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山壁

不過還好,她很可能被剛剛的話題影響,有所感觸,所以一直沉默着往前走,也不顧得給我些教訓了,終于,我們順利地來到了橋的這頭,面前霧氣漸漸地散了,她拿出了火折子,又在山岩處摸了摸,摸出個氣死風燈來點上,我這才看清我們身處何處,以及腳底下那深不見底,嶙峋猙獰的陡峭山壁,不由在心底叫了一聲媽啊,這一跌下去,可是會跌成比肉餅更離譜的肉漿。

我更向她貼近了兩步,貼近之後,又感覺太貼近了,于是移開兩步,她覺察到了,在前邊哼了兩聲,我馬上後退兩步,一歪腳,踩到了一塊松了的石頭,就聽到那石頭撞在石壁上,嘩拉拉直往下落,帶起好大一片石頭往下落,滾了好久都沒聽見到底,我老實了,跟着她不緊不慢地往前走,終于,轉過一道山崖,我看到了那座背山面水的青石瓦房子,是一個小小的四合院,全都由石頭砌成,房子前還有一外花園,可在這樣應該鮮花盛開的季節,卻只有兩三朵不知名的小花垂頭喪氣地開着,走得近些,更看清石頭牆壁上長滿了青苔,這座院子,荒棄已久,裏邊肯定缺衣少糧的。

青瑰到了這裏,臉上帶了絲笑容,先走到屋前,提起把銅制的水壺,給那三兩株不知名的小花草澆水,眼底的冰冷也柔和了許多,我心道半夜裏提着燈籠澆花,你也不嫌驚悚……我感覺她這時應該好說話一些,于是,偷偷地往屋子裏看去,卻只見屋子裏漆黑一片,什麽都看不清楚,我推了推門,門從裏邊反鎖了。

而且從門縫裏傳來陣陣腐亂味道,看起來不象有人在裏面的樣子?

“別推了,裏面沒人。”我回過頭,她放下了手裏的銅水壺,緩緩地道。

“你把我騙到這裏來幹什麽?”我想起一路上對她小心翼翼,氣極。

“我說的話,你不是從來都不相信嗎?”她道。

她向我走來,我打又打不過她,跑估計也沒有她快,加上這地方處處懸崖峭壁,以及剛剛從峭壁上滾下去也聽不到落地聲的石塊,我完全放棄了逃的念頭。

我木着臉,“你帶我來這兒,不會也是為了讓我想起什麽來吧?”

“你猜得挺準,這個地方,你也不記得了?她笑了笑,“沒人帶你來過這裏?”

“不記得,不記得……”我大聲道,“你剛剛不是試探過了嗎?”剛剛在那橋上,她将那橋蕩得老高,不就是為了試探我麽?

她看着我,一言不發,隔了良久,上前一把抓住我的胳膊,推到門邊,不知開了門框上哪一個機關,那門就打開了,她一把将我推進了屋內,啪地一聲關上門,“你在裏面等着。”

屋子外邊雖是黑的,但到底有盞燈籠照着,被她推進屋裏,就一絲兒光線都看不到,黴味撲鼻而來,從門縫裏往外望,她把燈籠挂在屋前的樹上,拿起鋤頭,開始鋤草,一邊鋤一邊低聲道:“有好多日子沒來看你們了,你們好嗎?”

黑夜之中,她彎下身子,臉上有笑意,手指輕觸那小花柔嫩的花瓣,如撫摸着情人的手一般,看得我身上發毛。

接着,她還叫起了那幾株花的名字:“財哥你又瘦了,三條哥你長得高了一些,白板,你真長出了三根枝桠……”

我在門裏既驚悚又好笑,這三根花樹,取的全是麻将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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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鋤完草,和三株花草聊完,直起腰來打掃庭院,說實在的,我認為這庭院沒有什麽好打掃的,又沒有人住……她說的話更驚悚了:“好些日子沒打掃了,你們住得不舒服吧,今日掃幹淨了,你們也能清爽幾日。”

我脖子後邊連同身上,都涼嗖嗖的,外邊雖說有光亮照着,也有點兒鬼氣森森了,我,我,我……我還是別瞧了吧。

我轉過背,看着眼前漆黑一片,閉上了雙目,也是漆黑一片。

忽聽見她又道:“你來了?”

還有人答話:“嗯。”

這一下,我的頭皮開始發麻,不是吧,真有人從地底裏出來和她說開話了?這佛寺真有靈性,連野花野草都吸了靈氣?我脖子僵硬地轉過身子,差點叫出聲來,門縫外邊,背對着我站着的不是別人,是那頭戴法冠,身披法袍的法王。

我忙朝他腳下看了看,看有沒有長出長根來。

“今日,你終于已如願以償了,是麽?”青瑰和他并排而列,衣袂飄起,呼呼作響。

“是的,這都要多謝你,真苦了你了……”那法王道。

“我們三人,是你離不開我,我離不開你的,二哥,你說呢?”

我頭皮上的毛發都立了起來了,那棵花,當真活了過來了?屋子裏咯了一聲,我忙閉緊了牙關,我的牙打顫了。

那法王似有所感,想轉過頭來,只不過被青瑰的手指指向吸引,她指着那幾株小花……我一看,那幾株花根系完整,松了一口氣。

法王腳底也沒長出根來。

“咱們三人離開這裏時,我們三個的過去便已經死了,被埋在了這三株花根下,你看看,現在這三株曼陀羅已經長高了,而我們的期望,也算是達到了吧?”青瑰悵悵地道。

“你還有什麽不滿的?為他?黑丫兒”那法王聲音很輕,“他已不是原來那個黑子了,你得明白。”

青瑰垂下了頭,“我哪有不明白的,財哥。”

她一下子叫那人為二哥,一下子叫他財哥,這個人,到底是誰?

那法王轉過身來,湊巧這時,月亮也從雲層中透出了半邊臉,所以将他的面容照得一清二楚,他臉上沒有了白天裏畫着的赭石紋……

我聽見了我的牙關咬得咯咯作響,感覺到自己全身都在發抖,那法王,居然是他,怎麽會是他?

是我的師傅,我一心一意盼望着他來救我的師傅。

他不但沒有救我,而且還讓人親手将我綁到了銅柱上,看着密宗流的人前仆後繼地死在我的面前。

“你那兩個徒兒不錯,今日幫了大忙。”

“差點被月牙兒認了出來,她不知道,她的師兄也學了祥雲十八梯。”

在廣場上那個逃跑的高個子,一直叫着‘處死她,外死她’的,就是師兄?那麽,那個女人,蒙着面巾子說我們是邪魔的,害得我們被捉了出去的,一定是師姐了?

我一下子跌坐在地上,頭開始昏了,師傅,師兄和師姐,為什麽要這麽待我?他們這麽做,把我綁在銅柱上作誘餌,為的就是殺死密宗流的這些人?

我一直以為,師傅他們,待我是最好的,他替我療傷,教我武功,逗我笑……那山上,陽光始終是那麽的明媚的山上,每到秋天,熏衣草的香味漫天遍野的山上……

我勉力站起身來,朝門隙處一步步地移,趴在門縫看着他,這是同一個人嗎?那臉上布滿令人厭惡的蛇般花紋,一揮手就使蝗蟲般的箭插在了那些要救我的人的身上?

我的确冷血,直至這時,我才知道,那些密宗流的人是真的在不顧性命的救我,此時,我的心才開始一陣陣的抽痛,在此之前,我只對葉蕭抱歉,對那有着葡萄般眼睛的顧紹有些遺撼,在我的心底,他們不是我的親人,師傅師兄他們才是。

到底誰是我的親人,我現在也分不清楚了。

月光底下,他淺淺地笑,三丈白須使得他仙風道骨……原來,連他染須,全是為了今天。

隐居山林的清秋上山,又豈能比得上手握萬千人性命的尊貴法王?

他的面頰籠在霧中,模糊一片,不知道是霧氣升起,還是他原本就是模糊一片的。

“那位葉蕭,你打算怎麽處置?”青瑰道。

“你今兒怎麽啦?”他笑了笑,“我們做事,一向是不留痕跡的。”

“可你那月牙兒會傷心的。”青瑰笑道,“你就不心痛?”

“她什麽都不記得了,葉蕭算得了什麽?隔些日子,她就忘了,她已經是我們的人了,和我們成為一家人了。”他道。

青瑰輕聲嘆道:“財哥,你也喜歡她?”

聽了這話,我愕然擡起頭來,這女人在說什麽?

可師傅卻拈着長須沒有說話,眼神閃避,“胡說什麽?”

青瑰涼涼地道:“她只把你當成師傅,你不是試探過,你特意在她面前染須,這不是告訴她,你實在年紀不大,和她相若……她也只将你當成師傅!”她笑了笑,“財哥,你這麽做,當真幼稚可笑。”

她連這些細節都知道,連當時一言一行都一清二楚?

師傅喜歡我?他是我師傅!

天啊,今日是不是真撞邪了?

師傅轉過身去,“你派人監視我?”

青瑰輕輕地笑了:“何須監視?我是他們的師姑,有什麽,他們會不告訴我?不管她失憶不失憶,都這麽讨人喜歡,你那男徒弟,不也喜歡她,只不過放在心底而已,可她卻懵懵懂懂,什麽都不知道,也不知道她的師姐可恨死她了!依我看,他可比你和她般配多了……不過,三條那邊……”

“是尋芸向你告的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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