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天蓬
孫悟空話音未落,兩個人面前原本稀松平常的景色竟是濃霧大起,翻滾着看不分明。
微蹙了眉。
轉過身去若無其事的握住唐玄奘的手,孫悟空沉聲開口:“站在俺身邊別亂動。”
感受到孫悟空的右手握住自己的力度,唐玄奘忍不住臉色微微漲紅,微不可察的點了點頭,沒有再多說什麽。
呼吸之間。
兩人面前的情景竟是又起變化。
“我今天帶兵出征,給你帶了一支珠釵回來,不知道你喜不喜歡。”
從遠處飛來了一個身穿甲胄英武不凡的男人,明明是一臉剛毅堅強,此時此刻面前心愛的女人,鋒利的棱角似乎都被軟化了許多,甚至還微微有些說不出來的忐忑跟可愛。
看到來人,唐玄奘猛地一驚,習慣性的望向孫悟空。
還沒說話,孫悟空微眯了眼睛,眸底黑金色的花紋旋轉,壓低了聲音開口:“不要說話,這是幻境,他們看不到我們。”
果然。
身穿黑金甲胄的剛毅将軍很快飛到一顆桂花樹下停住。
沒有再繼續上前。
在距離桂花樹,或者是桂花樹下面那個女人還有三步的距離停下。
她很美。
一身白紗,似雲似霧,幾乎是比那滿天星辰的光輝還要美麗耀眼。
“天蓬,你這又是何苦?”
女人微微轉過身來,不看男人手中拿着的珠釵,輕輕地嘆了口氣,眸間竟是有說不出來的悲傷流轉。
不等她說完。
天蓬便是爽朗搖頭,望着女人輕輕地笑。
“嫦娥,我是個粗人。”
“喜歡了你這麽多年,也被你拒絕了這麽多年,倒也是習慣了。”
“我自己知道配不上你,只不過是想對你好一些罷了。”
說罷,掩下眼中閃過的那一絲落寞,男人擡起頭來,再度恢複了平日裏大氣爽快的模樣,将手中的珠釵擦拭幾下,依舊伸出手去遞給嫦娥。
“這是我在九天之外用星辰碎片打造的,你看看喜不喜歡。”
漫長的等待。
嫦娥站立在原地,眼中閃過一絲掙紮。
天蓬待她好千年如一日未嘗有過任何變化,她不是無心無肝,又怎會毫無觸動?
偏偏他們兩人,都是這九天之上修成正果的神仙。
神仙要斷情絕愛,斬斷一切不該有的癡心妄想。
若是她點頭。
那便是害了天蓬的一生。
誅仙臺上死了多少塵緣未斷的妖魔神仙。
嫦娥腦海中浮現出天蓬跪倒在誅仙臺上的模樣,竟是抑制不住的臉色驟然蒼白,整個人都心如刀絞,忍不住退後兩步。
閉眼。
深吸一口氣。
将心中翻湧着的所有情緒,全部都狠狠地壓抑下去。
再睜開眼睛的時候,嫦娥的眼中已經看不到任何情緒波動,越發的透着一股拒人于千裏之外的冰冷。
“我不要,你拿回去吧。”
沒有過多的糾纏。
天蓬點了點頭,依舊是望着她笑,反手收起了手中緊緊攥着的珠釵,“倒也是,像這樣的凡塵俗物,自然是配不上你的。”
“天蓬元帥若是無事,還是早些離開吧。”
“我這廣寒宮清淨慣了,不希望有其他人打攪。”
天蓬猛地一滞。
旋即勉強點頭一笑,“知道了,那我先走了。”
說罷,男人轉身離開。
背對着嫦娥,他緊緊地握着那只珠釵。
嫦娥多美啊,美的就像是那九天星雲,美的就像是那天上暈染了整個西邊的晚霞。這般的俗物,的确是配不上她。
可是他其實還沒有告訴她。
這只珠釵,是他專門飛到九天之外,親手,沒有動用任何法力,用凡人的方法,一點一滴做成的。
而嫦娥此時此刻,望着天蓬離開的背影,一雙美目竟是盈滿了淚水,說不清楚的心中鈍痛。
他穿着黑金甲胄。
他是整個天庭裏面,最優秀,最厲害,手執十萬天兵天将的天蓬元帥。
滴答。
滴答。
滴答。
她親眼看着天蓬一步步走遠,鮮紅的血液順着甲胄往下流,滴了一路。
嫦娥捂緊了嘴巴,頭頂桂花飄揚,她的眼角,卻是抑制不住的有眼淚流下。
桂花一片一片的從樹上飄落下來,月光凄寒。
可是在不遠處一個亮光照不到的角落裏,卻是有一雙眼睛緊緊地盯着嫦娥,盯着離開的天蓬,目光狠毒,充滿算計。
從那一天起,天蓬已經許久沒有來過廣寒宮。
天庭是一個怎麽樣的地方呢?
凡人眼中,那裏住着無數神仙神将,意味着長生,意味着高高在上。
但其實,越高不可攀的地方,就越隐藏着陰暗肮髒與龌龊。
不知道從哪一天起,開始有人議論廣寒宮的嫦娥跟其他神仙有染的傳聞,人雲亦雲,不知道是說的人多了,還是劣根性的緣故。
原本高不可攀的嫦娥仙子,竟是開始變成了天庭的恥辱跟人人唾罵的對象。
天蓬大怒。
“嫦娥,我一定會把那些在背後嚼舌根壞你清譽的人給揪出——”
話音未落。
嫦娥變得背過身去,神情越發的蕭索。
“勞煩天蓬元帥費心了,嫦娥的事情,自己便是可以處理。”
婉拒疏離之意明顯至極。
天蓬渾身一震。
勉強扯住一個笑容,卻又苦澀至極。
他點頭,“嫦娥仙子能夠處理那便是最好,天蓬…天蓬就不多打攪了,免得…免得惹人閑話。”
說罷,他有些落寞的轉身準備離開。
嫦娥卻是指甲狠狠地掐進肉裏,控制不住的轉過身來叫住他。
“天蓬。”
話一出口,她便是意識到自己逾越了。
深呼吸一口氣。
“這偌大天庭,雖說神仙無數,卻也…卻也因為無心無情,所以越發險惡。”
“嫦娥只願天蓬元帥不再插手嫦娥私事,從今以後,互不相幹。”
從此以後。
互不相幹。
從此以後。
互不相幹。
天蓬有些不可置信的擡起頭來望向嫦娥,看到的,卻是一張冷若冰霜看不見任何情緒的臉。
點頭。
哈哈大笑。
他強行将所有情緒全部都按捺下去,沉聲說好。
他說嫦娥仙子最近遭奸人诋毀,不信天蓬實屬正常,從此以後,天蓬不會再多此一舉,不會再為嫦娥仙子所累。
說罷,身穿黑金甲胄,高傲而又剛毅的男人深吸一口氣轉身離開,脊背挺直,如同一杆标槍。
一直等到他消失在自己的視線之中,嫦娥整個人都晃了一下。
沒有眼淚。
卻是一片悲涼。
她怎麽會不信他。
她怎麽可能會不信他。
整整一千年來,她這廣寒宮裏冷冷清清,唯獨只有天蓬,是這天上地下,待她最好最好的那個人。
她怎麽會不信他……
可是她卻是不知為何,總覺得這一次的事情,是沖着天蓬來的。
或者說,有人诋毀她,便是為了刺激他。
若是她直覺是準确的,那麽天蓬越是靠近她,那便是越靠近別人的圈套。
她不能愛他。
也萬萬不能害的。
所以從此以後,再不相幹,便是目前能夠看到的唯一一個,最好的解決辦法。
而此時此刻的嫦娥卻是萬萬沒有想到,她再一次跟天蓬見面的時候,竟是那樣一番光景。
天庭最重要的是威嚴。
玉帝之威,不允許任何一個人冒犯。
嫦娥被傳淫}蕩,惹得玉帝震怒,抓她跪在南天門,嫦娥卻是表情平靜,對于那些傳聞拒不承認。
這一副态度,越發惹得玉帝大怒。
事實上。
嫦娥究竟有沒有做那些肮髒龌龊的事情已經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她目無天庭,不尊玉帝。
這便是大罪!
“仙子嫦娥名譽敗壞,不尊玉帝,暫且押入天牢,聽候發落!”
伴随着天奴宣讀玉帝法旨尖細的聲音,嫦娥跪在冷冰冰的地上,仰起頭來望向九天之外的星辰雲彩。
眼神有些抑制不住的恍惚。
她笑得傾國傾城,腦海中浮現出來的,卻是一個身穿黑金甲胄的男人身影。
真是可惜。
若是當初她要了他的那只珠釵。
該有多好。
砰地一聲——
天牢大門被天奴從外面緊緊鎖住。
“将軍,你不能去!”
一個穿着铠甲的神将猛地跪在天蓬的面前,擋住了他出去的路,“您若是去了,知道這是什麽後果嗎?”
“将軍,你手握十萬天兵天将,乃是這天庭最厲害的人,您萬萬不可以沖動啊。”
天蓬沒有發怒。
他站在原地,一雙眼睛不知道是不是經歷了太多戰亂殺戮,經歷了太多生死離散的緣故,竟是顯得有些說不出來的滄桑平靜。
望着自己的下屬,他伸出手來拍了拍他的肩膀。
“起身吧。”
“你是不會懂的。”
這天庭千萬年來都是冷冰冰的,好不容易懂得了什麽叫做感情,他又如何會輕易放手?
這麽多年以來,他執掌十萬天兵天将,肩上擔負着無數人的生死,他作為天蓬元帥,為無數人無數個下屬負責。
而嫦娥被無端流言陷害,被投入天牢。
那是他這千百年來,放在心尖上,小心呵護着,深深愛念着的女人啊。
哪怕是她從來都不肯愛他。
甚至從來都不肯看他一眼。
那又如何?
神将眼睛通紅,固執跪在地上不肯起身,苦苦哀求,“将軍,您這一去就是萬劫不複,這怎麽值得,怎麽值得啊!”
“怎麽不值得?”
天蓬輕笑。
腦海中浮現出來的,卻是嫦娥面無表情,站在他面前,說從此以後,再不相幹的樣子。
心中鈍痛。
堅強剛毅的男人擡起手來拍了拍自己下屬的肩膀,微微一笑。
怕是她要是知道。
又會不高興了。
不過沒關系。
只要能夠救她一命,他倒是也不在意那些其他了。
天蓬元帥斷劍卸甲,跪在金殿之下當着天庭上下數百位神仙的面,向玉帝俯首認罪。
他對仙子嫦娥心懷不軌,觊觎已久,偏偏嫦娥仙子抵死不從,對他厭惡之至。
他失去耐心,因愛生恨。
便是利用手中權勢,在天庭之中制造關于嫦娥仙子淫}蕩跟他人有染的傳聞,以洩心頭之憤。
現如今嫦娥因此入獄,所以他及時醒悟,特來向玉帝認罪。
話一說完。
全場皆驚。
這并不是可以拿來随便開玩笑的事情。
或者說。
只要天蓬把這些事情全部承擔下來。
那麽等待他的,便是千萬年道行毀于一旦,誅仙臺上斬斷仙緣,失去一切。
這是死罪。
玉帝震怒,厲聲開口質問天蓬,“你所說的一切,可是事實?”
天蓬跪在原地,脊背挺直,一字一頓,聲音洪亮堅定。
他說是。
他說是他陷害嫦娥仙子,是他攪得天庭秩序混亂,是他妄動凡心,癡心妄想。
他說他願意承擔一切後果,交出手中十萬天兵,斬斷仙緣,被打落人間。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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