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渾戰

連楚博都不會親上戰場,他為什麽要這樣,他這麽的執着,到底是為了什麽?

我弄不明白。

我當刺客,那是因為除了這條路,我無路可走,他已是晉王之子,本可坐垂朝堂,為何要只身犯險?

我看見他馬刀一揮,把那絡腮胡子的将領斬于馬下,馬刀鑲嵌的寶石既使在霧色之中,可奪目有光……便更暴露了他的身份。

但他這一手起刀落,便贏得了四周圍将士齊聲一聲喝彩,有人大呼,“王子千歲千千歲。”

他這一呼,其它将士也跟着呼喊起來,這支疲憊的人馬仿佛被注進了一股生氣,向楚軍殺了去,原本楚軍多過晉軍的,可這一沖殺,竟使得楚軍陣腳大亂,四散開去。

他要的,就是這些平民将士的支持,我忽地明白了。

只有他們支持了,他這撿來的地位,才可能堅固穩定,可晉王不明白這一點,晉王後更不明白,所以,李澤毓在晉國可以獲得無數的平民支持,但在晉王朝貴族的眼裏,他卻是讓人不恥卻使人害怕的存在。

他拼了命地不露敗跡,透支自己的性命,原因就在此。

他揮動着馬刀,又把一方将領斬殺于馬下,可此時,鳴金之聲忽起,又有牛角吹號聲夾雜其中,楚軍如潮水般地退下,可那四周圍照着的燈籠忽地全都熄滅。

這是刺殺營刺殺的暗號。

我提氣急奔,朝剛剛李澤毓的的方向飛馳而去,我的剛內力運到極致,聽到了四周圍衣帶帶起的呼呼風聲,刺客營的人,已經全體出動。

終于,我看清了一丈遠的地方,侍衛湊擁着的那人,金鍍銀甲微微有光……可此時,更多的銀制兵器散出的光芒如流星一般地向他急射了過去,這些,是暗殺的武器,每一樣都會見血封喉,我來不及提醒,足尖一點,急沖了上前,攔在他的面前,把手裏的長劍舞得密不透風,那些暗器反彈過去,濃霧之中傳來楚軍兵士的嚎叫。

忽地,有人破空而出,因霧濃視線受阻,直至那劍尖到了我的面前,我才看得清楚,是顧紹。

他看見是我,大吃一驚,臨時收劍,吃驚地道:“閣主,為什麽你……?”

我一劍刺了去,原本是對着他的心髒的,再最終只刺進了他的肩膀半分,“顧紹,我不再是楚太子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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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捂着肩膀站在馬下,呆呆地望着我,“可屬下怎麽辦,屬下是跟随閣主的……”

他停了手,可不代表其它人也會住手,刺殺營有不少新面孔,顯見着是楚博自己招募的,胡笳聲一聲比一聲急促,那些人在濃霧之中閃身而出,如鬼魅一般向我們攻擊,李澤毓在我身後無聲無息,我坐在他身前,急道:“你怎麽樣了?”

從鋼鐵面殼之中傳出了隐隐的喘息:“你,你為什麽要來……?”

我聽到了他粗重的喘息,喉嚨裏發出的吞咽之聲,鼻端有血腥之味,他在把湧出嘴邊的血液往腹中吞。

他問我為什麽要來!

我道:“你上給我的解藥缺少了一味藥……”

他在面具裏笑了兩聲:“是麽?”

說話間,有劍從霧中刺來,更傳來了輪子旋轉一般的金屬聲響,這是可以在百米之外取人性命的圓月彎刀,刀型象是初一的月亮,刀用鏈子相連,幾十人從四面八方旋轉着彎刀而來,可以封住人所有的退路,不留死角,刀來之時,瞬息之間便可将人分割成無數的小塊。

所以,這種武器,也叫淩刑。

沒有人能避得開。

我拿着劍擋在李澤毓的面前,首次感覺到手指在微微發抖,他感覺到了,“很厲害麽?這個兵器?”

“你為什麽要來?”

“我都說了,你那解藥給得不對,我這人睚眦必報,最恨人騙我了,可不能讓你死,你死了,我這口氣找誰去發?”

他呵呵地笑了兩聲,“傻瓜。”

鏈子在嘩嘩作響,彎刀在旋轉,只等那着那哨聲一響,便從四面八方而來,而這種武器雖然厲害,必需要每個人都配合得極好,稍有不慎,鏈條便會攪在一起,整個陣勢會亂。

如今之際,只有找到那領頭之人,一舉擊下,使他不能發哨調令。

我身形一動,便想縱身而起,李澤毓輕咳一聲,“這樣也好,咱們倆可以死在一起了,老天爺對我不薄,黃泉路上,還有你陪着我……”

他的臉上的面具微微的抖動,我忽然間明白了他為何不顧生死也要參戰,只有這份榮譽,才是這世上唯一值得他留戀的東西,既使是死,也要死在戰場,不能在深宮。

在進宮的第一天開始,他就明白,他不屬于深宮,但要不成為任何人的傀儡,唯有如此。

“咱們哪會死?從來只有我讓別人死的!”我微微地笑,忽地一掙,掙開了他的手,循着哨聲往濃霧裏提氣直沖,濃霧無窮無盡,沾濕的水汽沾滿全聲,讓整個人都陷進其中,沒有方向,仿佛永遠都走不出去,那哨聲越來越清晰,卻忽左忽右,擾着我的耳力,使我分不清東南西北。

這門技巧是我以往所不知道,我心底一沉,楚博雖是王儲,卻也是一個暗殺高手,只不過他動手的機會很少,沒有人會知道他的天份極高,就說上次楚王宮那位美人的死,全是他組織布局,這種擾音之術,更是他的傑作……如果是他親自操作,我們便沒有機會了。

可隔了一會兒,那忽東忽西的哨聲停在了一個方向,我一喜,提氣往前直沖,哨聲忽地尖利,等我醒悟過來,十步之外的濃霧處有人影端然而立,他手裏拿着一個骨哨,緩緩地吹着,見我過來,将那骨哨取下,微微地笑:“你終于來了。”

他獨自一人?

我心底疑惑更深,又聽清那哨音并沒有停下,心底一沉,“你早就知道我來了?”

“你該回家了……”他輕輕地笑,“何必跟着一個死人?救人可不是你的長項。”

有風吹過,把濃霧吹散了一些,露出百米之內那着鐵胃銀甲的将士,風停了下來,濃霧便又把那些将士遮擋得嚴嚴實實。

這是一個早就布置好的陷阱,專為我而來。

十步之外,他向我伸出了手,“小梅,只要回到我的身邊,你還是你。”

“在晉王宮,你為什麽不處置我?”我低聲問他。

霧氣在他臉上拂動,将他的臉遮得半明半暗,“我身邊的人很多,也很少,而你,就是那個很少的人。”

以他冷酷的性子,對我和葉蕭,的确是格外開恩,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我緩緩地走向他,走近他身前五步,跪下:“請您放我走。”

他眼神冰冷:“和他一起死?”他看着我,“我從來不要求你下跪,你也從未向任何人跪過,為了他?你可真有出息!”

霧越來越濃了,我閉了閉眼,凝露把眼睫毛都沾在了一起,散發貼在額頭上,更是濕得如從水裏面出來,他藏青色的冰絲袍卻沒有一絲兒的水意,仿佛依舊身處華錦深宮,四周翠宇華亭。

“要怎麽樣,你才同意?要我做什麽事?”

他輕聲嘆息,手撫上了我的前額,把我沾濕的頭發撥向耳後:“你能換得下他麽?”

我擡起頭來,直盯盯地望着他,“所以,我只求你放我走。”

求他放過李澤毓,那是不可能的事,我手裏沒有籌碼,他所謀的,是一國天下,又有什麽能換得了?

“你求我放你和他同生共死?”他扯着嘴微微地笑,“我親自打造了你,是為了讓你使別人死,如今,你卻為了死而求我?”

“是屬下該死……”他眼底如冰刀一般,我沒有避開,直直地望過去,“主上,屬下八歲之時便跟了您,八歲之前,每日奔波街頭,為的是一口飽飯,八歲之後,每日艱苦訓練,為的是替主上殺人,屬下從來沒有玩過一般小兒玩的玩藝兒,只有他陪着我玩過……屬下如下了黃泉,願意和他一起,把那些沒玩過的玩藝兒全玩上一遍,主上,這便是屬下最後的願望,绮鳳閣的規矩,凡绮鳳閣成員身死,無論何種原因,都會幫他達成一個願望,這便是屬下的願望。”

他眼底如深霧聚散,忽爾閉了閉雙眼,緩緩地從袖中拿出一個精巧的木盒子,那木盒子鑲金嵌銀,華美無比,“你知道這是什麽?”

“能得您親手所賜十辰散,屬下死而無憾。”

他揭開了蓋子,拿出裏面鮮紅色的藥丸,放在我的掌心,我手掌一翻,便将那藥丸扔進嘴裏,向他跪拜:“多謝主公。”

以前的時侯,我很少稱他主公,也很少自稱屬下,這樣的稱呼,已讓我們沒有任何轉寰餘地。

我們之間,只剩下了生與死。

我轉身離去,聽他在身後深深嘆息,“我幾次三番地盯一只眼閉一只眼了,為什麽你總是挑戰我的極限?”

我停了停,“主公知道了我的身世了麽?”

他緩緩地道:“如果你願意,你可以和我一起,并肩而立,你是公主,應有高貴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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