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像沈予喜歡你一樣喜歡他

沈予發現自己又睡着了,第二天一早在溫暖的陽光裏醒來,躺在松軟的大床上伸了個懶腰——松軟的大床?

他騰地坐起來,手在床鋪上摸了摸,仔細地回想昨天夜裏發生了什麽。

我自己爬上來的?不對啊,再怎麽困——所以我是個鬼為什麽會困得睡着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沈予縮在床頭冥思苦想好一會兒都想不起來睡着的前一刻發生了什麽,懊惱地抓了抓亂七八糟的頭發,看着從外面鋪灑進來的陽光,感覺胸腔裏一陣癢酥酥的。

江亦行給他留了紙條,說今天有事情必須去公司,等不了他,讓他在家等自己不準亂跑。

他翻來覆去把紙條看了好幾遍,感覺最後“不準亂跑”四個字就像江亦行在自己面前說的一樣。

從上午一直到日落西山,沈予都在江亦行家沒有出去,他驚訝的發現自己一整天都沒有餓也沒有困,和軒軒一鬼一狗躺在地板上,好幾個小時都沒有那種渾身僵硬的感覺。

他感覺自己又像個鬼了,一下子分不清心底蠢蠢欲動的到底是驚喜還是失落。

晚上十點多,電子鎖輸入密碼的聲音響起,軒軒立刻朝門邊跑去,沈予也順勢跟着站起來,懷裏還是抱了個枕頭,米白色的毛衣松松垮垮的搭在肩上,露出了一邊肩膀。

江亦行一臉倦容滿身酒氣的打開門進來,手裏抱着西裝外套,脫了鞋進到客廳随手把衣服和包扔在沙發上,一擡頭就看見沈予表情複雜的站在他面前低頭看着他。

軒軒去蹭他的褲腳,他伸手把軒軒推開,目光還是停留在沈予身上。

沈予小聲問:“應酬了?”

“幾個朋友。”江亦行說話的聲音有點沙啞,吞了一下口水,起身去廚房倒水喝。

沈予也沒見他怎麽喝酒,更是從沒有滿身酒氣的回家,一言不發的跟在他身後,像是有什麽話要跟他說。

見那人到了一杯冰水擡起來就要灌下去,沈予忙伸手去攔,水灑了一些在廚房的臺面上。

江亦行看他一眼,他又立刻別過頭去看別的地方,說:“那個,你還是喝點熱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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廚房裏冰箱制冷的聲音被兩人之間的靜默放大,聽起來刺耳又突兀。

江亦行忽而低着頭笑了,整個人顯得冷漠又決絕,說了句:“人我已經約了,明天你們就可以見面,起碼你就可以看到他,不用這麽——”他并沒有放下水杯,反而當着沈予的面把一整杯冰水喝下去,拇指擦了嘴角的水珠,又說:“假意關懷。”

沈予眼睜睜的看着他放下空空的玻璃杯轉身出了廚房,愣在原地耳邊全是剛才他那句話。

秋意漸濃了,天氣并沒有這麽暖和,沈予像是一個制冷機一樣全身散發着寒氣,一靠近軒軒,軒軒就往另一邊躲。

他心情突然變得很喪,喪到明天的那頓飯都不想吃了。

江亦行臉色微紅的半躺在沙發上,手搭在眉心輕輕揉捏。許是燈光太刺眼,他伸手在沙發上摸索着拿遙控關了燈。

整個客廳立時陷入黑暗之中。

沈予在茶幾旁的地毯上坐下,忍不住去看沙發上沉默的人。

“對不起......”他小聲道歉,卻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道歉,只是看着這樣一個江亦行,總覺得他有太多太多對他的虧欠。

這個人也是父母意外離世後,帶着父母的公司從風雨飄搖中一步一步走出來,站穩腳跟的。不管出于什麽目的,事業巅峰期放棄了那麽多更好的“商業聯姻”的機會拉了自己家一把,婚後也沒有為難自己,反而做到了一切該做的事。

撇下一切一走了之,還要對他提出那樣的要求是不是太過分了。

長久的沉默後,江亦行終于又說話了。

“為什麽道歉。”

穿過黑暗他看到沈予明亮的眼睛,喉嚨又開始幹澀發癢。

“沒、沒什麽…你早點休息吧!”沈予說着起身就要走。

其實他只是想換個地方待着,江亦行卻誤會了他要離開,幾乎是在他轉身的同時就從沙發另一端一步跨過來抓住了他的手臂。

“你去哪裏。”他問沈予。

沈予又一瞬間回複了痛和冷的感知。

他的腳心的涼意一下竄上來,不自覺的顫抖了一下,手肘也傳來清晰的痛感。他掙了掙,咬着牙說:“好痛。”

江亦行沉默着松開手,聲音沙啞到:“不知道原來你也會痛。”

那是那天晚上江亦行說的最後一句話,說完他就回了房間,和沈予再沒有多餘的交流。

沈予在客廳落地窗下坐了一晚上,仰頭看着滿天星辰,沒有了人的感覺,腦子裏卻是亂糟糟的。

次日清晨。

江亦行穿戴整齊從卧室出來,沈予已經坐在沙發上等了。

他裏面穿了件襯衫,外面套着一件薄風衣,襯得人修長而精神。反觀沈予,還是那件米白色的寬松毛衣罩在身上,臉色紅潤,局促地咬着下唇,像個十七八歲的少年。

沈予想了一晚上,覺得這輩子欠江亦行的恩情只能下輩子還了,以他和孟婆的關系,說不定可以帶着輪回以前的記憶去到下輩子,到那時候有緣分的話,再慢慢還吧。

他跟在江亦行身後,在他穿鞋的空隙與他說話。

“江...江亦行,今天這件事結束之後,如果,我是說如果...”

江亦行開門之前回過頭來看他,等他的下文。

“如果我下輩子還記得你,我一定好好報答你。”

沈予提高音量表了決心,手伸過去抓江亦行的衣角,卻被他輕巧地避開,聽他淡淡道:“不用了,這輩子因為我活成這樣,你還不甘心嗎?下輩子還是不要遇見了。”

沈予知道他說的是“商業聯姻”的事,一句話哽在喉嚨說不出。

吃飯的地方約在江亦行公司附近,林啓軒早上到,回辦公室開個小會之後順便就和江亦行吃個飯。他從公司整理好匆匆出來的時候正好和江亦行相遇。

兩人簡單的打了招呼,走去定好的飯店。

中午十二點,吃飯的人多,江亦行定了個小包間方便說話。林啓軒在他面對坐着,沈予忐忑不安地坐在他旁邊,死盯着旋轉的餐桌不敢擡頭看林啓軒。

上菜前兩人聊了會兒工作,沈予默默地聽,在座位上坐立難安。

一桌的菜上齊之後,江亦行一邊給林啓軒盛湯一邊把話頭從工作上扯開,準備和他說沈予的事了。

他看見沈予把桌布的一角死死的攥在半透明的手掌裏,表情十分糾結。

“我們一起共事也有三四年了。”江亦行說。

林啓軒喝了一口湯,看着他笑了笑,說:“怎麽,有事跟我說?”

“是有點事,”他看林啓軒放下了筷子,又說:“沒事,一邊吃一邊說,聊私事。”

“說到私事...江總,沈予走了半年多了,你...還好嗎?”林啓軒伸手去夾盤子裏的青菜,沈予的名字說出口的時候手上的動作頓了頓。

江亦行也是沒想到他會主動提到旁邊高度緊張的沈予,不由得嘴角一彎,說:“什麽好不好?”

“你們——你們不是結婚三年嗎......”林啓軒停下夾菜的動作,擡頭看他。

“是啊,怎麽了。”

江亦行沒察覺自己的語氣裏有幾分嘲諷,沈予坐在他旁邊聽到這句反問,感覺自己又變得不太正常——他的心口竟然開始發悶,仿佛那個器官還在正常工作。

林啓軒又笑了起來,意有所指的開了句玩笑:“大家都說你們二人感情深厚,看你這反應,不盡然啊。”

“我以為你是最清楚的人。”

江亦行輕描淡寫的把問題又抛給了林啓軒,看到他手一抖湯匙掉進了碗裏,随即不慌不忙的用紙巾擦了擦手上的湯汁,說:

“我們認識十年,亦行,有話你就直說吧。”

氣氛壓抑到了極點,沈予沒有來的就想逃離這個地方,他雖然不用呼吸,但是此時他感覺靈魂要被擠壓四散了。

江亦行毫不回避林啓軒的眼神,直直地看着他的眼睛,放下手裏的餐具,說:“沈予這麽多年真正喜歡的人是誰你心裏不清楚嗎?”

林啓軒的笑容僵在臉上,手裏的紙巾被他不經意撕開成兩半,他低頭抿緊雙唇,好半天沒說話。

“我和沈予婚姻一場,也沒為他做什麽事,想來想去,人都走了,就想替他問問你——”江亦行自顧自地說着,突然被林啓軒出言打斷:

“江亦行!”

沈予簡直緊張得要再死過去一次了,他終于鼓足勇氣擡起頭去看林啓軒。

意外地,從他眼底看到了一閃而過的微光,随即他的眼神又黯淡下去。

沈予聽見他說:“沈予...我一直把沈予當成,當成信任的弟弟,你不要誤會。”

弟弟卡也沒關系,就算是弟弟也...也可能會有不一樣的關愛吧?沈予心想。

“我跟他真的沒什麽,你不用現在來興師問罪。沈予這人很單純,我們認識早,他小時候愛跟着我玩,習慣了什麽都聽大人的話。”

江亦行其實不太聽得懂林啓軒想說什麽,看了沈予一眼,條件反射把話接了過去,說:“他唯一一件不聽話的事情,可能就是喜歡你。”

沈予的目光轉移到江亦行的身上,他總感覺自己在這句話裏聽出些多餘的東西。

林啓軒聽到江亦行的話先是發愣,随後又說:“...我從來都不知道......”

“現在你知道了,所以呢?”江亦行顯得有些不耐煩,他話是對着林啓軒說,卻從頭到尾都沒有看他,而是盯着手裏的湯匙,看上面映出的沈予的表情。

“亦行,我說了,我只是——”林啓軒急于辯解,卻不知道哪裏惹得江亦行惱怒,他略顯煩躁的又一次打斷了林啓軒,道:

“我只想知道你是不是也像沈予喜歡你一樣喜歡他。”

整個包房一瞬間安靜下來,幹鍋裏非常不合時宜的發出滋滋的聲音。

林啓軒無論如何也沒想到這頓飯原來是這個意思,他被莫名發火的江亦行驚到了,搭在碗邊的手也放回桌上,一臉震驚的看着愠怒的江亦行。

沈予似乎還沒有做好準備聽林啓軒的答案,他的袖口被自己扯得微微變了形,低着頭不去接觸兩個人相對的視線。

對峙十幾秒後,林啓軒木讷地開口:“我...我沒有...你為什麽會這麽想...”

不得不說沈予是失望的,他的手稍微松開了點,半透明的手指有了些血色。

接下來江亦行不知道再說什麽了,林啓軒本人在這裏,他也不好開口問沈予什麽,重新拿起筷子在碗裏扒拉了一下,說:“我說了我是替沈予問的。”

林啓軒顯然是還沉浸在剛剛江亦行突然的發問裏,他說話的聲音都小了很多:“我以為是你自己想知道。”

沈予突然有了一絲不太好的預感。

他站起身一點點往後退,手垂在兩側又抓住了衣擺。

也不知道是不是褚安給予他的特殊能力,他心裏的忐忑還沒褪去,接下來林啓軒的話就不僅印證了他的預感,還打了江亦行個措手不及。

“江亦行,從頭到尾我到底喜歡誰,你不也很清楚嗎?”

林啓軒臉色不太好看,他說話的聲音都有點顫抖。

江亦行手一頓,差點把碗打翻。他想攔住林啓軒不讓他繼續說,可是已經來不及了。

“你婚禮前那天晚上,我說的話你一句都不記得?我問你為什明明知道沈予不喜歡你你還要跟他結婚而我——”林啓軒表情變得痛苦,他的手攥成拳頭放在餐盤兩側指節泛白,整個人看起來絕望又克制。

林啓軒再次開口的時候沈予就想從窗戶穿出去了,他試了一次發現竟然沒成功,聽身後的那個人就要把喜歡江亦行說出口,腦子一熱猛地朝窗戶一撞,伴随着撕心裂肺的痛整個身體破窗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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