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危機
“元帥天蓬罔顧天庭法紀，藐視玉帝，做出诋毀敗壞嫦娥仙子之事，實乃罪無可恕。”
“謹遵玉帝法旨，立刻押解罪人天蓬上誅仙臺，剔斷仙骨，斬斷仙緣，即刻被貶下凡間，入畜生道受三世懲罰。”
天奴宣讀玉帝法旨的聲音很尖銳。
聽在天蓬的耳中，卻是有些恍恍惚惚。自從成為天蓬元帥執掌十萬天兵，他都快要忘記有多久沒有像現在這樣，跪在衆人面前，受萬人唾棄了。
往日那些恭敬包圍着他的仙人們，此時此刻望着他的眼神，除了避之不及，便是避諱陌生，生怕與他這個即将被打入畜生道的罪人，有一絲一毫的關聯。
輕笑一聲。
說不清楚心中是什麽感受。
腦海中抑制不住浮現出的，卻是站在桂花樹下面的那個女人。
一千年啊。
以前他總覺得一千年太長。他身為這天庭裏最威風赫赫的天蓬元帥，卻在那個女人面前，卑微做了塵土。
他等待了整整一千年。
也曾經暴躁過，絕望過，甚至是決心放棄過。
直到現在。
恍恍惚惚他卻不知為何，竟是突然覺得一千年太短。
短到，他甚至都還沒來得及，再好好的看她一眼。
嫦娥。
跪在冰涼的宮殿下面，他聽到自己說。
“讓我再見嫦娥一面。”
“讓我再見她一面。”
————
————
唐玄奘站在原地，仰着頭看着面前的畫面流轉，不知為何，竟是捂着胸口，一張臉都皺在一起。
心中有些說不出來的鈍痛。
“大聖，我覺得…天蓬元帥好可憐。”
沒有回答唐玄奘的問題，孫悟空眯着眼睛站在原地，看着幻影裏跪在誅仙臺上的天蓬，鬃發被風吹得有些淩亂，看不清楚表情、半晌。
輕笑一聲。
低下頭去望唐玄奘。
“你這和尚，貪嗔癡恨愛惡欲不都是佛家禁忌，天蓬對嫦娥妄動凡心，你怎的還同情他可憐？”
“我…”唐玄奘想要辯解，卻又不知道說什麽才好。
目光落在幻影中的天蓬元帥身上。
他一心侍佛，的确應該斷絕一切凡人情感。
天蓬元帥也的确是對嫦娥仙子妄動凡心。
可是不知道為什麽，看到他跪在誅仙臺上的身影，他的腦海中，似乎有什麽隐藏很深的記憶跟情緒，翻湧着，想要溢出來。
他總覺得。
似乎在哪裏，也曾經見過這樣類似的情景似的。
似乎在哪裏，也曾經有一個人，跪在誅仙臺上，一地的鮮血，比天蓬元帥的模樣，還要凄慘，還要可怖。
心如刀絞。
眨眼之間，唐玄奘竟是已經渾身痙攣，滿頭冷汗。
孫悟空大喝一聲。
“凝神靜氣，不要胡思亂想！”
“這裏是能夠激發人心裏最深處魔障的幻境！”
話還沒說完，整片密林中的白霧竟是翻騰着越發的濃重起來，等他再伸手準備抓住唐玄奘的時候，竟是撲了一個空。
人不見了？
人居然不見了？
目欲眦裂。
孫悟空不斷地将這些翻騰着的白霧呼吸進身體裏面，一雙黑金色的眼睛也逐漸開始染上血紅。
唐玄奘。
江流兒。
“齊天大聖孫悟空，身如玄鐵，火眼金睛，長生不老還會七十二變，一個筋鬥雲啊，就是十萬八千裏。”
一道稚嫩而又洪亮的聲音從遠處傳來，一句一句，孫悟空聽到這個聲音，雙眼越發的血紅，抑制不住的渾身一顫。
站在原地，緊緊地望着遠處白霧深處。
穿着灰色僧袍的小和尚，背後還背了一個竹簍，眼神明亮，走路一蹦一跳。
他一步一步的朝着孫悟空走過來，眼睛猛地一亮，飛快的跑過來，仰着頭望他。
孫悟空眼眶猩紅，呼吸粗重，死死地盯着眼前出現的小和尚。
他看到他望着他傻呵呵的笑。
他叫他大聖。
大聖。
孫悟空渾身猛地一顫，試探性的想要上前去抓住他，右手剛伸出去，面前剛剛還在沖着他笑的小和尚，竟是整個人都如同一團白霧一般，消失不見。
霧氣翻湧。
下一秒。
穿着白色僧袍的年輕和尚一步步的朝着他走過來。
清隽儒雅，一派風度翩翩。
唯獨對着他的時候，像極了小時候那一副模樣。
“大聖，我肚子好餓。”
“大聖大聖，你陪我一起去化緣好不好？”
愣愣的望着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的和尚，孫悟空額頭上青筋突突地跳，心髒都幾乎快要炸裂開來。
偏偏他卻抑制不住的漲紅了一雙眼。
聲音粗粝，像是被砂紙磨過了一般，點頭，說好。
這一遍他甚至不敢伸手去碰面前的和尚，生怕自己一伸手，他便是會再度幻化成白霧消失不見。
可是一直走，一直走。
白霧翻轉。
畫面也是陡然發生變化。
血淋淋的一地。
方才還在沖着他笑的白衣和尚，就躺在地上，失去所有生機，下一刻，就要灰飛煙滅。
雙目充血。
時隔五百年。
他苦心積慮，将那一段記憶深藏在心底。
而此時此刻，竟是又親眼，親眼看着他死了一遍。
大吼一聲，金箍棒揮舞，飛沙走石。
若是有其他人在此，怕是會被孫悟空此時此刻的模樣給吓到。
血管爆裂，一身血霧。
捂着腦袋，在地上滾來滾去，痛不欲生。
而密林當中的白霧，卻是越發的翻滾蒸騰，幾乎是濃密到目不能視的地步了。
“孫悟空，你乃是女娲石所孕育而生。”
佛祖金像，竟是不知何時，出現在密林當中，居高臨下的望着渾身血霧的孫悟空，聲音威壓而又低沉，帶着些許難以言喻的蠱惑人心的味道。
“唐玄奘乃是你生命當中的劫數。”
“他是你生命當中，最大最大的劫數。”
“他死，你超脫六界，成為五行最強。”
“他活，你便死無葬身之地，萬年修行毀于一旦。”
佛祖一字一頓的開口，揮手之間，竟是在孫悟空的面前，出現了無數個唐玄奘的身影。
“他已經不記得你了。”
“他已經不是上一世的江流兒了。”
“他不信你。”
“你若是護着他活，那麽你便會死無葬身之地。”
“從此以後，世間再無齊天大聖孫悟空，而你的花果山，也會被業障籠罩，再無天日。”
白霧翻滾。
孫悟空面前，果然是出現了花果山所有猴子，一個個死去，斷壁殘垣，凄慘之際的模樣。
然後，便是他自己。
在護送唐玄奘去完西天取經之後，死無葬身之地的情形。
雙目猩紅。
滿世界的血污。
孫悟空的呼吸已經是越發粗重，伴随着呼吸進的白霧越多，他的神智就越發的不清醒。
踉踉跄跄。
手握金箍棒，站在原地。
無數無數個唐玄奘站在他面前，目光冷漠陌生。
“你殺生，暴虐，殘忍。”
“從此以後，你跟貧僧再無半點關聯。”
心髒爆裂。
孫悟空大吼一聲，一雙黑金色的眼睛，竟是迸出絲絲血淚出來。
而佛祖的聲音，在他的頭頂，越發的洪亮，蠱惑的味道越發的濃郁，幾乎是将孫悟空心中，這壓抑了整整五百年的殺氣，全部都勾了出來。
雙目猩紅。
“去殺了唐玄奘吧。”
“孫悟空，去殺了唐玄奘吧。”
“只要殺了他，你的生死劫便會解開，所有一切的災厄也都會消失。”
“他從來都不信你。”
“去殺了唐玄奘吧。”
一聲一聲，如同擂鼓一般，敲在孫悟空的心上，渾身的青筋突起，血脈逆流，轟地一聲。
一雙眼睛徹底轉化成漆黑。
入魔！
一步一步。
金箍棒在地上，拖出刺耳的聲音。
擡起頭來望向站在面前的無數個唐玄奘的身影，孫悟空的一雙眼睛暴虐至極。
殺意凜然。
————
————
唐玄奘此時此刻的情況也很危險。
相對于孫悟空，他本就是肉體凡胎，但是勝在心智單純，所有受幻境的影響，自然是沒有孫悟空那般嚴重。
但是縱然就是如此。
他現在的情況，也非常不好。
非常的不好。
他的幻境裏，是孫悟空一身烈焰鎏金铠，披風猩紅烈烈，背對着他坐在山崖上面的背影。
四周寂靜的很。
幾乎就像是全世界都失去了聲音，都被模糊成畫，唯獨那一個人的背影，姿勢，輪廓，甚至是随風飄揚的頭發，都清晰的毫發畢現，一幀一幀，定格成畫。
“大聖。”
試探性的上前一步。
直到看見孫悟空的臉。
看到的卻是他幻化成人形的模樣。
棱角鋒利，黑金色的眼睛深邃如同一片廣袤的星辰大海。
甚至來不及說話。
下一秒。
鋪天蓋地的吻就落了下來。
唐玄奘整個人都愣在那裏。
偏偏這樣的觸感，卻是清晰的讓人根本無法忽視，屬于孫悟空的氣息跟味道，讓他整個人，整個大腦，徹底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直到他抑制不住迎合的時候，聽到自己口中溢出的斷續的□□聲，方才意識到自己現在，究竟是在做什麽。
臉色漲紅。
心如擂鼓。
砰地一聲推開面前強勢霸道的孫悟空，他支支吾吾的說不出話來。
下一秒。
身體深處，竟是升起了一股難以言明的洶湧渴望和沖動。
孫悟空就站在他面前，動也不動。
他望着他。
渾身燥熱，心跳加速。
渴望。
原始的渴望。
白霧呼吸進身體，唐玄奘幾乎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行動，一步一步的朝着孫悟空那邊走過去。
痛苦，壓抑。
頓住腳步。
他的理智告訴他不可以，可是潛意識的深處，卻是近乎于羞恥，近乎于磨折的，想要靠近孫悟空。
渾身的血液都湧上來，他一邊克制，一邊沖動。
承受着巨大的痛楚。
進一步。
那麽金蟬子十世修行毀于一旦。
退一步。
他便是血脈爆裂，痛不欲生。
“大聖…”
“大聖…”
唐玄奘倒在地上，意識恍惚的時候，心中竟是有是歡愉，又是痛苦。
齊天大聖孫悟空。
他居然對大聖抱有這樣的心思。
幻境裏面。
孫悟空失去理智，殺氣凜然。
唐玄奘受幻境所迷，危在旦夕。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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