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情話 “我沒瘋可能也是奇跡
江倚月愣了下,問:“你為什麽……”
傅南珩語氣低低淡淡,“她送的。”
他從內襯兜裏掏出一串細白項鏈遞到她面前。
江倚月接過,低頭細細端詳了一番。
她看出來了,這條項鏈上面的玉石和她身上的這條可以合成一個完整的圖案。
她将項鏈還給他,低聲詢問,“我媽媽送你的?”
傅南珩接過,把它放回內襯兜裏,“嗯。”
安靜了片刻,他又道,“把你的項鏈拿出來。”
“……要我摘掉麽?”
“不必。”
江倚月哦了聲,将項鏈轉了個圈,放到胸前。
傅南珩拿出手機,照着她拍了個照。
她今天穿了件鵝黃色的衛衣,細白項鏈在黃色衣服的映襯下顯得更加精致漂亮。
拍完,他收回手機。
江倚月把項鏈放回衣服裏面,問:“我媽媽……什麽時候把項鏈送你的?”
傅南珩嗓音溫淡,“她來傅家的第二年,我八歲生日當天。”
Advertisement
江倚月苦笑了下,溫淡的聲音裏極盡嘲諷,“看來她還真是把你當做她的親生兒子了。”
“是啊,”傅南珩輕扯了下唇,低低笑着,聲音卻淡薄到了極致,“母親走後,我以為我再也遇不到對我好的人了,沒想到她會出現。”
江倚月咬着唇,捏緊手指,聲音微微顫抖,“十九年前,她抛下我和爸爸嫁給了你父親,她是很愛你父親麽,還是為了別的……”
他平視前方,斬釘截鐵地道,“不愛。”
江倚月望向他,原本清澈透亮的眼眸裏多了分疑惑。
她輕輕扯了下唇,眼底卻不透丁點兒笑意,“那她是為了錢財,名利,還是地位?”
傅南珩側眸,淡淡瞥她一眼,嗓音由往日的溫淡轉變為低冷,“你就是這麽想她的?”
江倚月眼眶微微泛紅,“那你告訴我,我應該怎麽想?”
“你知道這十九年來,她為什麽沒有去找你嗎?”
“為什麽?”
“因為她每日每夜都在受那個畜生的折辱,精神和肉|體的雙重折磨,她承受了整整十八年,沒瘋已經是奇跡了。”
江倚月心髒驀地一顫,濃烈的酸脹感自心髒處向全身逐漸蔓延。
她的手指越攥越緊,直到指甲一點點嵌進肉裏,也沒松開。
傅南珩沉冷的眸子裏落了點兒零星的紅,扯唇輕笑了下,“我沒瘋可能也是奇跡。”
而鑄成奇跡的那位神醫,就是“月清怡”。
“直到去年,”傅南珩面色無瀾,有條不紊地陳述着,“那個畜生才終于被我送進了英國監獄裏。”
“他不會再出來了。”
他無聲扯了下唇,嗓音低淡,卻透着一股令人戰兢的狠戾,“我不會讓他有出來的機會。”
江倚月動了動唇,微紅的眼眶裏盛滿了剔透,“我媽媽她……”
傅南珩擡手,打開儲物格,從裏面拿出一份文件遞給她,低聲道:“她患了嚴重的抑郁症,不過你也不必太擔心,這一年來她都在堅持治療。”
他的聲音溫和,“她比任何人都要堅強。”
江倚月接過,看清診斷報告書上面的黑色小字時,淚忍不住滾了下來。
她什麽都不知道。
她還總以為,自己是最委屈的那個……
傅南珩側眸看向她,抽出兩張紙巾遞給她,淡淡陳述,“你是支撐她活下去的希望。”
江倚月捏着報告書的手指一點點收緊,接過紙巾,胡亂在臉上擦了幾下。
傅南珩抽回她手裏的報告書,嗓音低低溫溫,“我知道,如果沒有遇到霍辭,你過得可能也并不好。”
“有些事旁觀者輕,沒有經歷過那種事的人才能雲淡風輕地說出那些話,而對于當事人來說,那些事已經給她造成了嚴重的心理創傷。”
“這創傷還是不可逆的。”
“所以我從來都不後悔親手把他送進監獄。”
至于旁人如何看他,他都無所謂。
江倚月深深吸氣又緩緩吐出,大概半分鐘後,情緒終于穩定了些。
她偏頭看向他,低低詢問,“我媽媽……嫁給你父親,并非她自願,是麽?”
傅南珩聲音薄冷到了極點,“我沒有父親,他就是個畜生。”
江倚月眼眸微垂,低聲問:“……那個畜生,愛我媽媽麽?”
他低笑出聲,冷冷道,“愛?你是不是太看得起他了?”
江倚月擡眸望向他,微怔了下。
他眼眶猩紅,聲音也低啞到了極點。
在她看來,傅南珩身上的某種特質和陸先生差不多,對什麽都溫溫淡淡,看不出在乎也看不出厭惡。
他這麽直接把情緒表露出來的時候,真是少之又少。
她就從未見過陸先生發脾氣。
但她也清楚,往往越是這種人,越是難以親近。
“既然不愛,又為什麽要娶?”
“在某些人眼裏,婚姻不過是利益交換,若是你以為旁人都是因為愛情才結的婚,那我只能說你太天真了。”
“我媽媽家裏,很有錢麽?”
“民國時期月家就已經是南城有名的富商了,你太姥爺的父親從一家小型雜貨鋪做起,經過三代更疊,月氏不僅沒有沒落,反倒越做越強。”
“那為什麽我一點都沒有聽說過……”
“那是因為在你的母親嫁過去沒多久,月家的産業就被那個畜生吞了。”
“姥姥姥爺他們呢?”
“我十六歲那年他們生病死了。”
“你怎麽記那麽清楚?”
“我去參加了他們的葬禮。”
“那……我沒有舅舅和阿姨麽?”
父親那邊還有個大伯,雖然他們一家對她一點都不好……
“你母親是獨女。”
“我媽媽嫁人的時候,姥姥他們應該還活着吧,他們不知道我爸媽的事情麽,為什麽還要讓我媽媽嫁到英國去……”
“人是趨利避害的物種,在遭受到死亡威脅的時候,大概每個人都做不到那麽鎮定。”
江倚月攥緊手指,聲音微微發顫,“在當時的他們看來,把媽媽嫁過去是解決問題最有效的方法,殊不知傅家是狼窩,他們親手把女兒推到了一個畜生面前……”
黑色邁巴赫緩緩駛離格達散打館。
傅南珩目視前方,淡聲道,“人不可能預判到所有事情。”
江倚月深深吸氣,抽出一張紙巾擦了擦眼角淚痕,低低道,“我明白你的意思。”
傅南珩的父親僞裝得太好,在外人看來,興許他就是個紳士,是個正人君子。
可他為人究竟如何,也只有他本人最清楚。
他在暗地裏行的那些事,除了他本人和當事人,哪裏還會有其他人知曉?
而更多的當事人,可能早就已經在這個世界上消失了。
“這些事情你知道就好,不必在她面前提起。”
“好,我不會提的。”
抑郁症患者不能受太大的刺激,更何況,過去的事情已經過去,再提及也沒有什麽意義,反倒會讓媽媽更難受。
她都明白的。
傅南珩餘光輕瞥她一眼,淡聲提醒道,“補個妝吧,別被你媽媽看出什麽。”
“嗯。”
大概四十分鐘後,他們抵達左岸名苑。
江倚月從車上下來,跟着傅南珩走進客廳。
她進門後,發現客廳沙發上坐着兩個女人。
傅南珩走過去,同她介紹,“這位是我小姑姑,傅文茵。”
傅文茵站起來,勾唇笑着道,“你叫月月是不是,我最近在追你那部校園劇呢,演得不錯。”
“謝謝。”
傅文茵:“別這麽客氣,以後我們就是一家人了,如果你願意的話,也可以跟南珩一樣喊我小姑姑。”
江倚月微微扯了下唇,勉強擠出點兒笑意,沒說話。
她完全不知道該接什麽。
但這種場景,她也并不是第一次經歷了。
五年前,她剛到霍家的時候,那副場面與現在有些類似。
傅文茵招呼她道,“快坐快坐。”
月清怡也從沙發上站起,望向江倚月。
她雙手交叉而握,眼眶裏的濕意越來越明顯。
江倚月偏頭看向傅文茵旁邊的女人——
她穿了件月白色的連衣裙,身材偏瘦,皮膚白皙,一襲黑色長發直直的披在肩後,并未紮起,面容姣好。
月清怡看着她,低低出聲,“月亮。”
江倚月瞳孔微縮,下意識地糾正,“我叫江倚月。”
“我知道。”
她掀唇,輕笑了下道,“這個名字是我和你爸爸一起定下來的。”
月清怡往後退了幾步,“來,來坐這邊,我們說說話。”
江倚月捏緊手指,朝她走過去,在她身旁坐下。
傅文茵不知何時已經上了樓。
傅南珩并未開口,默然地坐到左側的單人沙發上。
江倚月心髒陡然顫栗了下,避開她的視線,低低問,“您現在感覺好些了麽?”
月清怡看向傅南珩,眼底帶着明顯的責備。
傅南珩望着她,聲音溫溫淡淡,“倚月有權利知道那些。”
月清怡淡笑着開口,“我沒事的,你別擔心。”
江倚月深吸口氣,開門見山道,“如果我搬到傅家來,您會更開心麽,還是說,您更希望我住外面,偶爾過來看您?”
“如果你願意搬到這裏來,我自然是開心的,不過我也知道霍家那個孩子對你很好,如果你舍不得他,不搬也是可以的。”
“只是——”
“只是什麽?”
“如果你喜歡他,那就另當別論了。”
江倚月看着她,微微抿唇,輕聲問:“怎麽個另當別論法?”
“不破不立,你搬到傅家,那你以後就是阿珩的妹妹,你與霍辭的兄妹關系可以暫且告一段落,傅家和霍家倒也算門當戶對,你們戀愛的阻力也就不會那麽大。”
“門當戶對?這個很重要麽?”
“也不能說很重要,我只是擔心——”
江倚月盯着她,眼眶一瞬間泛紅,“你和爸爸之間門不當戶不對,那你為什麽會愛上他呢?”
傅南珩眉心輕蹙,出聲道,“倚月。”
“霍辭之所以和我以兄妹相稱,不過是擔心我被欺負,可我自己心裏清楚,我不姓霍,更不會姓傅。”
“我是江崇的女兒。”
“我的父親是個救火英雄。”
她看向傅南珩,沉聲詢問,“你真的能保證那個畜生永遠都不會出獄麽?”
“如果我說能,你願不願意搬來跟我們一起生活?”
江倚月低頭,視線落在地板上,忽然覺得鼻酸。
爸爸走了之後,她一度渴望能夠感受到溫暖的親情。
可現在……等真正的親人出現在自己面前,她卻生出了一種想逃的意念。
為什麽會這樣?
江倚月坐在那裏,身子不受控制地輕顫了下,喉嚨處也湧現一股酸澀感。
月清怡伸出手,輕輕拍了下她的背,“沒關系的,只要你開心,怎麽都可以的。”
江倚月慢慢呼吸了幾下,情緒一點點平複。
“阿珩,把我買的糕點和果盤拿過來。”
兩分鐘後,客廳茶幾上多出一盤果盤和一盤糕點。
月清怡捏起一塊糕點遞給她,“嘗嘗這個。”
江倚月:“這是什麽?”
“芒果酥,很好吃的,我記得你爸爸那時候最愛吃這個,你也吃一點吧?”
江倚月心口輕顫了下。
原來她都記得。
所以,是自己錯怪她了。
她也不是故意不來找她的,只是那時候她自身都難保,沒有那個精力和心思處理這些事……
江倚月盯着那塊芒果酥看了幾秒,咬着唇,捏緊的手指一點點泛白。
她眉心輕輕蹙着,一口咬了下去。
傅南珩倒了兩杯水放到她們二人面前。
江倚月吃了兩口,便放下了那塊芒果酥。
月清怡看向她,輕聲問,“你不喜歡這個味道麽?”
江倚月搖了搖頭。
不是不喜歡。
只是她……
“那就是單純不想吃了?”
江倚月沒說什麽,只默默點了下頭。
她伸出手,“給我吧,我吃。”
江倚月看向她,輕聲提醒,“這裏有新的。”
月清怡唇角抿出笑意,低聲道,“我不嫌棄我的女兒。”
江倚月鼻尖泛酸,将剩下的那半塊芒果酥擱到她手心,偏頭避開她的視線。
她怕自己再多看她一秒,又要哭了。
不過須臾,門鈴“叮咚叮咚”地響起來。
傅南珩從沙發上起身,走到可視門鈴前面,點開看了眼。
立在門外的男人氣質清冷矜貴,渾身散發着生人勿進的氣息。
他側眸看了眼江倚月,低低溫溫道,“霍辭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