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刺客
有侍衛恭聲道:“昨夜有刺客漏夜而來,将尹大人的頭割了去,還想擄走府裏正在吃東西的侍妾……”講到這裏,他朝我看了一眼,“幸而被經過的侍婢發現,大聲驚擾,慌亂之中,這才逃走了。”
李澤毓道:“白将軍,你聽明白了?”
白鳳染的牙齒把下嘴唇咬得發白,眼眸冷得似冰朝我望了過來,冷聲道:“屬下明白。”
我看着手指縫裏的不明紅色液體……這是昨兒吃東西遺留下來的……看來,下山之後,我的運氣不是一般的差,連逃跑,都有人半路弄些驚竦之事吓我?
我的縮骨功練得好了,頭能縮進酒甕裏了,吓不着路過的人了,某人就拿個真頭放在酒甕上幫我完成吓人的心願?
我一時間感慨萬千。
死的人關系重大,隔不了一會兒,軍中仵作便來了,我還想看看熱鬧,可李澤毓用大氅從頭到腳地将我包着,我把頭一伸出來,又被他推了進去,伸出來,又推了進去,所以我只聽見了大氅外來來去去的人的腳步聲,以及李澤毓簡短的命令:“行了,收拾幹淨。”
等我好不容易把頭從他的大氅內伸出來,便見着院子當真收拾幹淨了,只留了一個矮胖子劉德全跪在廊下,一夜沒見,我感覺他又瘦了不少,肥臉上撐起來的皮都有點兒癟下去了。
劉德全用眼角餘光望了我一下,又飛快地垂頭下去。
這一眼看得讓我有些驚竦,心想,那暖床的慌言拆穿了,他告訴李澤毓我是‘木桶妖’了?
“你那小五,還好吧?”李澤毓道。
“還好,只是被吓着了。”劉德全哆嗦着嘴唇道。
“恩,找大夫吃些定神的藥,幾日便好了。”李澤毓道。
“下官明白,下官的五兒,什麽都不記得了。”劉德全道。
“不記得便好……”
李澤毓擺了擺手,他便退下了,退下之時,我很明顯地感覺到,他又拿眼角餘光朝我望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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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山以來,一天之內發生的種種之事,實在太過驚悚,讓我很感覺到為了兩餐呆在李澤毓身邊實在太不劃算,随時會被人栽贓陷害,決定自己戳破這暖床的慌言,讓他拿別的比較肥厚的人代替,于是,我從大氅裏掙出頭來:“殿下,我不是暖床的人……”
他又把我的頭推進了大氅裏,真走進了屋子,這才松開了我,慢吞吞地道:“哦,你不是暖床的人?”
我還以為他沒聽到呢,原來聽到了:“我原是鄉野小民,機緣巧合之下才……”
他将身上的大氅遞給一旁侍侯的侍婢挂上了,打斷了我的話:“既如此,這刺殺尹念的刺客還沒找到,本王看你也有些功夫,不如就頂了這項罪名?”他眼底輕風破暖。
“啊……”我垂頭道,“原來不是暖床的,機緣巧合之下,被劉大人選上,這才成了太子殿下暖床的人之一。”
但我還想問:暖床的功能到底有什麽呢?除了床要暖之外,平日裏還需要貼進你的大氅裏當手爐麽?我将頭伸出了他的大氅心想。
他笑得和煦:“原來是這樣啊,本王差點就弄錯了,把暖床的人弄成了刺客。”
逃跑無望,我忽有些想念山上了,一想念山上,不期然地想起了那些全身被夾板夾住的日子,由此深遠想開,便想起了師傅給我正骨之時的痛,不想不覺得,一想我忽就感覺身上傳來陣陣奇痛,痛徹心肺,眼前便一黑,又昏了過去。
等到我不痛的時侯,半夢半醒的,我又開始繼續昨晚上那個奇怪的夢,那麽的真實,但我卻如隔在雲端,朝下邊望着,看的是兩個不相幹的人談論着不相幹的事。
“別讓她胡鬧了,這一次,骨頭怕是又受傷了。”
“先生放心……她用的,是梅花三弄那門功夫麽?”
“不錯,這世上有誰能将劍使成如雪落梅花一般?唯她而已。”
“她不是全忘了麽?”
“但她骨子裏到底還是梅絡疏,又豈能說忘就忘呢?你忘了,她生平最恨什麽人?她最恨的,便是那殘害幼童的禽獸,尹念捉了劉德全的五公子去,欲行不軌之事,她豈會袖手旁觀,尹念武功雖高,但若是以前的她,他那些武功不過是小孩的玩藝而已。”
“不錯,沒有人能傷得了她,除非她自己傷了自己,我欠她的……永遠都還不完……”他哽咽道。
“在那之前,劉德全被人要脅,定是被她看見了,她雖已不記得往事,但滲入血液之中的本能卻沒有忘……殿下,如此一來,她會更危險……只不過,她有了自保之力,我也放心了……”
“你後悔了?”
“我自會遵守承諾,但你要知道,你雖是已對此事已做了防犯,但紙包不住火,那白鳳染在你軍中雖是只是名小将軍,但她身後是白家!”
那聲音呲地一聲冷笑,充滿輕蔑:“只要她有妄想,便會仔細權衡。”
“她不會亂說,但她說得對,紙到底包不住火,你不能毀了尹念的屍身,那會引起更多人的懷疑,只期望這世上沒有人能認得她的武功了。”
那人聲音似有隐憂,長久的沒有出聲。
“還有什麽人會記得她?”那聲音又充滿了憂傷,如三月梅雨季節空氣中随手一捏,便會滴下水來的水汽,“她身邊的人将她當成了一把刀,卻從沒想過,刀也會巻刃,也會傷心。”
“楚博,半年之前找到了豫州城,你是知道的。”
他聲音冷利:“所以,我才收了豫州城,将它歸于晉國疆土,此生,我不會讓人再利用傷害她!”
“如此便好,老夫也要走了,但走之前,老夫實在放心不下,這樣吧,老夫的兩名徒兒……”
我只覺身上暖融融的,剛剛發生的那刺骨的痛被那暖流一沖,便消失無蹤,使我又感到了春困,他們倆人的聲音越來越淡,越來越淡,幾不可聞。
聽我能聽到聲音的時侯,睜開眼來,已是早晨,陽光從窗子裏透了進來,染得薄紗帳如蜻蜓的羽翅,更象烤得焦黃的薄餅,讓我心情大好,我轉過頭一望,身邊沒了那頭大獅子李澤毓,心情更加大好,我坐起身來,想着保持着這良好的心情以迎接早上起床的這頓豐盛飯食……一掙……便坐不起來了,不但連坐都沒辦法坐起來,連手腳都沒有辦法移動,勉強擡起頭往身下望過去,便見着我四肢的手腕腳腕之處,各箍了一個黃金打制成的圓環,直釘進了床板,将我固定在床上,動彈不得。
有風吹過薄紗帳,吹進了幾縷涼風,讓我感覺更為靈敏……那床絲被之下,我竟是感覺不到我穿着衣服的?
我扭了扭身子,覺察到了皮膚蹭在光滑的被緞之上,再一次确定,是沒穿衣服的……通常沒光溜溜放着的東西我見到過好幾種,便是砧板上的魚,拔了毛的雞,不是準備下鍋白灼,就是準備下鍋爆炒。
依照我如今光溜溜的程度,白灼的機會比較多。
這一下子,逃跑的願望變得十分之迫切,我得想辦法解開了那鎖,溜之大吉才行。
幸虧師傅順手遞給我的那兩本書其中之一便是百鎖全,可以解開任何的鎖。
可我摸了半天,也沒摸到這四個套子上有鎖……巧婦難做無米之炊啊,再說了,我解開了鎖,但屋子裏沒有衣服,我穿什麽呢?我安慰自己,我我我……還是老實躺着吧,吃飯的時侯,他們能不放開了我?
師傅說我是個不求進取,得過且過的人……如果忽略他眼眸之中的鄙視加蔑視的情緒,我感覺他還是挺欣賞我的。
他說:月牙兒,你怎麽在什麽時侯都能用一種天上無緣無故會掉下一大堆金元寶砸在你頭上的良好心态來對待所有問題呢?
彼時,他遇到了難題,我的骨頭有一側長歪了,原本他想讓它長成一棵筆直的松樹的,未曾想,一不小心,失手了,很有可能長成七歪八拐造型奇特的梅枝。
他整日裏臉色陰得能滴得下水來。
我安慰他,師傅,其實梅枝也不錯,走起路來婀娜多姿,尤其是夜晚,影子映在地上,殘影彰彰,有吓死人的功效。
他哭也不是,笑也不好,便對我說了這話。
想起以前,我感慨萬千,想将當時的樂觀心情移在此處,但心底被白灼與爆炒煩惱着,帳頂也沒有金元寶掉下來的跡象,所以,房門打開之時,我看到師姐尋芸被兩名帶劍侍婢扭着,推至我的面前,我很是歡喜,以為她終于沖破重圍來救我來着……等看清了她灰白的臉,以及身上的血跡,我的心沉落谷底。
她也自身難保啊。
她被人一把推了跪在地上,向前匍匐了兩步,直匍匐到了我的床前,表情悲切:“小師妹,我學藝不精,對不起你。”
她把我的身份以及來歷全說了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