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狼的口糧
我們攀在較大的那棵樹桠上,雖是如此,這樹桠也嘎嘎做響,更要命的是,他頸間的傷口又裂開了,狼兒們聞到血腥味兒,直往上撲騰,好幾次,都差點咬到他的衣襟了,我忙爬過去把他的衣襟收在了腰裏,手指到處,卻感覺濡濕一片,忙喚道:“李澤毓,你可不能死,你死了,我可不會替你收屍,下面的狼等着替你收屍呢!你死了,我保證會把你丢給下面的狼當口糧!”
他默不出聲,氣息都低了一些,頸上的鮮血成線般地往下滴,狼兒聞到了血腥味道,全聚了上來,在樹底下嚎叫狂吼,有些聰明的不斷地撞着樹杆,讓我們的樹枝搖搖晃晃,我趴在樹杆上思索萬千,此時此地,我是使那祥雲十八梯走呢?
還是不走呢?
我還沒想得明白,便聽他低低地道:“絡兒,你先走,去搬救兵,破狼谷地勢險駿,普通的馬不能進來,所以我才帶了十二騎衛騎了千裏駿馬進來救助,你出去,通告他們,他們就在山谷外等候。”他探手入懷,取出一個環形玉佩遞了過來,扯着嘴笑了笑,“別擔心,我不會那麽容易死!”
他頸間的血流得慢了一些,臉上的神志也清醒了一些,扶着樹枝慢慢地坐了起來,拔出了腰間的一支軟劍,一揮手,便把一匹想要站上來撕咬的狼給砍成了兩半。
我問道:“你好了一些?”
他笑容清淺:“能殺十頭狼!”
我道:“那好,你爬到上面去給我看看,這樣我才放心。”
他嘴角依舊是淺淺笑意:“你不相信我?”他站起身來,手腳齊動,向上面攀了去,“咱們沙陀人,下水能捉龍,上山能擒虎,上樹能……”
他張了張嘴,接不下去了,我接着道:“上樹能變成只猴子……”
他攀着樹桠喘了兩口氣,氣惱地道:“你說什麽!”
我笑了笑:“你既然能爬了,我便要走了!”
我忽地飛下了樹,向那頭領頭的狼攻了去,我看得出來,那頭狼是只母狼,和剛剛死的那頭頭狼并肩而立,那頭狼死了,它要替它報仇,我悄悄地在割破了手掌,将手掌上的血淋向它們,地上有了獵物,那麽的近,而樹上的獵物那麽的遠,它們馬上選好了攻擊對象,放棄了李澤毓,向我圍攻了過來,我一邊向林子深處跑去,一邊大聲叫:“李澤毓,我給你報不了信兒了,我要走了,你自己去報吧!”
他的聲音驚愕而憤怒:“你幹什麽!快回來!”
可惜已經太遲了,狼群被我激怒,如潮水一般地跟在我的身後,不理那爬得高高的得不到的獵物了,我其實不是一個能替他人犧牲自己的人,但我想,他救了我許多次,我總得救回他一次,師傅教的祥雲十八梯是用來跑路的,正好派上用場。
我這個人一向不想欠人家的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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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次,當真被追得雞飛狗跳了,只不過追我的,是狼,不是失主!
可我還是高估了我那輕功,低估了狼兒的組織進攻能力,破狼谷的狼,不是普通的狼,它們會聲東擊西,左右包操,我一個人腦的智慧抵不過它們上百個的狼腦的智慧……我漸漸被它們逼到了山崖腳下,最要命的,這是一個三面環山的山崖,三面山崖極為陡峭,光滑得連我那祥雲十八梯也沒辦法飛了上去。
當然,我只學會了祥雲十八梯中的兩梯,更沒辦法攀上去了。
面前幾百劈狼龇牙咧嘴,步步緊逼,等着我稍微露出些敗績,便上前來開始大餐,此時此地,此情此景,我想的卻是,李澤毓會的只是行伍的功夫,他走得脫麽?
我什麽時侯這麽有犧牲精神了?
我沿着光滑的岩壁往上攀了兩步,證實了我那輕身功夫的确不怎麽樣,爬幾次跌幾次,屁股摔得生疼生疼,我都看清狼兒們眼底的輕蔑之色了,它們圍在我四周圍又逼近了幾步,嘴裏的腥鹹味兒讓我幾欲作嘔。
眼看它們來到我的面前了,我都閉上眼等死了,它們卻停在了離我三步遠的地方,讓我等了老半天都沒等到它們撲上來,相反的,我聽到四周圍喘息聲漸漸地靜了下來,狼吼聲慢慢地平了,待我半睜了眼,才發現不知道什麽時侯,圍着我四周的狼兒已經四散開去,對面走來了一行人,宮裝環佩,手提風燈,間中湊擁着腰纏金漆龍首鞭的女人,正是那位名叫阿史那梅的夫人。
她給我的映象可不好,可我更怕她腰間的鞭子,還怕她一甩鞭子就沖上來的狼。
她臉上了表情還是象剛剛那樣,慵懶而疲憊:“你是誰,那一位呢?”
我小心地看着她腰間的鞭子:“哪一位,您說的是哪一位?”
她的手撫上了纖纖細腰,笑容如夜色中綻開的白玉蘭,本在白天開放,她卻開在了夜晚。
她的指尖在腰間的皮鞭金質的龍頭上輕輕地點,點得我的心撲通撲通直跳,腿也直發軟。
她又笑了笑:“姑娘攀了半天的岩,想必也累了,不如去我那兒飲杯茶?”
說起茶,我想起了許多的典故,比如說楚國,廷尉府要拿人了,總是說,請您去某某處喝杯茶,通常這杯茶一喝便皮開肉綻,血肉模糊,有時能夠回來,有時一去不返。
比如說師兄的茶,十次喝了,有九次我要狂跑茅廁,還有一次在椅子上動彈不得,當然,此等茶一般是在我練偷技找他練手之後他請我喝的。
師傅的茶,更不好喝了,通常喝茶之後,便是他把我身上的骨頭擺來擺去之際,喝的時侯通常借着花茶,花蜜茶等等甜滋滋的借口,讓人防不勝防。
所以,我的腿更軟了,默默地望着她:“能改日麽?我暫時不想喝茶。”
她把手從腰間移開,淺淺地笑:“莫非你想讓狼兒們來請你?”
我不想,所以,我只好跟着她們往前走。
雖有燈籠照着,但七彎八拐的往前走,走着走着,我便不知道走到哪裏了,直到前邊有了些光線透了過來,隔着樹林,隐隐約約,待走得近了,便看得清楚了一些,卻是大大小小的白色氈帳搭建在山谷之中,中央那個,有金漆描畫的帳頂,用紅藍黃三色布料裝飾,氈帳四周,還貼繡上了吉祥的文字,賬頂更是曾蓮花形狀,在氣死風燈的照射之下,如瓷器一般發着暗光。
我們走着走着,便有零零星星的牧民打扮的人走了過來,彎腰向阿史那梅行禮,還沒走到帳前,已有數不清的人向她行禮了,雖然嘴裏邊喚的是‘夫人’,但依我看來,他們對她,這裏的人就象李澤毓的兵士對待李澤毓時一樣,眼裏全都是崇敬,而她,走在這氈帳之間,就如李澤毓走在他的十裏連營,巡視着他的鐵騎雄師。
我被推進了中央那個大的氈帳,便覺熱氣加着熏香的味道迎面撲來,氈帳裏鋪着厚厚的納繡地毯,中央有雲紋和吉祥圖案,氈帳裏的家具,從佛龛開始,到被桌、箱子、豎櫃、碗架,無不彩繪刀馬人物、翎毛花卉、色彩鮮豔,栩栩如生,地毯的盡頭,便是黑白條紋的白虎皮鋪就的坐椅,帳頂開着,露出外邊天際璀燦的星河。
“我們阿史那人喜歡敞開了帳頂睡覺,以天為幕,無論日出和日落,都能和天神離得最近。”阿史那梅坐在當中的白虎皮上,接過侍女遞過來的布巾子擦了擦手,“可不象你們中原人的房子,那麽多七彎八拐的樓臺亭閣,把自己關在籠子裏。”她停了停,上下打量了我一眼,“就象中原人的心腸一樣。”
氈頂吹進了和緩的清風,夾着燃燒的牛馬糞的味道,還夾了些肉味,如是,我餓了,誠懇地道:“阿史那夫人,您錯了,中原人有許多種,比如象我,我就是個很直接的人!”
她淺淺一笑:“是麽?”
“比如說,我不想喝茶,就想吃肉,您能把請我喝茶改為請我吃肉麽?”我望着她有些凝固的神色,“如果沒有烤熟的,我自己烤也行。”
氈房裏聲音沒了,揭了帳門進門的侍女手裏的杯碟啪啪直響。
她沒有出聲,對我默許了?
氈帳一角有烤架,下面捂着無煙的暗火,一撥開就能烤肉了,我都瞧得明白了,其實我不大想這麽直接的,但為了讨好她,不讓她看我一個不順眼,就拿腰間的鞭子把我給勒了脖子,所以,她一談‘直接’,我就‘直接’了。
看來我的直接還不夠直接,不夠豪爽……我看了看她陰沉的臉色,再望了望幾凳上擺着的幾塊鮮羊肉,已塗了醬汁,只等着烤了,我直走了過去,走進了木框圈着的竈火旁,想拿起火鐮子把灰堆下的竈火捅開,誰知沒找到火鐮子,為了表示豪爽,我從小腿肚子裏拔出了事先放在那兒的小刀,捅開了竈火,轉頭朝阿史那梅豪爽的招呼:“來,夫人,咱們一起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