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小月亮 “你知道嗎,你的哥哥啊,剛才……
江倚月伸手随意地抹了把臉上的雨水,擡眸,冷眼瞧着那人,“你叫我什麽?”
男人撐着黑色打傘,視線落在她未施粉黛的側臉上,低笑了下,“怎麽,只許霍辭這麽叫?”
江倚月皺眉,“你怎麽知道霍辭?”
他身子微微前傾,口吻淡得很,“以霍家在南城的勢力,我知道霍辭,很奇怪嗎?”
旁邊,華景手指猛地瑟縮了下。
一開始他站的位置離她較遠,她看不清楚他的臉,但方才他稍稍側了側身。
她認出,這個男人便是紀特助讓她特意留心的那位。
現今傅家掌舵人,傅南珩。
傅家人丁寥落,傅南珩并無叔伯,也沒有任何兄弟姐妹。
他似乎只有一位小姑姑,和一位母親。
華景掏出手機,擦了擦手機屏幕,迅速編輯好一條短信發給紀朔。
霍先生身邊那位紀特助,當時給她看了傅南珩的簡要資料,并囑咐她若是見到這個人在江小姐身邊出現,一定要第一時間告訴他。
紀特助的吩咐就相當于霍先生的命令,她不能不遵從。
江倚月瞪着他,冷聲道,“你就是那種潛在的犯罪分子吧,跟蹤我一次還不夠?”
男人低眸望着她,溫聲開口,“上次我不是解釋過了?況且,這墓園裏連人帶鬼的數量都将近五千了吧,你怎麽就斷定,我是跟蹤你才來這裏的?”
她不怎麽相信他的話,“不是跟蹤,那你來墓園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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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南珩努努下巴,目光落在她身後那塊墓碑上,口吻不鹹不淡,似乎在說一件與自己毫不相關的事,“跟你一樣,不過我祭拜的不是父親,是母親。”
江倚月身體細微地顫栗了下,眼睫微垂,聲音也沒了方才的氣勢,“抱歉,我不知道你……”
他望着她,聲音低低溫溫,“不知者無罪,我不會怪你的,小月亮。”
“我姓江,你可以叫我江小姐,或者直接叫江倚月。”
“是不是除了霍辭,這聲小月亮,誰叫都不行?”
“對。”
傅南珩眼眸微眯,上下打量着她,語氣溫淡,“江小姐,你這樣雙标真的好嗎?”
江倚月沒理他。
安靜了片刻,他伸出手,“自我介紹一下,傅南珩。”
江倚月低眸瞧了眼他的手指,并未伸手。
半晌,她面無表情地擡頭,“傅先生,沒什麽事的話,請你離開。”
傅南珩輕嘆口氣,“嫌我礙事?”
她以沉默回應他。
但這回的沉默,無疑代表默認。
江倚月往傘外撤了撤身。
傅南珩立刻跟上去,将傘撐到她頭頂,“怎麽有傘不打,非要淋雨?你自己淋雨就算了,還讓別人陪你,這樣是不是不太好?”
說着,他朝旁邊那位一身黑衣的女保镖看了眼。
江倚月擰眉,看向站在一旁的女人,淡聲道:“華景,你開車回去。”
她的聲音低淡,卻帶着不容置喙的意味。
華景對上她視線,一臉為難的樣子,“江小姐,您和我一起走吧。”
江小姐方才也一直讓她先回車上去,可她自己都在淋雨,她一個保镖又怎麽能……
況且,霍先生早有吩咐,一定要時刻保證她的安全。
江倚月蹙眉,“你是我的保镖,為什麽不聽我的?”
華景低眸,安靜地站在那裏,沒說話。
江倚月望着華景,低低淡淡道,“若你實在擔心,哥哥那邊,我會解釋的。”
“你可以回去了。”
傅南珩淡淡瞥了眼華景,扯唇低笑了下,一番話說得有理有據,“華小姐,可惜我只帶了這一把傘,沒辦法給你撐,這雨短時間內應該是不會停的,若你執意不走,大概率會感冒,倘若你真的生病,江小姐可能不在意,但——”
說到這裏,他刻意停頓了下。
須臾後,又道,“難保霍辭不會換掉你這個保镖。”
華景臉色有一瞬間的松動。
傅南珩又道,“華小姐,請你放心,我會照顧好她。”
江倚月語調很輕,“華景,你先回去換衣服,我沒事。”
她還想再等等霍辭。
他向來守承諾的,她不信他真的不來了。
可她又怕,霍辭出了什麽……
不,不會的。
他一定會來。
這個時候她不能走,萬一他來了找不到她,豈不是會着急?
華景徹底被說服,看向江倚月,“江小姐,有事請您務必給我打電話。”
江倚月朝她點點頭,“路上注意安全。”
華景走了。
江倚月站在墓碑前,傅南珩為她撐着傘。
“傅先生,你也可以走了。”
傅南珩垂眸,視線落在她身上,“怎麽,你要自己在這兒等霍辭?”
“既然你知道,何必再問。”
“可惜啊,”男人語調淡淡,“他不會來了。”
他的聲音裏分明夾雜着一種細微的愉悅感。
他們才第二次見面,江倚月對他這人不了解,也自認為沒有了解的必要。
她并未聽出他的語氣有什麽不對。
江倚月看向他,咬了咬牙,“你什麽意思?”
傅南珩打開手機,單手操作了下,将其遞到她面前,“你看,這位是不是你的,霍辭哥哥?”
他刻意加重了哥哥二字,一字一頓。
江倚月抽出他的手機,低頭看着屏幕。
車禍。
兩個小時前。
一輛紅色瑪莎拉蒂在岔路口轉彎的時候,被一輛迎面駛來的大貨車撞了。
再往下,她看到了霍辭。
戴着金絲邊眼鏡,一身黑色高定西裝的。
她再熟悉不過的霍辭。
他抱着傷者……上了救護車。
他的黑色魅影入鏡。
車牌號被打了馬賽克,但她知道,那就是他的車。
那個受傷的女人被霍辭抱在懷裏,他擋住了她大半邊臉。
但,傷者的身材、臉部輪廓以及衣服,和那位莊小姐莫名相像。
她手指在屏幕上劃了下,看清上面的文字。
傷者姓莊。
南城第一人民醫院。
有目擊者認出,參與救助的人是東亞集團總裁霍辭……
他問,“眼熟嗎?”
她将手機還給他,喃喃低語,“莊小姐受傷了,我哥哥在醫院。”
傅南珩挑眉,溫聲詢問,“怎麽,你要去醫院找他?”
“傅先生,你有時間嗎,能不能帶我過去?”
他微微俯身,輕笑一聲,反問道:“不說我跟蹤你了?”
江倚月擡眸看他,點頭道:“傅先生,我現在願意相信你之前說的都是真話,所以,你能帶我去醫院麽?”
傅南珩眸底笑意未散,淡聲開口,“你倒是能屈能伸,但我并不是很想帶你去找霍辭,怎麽辦?”
她靜靜地望着他,半秒後,低聲道:“那你就當我是去找莊小姐的吧。”
江倚月抿了下唇,“如果你實在不願意,我就去打車。”
說完,她直接往傘外撤身,想要離開。
清安墓園本就在南城郊區邊緣,今天又下了暴雨,若非必要,沒有哪個出租車司機願意來這裏。
人少車少,估計她等上個半小時都等不到一輛車。
所以,她才會問傅南珩願不願意帶她去醫院找霍辭。
不過,他剛才……
難不成,他就是為了現在這副局面,才會勸華景離開的?
傅南珩上前一步,攥住她手腕,薄唇噙着笑,溫聲道,“方才你執意讓華小姐走,現在後不後悔,嗯?”
江倚月不動聲色地抽出自己的手腕,撩了把耳根處的濕發,淡笑了下,道:“傅先生剛才那麽賣力地幫我勸人,現在反倒不願意載我,是不是太不地道,嗯?”
“我又沒說不願意,”他的聲音溫和平靜,“先去把衣服換掉,再去醫院。”
江倚月眉心蹙起,下意識便要拒絕。
傅南珩猜到了她的反應,輕輕笑開,對她道,“若是你渾身濕透的樣子被你的霍辭哥哥和那位莊小姐瞧見,你覺得他是心疼你呢,還是覺得你這個妹妹,讓他在他那位白月光面前,丢了臉呢?”
江倚月額上兩根眉骨跳了跳,擰眉看他,“你怎麽什麽都知道?”
傅南珩:“上流圈不就那點事兒,有人散播,自然就有人聽見。”
的确。
江倚月手指微微收緊,心髒跳速也加快了許多。
未等她說話,便又聽到他的聲音,“江小姐那麽聰明,不會連這麽簡單的道理都聽不明白吧?”
“你的意思是,我哥哥未必不知道這些,他只是默許了那位莊小姐的行為,是麽?”
傅南珩眯起眼,說:“霍辭和那位莊小姐的感情糾葛我毫無興趣,不過,這事兒連我這麽不關心八卦的人都聽說了,若說你的霍辭哥哥一點兒風言風語都沒聽到,你信?”
“你們傅家,不是從你祖父那輩就遷居到英國去了麽?”
他笑,“江小姐連這個都知道?”
江倚月:“傅先生應該也剛剛回國沒多久吧,怎麽那麽巧,你一回南城,這些風言風語就起來了?”
她忽然想起,那位莊小姐似乎也是剛從英國回來的。
傅南珩眸色忽地沉了下。
她彎了彎唇,“該不會,同莊小姐有感情糾葛的其實是你,不是我哥哥吧?”
傅南珩偏頭看她,眸光淡淡,“怎麽可能。”
被霍辭養大的小姑娘,怎麽可能只是一朵小白花。
他早該想到的。
“所以,說了那麽多,傅先生到底願不願意送我?”
傅南珩:“先換衣服。”
她拒絕,“先去醫院。”
若那位莊小姐真是霍辭的白月光,那她便不再喜歡他了。
但她一直都是霍辭的妹妹,他從不會嫌棄她這個妹妹丢人。
傅南珩眉心稍皺了下,旋即又舒展開,“成。”
江倚月打開後排車門,正準備坐上去時,下一秒,車門被他“啪”的一聲合上。
“你幹什麽?”
他的語調聽來仍溫淡,“坐前面。”
江倚月眉心微蹙。
傅南珩:“前面有空調,我開暖風,你吹一吹。”
他垂眸,視線落在她身上,“衣服濕着,不難受麽?”
她的淺藍色衛衣和黑色長褲盡數濕透,像是在水裏浸過一般。
江倚月擡眼瞧着他,有那麽一瞬間的恍惚。
他現在的語氣,和霍辭哄她吃中藥的時候,居然有幾分相似。
如微風,似細雨,溫淡深靜,就像在哄三歲小孩兒一樣。
十七歲那年,每月一次的例假像是忽然變異,痛感比前幾年劇烈許多。
她被折磨到沒法上課,來例假的那幾天,整夜整夜地翻來覆去,根本就睡不着。
霍阿姨找了個中醫為她調理,開了些藥。
但是中藥麽,向來苦口。
她捏着鼻子喝下去,卻又忍不住犯嘔。
那時候,霍辭捏着一塊桂花糕遞到她嘴邊,輕拍着她的背溫聲哄,“不難受了,吃一塊這個,就不會苦了,嗯?”
他手裏的點心總是最好吃的那塊。
每次喝完中藥,她總能被他喂一塊桂花糕。
漸漸的,她竟也忘記了中藥的苦,反倒一直記得那塊桂花糕的清甜味道。
江倚月扯回思緒,捏了捏因太冷而微微泛白的手指骨節,什麽都沒說,坐上副駕駛的位置。
半小時後,黑色邁巴赫穩穩停在第一人民醫院的停車場裏。
江倚月推門,邁腿下車。
她跑到急診部,詢問了下值班護士,問到了那位莊小姐的病房號。
江倚月按下電梯,磚塊似的黑色屏幕上顯示現在電梯在7層。
她盯着那數字看了兩秒,它遲遲沒動。
算了。
不等了。
她折到樓梯間,跑了上去。
傅南珩跟着她跑上去,眉心擰作一團,朝她喊了句,“你能不能慢一點?”
5樓,10號病房。
江倚月深呼吸了幾下,敲門進去。
推開門,她看到了躺在病床上的莊輕梨。
她腿上打着石膏,正在輸液。
病房內只有她一個人,霍辭不在這裏。
莊輕梨看到江倚月,勾唇笑了下,道:“江小姐,消息這麽靈通啊?這就來看我了?”
“莊小姐,你還好嗎?”
莊輕梨一擺手,“不是什麽大事兒,死不了。”
不過,她姐可能要換新車了。
那輛瑪莎拉蒂被大貨車怼的幾近報廢。
還好當時她的副駕駛沒坐人,不然的話,那人可能會當場死亡。
江倚月眉心皺了皺。
她不喜歡“死”這個字。
無論從誰嘴裏說出來,她都不喜歡。
莊輕梨騰出空來,微微挪動了下身子。
江倚月上前,想要幫她,卻被她拒絕。
“江小姐,不好意思哦,我不喜歡被別人碰。”
江倚月伸出的手懸在半空,“……”
病房外,一道溫淡男聲響起——
“我能進來嗎?”
莊輕梨:“誰?”
“傅南珩。”男人的聲音沒什麽波瀾。
莊輕梨眸色驟變,手指漸漸捏緊床單。
安靜了片刻,她道,“進。”
傅南珩走進來,望向病床上的人,一副波瀾不驚的樣子。
他開口,“莊小姐,我替江小姐問問,霍辭人在哪兒?”
莊輕梨忽然想笑,然後就真的笑了出來,“你替她問?傅先生,霍辭勉強稱得上是她哥哥,你呢,你算她什麽人?”
傅南珩:“這個問題,我想我沒必要回答你。”
江倚月出聲解釋,“我和傅先生沒有關系,只是恰好在墓園遇到。”
她唇齒微動,發出的聲音冷到極致,“你閉嘴。”
江倚月站在那裏,靜靜地看着她。
不知為什麽,她忽然覺得,莊小姐現在這副樣子有點可怕。
片刻後,莊輕梨又掀了掀唇,輕笑,“想找你哥哥是麽?”
她也沒想到會恰好遇見霍辭。
不過,也幸好有他,不然的話,她自己一個人可能還真做不了繳費、檢查、治療等等一系列的事情。
但是,她并不會因為霍辭的行為而改變自己的計劃。
說來可笑,霍辭竟然真的把她當成莊輕雪了。
一口一個莊醫生地叫着。
生怕別人不知道他有病?
但他的反應,不也恰恰證明了,她的僞裝天衣無縫麽。
想到這裏,莊輕梨心底生出了幾分愉悅感。
她朝江倚月招招手,“過來,我告訴你啊。”
江倚月上前一步,卻被傅南珩一把扯回來。
她回眸,對上他視線,沒吭聲,但她眼神分明在問“你幹什麽”。
傅南珩壓低聲音,“別去。”
江倚月用力掙了掙手腕,卻發現根本沒什麽用,冷聲道:“松手。”
莊輕梨低低笑着,“江小姐,過來啊,你不是想知道霍辭在哪裏麽,你過來我就告訴你。”
從背後竄上來的冷意直沁心脾,江倚月攥緊手指。
傅南珩垂眼,緩緩松開她的手腕。
霍辭對她來說,就那麽重要?
莊輕梨将他的點滴反應納入眼底。
原來,原來他回國,真的是為了她。
可笑。
江倚月朝她走過去,莊輕梨讓她俯身,她照做。
她的唇幾乎貼上她耳畔,然後,江倚月聽見她說——
“你知道嗎,你的哥哥啊,剛才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