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知已
怎麽今兒晚上,什麽人都聚在了李澤毓的廚房裏?難道這寒冷的冬夜,大家都感覺有些冷,知道廚房有烤好的雞,所以都來湊個熱鬧?想到這裏,我對他們頓有知已之感。
“是你……”白鳳染橫劍出鞘,将那女人擋在了身後,“君侯孤身闖進晉軍軍營,不怕被人亂刀分屍。”
他輕眸淺笑:“孤身來到李澤毓軍營的,可不只本侯一人。”望定了白鳳染身後,“這一位,又為何要來到這裏?”
白鳳染一劍向他刺了去,在我眨了一下眼之時,便見着他兩根手指把那劍給夾住了,我再一眨眼,只聽得咣當一聲,白鳳染踉跄後退,手中劍的劍尖斷了一截,她那劍尖卻到了君侯手裏,如蜻蜓羽翅,薄膩有光。
他将兩根手指夾着的劍尖一彈,那劍尖便夾着呼嘯之聲雷霆而來,竟是直向那女子的面頰而去,那女子如青煙一般地急退,繞過屋子中央的那柱子,劍尖便奪地一聲,嵌進了那柱子,幾乎沉了進去。
“既來了,又何必藏頭藏尾?”他語氣幽冷,如夜涼疏冷,淡煙畫屏。
那女子沒有出聲,白鳳染出聲了:“楚博,你何必咄咄逼人?”
楚博望着窗外明月:“今日真是一個好日子,青竹院這麽熱鬧?三年前的今日,也是這樣的光景,也是這個好日子,她卻是躺在這案臺之上,被人魚肉……”
白鳳染呲地一聲冷笑:“楚君侯假惺惺的模樣當真好笑,她不是你親手送來送死的麽?”
原來這案臺來歷巨大,被一個赫赫有名的人躺過?此人躺了一躺,餘威尤存,隔了這麽久了,還把白鳳染吓得半死?把衆人吸引來齊聚如此?
我對這個赫赫有名之人不由有些向往。
轉念又想,我怎麽就這麽黴運當頭呢,偷吃只雞都會窺探到了某些人的秘密?我又有了一種會被殺人滅口的憂郁,自從下山之後,我怎麽時不時地就陷進這等的困境中?我感覺身上的麻意少了許多,竟仿佛能動了,見這兩人還在準備着刀來劍往,我便偷偷地朝那門口爬了去。
眼看門外邊便是海闊天空,天高任鳥飛了,忽聞頸後有冷風吹來,下一瞬間,我便被人攔腰提起,往門外提了去,有刀風從身後刮來,白鳳染冷聲道:“她是太子殿下的人,快放了她。”
提着我的人是楚博,他漫不經心:“本侯想出李澤毓的十裏連營,可有些怕他的強弓連驽,手裏沒有一個擋箭牌可不行,怎麽,白将軍想做這擋箭牌?”
我頭昏眼花之中,他們兩人便你來我往地過了幾招,等我清醒過來,楚博提着我,已去得遠了,他帶着我一路前行,我心中時常被‘擋箭牌’的功能困擾,生怕冷不防地便會箭雨如蝗地射在我這個擋箭牌身上。
可我的運氣變好了,我們穿街過巷,豫州城內守備禁嚴,巡夜的兵士來來往往,我們往往在須臾之間便躲避了過去,在街道上繞了幾圈之後,我便感覺眼前的一切越來越熟悉,等看到刺史府那扁牌之後,我這才明白,原來繞來繞去,又繞回了我頭一次我被那劉德全率兵把當成了木桶妖來追趕的地方。
Advertisement
我原以為他會提着我越牆而入的,卻哪裏想到,他放下了我,堂而皇之地朝刺史府走了去。
一進那朱漆大門,卻有門史上前迎接,将我們領向的後堂,朱漆的大門便在身後關上了。
劉德全率了幾位夫人迎在堂上,一見我們進來,當頭便拜:“君侯。”
這一路上,為了不被當成擋箭牌,我忍得實在幸苦,此時忍無可忍:“劉大人,您老到底是哪邊的啊?”
他臉色讪讪,尚未作答,他身邊的幾位夫人倒全含嗔作态地朝他望了一眼,尤其是那位大夫人,燈光照射之下,我竟是看清了她眼底一閃而逝的怨毒。
這是怎麽回事?
見過禮後,他那幾位夫人便都退下了。
楚博當堂而坐,接過了侍婢端過來的茶,慢慢地道:“都布置好了麽?”
劉德全便道:“布置好了,李澤毓的大軍在豫州城外,城內守衛不多,如果混出城去,倒是不成問題的。”
兩人的目光同時朝我掃了過來,楚博道:“只是如果不見了她,他定會全城大肆搜捕,你得做好萬全的準備才好。”
劉德全肥而小的眼神在我身上停駐良久,讓我感覺到了無比的纏綿……楚博連喚兩聲:“劉德全,劉德全……”
他這才醒悟了過來,朝楚博拱手:“君侯,那我去布置了,定會讓您和……”他又拿纏綿的眼神望了過來,“和她平安出城。”
此等情形讓我有些敏感,心道他不是記着與木桶妖來一段未了情啊什麽的吧?又念及此時我的身份是擋箭牌,射成箭豬的模樣時常在我腦海之中盤旋,不由有些憂郁……如果逃跑的話,是用祥雲十八梯還是用那縮骨功呢?再念及初一見面的時侯,他對師姐仿佛有些好感?他會不會顧念着這層情意,把我這個擋箭牌的功能取消?
但念及這等王室子弟,妻妾很多,怕是早已不記得與師姐那一翻相鬥引來的好感了,不由又有些沮喪。
“別擔心……”楚博放下了手裏的杯子,“我會帶你回去的,回到你原本的地方。”
他這是在對誰說話?我左右望了望,卻發現堂上只剩下了我們兩人。
我頓感莫名其妙,忍無可忍:“您是在和我這個擋箭牌說話?”
他咳了一聲,把茶杯放下,那一眼望來,眼眸沉沉暗寒,竟是逝水移川,仿佛經歷千秋萬載:“你當真一點兒也不記得了?”
下得山後,為什麽老有人向我提這句話呢?他切切的眼神看得我直煩惱。
“先下去梳洗一下吧。”他擺了擺手,眼底如孤村煙火,轉瞬熄滅。
我沒曾想當了他的擋箭牌之後,待遇還是這麽好,我被侍婢領着往廂房走了去,一路上也沒有人嚴防死守,來到廂房,略為梳洗了一下之後,我便聽到了敲門之聲,還沒等我開門,門口便有人自動進來了,是那劉德全的大夫人,她手裏用木漆盤子捧了幾件衣衫,臉上笑意融融:“姑娘,妾身拿了幾件上好的蘇繡衣裳過來,姑娘換上試試看。”
她是一個面容親和的婦人,眼角微微上翹,一笑之間,竟帶着幾分媚意,我心道劉德全這人體形癡肥,未曾想他這幾個老婆個個都有幾分容色?
我從她手裏接過那衣裳,只覺觸手滑軟,放在掌中,如煙霧一般,正想着這是什麽料子,忽地,便見着白光一閃,再望過去,我的脖子上便架了一把利刃。
還沒等我反映過來,這屋子四周圍飛下幾名黑衣人,領人一人道:“連君侯的人你都敢動,好大膽。”
原來不是沒有人監視,而是我看不到有人監視,這不,一出事兒,全跑出來了。
再隔了一會兒,劉德全矮胖的身子從長廊那頭急速地滾了過來,邊滾邊道:“夫人,你這是怎麽啦,快放了她。”
緊接着,楚博也從南方廂房走了出來,眼神冷利,劉德全急速奔來,差點和他撞上了,眼看楚博要下令劫殺,劉德全忙道:“君侯,怕是有什麽誤會,讓小人勸勸夫人。”
楚博揮了揮手,那些黑衣武士便圍成半圈,将我們圍在了門口。
我感覺我這個擋箭牌怕是在楚博等的心底沒什麽份量,指望他們來救,還不如自救,于是和身後那大夫人打商量:“大夫人,您為什麽要挾持我呢?挾持我對您沒什麽好處啊,既不能威脅到人,也不能達到您的目地,您知道我是誰麽?”
她聲音冷冷,如刺骨寒冰:“我不知道……”
我其實很想和人拼一下爹,大聲地得意地說,我的老爹是李某人……可世事逼人……到了未了,我只得嘆氣:“我其實誰也不是,您就算一把刀割斷我的脖子,也不會達到您的目地的。”
劉夫人冷陰陰地道:“是麽?”
刀子離脖子更近了。
此等情形,讓我很惆悵。
劉德全滾着來到了近旁,肥臉上出了層油汗:“夫人,你這是怎麽啦,快放了她。”
劉夫人渾身直哆嗦:“你告訴我,你将我們的相公怎麽啦!”
劉德全一怔:“我不就是你們的相公麽?”
劉夫人哆嗦得更厲害了:“你胡說……”她揚聲道,“姐妹們,都出來吧。”
便見着四面廂房出現了剛剛那幾位大小夫人,全都身着緊靠,面若凝霜,齊聚在我們面前,冷冷地朝劉德全望着。
劉德全臉上的肥肉加身上的肥肉全都在抖動,嘴唇也直哆嗦:“你們,你們這是怎麽啦。”
大夫人的聲音陰森如鬼:“你告訴我們,說我們的相公已然死了,以權勢官威相脅,要我們全嫁給你,是你,是你害死了我們的相公……”
劉德全臉上油汗流得更甚,喃喃:“誤會啊,幾位夫人,誤會啊……”
幾位夫人其中一位手裏拿了一件褂子,冷聲道:“你看看,這是什麽?這是從你的衣櫃子裏找到的,是相公臨行前穿的,不是你害死了他,還會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