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花頭巾

如此一番盤查下來,又混了不少時間去,我越等越急,師傅等沒有蹤影,這些人查完小白花頭巾,又掉轉臉來要求嚴懲我們,我編瞎話編得了一次,編不了第二次,李宗睿更是指望不上了,旺財被網吊着在空中擺來擺去,更別說指望它了。

那兩個行刑手的鐵瓜又揮了起來,嗚嗚的風聲之中,鐵鏈子連着鐵瓜甩在了那老法王的身上,濺起的血跡染在了我的臉上,我的腿開始發軟,此時此地,我才感覺到了人生沒有指望,更讓人驚悚的是,我一回頭,便看清隔鄰的老法王的胸腔凹下去一大塊,正是鐵瓜的形狀,四周圍有血噴湧,我再也忍不住,哇哇大叫:“師傅,快來救我……”

師傅倒沒來救我,應着我的聲音的,是從人群中再竄出了幾位蒙着臉的黑衣人,當然……他們的頭巾上沒有小白花。

他們如影子一般突忽其來,如煙霧一般地出現,忽地便到了我們的面前……十步遠的地方。

可就是只有十步遠之處,我聽到了金杖擊地之聲,箭雨忽如嚴冬裏冰刨一般地響起,漫天密布的全是如蝗蟲一般的箭雨,它們從人群的後面飛起,直落到了我的眼前,直落到了那些朝我們奔過來的人身上,那些箭,全都是重箭,一旦落下,箭頭便深深地插進了地面,還有一些被黑衣人砍成兩截,箭杆裏居然飛出了飛毛般的小箭……我眼睜睜地看着他們一個個被射殺在了離我不過十步遠的地方,我的臉上,除了那老法王的血之外,又增添了這些人的血……他們是誰?

到了最後,箭雨終于停了,只剩下了最後一人,他腿上中了一箭,蹒跚着走到我的面前五步遠,四步遠……終于不支倒地,他臉上的布巾子跌落下來,微微上斜的眼角,微一笑,便風情萬種,他是葉蕭。

“怎麽是你?”我心底一扯,那股痛不知從何而來。

他的嘴變成了烏青之色,“小梅,我說過,無論怎樣,我都會在你身邊,只可惜了這些兄弟,陪着我送死。”

那些黑衣人,被箭射成了螞蜂窩的,就是密宗流的人,眼睛長得象葡萄的顧紹,還有其它如影子一般的人。

“怎麽會這樣?”我心底一片茫然,擡眼看着那法王,他沒有望我,只揚起手來,用我聽不懂的話向下面教衆說了句什麽,那些人臉上便又現出心悅誠服之色。

葉蕭的嘴與臉越來越烏,不過瞬間,他臉上就變成青色,他已說不出話來,也移動不了腳步,可我看得出他的嘴形:“小心,小梅,小心……”

他被人架了下去,那些身上插滿了箭的黑衣人也被人擡了下去。

我心底一片空茫,卻聽見身邊奄奄一息一老法王嗫嚅道:“原來這樣,原來這樣……我這個人,還是有點用處的,他怎麽會不把所有的人利用殆盡呢?青瑰啊青瑰……你真可憐。”

他再次提到了青瑰,至死的時侯,提到的都是青瑰,一會兒叫她賤人,一會兒又稱她可憐,這個人到底怎麽回事?

我完全弄不清楚了。

該來救我的人,沒有來救我,反而不應該來救我的,卻來救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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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到底怎麽回事?

我望着滿地的箭雨與鮮血,胸口越來越疼,越來越疼,疼得我喘不過氣來。

在一邊癱着的李宗睿看出了我的不妥,終于鼓起了勇氣大聲道:“她發病了,她發病了……”

沒有人理會,下面的教衆面目冷漠,有些大聲的嚷嚷,我聽不懂也明白他們在說什麽,活該,該死!

可我為什麽該死?我弄不明白,只不過跟着人看個熱鬧,就應該死麽?李宗睿出身于親王府,就應該死麽?甚至于旺財,就因為是頭獅子,就應該死麽?

還有密宗流的人,他們應該死麽?我眼底熱流噴湧,直滴向了胸口,師傅說過,我是最不會流淚的人,他幫我治傷的時侯,無論身上怎麽樣的痛,我都不會流淚,可此時,我這是怎麽啦?

密宗流的人,和我不相關吧?葉蕭,和我不相關吧?我的腦子裏沒有他們,可為什麽,這等時侯,我總想起顧紹那黑葡萄般的眼睛,總想起他受驚了一般地道:閣主,您不是要吃我的眼睛吧?

我們只不過見過三兩次面,我不是他們的閣主,他們和我沒有什麽關系。

我一邊這麽想,卻止不住心口劇烈的痛,眨着眼,也止不了淚水一直流,一直流。

金杖擊地聲漸行漸近,新法王的目光投在我的面上,朦胧之中,他的臉如毒蛇臉上的紋路……我死死地盯住他,壓抑住心底的不适,大聲道:“我一定會替他們讨回公道!”

他默望着我半晌,“你憑什麽?”

他轉過臉去,不再理我,又高舉起法杖,向下面的教衆說了幾句,那些人就一個個地走到他面前,彎腰行禮,親吻他手裏的法杖,一個個地散了。

老法王咳了幾聲,咳出血來:“小姑娘,看來,你也是一個重要人物……這些人,是沖你來的吧?”

李宗睿道:“月牙兒,你沒事吧?”

我的胸口又不痛了,眼淚也不再流了,只反複想着一句,‘你憑什麽’這個法王說得沒錯,我憑什麽?我什麽也做不到!我連祥雲十八梯都只學會二梯,武功也只會縮骨功!

我開始後悔為什麽不聽師傅的話,如果聽了師傅的話,又怎麽會落得這樣的地步?又怎麽會害得密宗流的人下場這麽慘?

他們停止了行刑,老法王眼底卻一絲兒喜意都沒有,他嘴裏喃喃,有時說薩珈語,有時又蹦出幾句漢語,“還有人要死,還有人要死……明天又是誰?”他邊說這話,邊轉過臉來陰恻恻地望着我們倆,“你們兩個傻瓜……和青瑰一樣的傻!”

我們被關到了牢房,老法王就關在隔壁,一整晚都聽見他哀肯喊叫,有時兇如利鬼,有時卻痛哭求饒,十句之中有便有一句提到青瑰,還不算他用我聽不懂的薩珈語說的。

我和李宗睿面對面地呆着,隔着鐵栅欄,他臉上的神色好了一些,起碼見得了一些血色,他真是一個好孩子,先沒顧得上自己被吓得七昏八素的,問我:“月牙兒,你真的沒事?”

“我沒事……”

“那剛剛……我看你的臉色差得象死人一樣,月牙兒,你別怕,我父王會來救我們的,只要說清楚了,咱們就能出去了,對了,剛剛那些黑衣人,真是來救你的?他們的身手真不錯,如果不是那批重箭,我估計,連堂兄的大軍裏也是來去自如的。”

我渾身打了個冷顫,他說得沒錯,如果不是早有準備,葉蕭他們下場怎麽會這麽慘?葉蕭一定是一直跟着我,尋找機會讓我跟他離開,直到剛剛,我危機的時侯,他們為了救我,才暴露目标的……我懷疑地盯着李宗睿,他莫名其妙地望着我,“怎麽啦?”

他一緊張,面頰上便出現了兩個酒窩。

他這種人怎麽是那種能設下這種惡毒陷阱的人?就如李澤毓一樣,都只會光明正大的馬上殺敵功夫!

只有青瑰這種女人,才會這麽做!

老法王不是反複地說,是青瑰害了他麽,那麽,定是青瑰夥同這新法王布下的陷阱!難怪李澤毓回城的時侯,就再沒有見到她了,一定是她,我越想越肯定,問李宗睿:“你知道青瑰麽?就是福安公主,一定是她布下了這陷阱!”

李宗睿朝我望了一眼,慢吞吞地:“你怎麽那麽肯定是她?”

“那你認為是誰?”我瞧清了他眼底的晦暗,“你認定還有其它人?”

李宗睿沉默地半晌:“月牙兒,你真是個小孩子。”

我怒道:“你就不是個小孩子?還是長不大的那種!”

李宗睿揭起眼皮望了我一眼:“月牙兒,你從來都沒有疑心過,我來世子府是為了什麽?”

我奇道:“為了什麽,不是為了旺財麽?”

他不說話了,隔了半晌才答:“親王府有什麽弄不來的?”昏暗的燈光之下,他一笑,嘴角雖有酒窩,也笑得我寒毛都樹了起來了,“我沒了娘親了,自是得替自己早做打算,父王麽,是指望不上了,原想貼着堂哥,他多少會給我留幾分情面,但沒想到,所有的一切,都要付出代價……父王,對不起了……”他跪下去,朝着南邊深深地磕頭下去,站起來的時侯,眼底卻沒有愧色,“就當你當年對娘不好付出的代價吧……”

他嘴角還是有酒窩,只是我感覺他的酒窩不好看了,襯得整張臉陰森森的,我身上又豎了層雞皮粒子。

我不再理他,光想着師傅這是怎麽啦,怎麽還不來救我?你不來,派師姐師兄随便哪一個來都好啊。

正想着,牢門門呀地一聲打開了,我心道難道我的祈禱顯了靈?老天爺終于幫了我的一回了?瞪大了眼睛望着,望得眼都澀了,才看見過道上娉娉婷婷地走進來一人,白色長紗劃過地面,既便是污穢不堪,也不染半分,是青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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