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心計

而今晚,李澤毓忙于應付豫州城內各富商豪賈,也不會有許多空閑。

李澤毓對我的祥雲十八梯功夫了解的頗為詳盡,在院牆之上布滿了暗哨,但對我的縮骨功可全不知曉,這多虧我善于藏拙……我感覺這一趟下得山來,我便越來越有一種被人稱為‘心計’的東西了。

今晚也沒有月亮,一地白雪,滿目蒼涼……正是月黑風高逃跑時。

到了傍晚,我終于找到了機會了,侍婢們各忙各的去了……估計對我這個暖床之物不太放在心上,見我在院子裏走來走去,也沒有人上前查問,于是,趁人不注意,我便往後院而去……想不到這院子這麽大,不止一兩個院落,我在院子裏轉了半晌,也沒找到那放酒甕的飄香院。

我正犯着愁呢,便聽見遠遠地傳來一聲慘叫,雖幾不可聞,但傳進耳內,那聲音的主人卻仿佛正經歷了天底下最殘酷之事,我原想着不理的,但腿卻不由自主地往那邊走了去,我閃閃躲躲地來到那偏院,從院子中央那棵大榕樹探頭往前望了過去,便見着了兩個熟人。

一個肥得如大冬瓜一般的矮胖官兒,跪在地上,更加象只大冬瓜了,而另一個人,便是剛剛我從梁上跳了下來之時,坐在大堂上下首的那瘦子,我記得,那個人叫尹念,我為什麽記得這麽清楚呢?因為他曾懷疑過李澤毓的‘男人能力’,讓我心有戚戚焉!

從樹葉縫隙之中望過去,那叫劉德全的矮胖官兒臉上蒙上了一層死灰之色,竟比把‘木桶妖’弄錯到了李澤毓的床上暖床時,對着李澤毓時還要驚恐。

“尹大人,國師所求,我已竭盡全力了,太子殿下尤在豫州內,下官不敢明目張膽,只得私底下偷偷行事,既使這樣,也只湊齊五個。”

尹念的臉在樹葉遮擋之下明明暗暗,陰冷如鬼魅:“太子殿下菩薩心腸,每到一處,便會派人收集那無家可歸的孤兒加以照顧,你明白怎麽做了。”

劉德全趴在地上如亂泥一般:“尹大人,那些孩童全程都有人陪同看護,下官怎麽能做得了手腳?”

尹念笑了笑,眼底卻是冰涼:“依我看,李大人是太過慈悲了一些,不忍心吧,太子殿下雖明察秋豪,但這豫州城,到底是李大人的天下,李大人想要做什麽手腳,又豈會傳到太子殿下耳裏?那些孩子,跟着國師錦衣玉食可比跟着太子殿下餐風陋宿的好。”

劉德全哆嗦着嘴唇:“下下,下官……”

“行了,李大人,如果真湊不齊數目……那也沒有辦法……”

劉德全擡起頭來,眼底露出了希望之光:“國師不會怪下官?”

尹念微微笑道:“李大人年紀不大,娶的幾個老婆都是絕色佳人,生出來的五個兒子都清俊可人……說來湊巧,剛好是缺少了那數目……”

劉德全的臉色一下子全變了:“尹念,你要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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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念垂了頭,伸出瘦長的手來,彈了彈指甲,樹後便有侍衛打扮的人押着一個小兒出來,那小兒一見劉德全,便哭泣着叫了一聲爹,馬上被那侍衛按住了嘴,發不出聲音來了。

劉德全臉有崩潰之色:“尹大人,下官會辦妥的,下官一定會辦妥的,你放了悅兒。”

尹念笑道:“就讓你的第五個兒子陪我幾日,到大軍開拔之日,你一會替國師湊齊這數目,對不對?”他笑得越發和藹,“你瞧瞧,李大人,我還給您留了四個兒子呢。”

他的眼睛粘忽忽地掃過被侍衛緊緊抓住了那小男孩,走上前去,伸手摸了摸那小男孩的頭,又捏了捏他的耳垂,語氣溫厚:“長得真好,觸手溫潤。”

劉德全眼底恨怒交加,眼有紅意,他一聲低吼,想要站起身來,那尹念抽出一把扇子,輕輕點在他的肩頭,便使得他動彈不得,他道:“李大人還是別輕舉妄動的好,記住,你只有三日時間了。”

尹念轉過身去,将手搭在了那小男孩的身上,悠游而去。

那矮胖官兒跪倒在地上,伏倒在地,嗚咽出聲,又隔了良久,這才站起身來,踉跄而去。

我看到這一幕,感覺糟心得很,卻不知道糟心的理由,想了半天也沒想明白他們剛剛談的是什麽,按道理說這劉德全一見到我就當我是‘妖’來追,追得我雞飛狗跳的,我對他沒有好感,但此時見了這幅情景,我對他卻有些同情……總之,我的心底如塞了一團破棉花絮一般的不舒服,堵得人喘不過氣來,可又想不出那股不舒服從何而來。

我一向得過且過,想不明白的就不想了,因記着那車酒甕,便一門心思地再去尋找那酒甕了,直至傍晚,在那酒甕被既将要被推出府門時,我終于找到了。

彼時,大雪從剛好從飄飄揚揚地落下,鋪得那青花瓷酒甕披上了一層銀屑,我打量了這酒甕羅列順序半晌,中間那層酒甕是最安全的,可想着要搬開上層那裝滿了酒的酒甕恐怕要讓我的手腳再折上一回也未必能成功,于是,便勉勉強強把上面那層的酒甕搬了一甕來,将甕裏的酒給倒了,再擺放好,運了縮骨功,鑽了進去。

幸好,這酒甕夠大,我的縮骨功練得也夠火侯,不但全身都縮了進去,連一根頭發絲兒都沒露在外邊。

我望着那小小的瓶口外邊那圓形的灰蒙蒙的天,甚欣慰。

蓋上了蓋子之後,甕裏暖融融的,混着上好的酒香,又有一種讓我置身于床上之感,順理成章地,我又睡着了。

我是被一聲響徹雲霄的響亮慘叫叫醒的。

初醒之時,我以為自己已經到了野外了,未免有幾絲興奮,可張開眼來,便見着圓忽忽的甕口有一張陰沉的面孔朝我望着。

深刻的五官,暗金色的眼眸……李澤毓……我的心頓時沉落谷底,原來這馬車走來走去,還是走到了李澤毓的眼皮底下了?

還沒等我運了縮骨功從甕口出來,便聽得咣當一聲響,那酒甕便便分成兩半,破了,我被他又攬進了懷裏:“你怎麽樣?”

他的眉頭皺得太緊,眼底冰冷,讓我不由自主地縮了縮,把身上突如其來的刺痛感瞞了下來。

“哈哈,酒甕子裏瞞好玩的,我就想玩玩……”我哈哈一笑。

“是麽?”尖冷的聲音忽地在我身後響起,“太子殿下,她殺了人,也只當成玩麽?”

是那白鳳染的聲音,突勿尖利,冷得刺人心骨。

雪白的地上,滾落着一個人頭,紅的血,散亂的長發,臉上凝固着驚怖之極的神色。

是那個尹念!

我的視線緩緩上行,便見着了那甕口染紅的鮮血,顯見着,這顆人頭是放在我藏身的酒甕旁邊的那甕上的。

我與人頭酒甕睡了一夜?我不由打了個寒顫,卻被李澤毓更緊地摟在了懷裏,他撫了撫我的背:“別怕。”

馬車之旁,昏厥過去的侍婢正索索發抖。

白鳳染猛地跪在地上,面色怆然:“殿下,您不能再興之所致了,她明明就是楚國奸細,殺了國師的弟弟,就是想讓法王和您反目成仇,挑起大亂,殿下……”

我擡起手來,粉紅的指甲縫裏,幾縷鮮紅尤留,如毒蛇的信子,突勿地鑽進我的眼裏,我惶然擡頭,卻感覺李澤毓拿起了我的手,就是白雪映襯的光察看,悠然淺笑:“白将軍,你連辣椒汁和鮮血都分不清了麽?”

我恍然大悟,忽略心中突勿而來的那縷心慌:“不錯,就是昨日我吃烤鴨沾上的辣椒汁,你不信,你來舔舔……”

她愕然擡頭,自不會舔将上來,卻用悲痛之極的目光朝李澤毓望着:“那麽,她手裏的匕首,殿下又做何解釋。”

我望着那雪地,這才發現,在那甕被李澤毓一劍破開之後,露出來的不但是我這個人,碎落的甕瓦之下,還有一把寒光森森上面尤有不明鮮紅物體的短刃。

“那把匕首,自是她偷切了羊腿,躲在甕裏切着吃沾上的辣椒醬。”

我被眼前一幕吃驚得說不出話來了:從李澤毓的身後施施然地走出一名侍衛,一只手裏拿了一個切了一半的羊腿,羊腿上很明顯地塗滿了辣椒醬,另一只手上拿着的與雪地上一模一樣的匕首,把這兩樣東西丢到了雪地之上,将另外那匕首收起,默不作聲地退到了李澤毓身後。

雪地之上,便有了羊腿和切羊腿的匕首了。

作假證作得如此明目張膽,可見李澤毓這人的确不同凡響。

白鳳染臉色刷地一下子白了,顫抖着嘴唇道:“太子殿下,您這麽做,紙豈又能包得住火?法王那裏……”

李澤毓摸了摸我的頭,拿身上的大氅包裹住我,低聲道:“今日之事,你們知道怎麽對外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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