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殺人之心
她的眼眸之中有毒蠍的影子,那樣嬌美絕倫的臉,襯着那陰冷的蠍子皮殼的鐵青之色,讓我不由自主打了一個寒顫,感覺自己的腸子都被吓得扭成了一團,她手一松,把那長木簽丢了,我忍無可忍:“青瑰姐姐,您能不能抖一抖手,順手把這東西從我鼻子上挑了下去?”
青瑰捂着嘴一聲輕笑:“我可不敢,別看這蠍子現在溫順,可它是一個畜牲,我這一失手,讓它狂性大發可怎麽辦呢?”
眼角餘光到處,我看見李澤毓的身子微微動了一下,忙叫:“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我一叫,他又不動了,我大急,“李澤毓……”
我叫的聲音有些大,那蠍子感覺到了動靜,揮動着鉗子又逼近了幾分,把我被吓破的膽子又吓破了幾分。
青瑰臉上帶了微笑,籠了袖子站在近旁望着,漆黑的頭發襯着雪白的臉,臉頰邊那朵钿花瑩瑩有光,原是豔美之極的容色,卻無來由地讓人陣陣發冷。
她嘆了口氣,又拿起了那木簽條,向我這邊伸了過來:“蠍子咬了你,我對殿下也不好交待,怎麽能不救你呢?”
原來她給我的映象是假的?她是一個好人?
我拿激動而感激的目光迫切地朝她望着。
她手指一揮,那木簽條便向我鼻子上蹲了老半天的蠍子伸了過來,眼看臨到蠍子身上了,臨時轉了個彎兒,來到了我身上的大氅上,挑起身上的大氅,身上的衣服原本就被那不清醒的李澤毓撕破了,全靠這件大氅把身子遮着,這麽一來,我只覺涼風嗖嗖從袍底鑽了進來。
可我不敢動,心底發苦。
那木簽子一直朝上,來到了領間打結之處,趴在我鼻子上的那只蠍子可能感覺呆在鼻子上比較無聊,一直往上爬,直爬到了頭頂上,可以和蠍子不面對面凝視,我感覺前途略微恢複了些光明。
可上時,領間忽地一松,身上大氅直往下滑,全身都爆露在了冷風之中。
“好一身雪瑩精致的皮肉,我看了,都有些舍不得移開目光呢。”她笑道。
我望着她,她的眼眸水清如鏡,仿能照映衆山倒影,面頰觀之如畫,如大師繪成,我忽地福至靈開,依靠別人不如依靠自己,指望那死活不知的李澤毓還不如找出原因,擺事實講道理,勸說青瑰放棄對我的敵意:“姐姐,你這麽恨我,定是有原因的。”
她怔了一怔,收了眼底鄙夷之色:“什麽原因?”
我态度誠懇,語氣更是誠懇:“姐姐,您想爬上太子殿下的床?所以對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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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話未說完,她臉色大怒變,截住了我的話,嘴唇和全身都哆嗦了:“你,你,你說什麽?你怎麽可以這麽無恥……”
勸說的效果不太好,我頭上的蠍子感覺到了我們倆人之間的劍拔弩張,也開始不安份了,在我頭頂來回踱步,頗有一覽衆山小的勁頭。
當然,主要是她劍拔弩張,我膽戰心驚。
這一層,我還是挺有自知之明的。
我絞盡腦汁,存了萬般讨好的心思,誓要将她頭頂冒出的怒火不動聲色地熄滅了下來:“姐姐,你長得沉魚落雁,閉月羞花,腰如細柳,發如潑墨,美得無法掩藏,如珠玉不能掩其光芒,太子殿下一見了您,便心心念念,依我看,未來您不用爬,他也會主動拖了您上床……這個可以從剛剛他對着您清醒,對着我糊塗看得出來,在這麽不清醒的情況下,他記得的人,只有您……對于您遠大的志向,小女如觀高山而仰止……一定會在精神上無限地支持你……”
怎麽她頭頂的怒火沒有半點兒熄滅的勁頭?反而柳眉倒豎,臉色潮紅,越來越有過年時貼在門前的關公的面相了,我百思不得其解……莫非我誇獎人的形容詞太過單調?
我再接再勵,屢敗屢戰:“姐姐,我說錯了,怎麽能說您沉魚落雁,閉月羞花呢?用沉魚落雁,閉月羞花來形容您不能形容出您萬分之一的美貌……依小女看來,古有某王為博褒姒一笑,點燃烽火戲諸侯,但有了您,太子殿下為了博您一個關注的眼神兒,既将命令萬千兵士在馬上而舞,名字就喚作騎馬舞……往後的日子,萬千想要爬上太子殿下床的,在作着計劃想要爬上床的,都會因為李澤毓替您準備床上寬敞的位置而被他踢了下床……”
她全身乃至手指尖和腳尖都在哆嗦,臉色由潮紅轉而蒼白,看來我的屢敗屢戰取得了一定的成效,終于讓她有點兒感動?
我甚欣慰。
頭頂上的蠍子遲早會被她為報我知已之恩而弄了下來。
這世上人很多,知已實在難求啊!
再說了,這世上哪有無緣無故的仇敵,既使是仇敵,也會因為未來的利益關系而結成同盟!
我再感嘆:“姐姐,您放心,為了您在太子殿下床上那獨一無二的寬敞位置,我定會與你同聲敵忾,為您清除障礙,把那些觊觎他的,心底想着他,全都事先将其掐滅在萌芽狀态……給你騰空床邊位置……以我暖床了那麽久的實戰經驗為您打好基礎……”
她哆嗦了嘴唇拿了那長條木簽來,直往我頭頂上揮了去,她終被我感動,要将這蠍子挑了下去?
我心底一陣激動。
可燭火搖紅之間,我看清了她眼底冰冷的神色,如深谷封冰,不可見底……
這一瞬間,我激動期盼全消,終于明白,我拍了一大通的馬屁,全拍在馬腳上了。
她不是要爬上李澤毓的床?
我在心底直罵師兄師姐,山上之時,有事無事給我找那些談小情說小愛的閑書來看,搞得我全不知世情險惡,以為這世上只剩下卿卿我我,不是你爬我的床,就是我爬你的床,每個人都走在爬與不爬的路上,整天以書度人,壞了大事……這不,這就踢到了鐵板上了!
我一邊在心底痛罵,一邊左思右想,她既不是想爬李澤毓的床,那麽,到底想要幹什麽呢?
國仇家恨?
密宗流的人在我不知道的情況下滅了她全家?
我心底升起萬般愁緒,但也阻擋不了她痛下殺手。
我正張大眼睛等死,卻聽到一聲低聲長嘆,從營賬邊角傳了過來:“青瑰……”
轉眼之眼,她眼底冰屑散盡,眼角眉梢溫情無限,讓我幾疑先前看花了眼,長木簽子帶了些風聲從我頭頂掃過,她柔聲悲泣道:“妹妹,我不敢随便将它挑了下來,怕傷着你。”
她身姿一旋,便款款朝李澤毓那方走了去,扶住了他坐起來的身子,溫聲道:“殿下,您可還好?”
我松了一口氣,心道生死存亡的關鍵時刻,李澤毓還是管些用的,看來他體內的蠍毒自己解了,提前醒了?
我還沒期盼完,便聽得青瑰一疊聲地喚:“殿下,殿下……”
他無聲無息又躺倒,沒有半點兒醒轉的跡象。
我明白了,這又是一場虛驚。
果然,青瑰緩緩放下他的身子,從地上拿起了那件從我身上剝下來的大披,仔細地蓋在了他的身上,微垂了頭,朝我這邊望過來,臉如芙蓉開盡,眼神冰冷凄厲,使我生生打了個寒顫,露在外邊的肌膚更起了層寒栗。
這下子再也跑不掉落入蠍口的下場了。
死刑一而再再而三地被打擾,她眼底都冒出火來了。
她一言不發,直接從地上拿起那長木簽子,向我走了過來,賬內沒有風,那燭火卻無風而動,顯見是被她的殺氣逼出來的。
我再次睜大了眼,等着自己的死亡到來。
帳頂蠍子爬過的聲音連綿不絕,外邊傳來了呼喝殺戮之聲,隐約地,我聽到了師兄師姐的呼喚,劉德全的聲音也間或摻雜在裏面。
可他們的離我那麽的遙遠,頭頂上的蠍子離我那樣的近。
她慢條思理,一步步向我走近,不過三步之遠,卻走了那麽久,臉上笑意盈然,面帶欣賞,如吃盤間大餐時,先要聞一聞香氣,看一看顏色。
現如今,我能指望誰呢?指望李澤毓清醒?那是不可能的。
指望她手下留情,也是不可能的。
與其被她操控那蠍子咬死我,還不如我自己動手,所以,我忽地擡手,摸着頭上的某肢節便捉住,捉住了便一下子扔了出去,這等情形,說起來很長,做起來很快,我都沒想到我會那麽的快,下手那麽狠準……直扔到了青瑰身上……站在我對面的青瑰一聲尖叫,兩只手不停地拍打,我們兩個都很幸運,也許是那蠍子以為嘴巴邊上的肉再怎麽也不會跑了,所以一個怔神,居然讓我捉住了,居然也沒蠍到我們倆。
我猛然松了一口氣,可這口氣還沒冒出喉嚨,便感覺後背衣物裏的寒毛立了起來,有物忽至,不期然地,我倏地伸出手指,往後面一夾。
将手指舉到眼前,便見着了那一截斷了的鐵青蠍鉗,淡青的顏色,斷口尤有汁水。
再擡起頭來,便見着燭紅搖動之中,青瑰眼神似詭。
她真的很恨我,恨得蠍子收拾不了我了,她自己來收拾我。
“怎麽可能?怎麽可能?”她嘴裏喃喃,眼神震驚,震驚得有些恐慌。
我也不大明白憑我那祥雲十八梯只會其中兩梯,最多只能逃得了狗兒追趕的功夫怎麽會能使出這鬼使神差精妙之極的一招。
此時,男子低沉沉穩的聲音響起:“青瑰?怎麽樣了?”
這次李澤毓真的醒了。
青瑰氣息嬌弱,一聲輕吟,捂住了肩頭,轉身急急走了過去:“殿下,妾身外去給您拿藥,月姑娘胡亂闖了進來,有蠍子從帳頂落下,落在她的身上,都怪妾身學藝不精,照顧得了月姑娘,就照顧不了自己了……”
“你受傷了?”李澤毓被她扶起,沉聲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