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二十五、藥
連孟回去時,已漸日落。
他在村子裏找了一圈,卻始終沒能找到陵引。後來他看到路過的方穆華,便問他陵引去了哪裏。
“聽我爹說,陵引大夫剛才出了村子,說是要去林中找一味藥草。”
連孟疑惑,不知陵引有何打算,但現下盲老頭所說不知真假,若是胡言亂語那也還好,但倘若他所言即便有一分為真,祈年的狀況也令人擔憂。
想着,他便打算告別方穆華,回房中查看祈年狀況。可欲走之際,他卻突然停了下來:“我還有一事相問。”
“怎麽了?”
“青陽之死,究竟是怎麽回事?”
方穆華面露疑惑:“我不是說過了嗎?他是病死的。自從那事之後,身體一直不好,後來某天出去之後,一直未歸,莫大夫出門找他,卻只發現了他的屍體。”
“他将他的屍體帶回來了?”
“這倒沒有。莫大夫說他将青陽葬在了他們相識的那處山林。”
“……”
如果真是這樣,那倒是與盲老頭的話不謀而合了。
見連孟表情疑惑,方穆華不禁問道:“你怎麽突然問這個?”
“哈,我只是一時好奇。”
“莫何大夫跟青陽公子的故事何其唏噓,我不管你從哪兒聽了什麽閑言碎語,只希望你莫再胡言亂語。”
“我什麽都沒說,你這麽激動作甚?”連孟趕忙打起了哈哈。
“我們這兒雖然是個小地方,但途徑此處的外鄉人卻是不少。他們離開之後,會将這個故事帶去更遠的地方,讓更多的人知道。”
此時一陣風過,滿樹的杏色綢帶,迎風而動。
連孟還記得聽人說過,這些捆綁成結的杏色絲帶,是為了祝福這對眷侶能夠來世重逢。
他擡眼看着,想着,如果那故事真如盲老頭所說,眼前景象未免有些諷刺。
連孟無意争執,可他就是嘴欠,偏要問上那麽一句:“要那故事的結局并非如你所想,你又會如何?”
“你什麽意思?!”方穆華像是受了冒犯,頭上的青筋也冒了出來。
連孟打算作罷,趕忙擺了擺手,說自己還有事,就往祈年屋子裏快步走去了。
陵引還是沒有回來,奇怪的是,連清仁也始終不見蹤跡。連孟在祈年門口踱步一陣,正想離開,誰知門竟應聲打開了。
祈年站在門口,詫異的看着他。連孟清了清嗓子,直道自己只是路過而已。
“要進來坐坐嗎?”祈年笑着問道。連孟猶豫片刻,正想回絕,忽然想起自己确實還有事想問,便說了聲“好”。
祈年房裏彌漫着一股濃重的藥草味道,連孟聞不太慣,初進時,不禁用手掩了掩鼻。
見狀,祈年便說道:“房裏的藥味是濃了些,我跟陵引說過很多次,我的病并無大礙,只是他一直不信。所以也只能任由他去了。”
兩人在一張案前坐下,連孟環視了一下房中景象,回過頭,才發現祈年竟一直看着自己。
連孟總是奇怪,不知這大少爺看着自己的時候,是想到了什麽,眼神竟會那麽溫柔。
他移開視線,裝作随意的問道:“你覺得好些了嗎?”
“并無不同。”
“但早晨看你咳血不止,難道……”
祈年沉下眼,語氣溫和:“昨天晚上我做了個噩夢,想來是被夢給吓着了。”
“噩夢?什麽樣的夢?”
“即是夢,便是虛假之物;若是美夢還可回味,噩夢還是忘記的好。”
“也是。”連孟沒有再問下去,只是心裏仍舊疑惑,于是他思索着,又換了種問法:“除此之外,些微變化也沒有嗎?”
祈年擡眼,揚眉看着他:“你想說什麽?”
“沒……沒有,我只是……”連孟話還沒說完,這時忽然傳來叩門聲,連孟以為是陵引回來了,誰知進來的卻是一個他從沒見過的少年。
那少年約莫十四來歲,手裏端着一碗冒着熱氣的藥。
“祈公子,這是莫大夫讓我送來的。”
少年将藥放下,連孟朝裏面一瞅:只是一碗深褐色的湯藥,似乎并沒有什麽不妥。
只是那少年一直站在桌邊,似乎并沒有離開的意思。
“你不走?”連孟問道。
“莫大夫說,需得看着公子喝完藥,方能離開。”
連孟覺得古怪,祈年卻擡起了頭:“這藥太苦,我想放一陣再喝。”
“那我便在這兒等着公子。”
連孟更覺得奇怪,轉念卻有了主意。
他起身朝那少年走去,然後用手指敲了敲他的肩膀。
“這藥祈公子鐵定會喝,只是現在不行。至于為什麽不行嘛……”連孟語氣暧昧,祈年打趣似的看着他,沒有說話,“大人要做的事,小孩子可聽不得。”
少年似懂非懂,連孟便不緊不慢地解釋道:“……你定是沒看過男子之間的行房之禮?想留下來觀摩一下?”
這下那孩子聽懂了,臉上起了紅暈,說話也支支吾吾起來:“但是……莫大夫他說……”
“好了好了,你自個兒玩去,祈公子患了病,服藥是當然之事,你就莫操心了。難道你是想跟我們一起……”連孟又用手點了點他的肩頭,給他使了個眼色。
少年的臉一下就紅了:“下流。”
然後他疾奔出了房門,祈年也忍不住,搖着頭笑出了聲。
連孟朝他狡黠一笑,然後在窗邊等了陣,确定四下無人之後,便快步走到了祈年身邊,壓低聲音問道:“是發現這藥不妥嗎?”
祈年擡眼看他:“有何不妥?”
“我看你不願服藥,還道是……”
“藥太苦,我不想喝罷了。”
連孟無語,心裏直嘆自己小心過頭,他重又在祈年身邊坐下,慢悠悠地說道:“但有病就得吃藥。”他又看了看那碗湯藥,忽然笑道:“不如我給你講個故事吧,聽了之後再喝?”
祈年彎起眉眼:“什麽故事?”
“杏木林的故事啊,只是我聽的那個跟他們說的不太相同。”
祈年疑惑,連孟便滔滔不絕的講了起來。
他将盲老頭說給他的故事重新複述了一次,卻說得眉飛色舞、手舞足蹈。後來故事講到白藏在破曉前離開,祈年的表情忽然有了一絲觸動。
察覺到那人表情變化,連孟問道:“怎麽?你也替白藏難過?”
誰知祈年竟笑道:“如果青陽能與莫何安穩幸福的生活下去,又為何要難過呢?”
連孟一時啞口,他看着祈年,自己卻是思緒萬千:“也是,對于白藏而言,故事便在這裏結束了。他終究是放下了……”
“他沒有放下,”祈年看着連孟,輕聲說道,“他只是放手了。”
連孟看着他,一瞬間說不出話來。祈年看他不吭聲,問道:“故事結束了嗎?”
“沒有,”連孟回過神來,“一段時間之後,青陽又回到了破廟,他說他想起了一切,要去找白藏,但卻生了重病,不久之後便病逝了。”
連孟刻意隐瞞了最後一段,祈年卻起了疑惑:“病逝了?”
“嗯。”
他并未追問,表情卻莫名失措。
連孟看着他,不知該說些什麽,就兀自打起了哈哈:“好了,故事講完了,把藥喝了吧。”
祈年點點頭,端起了藥。連孟想着自己還要出去找他師弟,就跟他告了別。
只是臨出門時,他總覺得祈年有些不對,但他那時心急,卻也沒有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