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摸衣
青瑰點了點頭,氣息持續嬌弱:“殿下,幸好那蠍子不是母蠍,妾身中的毒不深,只是腳被蠍子咬傷了。”
難怪她的腿一跛一跛的。
她在那裏聲情并貌,唱作俱佳,倒讓我舒了一口氣,現如今她滿腔的心思都轉移到了李澤毓身上,我安全了,于是摸了個凳子坐下,此時才感覺身上衣裳撕裂處冷風灌進,寒凍刺骨。
我懷抱着雙臂,望着不遠處挂着的襲衣,想想是不是趁他們兩人不注意,偷偷摸了過去把那衣拿過來披上一披?
此時,便感覺背後有的接近,卻不是那陰冷寒意的殺機,帶着溫暖,鋪天蓋地,我便沒有動,直至那物包裹住了我,帶給我滿身的暖意。
這是李澤毓的那件長披。
他在我頭頂道:“別凍着了。”
他嗓門溫柔,讓我不由自主打了個寒顫,把師兄師姐給的才子佳人閑書聯想起來,我終于有些明白,女人的戰争因為男人,我之所以無來由地招惹了這青瑰,一則因為李澤毓的溫柔用錯了地方,二則因為……我長得太白,太過美麗?讓她起了妒意?
無來由的,我想起了劉德全那欲言又止半截贊揚的話。
果然,美色是一種罪。
我看清青瑰隐在李澤毓身後的半邊臉,眼神如冰,面色青白。
我又打了個哆嗦。
李澤毓溫聲道:“你的衣服怎會亂成了這個樣子?是蠍子咬的?還冷麽?”
他開始動手除自己身上的衣,他的意圖我明白了,想除了下來給我穿。
可他身上只有一件衣服。
這是你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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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想大聲地告訴他,但念及此情此景,身處何處,以及我的地位……我不敢說,只得先阻止他脫衣服:“殿下,我沒事……”越過李澤毓的肩頭,我看清了青瑰低垂的眼眸,自然那眼神兒太不友善,她的目光落在了李澤毓的手上,我忽地福至靈開,她定是十分不喜李澤毓把自己身上的衣服給我,于是我建議,“殿下,您身上只有一件衣服,除了實在不好看,要不……”但為了對李澤毓這等令出既行之人表示順從,我婉轉地建議,“要不你讓青瑰姐姐除件衣服給我穿上?她身上的衣服多……”
我終于說一件讓雙方都皆大歡喜的建議了,李澤毓停止了除衣服,青瑰的眼神兒變了,那想要吃人的目光沒有了,轉成了震驚愕然,無所适從的……這種眼神兒比前個瞬時她的眼神兒友善多了。
我甚欣慰。
不等李澤毓開口,青瑰愧疚道:“殿下,都怪青瑰沒想得周全,讓月姑娘凍着了。”
她動手除下了自己的外衫,臉上緩緩堆笑遞過來:“月妹妹,我這身服上有些毒蠍的殘軀血跡,你別嫌棄的好。”
我接過來披上:“不嫌棄,不嫌棄,姐姐身上的衣服再髒,也比太子殿下身上的香。”
她抿緊了嘴,嘴角出現了一個咬肌,甚破壞美感,我感覺自己又有很白很美麗的優勢,有些得意。
說話的當口,帳外的打殺之聲漸漸接近,有琉璜草藥的味道從帳外傳了進來,蠍子在賬頂走動之聲越來越少,直至消失,終于,我聽見有侍衛在外道:“殿下,太子殿下,屬下救駕來遲。”
這人的聲音我聽得明白,是那一位我在李澤毓的案底下偷吃之時,慷慨激昂地痛述人言可畏的那将軍,他叫肖亮。
帳門打開了,肖亮和幾位将軍湧了進來,白鳳染也夾雜其中,見到帳內情形,衆人皆是一怔,行禮:“太子殿下,福安公主……”
他們的稱呼讓我有幾分吃驚,原來這青瑰便是福安公主?晉國第一位因功勞卓越而被封為公主的異姓女子,聽聞她作為聖女從小被送入沙陀人的廟院,跟随當朝國師學習佛禮,學富五車,聰慧之極,曾在李澤毓落難之時潛進敵營,出手相救,又曾在晉國國都被楚突襲時領兵護城,救國君于危難,因功勞甚大,這才以聖女的身份被國君封為公主,因為此,她的腿才受了傷。
那天晚上,白鳳染喚的那位公主,便是她羅?李澤毓身邊的人與事,還真是複雜得無已複加。
白鳳染臉色慶幸:“幸而公主得了消息,千裏奔來示警,才沒有釀成大禍。”
沙陀人的禮節大防沒那麽嚴,她一開口,衆人都附合,青瑰卻神色淡淡:“太子殿下有專示示警的雕鷹營,如果雕鷹營沒遭毒手,這些毒蠍子又怎麽能潛進軍營?使得殿下受了重傷?依我看來,此次之事,必有內應,要盡早查出來才好。”
她淡淡而言,語氣神色煌然大氣,與李澤毓并肩而立,姿容卓絕,看得我眼花缭亂,心底突突……這女人是剛剛那女人麽?一個人臉怎麽可以變得那麽的快?
她是不是那女人,也不關我什麽事,作為大軍之中的小人物,我還是有小人物的自知之明的,所以,在他們衆星捧月彙報軍情之餘,我偷偷地朝帳門口潛了去。
我感覺自下山之後,每要達成什麽心願,總是困難重重……還沒潛到帳門口,便聽白鳳染道:“這期間投營的,只有這幾個人而已,月姑娘,你來的時機,是不是太過湊巧了一些?”
我一怔,背後寒毛栗栗,數十道目光如有實質一般地投在我的身上,回過身去,便見着衆人都将目光直直地朝我投了過來,冷峻如刀。
青瑰目光微揚,朝我望了過來:“白将軍,她是太子殿下招進營的,自是殿下信得過的人。”
肖亮上前一步,慷慨激昂:“太子殿下,今夜蠍群來襲,而恰巧她進營不過幾日,殿下,您英明神武,切不可因小失大,受妖女所惑……”
衆人眼內俱有贊同神色。
我怔了怔,行禮:“殿下,可容許我分辨幾句?”
李澤毓點了點頭。
我朝青瑰施禮:“公主殿下,您是最公正不過的,您剛剛才借了衣服給我穿……你是最了解我的,我絕不可能內通外敵,是吧?”
青瑰表情淡然,目光悲憫:“不過是件衣服而已,我看你凍得可憐,這才借了給你……可人心隔着肚皮,我初來軍營,乍一見面,怎麽可能知道你是否裏通外敵?還是查清楚的好。”
我有些明白,又有些不明白,青瑰對我的敵意還沒有宣洩完?
白鳳染插言:“公主殿下,您說得沒錯,軍營重地,豈容他人胡來?”
肖亮一向敢言,上前附和:“太子殿下,如今軍營無來由有人放了蠍群進來禍害,如果不是有人裏通外應,事先捉了雕鷹去,又豈會讓守衛豪無所覺?”
我感到危機四伏,有些驚慌,朝李澤毓望了過去,只見帳內燭火搖頭,他的臉如藏在暗影之中,分辨不清喜怒。
我更驚慌了,我對李澤毓來說,到底是地上一只小螞蟻,如果真象他們說的,李澤毓對我有幾分喜歡,那也是喜歡一只小螞蟻似的喜歡,衆口铄金……螞蟻的下場最終還是被踩死的。
可肖亮慷慨激昂半晌,沒有聽到李澤毓的答複,氣息一弱,臉上雖有憤憤之色,也不再多言。
待得帳內靜了下來,李澤毓擡擡起頭來,眼波微動,在軍營裏一掃,白鳳染也垂下了頭去。
“既是無事,便散了吧。”他道,“這些空口無憑的猜測,本王不想再聽到!”
不但是帳內的人,連我自己也感覺到有些心意難平,這個人做為一個首領,也太嚣張了一些,怎麽能在群情激昂,大家都在氣憤難平之時,淡淡然來這麽一句?
這好比人家痛哭哀傷着喪子喪親之痛時,你在旁邊嫣然一笑。
又好比人家被打得斷手斷腳痛得直打滾時,你在旁邊燦然一笑。
這種行為,都是招人恨的,要被人痛打的。
最主要的是,人家不痛打你,會私底下裏給我使絆子啊。
可我低估了李澤毓強權之下的強勢,帳內人聽了這話,全都噤聲不言,齊聲應了一聲:“是”
除了忠直敢言的肖亮,臉色憤憤地朝我瞪了一些。
青瑰輕聲道:“大哥,我趕來之時,遇到幾名盜鷹之人,出手極快,幾人聯手,我只能眼睜睜地看着他們将整營的鷹都捉走,連大哥的鷹王醉離都被捉走了,我真是沒用,只從其中一人身上撕下了幅布。”
她從衣袖中拿出那塊布來,我看得清楚,那明明是密宗流隊長顧紹身上的一塊布,密宗流的人雖然全穿得黑鴉鴉的一片,但我記得清楚,領頭的顧紹胸前衣襟上用金線繡了座青山,這青瑰的手恁快,而且極為準确,好撕不撕的,正好撕到他的胸前?
我不由渾身打了一個哆嗦。
青瑰轉動眼眸,朝我望過來,皺了皺眉頭,不得不說,白鳳染和她心有靈犀,馬上冷聲接嘴道:“月姑娘,你見過這個人麽?”
帳內所有人皆把目光投在我的身上,我又打了個哆嗦。
白鳳染聲音更冷:“太子殿下,您瞧瞧,她這明明是做賊心虛。”
肖亮附和道:“殿下,她來到營中,尹将軍便被取了頭顱去,直到現在也沒有找到兇手,此次又發生了毒蠍之禍,這些事處處透着詭異,殿下,一定要查個清楚才是。”
白鳳染道:“不光是她,最近投營的那一對兄妹,尋風尋芸,和她走得極近,也得查清楚來歷才是。”
李澤毓淡金色的眼眸愈發的冰冷:“白校尉,你管得也太多了一些。”
白鳳染臉色一下子煞白,肖亮的絡腮胡都抖動起來了。
青瑰柔聲道:“大哥,他們都了為了你好,未免失了方寸,還請大哥不要責怪。”
白鳳染與肖亮眼底露出了感激之色,李澤毓冷凝的表情和緩,緩緩地道:“青瑰,你總是這樣,凡事操心,勞心勞力忙了大半夜了,也累了吧,不如先回去休息,這些事,等明日再說吧。”
青瑰溫聲道:“大哥,你是知道我這個人的,凡事總想弄個清楚明白,大哥日理萬機,諸事煩多,我卻怕大哥身邊有屑小作怪,難免心底煩憂。”
李澤毓臉上褪卻了那堅硬的神色,眼底綿和柔軟:“青瑰,你不必擔心。”
青瑰眼底波光鱗鱗,柔和到了極點,輕聲道:“大哥,你是知道的,我一心只為你好。”她轉身道,“殿下說得對,今日之事,雖有無數疑點,但卻不可能牽涉到月姑娘身上,如若是她,她豈會自投羅網,又來到殿下所處軍賬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