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猴子

我和師傅葉蕭一路南行,專撿荒山僻野未走,越往南去,天氣便越發暖和,離晉楚兩國都城也越遠,師傅的身體卻慢慢地好轉了起來,不象以往那樣虛弱,也能象常人一樣行走,不會累了。

南方的天氣适合師傅居住,師傅被楚太後廢了武功後,總是感覺身上發冷,初春了,身上都要披着極厚的紫襲袍子,渾身冰雪一般的涼。

我們不知道去向哪裏,哪裏才是我們的家,但心底想着,只要兩個人在一起,到哪裏都是家,我這個時侯才明白,一直以來,我到處尋找的,其實就在身邊。

師傅就是我的家。

我們都沒有想過,要去什麽地方,也許這樣漫無目地,便沒有人會找到我們了,我和師傅的想法一樣,找個無人知道的地方安置下來,既然沒有了目地,脫離了我們原本的生活,那麽,便不會再有人會找到我們。

只要往南方便行,溫暖的南方,不再有大團大團的雪花,不會在春天都凍得身上發冷。

于是,我們專撿那奇峰險徑走去,越走,便越上奇巒絕境,到處風景如畫,人煙罕至。

可師傅的身體反倒慢慢到了起來,臉上有了些紅潤,也能跟上我的步伐健步如飛,他的內力雖然沒有了,手腳力氣卻在,也能憑借招式捕殺獵物,象一個普普通通的獵人那樣。

而我們,現在最需要的,不是普通麽?

這樣普通的生活,對于我們來說,卻是幹金也難求的。

山上果樹很多,這一日,我們遇到了一棵梨樹,師傅大喜, “月牙兒,不如我們在這裏住上幾日,你看,那梨樹剛剛好結滿了果子,應當熟了……”

他咽了咽口水。

“師傅,你有點兒出息好不好?”我道, “這一路上,你把什麽都吃遍了,連地上的草你都擄下來吃了好幾把,知道的,當然以為你是個人,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只什麽動物呢!”

我丢了一只梨子給他,他接過了,在衣襟上擦了擦,直咬了上去。

我叫他師傅,他從未沒有反對過,在楚宮裏進行的那一切,仿佛是一個遙遠的夢,夢醒之後,我們再沒有提起,在我的心底,他依舊是我的師傅,而我,是他的徒弟,從未沒有改變過。

我們依舊象往常那樣沒大沒小,嬉笑打鬧。

可我們知道,我們都回不到從前了。

但這人世,不就靠着維持的嗎?

每個人都在維持着表面的平和,而每個人,暗底裏都有另一番模樣。

就象我殺人之時,總是會裝扮成各種各樣的人物,面對要殺的人時,臉上帶笑,尤如春花、他咬了梨子好幾口,忽然定了下來,眼睛直直地盯着我,輕言細語: “猴子……”

我惱怒道:“師傅,你罵我猴子了”

師傅慢吞吞的笑了, “月牙兒,你太敏感了。”

話音未落,便感覺有物直襲我的頭頂,把我的頭發扯得生疼,轉身看去,便見眼前黑影一閃,直往樹上跳去,我看得清楚,那真是一只猴子,手裏拿着亮晶晶的物品,那是一只發釵,雙翅蝴蝶鑲玉的,它跳到了樹底,朝着我眦牙裂嘴地笑,把那發釵放在嘴裏直咬。

我大怒,馬上騰空而起,朝那猴子直追了過去,那只猴子身手極為靈敏,竟是在樹間跳躍晃蕩,穿梭如風,以我的身手,好幾次差點兒抓到它的尾巴,卻還是讓它給逃脫了。

到了最後,我順手用短刃砍斷了一根樹藤,随手拿手一卷,那藤便直向猴子卷了去,這才将它卷捆過來。

我将它提在手裏,這才發現,這個猴子形狀特別,并非凡種,白眉,白尾,脖子上挂了一個細細的銀鏈子,顯見是有人侍養的。

我正感覺奇怪,卻遠遠地聽見師傅叫了一聲,心底一突,心想師傅武功未複,別遇到了什麽危險?

我忙提着那只吱吱直叫的猴子往回趕,隔老遠地,便見着師傅與一名女子打在了一起。

打的那情形讓我心底很震憾:師傅被那女子騎在身上,躺倒在地,那女子一掌緊着一拳地直擊到師傅的身上,隔老遠的,我都聽到彭彭的拳擊聲了。

那女子布衣襟釵,腰間圍了一塊虎皮,是山中獵人的打扮。

此時,我手裏提着的那只猴子忽然間吱吱大叫起來,那女子聽到聲音,便顧不上和師傅動手,确切地說,她騎在師傅身體轉過身未……我便看見了一張濃麗之極的面孔,她濃眉大眼,可眉眼看起來卻并不粗俗,相反的,仿佛象這山裏邊的山水,色彩濃烈,卻秀美清麗。

“畫兒,畫兒……”她一疊聲地叫,“你去了哪裏?”

我心想,你好歹從師傅身上起來再說啊,瞧師傅一臉羞憤的樣子,我都忍不住心底稱快……你再坐久一點兒吧。

那猴子聽了呼喚,和她一應一和,叫得更加地歡了。

它使拿地掙紮,想要從我手裏面掙脫。

“你是誰,為什麽捉了我的畫兒?”她怒聲喝道。

她發怒的時侯,整張臉更加地生動了,仿佛那沒有顏色的水墨畫添上了五彩的顏料。

和四周圍翠綠的樹叢山嶺相襯,如開在其上的山茶花,豔麗奪目。

我将視線從她身上移開,轉向了師傅那邊,才發現師傅頭發散亂,狼狽不堪,臉上布滿汗水,顯見支撐不下去了,恩,在她身子底下。

我暗暗稱奇,心想師傅內力雖然沒有了,但武功招式依舊在,卻被一名獵戶打扮的女子逼成了這幅樣子?

這窮鄉避壤的,也會有這樣武功的人?

“這只賊猴,就是你的畫兒?”我把那猴子提了起來,對着她道。

她心痛地看着那猴子,皺緊了眉頭: “快放了我的畫兒,它才不是什麽賊呢!”

師傅實在忍不住,在她身子底下氣息微弱: “姑娘,姑娘,我身上骨頭多,您能換個地方坐麽?”

她終于醒悟過來,站起身未,從師傅身上移開,臉漲得通紅,看着那猴子,又很擔心: “畫兒,畫兒……”

師傅狼狽地從地上坐起,臉上有少見的羞惱,一張白淨俊美的臉紅得象透了的蘋果,我忽然發現,師傅其實也長得挺好看的。

不但我有了這等常識,顯見那女子也忽然醒悟,她壓了,而且壓了一個很好看的男人!

她的臉紅上加紅,手足無措,剛剛打都打了,相反地,此時卻連看都不敢看師傅。

我心情莫名大暢,師傅也有今日!

我想起他以往板着臉教訓我,豪不留情地讓我學那祥雲十八梯的模樣。

場面一下子靜了下來,正在此地,我手裏的猴子不識相地打破了場上的靜默,它吱牙咧嘴地想從我的手裏掙脫,我忙一收繩子,将它的脖子收緊,捏得那猴子直翻白眼兒。

那女子看見,心疼了起來: “你幹什麽?畫兒快被你捏死了。”

我道:“這只賊猴子,是你養的?”

“它才不是什麽賊猴子呢!”那女子氣呼呼地嘟着嘴。

“它不是賊,那麽,它的主人是賊羅!”我決心試探一下,看她到底是什麽來歷, “我知道了,聽聞江湖上有些下九流的藝人,專門訓練猴子做那空空兒,偷人錢財,你便是那些人,是不是?”

那女子眼睛一下子瞪得極大,象一雙琉璃珠子, “你胡說!它它它……它既便是不小心拿了你的東西,也不是故意的!”

聽了這話,看清她緊張的神情,我松了一口氣,這個女子,是個心思極單純的人,看來,并非晉楚兩國派未的。

也不屬于墨門之人。

那天底下最大的組織,會讓我們無處可藏。

我眨了眨眼,擡頭望了望天,見天色慢慢暗了,心想今夜我可不想再在野外漏宿了。

好不容易有個人送上門未給我坑,我不坑她坑誰?

我慢吞吞地把這猴子舉起,上上下下用手稱了稱重量: “咦,這猴子麽,重量不輕啊。”

她緊張地直盯着我:“你想幹什麽?”

“它把我頭上的釵子偷了去,你知道我那釵子是用什麽制的麽?”

她問:“用什麽制的”

“我那釵子啊,用了一兩金子,五錢銀子,制成五朵金葫蘆帽花,然後将那五朵帽花攢成一朵,上面鑲了南海明珠三顆,尾端更是吊着銀鍍金壽字流蘇……”

她聽得連眼都不眨一下,那一雙琉璃珠的眼睛瞪得更大了,直哆嗦, “那,那,那,那釵子壞了麽?”

我上上下下直晃那猴子, “哎,你這只調皮的小東西,怎麽就那麽多手多腳呢?你瞧瞧你,我那釵子上最值錢的東西便是那南海明珠,你全給扯了下來,不知道丢去了哪裏了,還有那金壽字流蘇……”

她心痛地看着那只猴子,嘴唇直哆嗦: “我陪給你,陪給你,要多少銀子……?”

她從腰間取了幾兩碎銀子出來,攤在手上,肯求道: “姐姐,你把畫兒還給我吧,這是我一個月打獵換未的銀子,全都給你。”

我望了她那幾兩碎銀子一眼,不理她,繼續修理那猴子: “你知道我那釵子上掉的東西值多少錢麽?

光一顆南海明珠,就得十兩銀子,十兩銀子啊……我可以買你這樣的猴子十只,更何況掉了三顆,三顆那麽多啊!還有那金壽字流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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