去,還是要拿婚事做文章。淵哥哥,能求你件事嗎?”

太子已經猜到金璨所求,直截了當答道:“你的婚事必要父皇下旨,你盡可放心。”

金璨毫不掩飾地松了口氣,“這樣就不怕什麽陰謀詭計啦。”

若是真有誰能說服陛下昧着良心給自己賜婚,金璨準會幹脆痛快地投降服輸。

太子見狀,聯想起閃閃這些年過得十分孤單寂寞,半是心疼半是寬慰,“父皇母後怎能真把你丢在一邊不理會?再說我也不能白讓你叫哥哥……小小年紀,心思太重,對身子不好。”想了想,又苦口婆心道,“你的喘症才好了多久?要時刻記得惜福養身才是。”

太子不提,金璨都快忘了自己還曾患有哮喘。

當年,金璨的父親、時任安遠将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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