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圈套
如此往複再三,搞得我們在逃脫的邊緣走了好幾遭,真正讓我們徹底經歷了從期望到失望再到絕望全部過程。
他也不為難我們,就這麽對付我們,使我們感覺,我們的煩惱,都是自找的。
連那經常抽我巴掌的嬷嬷都說:“你一天到晚的惹事,殿下也不處置,連老奴我都看不下去了。”
在華宮十多天後,我見到了青瑰,她身上包裹着一層黑紗半夜裏走進殿內,那時,我正在和硯臺做鬥争,要依照李澤毓的要求把墨磨得濃淡适中,寫起字來筆意飽滿,這可比練功夫難多了。
我好不容易磨好了墨了,他望了一眼,重磨。
我很悲憤,正悲憤的當口兒,閉着的殿門便呀地一聲打開了一條縫兒。
一般閑雜人等是不準進殿的,何況進殿之時,連個招呼都不打?
這個人不同尋常。
門隙邊,就擠進來一個全身披了黑紗的人,那個人渾身都在發抖。
李澤毓皺緊了眉頭望着她,“你怎麽來了?”
她沒有下跪,只扶着柱子站着,倚在柱子之上,半垂着頭,黑紗拖到了地面,“我實在受不了了。”
她臉上的黑紗揭開了,和葉蕭有一模一樣的面孔……是葉蕭裝扮的青瑰。
這個女人,就是青瑰。
看着李澤毓那清淡的模樣,我這才徹底相信,我們的确是被耍了,而且耍得很慘。
原來我還想着,李澤毓和青瑰或許是美人與江山那難以取舍的關系,只不過我們适逢其會,才被他順勢利用?
哪裏想到一開始,他就做了個圈套給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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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生氣一激動,就把墨條捏在了手裏,啪的一聲,墨條斷了,李澤毓回頭望了望我,笑了笑,“給你看看,這一位,就是真正的青瑰。”
青瑰眼睑處全是紅色,面頰之上也是不正常的紅,她死盯了我一眼,沒太在意,只上前一步,想要拉住李澤毓的手,可李澤毓身子一側,避過了,此時,她才癱倒在地,“我不想做了,今晚,他又來了。”
李澤毓笑容清雅,慢條思理,“這條路,是你自己選的,你如果不做,也由得你,可你還回得去麽?”
青瑰雙臂環抱着,身上抖得厲害,“可我一想起他那雙手,我就感覺惡心。”
李澤毓淡淡地道:“無論什麽,忍一忍就過去,咱們不都是這麽來的嗎?誰又會比誰過得舒适?老二那邊,不也要經過洗髓練骨之痛?”
青瑰垂着頭不出聲。
我聽得滿頭霧水,他們倆人之間既沒有什麽江山美人之艱難的選擇,那我就沒了興趣了,李澤毓今夜也不會再寫字了,所以,我悄悄地移動腳步,往殿門口移了去。
剛來到門口,李澤毓便道:“你想去哪裏?”
我一怔,停下了腳,還沒回答,青瑰出聲:“這個人是誰,你為什麽這麽緊張她?”
她這酸死人的話讓我忍不住反駁:“他這哪是緊張我?他這是一刻都離不開我……”
我的直白讓青瑰臉色發青,一揮手,袖子揚了起來,長袖的一邊就甩在了我的臉上,啪地一聲,抽得我生疼生疼。
李澤毓冷冷地道:“這是在我的殿裏,并非你的法王宮。”
青瑰收回了袖子,“你……你,你看中了她?”
我五內俱熾。
李澤毓道:“還記得那兩個刺客麽?”
青瑰的臉色好看了一些:“記得。”
“這個女子,就是其中一個……”
他略向她解釋了一下,她的臉色馬上變得好看了,汕汕之色地道:“殿下,我只是擔心……”
“行了,以後沒事,別老不請自來!”
“不打緊的,我仔細查看了,周圍沒有人,才敢來的。”
青瑰垂着頭不語,隔了良久,才慢慢地朝殿門口走去,走到門邊,才回頭望了一眼殿內之人。
李澤毓背轉了身子,聽到背後殿門關了,才往書桌前走來。
我走回桌邊,慢吞吞開始磨墨,李澤毓在桌前踱來踱去,站在我的面前,“你不恥于我?”
我心底一驚,他怎麽看出來的?我撇了嘴麽?
思及他現在手心裏拽着我這條性命,我狠狠地磨着墨,聲音柔軟:“奴婢哪敢?”
他一把抓住我磨墨的手,“你從來不自稱奴婢,今兒倒改了?”
我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殿下不也是這樣麽?”
他緩緩松開了我的手,“我十二歲進的宮,進宮的時侯,母後坐在寶椅上望着我,賜了我寶冊碟绶,玉帶紫袍,父王坐在她的身邊,笑對我說,我的王兒,你終于重歸了王族……他們倆并肩而坐,錦繡紫袍的花紋如天上雲彩,怎麽也夠不着,許多年了,我都想着,我能不能摸一下他們,他們的手,是不是象旁的父母那麽的暖?可這個願望,我始終都沒有達成……”他直盯着我的眼睛,“你說說,帝王之家,有什麽好?”
我嘟哝,“你跟我說這些幹什麽?你若覺得不好,離開便是。”
他笑了,“離開?怎麽能還回得去?我們付出了太多的代價,往後退一步,便是絕谷深淵。”
我不太明白他說這絕谷深淵的意思,低聲嘟哝,“和我們當刺客的差不多。”
他望着我,眼睛一眨不眨,“也許是這份專心致志,不理窗外之事,所以,你才可以把刺殺任務做得這麽好,我從未見過你這樣的……”
我等了半晌,沒聽到他繼續贊賞,擡頭懇切地道:“怎麽樣的?”
他笑了笑,“這樣天真而愚惷的女子。”
我:“……”
很可能除了刺殺技巧之外,我對其它一概不懂,激發了他骨子裏天然的優越感,使他感覺自己在我面前高大許多,所以,他每天夜裏看倦的公文,也會和我說上幾句話,談的多數是他十二歲之前,在山裏面打獵,種田,上樹掏鳥窩等等。
我被他說的話提起了極高的興趣,恩……玩的興趣。
我這個人有點兒蹬鼻子上臉,一見到他對我沒那麽嚴厲,便感覺可以得寸進尺,我應該做的侍侯工作就不做了,還從其它侍女那兒找了些新玩藝兒來玩,比如說投壺,樗蒲,鍵子,陀螺以及放風筝……念及深更半夜的在室外放風筝有與人暗通消息之嫌,李澤毓特準許我在殿內放,把夏天用來扇風的那兩個機械輪大扇子吹起來……當然,我自始至終也沒有放得起來,這也是我平生最遺憾之事。
每當李澤毓開始思及以前的時侯,我就把這些玩藝兒取了出來,一邊聽他講古,一邊玩着,李澤毓時不時的,還和我一起玩,比如說這踢鍵子,我們兩人把盤、蹦、拐、磕、抹、背、勾、踹八種踢法玩了個遍,還研究出雙飛燕,單飛燕,鴛鴦拐等多種踢法。
這是我最放松的一段時間,因為自己的武功沒了,任務徹底失敗,楚博如果派人來,定是要取我性命以儆效尤的,未免有些破罐子破摔,有點兒最後的瘋狂的意思,都沒有幾日的性命了,還不好好兒的玩上一玩,把以前沒玩過的全補上?
玩來玩去,我玩得習慣了,就感覺沒有武功的日子好啊,舒适啊……盼望着李澤毓每晚看公文越看越晚才好。
他每個深夜留在殿裏,借口都是看公文。
所以,經過了那麽一些晚上,我徹徹底底地變成了一個夜貓子。
可惜好日子不長,我們雖然防得嚴密,到底被那個喜歡長篇詞賦,罵人不帶髒字兒的晉王後知曉了,某日白天,李澤毓去上了朝,我一邊曬太陽,一邊拿了把掃帚掃着庭院,有位面生的嬷嬷帶了幾個人走到我的面前,下了懿旨,沒等我把手裏的掃帚放好,就被幾名健壯宮婦押到了晉王後的面前。
晉王後喜歡喝茶,我被押進去的時侯,她正親手點茶,旁邊的人吹溜拍馬:“娘娘,您這手環回擊拂更上一層樓了,娘娘,您這雲頭雨腳點得更好了……娘娘……”
我跪在地上半晌,就等她喝茶喝了半晌,其間她手法之繁鎖,工續之多,品茶之優雅連帶着目下之無塵加專注,讓我跪在地上有點兒想坐了。
正當我感覺膝蓋頭都有些腫了的時侯,晉王後終于發現了我。
晉王後依舊罵人不再髒字兒,什麽紅顏禍水,太子的品味怎麽這麽差什麽的……因為沒帶髒字兒,所以我自動把她的話當成了對晚輩的鼓勵與激勵……她說了我半晌,自己氣着了。
于是,她捧着茶碗連喝了兩口茶,可能燙着了嘴唇,一失手,把茶碗摔到了地上,她一聲驚叫:“哎呀,我的建窯黑釉兔毫盞……”
我看着她火冒三丈指着我,有些莫名其妙……這什麽碗又不是我摔碎的……可能我把這莫名其妙表現得太過明顯了,她更火冒三丈了。
俗話說罵人不動手,她便動起手來了,當然,是她身邊的嬷嬷動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