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木桶妖

平日裏這幅面孔習慣了,師傅師兄整天臉上沒有什麽表情,我便也感覺不到什麽,這一出來,未曾想這身裝扮給外邊的人帶來的震憾那麽的大。

我正顧影自憐,那鳥兒聞到了水味,嘎嘎直叫着往水裏跑,我有些糾結,心底越發地迷惑這鳥兒的身份,它到底是水鴨子啊,還是異種鴛鴦?

正迷惑間,那矮胖官帶着官兵趕到了,在溪對面大喊:“妖怪在那裏,妖怪在那裏……”

我悲從心來,把水鴨子抱在懷裏往林子裏跑,衆官差在身後大叫:“快點兒追啊,木桶怪要吃鴛鴦了。”

聽了這話,我感覺很受辱,在溪水這邊與他們對罵:“你們才是木桶怪!你們全家都是木桶怪,且是在屋子裏放了十年的尿桶……”

我一邊罵一邊沿着溪水跑,那鳥兒在籠子裏和着我的聲音嘎嘎叫,很是應和。

練偷技首先練的便是逃跑之技,經過半年的自學,我自認為逃過百來裏不成問題,哪裏知道理論與現實總是相差得無比地遙遠,對面溪邊的官兵認為我的罵很讓他們吃不消,也不怕傷了那只鴨子,箭雨密密麻麻地射了過來,我上竄下跳,到底沒躲過其中一支,被那箭射在了腰上。

正好在腰上。

如果腰上去一點兒,有木板擋着,也不會那麽的入肉,腰下去一點兒,那裏的肉比較厚實,也不會流那麽多血。

我勉強提氣,竄到了一棵大樹之上,眼見着血沿着樹杆往下流,不多一會兒,就使那翠綠的樹杆染了一道血痕,如此流血下去,到了明天早晨,我的下場比那風幹的烤鴨好不了多少。

我望着漸漸暗下來的天,天邊有一顆小星星冒出了頭,淡月胧明,薄霧暗隐,我想到我還未達到的種種心願,連只完整的烤鴨都沒吃上一只,早知道人生落得如風幹的烤鴨一般的下場,當初在廚房偷吃的時侯就不給師傅師兄師姐留下半只了。

我一邊感嘆着自己的心還是太軟,心太軟,一邊緩緩地閉上了雙眼,在半開半合之間,我忽感覺樹枝搖動,薄霧如銀沙般地飄蕩開來,他站在樹枝梢頭,向我蹲下了身子,如竹外疏花,一枝斜梅,他将我抱入懷裏,眼底月色清明,有無數楊花過影。

為什麽我腦子裏想的,全是花?

且是百花盛放?

醒來的時侯,風幹的烤鴨對我的記憶影響太深,所以我首先檢查自己有無變成那種情狀,上上下下摸了一摸,上了夾板的手指感覺不太靈敏,直摸到了臉上,感到師傅的手藝着實的好,全身上下沒有一處是散架的,這才舒了一口氣。

檢查完了夾板,我才開始檢查自己身上的東西,憶起腰間似乎中了一箭,才感覺腰下一片沁涼,有冷風吹過,而那沁涼之處,竟有一溫暖之物緩緩滑過,滑過之處讓我起了身雞皮,我一激靈,便清醒了,睜開了眼,便看見那男子拿着一件物品皺着眉頭端詳,那物上繡梅花三朵,水紅顏色,曾長方形,上邊裁去,凹下去些許,正适合我的脖子的形狀,四角各有銀絲細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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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眨了半天眼睛,終于弄明白那物來自哪裏,悲從心來,一腳向他踢去,大聲呼叫:“耍流氓啊。”

我的腳如踢到了石板,生疼生疼,他轉過頭來,怔了一怔,臉上如煙花簇雪,他還解釋:“你這個,掉下來了。”

我一怔神,看清了那四根帶子結着之處似有箭刃劃過,心中雪亮,那一箭好射不射的,正好射在這肚兜打結之處了,又感覺雖四處都涼嗖嗖的,但腰間綁得結結實實的,定是他療傷之時将我翻動得厲害,使這物掉了出來了。

但掉便掉罷,你也別拿着反複詳細查看啊!

這多讓人誤會你變态啊!

我一把搶過他手指上挂着的那物,團在了手裏,在如此情況之下,強作慎定着實很難,我驚慌失措:“這方錦繡繡工好麽?”

他将拳頭放在嘴邊,咳了一聲,擡頭望了一下天,默默地答:“不好。”

洞裏生了好大一堆火,火光融融,将他的身影投在壁上,暗淡輕遠,卻有香留。

我腦子還停留在肚兜與身上涼嗖嗖之間,瞪了他半晌,感覺關于肚兜沒什麽話題可說,一眼望到了他身邊那裝了水鴨子的籠子,才把心思轉移了些許,問他:“那火能烤東西麽?”

他順着我的目光望向了那鴨子,神色吃驚:“你想烤了它?”

他眼底青光鱗鱗,和着洞口那兩枝瘦竹,帶了三分暗色,讓我覺着他對那鴨子有些菩薩心腸,極不贊同我的行為。

正在此時,我的肚子極響亮地叫了兩聲,我便勸道:“公子,佛經有雲,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但佛經也有雲,誰不入地獄,我入地獄,它這一世是鴨子,但到了下一世,說不定便轉成了人,我們權當做了一回好事。”

他轉過頭來,眼眸幽幽暗暗:“說人話!”

我切切地望着他:“我餓了,想吃肉,你會除毛剝皮麽?”

他展顏一笑,往那籠子走了去,那鴨子感覺到了殺氣,在籠子裏左突右沖,正在生死邊緣掙紮,便聽到洞外邊有人大聲喚道:“小師妹,你在哪兒?”

我大喜,師姐的如冰刀出鞘一般的聲音這個時侯是那麽的輕脆悅耳。

我剛想大叫,誰知道有風拂面,我的嘴和鼻全被捂住了,卻聞到了槐花香味,他的氣息在我的耳邊拂過:“別出聲。”

我看着師姐粉色衣裳在洞口一掃而過,呼喚的聲音漸行漸遠,又聽得遠處刀劍相擊聲忽起。

師姐和外邊矮胖官兒手下的官兵打了起來了,隔了一會兒,我聽到外面的聲音不響了,定是師姐把矮胖官兒的手下全打昏了,她的聲音又響起:“小師妹,小師妹……”

我感覺嘴鼻一松,便又想大叫,哪知道嘴鼻上又是一緊,我的嘴巴又給捂住了,他附在我耳邊道:“別出聲。”

我連連點頭,他便緩緩松開了手,來到我的前面,我望着了他,很老實的放低了聲音:“公子,我不叫……”

他微微而笑,滿樹楊花盛開:“我不相信。”

我:“……”

正值此時,師姐終于找對了方向,拿把劍沖進了洞口,一聲利喝:“淫賊,可找到你了。”

兼于我剛剛對着溪水自憐了半晌,身上的打扮在腦子裏映象極為深刻,師姐這句極有創意的稱呼讓我從石凳上直翻了下去。

等我再從石凳上翻了上來,便見着師姐舞着劍和他打成了一團,洞裏面劍來刀往,衣袂飄影,往來沖突,等到兩人再次分開,師姐劍尖上挑了一塊布片,他手裏也拿了一塊布片。

我看了看兩人情狀,再看了看他們手裏的布片,老懷大慰,原來師姐為了我,也當了一回淫賊。

他半敞的胸襯着洞裏的篝火,着實有讓人很有些想法。

師姐的半邊衣服露出內裏雪白的中衣,也着實讓人很有些想法。

“你……”他掩了掩胸口道。

她臉色冷凝:“我要帶她走。”她也掩了掩胸口道。

兩人的動作讓我看得實在目不轉睛,精壯的胸肌,優美的鎖骨,渾圓,柔美,嬌媚一笑……等等詞兒全湧上了心頭,一時間百感交集,情緒波動,所以師姐轉過頭來牽我的手,我掙紮:“能等一會,吃了烤鴨再走麽?”

其實我想,你們能再過兩招麽?

師姐看了看洞口的籠子,沉默了半晌,也說了和他一樣的話:“這是鴨子?”

“剝了皮,褪了毛,烤了,味道很好。”

師姐伸出手來,手裏多了塊雪白的絹子,替我擦了擦嘴角:“你口水流出來了。”

“對,吃了烤鴨再走。”他也道。

我估摸着兩人和我一樣,也餓了,我的建議如冬天裏給他們送了床棉被,送了棉被後還送了方枕頭,于是我們便在火堆旁坐了下來,再商量着由誰動手……但這世上動嘴的人總是多過動手的,他們兩人你一眼望過去,我一眼望過來,各踞火堆兩邊,誰也不動手,師姐手放在劍上,他手放在拔出的刀上。

且兩人身上冷風嗖嗖,那火堆越來越小。

我的動手能力,也只限于書本上,唯一的實踐是那獅子和兔子,卻只限于想象中……

所以,我忍無可忍,提醒他們:“天色晚了……”

被我一提醒,兩人同時拔躍起,見此,我心底充滿了對肉的幻想,眼前出現了烤得香噴噴的肉,一咬一嘴的油,一咬再一嘴的油……

卻只見刀劍相擊之聲再次在洞裏面回響,兩人交互相突,火花四濺。

“你休想!”師姐道。

“你阻得住麽?”他道。

我心道這鴨子還沒烤好,你們反倒先争了起來了?

我忙勸道:“師姐,最多我分多點給你……”

洞裏刀劍相擊之聲更烈,更添了些布匹嘶開的絲絲聲,兩人交互往來了幾趟,身上的布片一片片落下,我想起師姐在外被人稱為神劍,從來只有她傷人,沒人人傷她的,現如今卻被這人傷得傷痛累累,好吧,也不算得上是傷痕累累,最多算遍體鱗傷,傷的且是衣服。

看來這位公子的武功不弱,而且比師姐好了不止一點半點,他的劍停留在她的身上,尚有餘力未發,他是不是氣着師姐一開始叫他淫賊,所以幹脆淫一回以落口實?

正值此時,便聽到洞口又傳來人聲,是那矮胖官鴨公般的聲音:“在這兒呢,在這兒呢,小心那鴛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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