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章節
回去,我要去‘牢’裏,有事情要做。”
沈令不知道他說的“牢裏”是什麽地方,但是他出身宮廷,谙熟絕不多問一句話、多行一步路的規矩,便點點頭,反而是黛顏,聽了這句話,表情微妙地看了沈令一眼。
知道他們倆人有話要說,沈令借口去收拾東西,等他一走,黛顏看向葉骁,斟酌片刻,“阿骁,瑤華她……要回來了。”
葉骁慢慢擡眼看他,沒說話,黛顏頓了頓,“她丈夫流霞關任期已滿。年底回來,看樣子是要調入禁軍,瑤華她……我聽人說,已經被點了新後的女官了。“
“……那不是挺好?我到時候肯定給她包個厚厚的禮封過去。”
“……”黛顏深深看了葉骁一眼,對方無辜回看,他搖搖頭,沒再說話。
第十回 他年舊(中)
十月初,大理寺把勘核無誤的案子交了上去,剩下可疑的、可憫的打回刑部重審。
到此為止,葉骁大理寺的活兒暫告一段落,轉身全情投入顯仁帝迎娶新後的籌備裏,每日跟太常寺激情一撕,整個人比之前精神太多了。
黛顏跟着他去處理婚禮的事,秉持着領了俸祿就必須給爺幹活的樸素原則,雖然非常看不起沈令,但是黛顏還是把手上長史的一些特別瑣碎又不重要的事情轉交給了沈令。
而沈令在秦王府接到的第一個大活兒就是:年底對賬。
然後沈令接過賬簿一看,整個人都驚呆了。
葉骁,好特麽的……窮啊!
葉骁的食邑是三千戶,實封五百戶,每年六萬石栗米就是他的固定俸祿,折錢一萬兩千貫。
這點兒錢……真是多個老婆都養不起的窮啊!
他在北齊的時候,清廉自守,但是食封等等加起來,也有兩萬貫的俸祿……葉骁比他窮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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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邊五娘一邊做着鞋一邊心有戚戚焉,“可不,我連人都不敢多雇……唉,今年也就是朱家妹子來了,她的俸祿吏部那邊支,我趕緊裁掉三個廚房上人……哎……說多了都是淚。”
塑月皇族自奉極簡,太祖皇帝開國之時與天下約法,永不增加皇莊,而且諸王與王姬不得購置田莊,與民争地。所以……皇室在給皇族封食邑方面就一直非常吝啬。以至于葉骁這種仗着皇帝哥哥疼,拿着太子食封的親王比沈令一個北齊侯爵的食封還低。
沈令低頭看了一眼出賬的本子,王府上下六十多口雇來的仆役,一年仆役的花銷雜七雜八就四千多貫,沈令一陣窒息,趕緊拿入賬本子來壓壓驚。
除了食邑的錢,葉骁真正占大頭的收入是他名下的二三十家鋪子,種類繁多,遍布京畿,每年能給他收個十幾萬貫回來,看到這部分收入把王府收支打平,還能每年剩個八九萬貫,沈令才覺得自己又能喘上來氣了。
賬簿裏顯示,秦王府每年的盈餘又被拿去開新的鋪子滾利。有盈餘而自奉節儉,确實是極好的規矩。
聽沈令感嘆,瞅了一眼他,五娘白眼快翻上天了,她說,嗨,這些都是黛長史一手操辦的,你想想看,我們家殿下那人、那德行、那個甩手掌櫃做派,他能在意在這些事兒?這些鋪子最開始是殿下開府的時候,蓬萊君補貼殿下的私房,補貼了七間,那時候我沒經歷過,但是聽黛長史說我都肝兒顫,當時還養着王妃呢,比現在多一倍的人,就兩萬來貫錢收入,全靠長史一點點兒從牙縫裏把錢摳出來,才攢到現在這樣,真是窮怕了……”
五娘心有餘悸地搖搖頭,“現在其實也算有錢,但也一文錢一文錢的數着過日子,怕我們哪裏多用了一點兒,就委屈着我們家花錢不看數的殿下了,啧……”
說到這裏,她白玉一般的面容上浮現了一絲不自覺地淺笑,雖在抱怨,卻帶着一股別樣的心滿意足,“再說,一想到他未來還要娶王妃,兒女成群,就更一文都不敢亂花啊。小孩啊,可花錢了,四腳吞金獸來着呢。”
沈令含笑看她,低聲道:“娘子很喜歡殿下啊。”
五娘剪斷繡線,看他一眼,一雙杏眼微微一動,“殿下救了我。現在就讓我為了他拿把刀把脖子抹了我也是願意的,但是……嗯……我不喜歡殿下,啊,我的意思是,不是那種男女之情的喜歡。”
沈令沒說話,就靜靜看她,五娘自失一笑,說,何況,殿下那麽好的人,何必要我這樣身份的人去喜歡呢,沒來由玷辱了他。
是啊,何必呢。他的喜歡,就這樣只有他一個人知道最好。
葉骁合該迎娶一個門當戶對賢淑端莊的王妃,兒女滿堂。那才是他應該有的人生。
沈令笑了一下,繼續核對手中的賬冊。
賬冊核得沈令心驚膽戰,感覺和大理寺核對案子是不一樣的累法,一樣的效果,這天中午,天高雲淡,熏風然然,他看賬本看得眼睛酸疼,沒撐住,就在書齋榻上睡了一會兒。
等他醒來的時候,一睜眼,赫然發現榻前立着一道人影——
那人毫無氣息,宛若鬼魅,沈令心下大駭,一拳揮出,那人随手一格,剎那之間,兩人已拆了數個回合,那人向後一躍,退至門邊,沈令也徹底醒透,警惕地立在窗下。
對面卻是個身材嬌小的女子,一身男裝打扮,看着和葉骁年紀仿佛,容色普通,素面朝天,鼻上幾點淡淡的雀斑,唯獨一雙眸子,神光內斂,瑩潤生輝,宛若明珠夜輝。
女子松姿鶴形,形清氣沉,顯然是個高手,剛才那幾下,沈令已探出其武藝之高,不在自己全盛時期之下。他從未在府邸見過此人,但是顯然對方也沒有惡意,沈令一抱拳,“在下秦王府邸典簽沈令,敢問娘子是哪位?”
女子聽了沈令二字,眉眼一動,負手而立,沒有說話,沈令飛快想到,秦王府守衛森嚴,若此人是潛進王府,現在既不動手,又不逃遁,是有何意?但若此人乃系王府舊識,卻為何一言不發?沈令續道:“那尊駕來此何事?若有沈某可以相助之處,敬請開口。”
女子又看了他片刻,面上忽然現出了一點兒失望之色,她搖搖頭,從腰上挂在蹀躞帶上的算囊裏取出一把小巧菲薄的木片,把其中一枚朝沈令一晃。
沈令眼力極好,只見木片上刻着三個大字:燦星漢。
塑月制度與東陸其他列強都不大一樣,國內七姓最貴,號為七色名門,皇族的葉氏只能排到第四,燦姓排行第三,猶在皇族之上,而黛顏的姓氏則排在第六。
這木片上應該是女子姓名,現在看來,她……應該不會說話。
女子又拿了一枚,晃了晃,上頭四個字“秦王司馬”。
第十回 他年舊(下)
沈令恍然大悟。确實,在他和窈娘之前,王府裏除了黛顏這個長史還有一個司掌王府與葉骁安全的司馬,這位司馬似乎在外處理一樁極棘手的事情,一直沒回來,結果沈令先入為主以為司馬該是名男性。
他立刻端正向女子行了一禮,“下官見過燦大人。”
女子還了一禮,然後從牌子裏翻出一枚,特別不客氣地怼到沈令面前,
上面只有一個字:茶。
沈令:……行吧,真不愧是葉骁的屬官。
于是,聽說自己的司馬回來了,開開心心抱着一方錦盒跑回來的葉骁,看到的就是沈令和燦星漢默默無聲地在書齋裏——對着喝茶。
葉骁大為震驚,表示沈侯你是第一個第一次見到燦燦就能和燦燦喝茶的人啊,燦燦對人警惕性可高了!
燦星漢把雪白茶湯一口飲盡,神态落落,舒眉看他,沈令只聽到葉骁掩在袖下不知哪個镯子一聲輕響,兩人四目勾留片刻,葉骁嘿嘿笑出聲來,瞥了沈令一眼,也不多說,只獻寶一樣從懷裏取了把匕首出來。
星漢眼睛一亮,把匕首擎在手中,只見一抹寒芒吞吐不定,她一挑眉,手腕翻轉,刺削掃撩,只見室內寒光瑩瑩。她一手撚了張白紙,往空中一抛,紙軟綿綿輕飄飄地往地上落,她匕首一個橫掃,劍氣一綻,白紙被她一下斬開!
這一下幹淨利落,沈令不由得喝了聲好,星漢看他一眼,微微颔首,把匕首收好,向葉骁盈盈一笑。星漢本來生得容色平常,但是這一笑,開闊舒朗,英氣勃勃。
“從北齊帶回來的東西還有哦。”葉骁把那個他辛辛苦苦從北齊帶回來的錦盒推到她面前,打開之後,一樣一樣擺出來給她說的,都是啥怎麽用——當時夥計就說了一遍,他記性倒好。
星漢颔首,但也不怎麽在意,葉骁從盒子裏取了一瓶手脂,牽過她的手,小心翼翼在她指尖揉開,柔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