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喜歡
“閩國,閩國,你從它那國名就可以看得出來,他們國家用毒的高手不少,要不然閩國四周圍既無高山屏障,他們人口又少,在幾個大國之間怎麽會生存那麽久?你忘了,咱們绮鳳閣還從閩國買毒呢。”葉蕭道,“幸好咱們中的毒,不是從閩國那邊傳過來的,聽聞他們的毒,你認為解了實則沒解,有時隔上一年半載複發,有時隔上十年八年的,解沒解,只有老天爺和他們自己知道。”
我個倏地轉身往回跑,葉蕭一抓,沒有抓住,也只好跟着我往回跑,邊跑邊問,“怎麽啦,你有什麽東西忘帶了麽?”
“葉蕭,你別跟着我,你先回去吧,我就是,就是想看他一眼。”
葉蕭一把抓住的我的手,眼底是從來沒有的嚴肅認真,“咱們是刺客,你忘記了嗎?小梅,咱們不能喜歡任何人的。”
我停下了腳步,“我沒有,我只是想看看他……”
“他把解藥給了我們,就代表着,我們和他再無任何關系,最多我們不殺他,你還想怎麽樣,小梅,绮鳳閣裏,你雖是閣主,但绮鳳閣不過是楚博手裏的一把刀,你這樣,楚博會寧願折了這把刀的。”
他說的這些道理,我不是不懂得,但不知道為了什麽,那個時侯,我一心一意想的,就是看一看他,卻沒有想過看過他後怎麽辦?
每一次任務,我都會拟訂計劃,怎麽樣逃走,選擇哪條路線,把現場會勘探十次八次,每一次意外都計算了清楚,可那一次,我卻沒有想過,看一眼他之後,會怎麽樣。
葉蕭見勸不住我,一頓足,只好跟在了我的身後,我趕也趕不走。
我回到了殿裏,确切地說,是殿裏的梁上。
殿裏除了他之外,沒有旁人,他半閉着眼,神态平靜,葉蕭一見如此,急眨眼睛:咱們可以走了,他沒事。
我也籲了一口氣,挪了一下身子,正思及是從窗戶處竄出去,還是別的地方,就見到一名少年從推開了殿門就走了進來,殿外侍女慌慌張張的傳諾:“鎮親王世子駕到。”
這名少年,就是李宗睿。
“殿下,世子殿下說有要事找您……”守門的宮女戰戰驚驚。
李澤毓擺了擺手,她如釋重負地退下。
李宗睿笑道:“堂兄,你別怪她們,是我硬要沖進來的,聽說你又要出征了,這一別,咱們兄弟不知什麽時侯才能相見,所以,今晚上,你一定得跟我喝杯酒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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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澤毓微微地笑,站起身來,“你也知道,這一出征,要安排的事不知凡幾,哪有空陪你喝酒……”他從牆上取下劍來,拔出寶劍,倏地伸指一彈,那劍發出龍吟之聲,嗡嗡作響,把我的耳朵震得直響。
李宗睿也是一怔,勉強地笑,“堂兄,既如此,我便不打擾你了……”他臉上全是失落,“我也想跟你去軍中,可惜父王不準。”
李澤毓笑了笑,慢條思理地把那劍插入劍鞘,手一揮,劍便挂在了牆上,“去軍中幹什麽?”
李宗睿吞吞吐吐,“将軍的衣服多好看啊,穿起來威風凜凜!”
李澤毓側過身子冷冷盯了他一眼,使他寒若噤聲,“到了軍中,豈是單單穿件衣服那麽簡單的?”
李宗睿臉色腆然,兩人又說了幾句,他這才告辭離去。
我和葉蕭也準備離開,卻見李澤毓背着我,緩緩地坐了下來,剛剛還挺拔俊逸的身形,仿佛一下子崩潰,他沒有望背後,只是摸索着從花榻上拿了塊白色布巾子,捂住了嘴。
我忙移動了一下距離,便看見李澤毓嘴角沁出了血,嘴唇烏青。
他在強撐着在李宗睿面前現出武功和內力,這是為什麽?
那時侯我不太明白,過了這許多日子,我才明白,李宗睿一直用花花公子的面孔在李澤毓這裏打探消息,李澤毓心底明白,所以一直地裝着,他不能失弱,一失弱,便是萬劫不複。
那時,我幾乎沒有思索,就決定留了下來,葉蕭堅決反對,我便叫他先回绮鳳閣打探消息,依照上次楚博派了殺手卻沒有處置我們的情況來看,楚博并不知道晉王宮發生的一切,可以見得,李澤毓的保密工作做得有多好。
既是不知道情況,我們便有了轉圜的機會,如果楚博當真不停地派刺客來處理我們兩人,那可真不得了,葉蕭回去,既可打聽消息,也可拖延幾日。
再說了,密宗流之人是我親手訓教挑選出來的,不會聽從楚博的命令,他回去,也可将他們拉了出來。
葉蕭勸不過我,又見我沒什麽事,只好一個人走了。
我沒有告訴李澤毓我沒走。
每日白天,我便呆在王宮裏東游西蕩,去得最多的地方,就是禦廚房,藏書閣,那兩處地方,一處有很多吃的,一處可以把很多吃的在沒有人打擾的情況下吃了下去。
每天夜裏,我便呆在李澤毓殿裏的大梁上,幸好王宮裏的殿大,梁多,又夠高,沒有人有事無事地往上望……只除有一次,李澤毓看完了公文,真擡起頭來,直直地望着那大梁,正好是我呆的地方,我以為被發現了,卻聽他自言自語:“如果梁還高一些,能不能放風筝呢?”
他想的,竟是這個。
再向下望去,他垂下了頭,又看上了公文。
我時常發現他看着看着,就發起了呆,這定是中毒的跡象,他中了毒,不敢和晉王後晉王說,也不能露出中毒的樣子,因他知道,他們一旦知道他性命不保,就會準備備用的人選,他成了棄子,李宗睿,就是那個備用的人選吧?
又隔了幾天,我又見到了李宗睿,只不過這次,他是穿了夜行衣,蒙面而來,在他揭開瓦片,偷偷向殿內望了去的時侯,我一劍挑去,想要挑開他臉上的蒙巾,卻沒有想到,他武功極高極好,但極高極好又怎麽樣,比我還是差了那麽一點兒,數十招之後,他節節敗退,臉上的蒙巾被我劃了一個十字,可是,他也看出了我的來歷,他道:“你是绮鳳閣的人?”
我沒有出聲。
他忽而震驚:“難道是梅……”他話未說完,掉轉頭就急飛而去,我也沒有追趕,他不會再來了。
每個人都知道,和梅絡疏交手,只有死得好與不好的區別。
我每日看着李澤毓強撐着身子接見朝臣,安排将領,調集糧草,和晉王讨價還價,還要時不時接從晉王後那兒發來的懿旨,他不敢稍露疲态……只有每日半夜之後,才悄悄把那鍵子,陀螺拿了出來,放在桌上呆呆地看着,眼神柔軟得讓人吃不下雞腿。
有一日,因糧草被晉王減半,他雖是恭聲應下了,但一回到殿裏,就撫着胸直喘氣,嘴角沁出血來,宮婢站在殿外問:“殿下要不要奴婢進來侍侯?”
他瞬息間臉上便恢複了常态,聲息平穩,“不用了。”
以前沒有覺得,這些日子我倒是感覺到了,他活得可真累,宮裏面沒有一個值得信賴的,每個宮娥都是晉王後派來的,他連衣服都不敢讓人服侍着穿,我在殿中的那些日子,派是和他相處最近的那個人吧?
他被一個巨大的金制籠子困住,走到哪裏,這個籠子便跟到哪裏。
幸好,沒過幾日,他便要統軍出發西征閩國了,走到晉王宮的那一刻,我舒了一口氣,想必,他也舒了一口氣?
我扮成了一個小兵士,混進了李澤毓的親兵營,親兵營共有二百人之人,我把臉上連同身上都用特殊的藥汁塗過,成了一個黑黝黝又瘦又小的兵士,不惹人注目,時常被人欺侮,有些窩囊的兵……根據我當刺客的經驗,這種人刺殺人完成任務的機會最高。
請原諒我吧,每遇見一個人,我便要把那刺殺密要一百零八式拿出來想象一番,以增添業務熟練程度。
可對着李澤毓,我卻想着,要怎麽樣,才能保得了他的性命!
自他發病之後,每了事幾日,師傅夜裏悄悄地潛了進來替他看病,每看一次,臉色就會沉重一分,有一次還和他争論,“你為什麽要這麽做,為什麽替一個不相關的人擋了那一刀?你忘了我們立下的誓言了嗎?”
他笑了笑,沉沉地答:“老二,我這一生,沒有人和我玩過陀螺,踢鍵子,沒有人陪我在屋子裏放過風筝……”
我心道那是我自己要玩,誰陪你玩了,可這麽想着,眼框卻有些發熱。
有師傅在,他替他用藥保住性命,使他正常地外出巡營,在營前練劍,可我知道,他在透支着生命,到閩國不遠的地方,他已經要靠臉上塗油彩來掩飾臉色的灰敗了。
等大軍駐紮好,閩國那邊傳來了消息,楚國派去求親的儀隊在閩國境內被人殺了,一時間流言四起,又說閩國九公主早與人有私,不願意嫁往楚國,而她與之有私的,是閩國境內極有權,且權傾天下的宰相,宰相自是想娶公主的,他想更上一層樓,一個人想得到更大的利益,只有這個世界亂了,他才能更上一層樓,雖然只是一個小小閩國國君,所以,楚國的求親隊伍被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