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你要對我負責
司機下車給江亦行開了車門,兩人又站在車邊聊了幾句,沈予趕緊又跑了過去,在司機給江亦行關上車門的一瞬間跳進了車裏。
穩穩當當地坐在了他腿上。
他坐在江亦行腿上仔細打量旁邊位置上的方清怡,絲毫未覺不妥。
方清怡與沈予差不多的年紀,未婚。沈予之前沒聽過這個人和江亦行有什麽不一樣的關系,可自己死了半年了,難免已經有了什麽不一樣的關系。
江亦行兩只手不知道放在哪裏,看着離自己不過一截手臂距離的沈予,頓覺頭痛。
方清怡見他面色鐵青,關切地問:“江總,您身體不舒服嗎?”
——他是身體不舒服,畢竟腿上坐了個洋洋得意的鬼。
他沒法和沈予溝通,手只能垂下來尴尬的搭在腿側,說:“沒事。”
“江總,她又看不到我,你手放下來呗,實在不行你就搭在我腿上。”沈予大大方方的往車門上依靠,半個身子仰躺在江亦行身上,兩條腿不老實地晃來晃去。
方清怡還是讓司機關了空調,把副駕駛的空調開了一半。
“上半年的時候約了江總那麽多次,這次終于把您給約出來了,沒打擾您工作吧?”一衆名媛裏方清怡算是各方面條件拔尖的了,說起話來也是有禮有節。
在沈予的印象中,江亦行作為一個有車有房父母雙亡家纏萬貫的适婚青年,身邊肯定是不缺湊上門來的姻緣的,但是他始終就像是看不到一樣,無論是誰家的千金都入不了他的眼。
沈予又想,那倒也是,畢竟這些漂亮的女孩子雖然學歷學識出衆,但都不是江亦行想要的。
江亦行看他若有所思的樣子,不知道他腦子裏天馬行空的又在想些什麽,于是佯裝轉過頭去看窗外,貼在他耳邊咬牙切齒說了句:“你給我安分點。”說完還用右手捏住了他搭在自己腿上的手腕。
方清怡:“什麽?”
“沒什麽。上半年是因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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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亦行看着面前不知死活的沈予,一句話突然哽在喉嚨。
上半年是在處理沈予的後事,整整兩個月誰都找不到他,尚行差點陷入運營危機。
他回過神來,擺擺手說:“上半年工作太忙了,不好意思。”
沈予又問他:“那你現在怎麽又有空了?”語氣還有點沖。
“沒有打擾到您就好,聽說您喜歡吃川菜系,我特意在一家小有名氣的川菜館定了位置。”方清怡面上的大方禮貌的微笑,沈予看在眼裏不僅感嘆:
“唉,可惜了,這麽好的姑娘。”
江亦行臉色更難看了,他手又收緊了些,沈予這才發現自己的手還被他抓着。
“嘶,你又抓痛我了!”
沒想到江亦行不僅沒松手,還看着他冷笑出聲,拿手機在沈予面前打了一行字。
再說話我找個地方停車把你扔下去。
吃人嘴軟,拿人手短,沈予立刻閉了嘴。
路上有點堵車,半個小時的車程花了将近一個小時的時間。江亦行一打開門沈予就跳了下去,站在車門邊等他。
那邊司機給方清怡開了門,江亦行剛好關了車門走過去。
按沈予腦子裏的劇本來看,江亦行可能要牽着“行動不便”的方清怡往裏面走,他立刻跟上去,警惕的看着眼前的兩個人。
江亦行被他盯得頭皮發麻,礙于還有其他人在場又不好和他說話,只能盡量不去看他。
他的手臂有個擡起來的動作,沈予以為他要去牽方清怡了,情急之下忙出口制止他:“等一下!”
江亦行整個人僵直了站在原地——沈予一步跨上前挽住了他的手臂,緊緊地挽着,并且死死地盯着方清怡拎着裙擺的手。
他說:“江亦行,你別忘了結婚的時候我們約定過什麽,雖然我現在死了,但是你也不能在我面前和別的女孩子拉扯不清!”
江亦行:“......”
這又是什麽劇本?
他還來不及思考,沈予就又說:“要拉扯也得等我下去輪回之後,那時候我們兩個沒關系了我才不管你。”
江亦行笑了笑,把手臂從沈予手裏扯出來,看方清怡先走了幾步,轉過身去面對着沈予說:“是麽?”
沈予又沒看懂他說這話臉上那是什麽表情,等人都走出去好遠了才反應過來跟了上去。
一頓飯吃下來氣氛尴尬無比。
方清怡吃不了辣,一桌子的菜下不了筷子。江亦行從進來開始臉色就沒好過,方清怡話都不敢找他說。沈予就更不用說了,那麽多好吃的菜只能看着,看得到吃不到。
主要是他看江亦行那生人勿進的樣子,心裏也亂糟糟的。
上了最後一道菜,是一份湯,方清怡終于可以喝點湯了。
沈予也想喝,他太餓了,甚至都沒心思追究自己為什麽比以前更餓。
他求助的目光投向江亦行,那人卻專心吃着飯直接忽視了他。
于是他眼睜睜看着兩個人吃好飯擦擦擦嘴站起身道別。
“今天謝謝方小姐的款待,看您也沒怎麽吃,下次,”江亦行說着瞥了眼還盯着一桌飯菜的沈予,又道:“下次吃飯,吃您喜歡吃的吧。”
方清怡雖然尴尬,但聽江亦行這麽說,面上還是難掩喜色,語氣都有些雀躍:“沒關系,江總您吃好就好了,下次...下次我們約個清靜的地方。”
江亦行朝她點頭:“那我就先走了,回家還有點事。”
“我送您吧江總!”
方清怡伸手想去攔轉身欲走的江亦行,覺得自己行為不妥之後又趕緊把手縮了回來,小心翼翼地看江亦行的反應。
“不麻煩了,我剛剛已經讓司機來接了。”
江亦行禮貌的拒絕她,開了包間的門示意她走前面。
其實還沒到的時候他就已經安排司機來接了,因為沈予坐在自己身上亂動,他覺得很不好,不能讓他回去都還坐在自己身上了。
站在路邊送方清怡上了車,他擡手看了看時間,給司機又打了個電話确認。
沈予低着頭扯衣擺的一角,一言不發的站在他身邊。
“剛剛有人的時候話這麽多,這會兒怎麽一句話都沒有?”江亦行問。
“我餓了,沒力氣。”聽他說話是有氣無力的,但是這個理由也太荒謬了吧,江亦行簡直要忍不住笑出來。
他見四周沒什麽人,也就轉身與他面對面的說話:“沈予,據我所知鬼都是不吃不喝不睡的吧?”
沈予說:“你上次問過我了。”
“嗯哼,所以呢?”
“你真的想知道原因?”
江亦行不說話,只看着他,臉色比剛剛在飯桌上好多了,眼角甚至還有了一絲笑意。
于是沈予清清嗓子,說:“這都怪你。”
“這怎麽怪到我頭上了?”
江亦行說這話的時候沈予總覺得他有點心虛。
“褚安告訴我——”
江亦行打斷他:“褚安是誰?”
“褚安是——褚安是誰重要嗎?”沈予看了他一眼,有點無語。
“重要,我怎麽知道他是不是說來忽悠你的?”江亦行說。
沈予先是跟着點點頭,又趕緊搖頭說:“怎麽可能!他不可能騙我,你到底聽不聽我說啊!”
“那你先說。”
沈予又一本正經道:“褚安說人世間有陰氣重和陽氣重的人,我們鬼身上陰氣太重,長期呆在陽氣重的人身邊,吸收了他身上的陽氣是有可能越來越像個人的,比如我們會漸漸地感受到餓、冷、困,甚至會痛。”
“所以?”江亦行隐約覺得這個劇本有點熟悉。
“所以說就賴你麽。”
江亦行還想追問,司機開着車停在兩人面前,搖下了車窗與他打了個招呼,然後下車給他開車門,他只能暫時作罷。
沈予跟着上車坐在了江亦行旁邊,兩人之間沒什麽交流,車開上高架的時候他昏昏欲睡的忍不住打了個哈欠。
——打了個哈欠?!
他趕緊捂住嘴,轉過去看江亦行,那人正好也在看他。他懊悔的在頭上抓了抓,把頭發揉得亂七八糟。
然而這樣的懊悔持續不多時就被席卷而來的困意擠出了沈予的大腦,他趕緊手攥緊了強打精神,堅持着不合上雙眼。
江亦行拿出手機在記事本裏打下一行字:困了就睡。
他拿給沈予看,沈予堅定地搖搖頭,說:“不行,這樣以後我會越來越像個人。”
像個人不好嗎?江亦行又問他。
沈予感覺自己腦子已經不怎麽清醒了,迷迷瞪瞪依着本能說了句:“不好...我活着的時候都不像個人呢...”
死了之後才像個人,豈不是很諷刺?
江亦行收了手機不再說話,視線落在沈予偏到另一邊的腦袋上。
他幾不可聞的嘆了口氣,手從他後頸伸過去攬着肩膀,将人往身邊一帶讓他靠在自己肩上。
沈予沒有重量,江亦行也只是能感受到他的存在而已,此時看他面色如常人一樣睡在肩頭,有瞬間的恍惚,錯覺這個人從來沒有離開過。
又或者是終于回來了,不管是個人還是個鬼,就這麽待在身邊好像也挺好。
車停在江亦行家樓下,江亦行遲遲沒有下車,他盡量壓低了聲音跟司機說自己待會兒停到車庫就好,司機聽他輕言細語的,只道他是身體不太舒服,關心了幾句就下車離開了。
他借着月光低頭看沈予半透明的身子,發現他好像比之前更真實了,身上穿的米白色毛衣的顏色變得深了些。然後他的視線落在沈予的自然垂下的手上,月光從前擋風玻璃鋪灑進來,穿過他的身體,他整個人剔透得像一塊精雕細琢的玉。
他被沈予周身散發的寒氣包裹着,明明手臂都快被凍僵了,卻還是忍不住伸手去握他的手。
江亦行把沈予的手抓在手裏,自言自語也不知道是在問自己還是問他:“像個人,不好嗎?”
随即他想到,這樣睡太久,也不知道脖子會不會痛,于是他試着叫了沈予兩遍,并沒有得到回應。
叫第三遍的時候他聲音大了些,手猶豫着在他臉上拍了拍:“沈予?”
沈予還是睡着,沒有給江亦行任何反應。
他有點急了,伸手晃了晃沈予的肩膀,終于換來沈予眯着眼看了自己一眼,口齒不清地皺着眉頭含糊到:“你別動......”
你哪裏有個鬼該有的樣子。
江亦行不自覺的嘴角就帶了柔和的笑。他拉開車門,另一只手從他膝蓋彎伸過去把人打橫從車裏抱了出來,帶上車門進去按亮了電梯。
走到家門口的時候他單手摟着沈予,另一只手去指紋解鎖電子門,剛拉開就差點被軒軒撲了個滿懷。
他把軒軒往後趕了趕,輕手輕腳地抱着熟睡的沈予進了卧室,又小心翼翼将人放在床上,一時拿不準到底要不要給他蓋上被子,站在床邊思來想去還是随手扯了薄毯給他蓋上,然後留了夜燈。
沒記錯的話,他晚上好像是習慣了要有點光線的。
江亦行出了卧室去書房看文件,拿起筆的時候才後知後覺右手臂已經凍僵了,此時隐隐作痛,握着筆有點顫抖。
他擡頭看了眼牆上的挂鐘,兩手在面前搓了搓,重新拿起筆專心的在文件上做着标記。
沈予恰好就是在那一縷若有似無的昏黃光線裏醒來的。
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又躺在江亦行卧室柔軟的大床裏,一瞬間的記憶空白吓得他噌一下坐起來,慌裏慌張的掀開身上的被子下了床,光着腳拉開門就跑出了卧室。
他想确認一下江亦行在不在家。
在客廳和廚房找了一圈沒發現人,他又趕緊跑去書房。
沈予站在書房門口看到伏案工作的江亦行,不由得松了一口氣。
像是感應到了他的存在,江亦行擡頭正巧對上他的視線,兩人互相看着對方一時間都沒說話。
江亦行沒想到他這會兒就醒了,放下了手中的筆,動動嘴不知道說什麽。
相對着沉默了片刻,兩人又同時開口:
“我怎麽回來的?”
“你怎麽就醒了?”
沈予走近了些,說:“你帶我回來的嗎?”
江亦行不答話,又繼續看他的文件,沈予不依不饒的走到他書桌面前,低頭問他:“江總,請問是您帶我回來的嗎?”
“不然你以為?”江亦行眼皮都沒擡一下,說:“睡得像豬一樣叫都叫不醒,我總不能在車裏等你一晚上吧?”
他嘴角帶上戲谑的笑,擡頭看着沈予。
沈予一下沒了氣勢,感覺兩頰發燙,小聲到:“哦,那謝謝你。”
“客氣了。”江亦行說。
這句本來是客套的話讓沈予覺得這人心情似乎是有點好啊,至少比之前吃飯的時候好多了——想到吃飯,自己好像是餓了才對!
他見江亦行守好面前的文件伸手去拿下一份,忙湊過去手按在那疊文件上,說:“江總,我餓了,你要做飯給我吃。”
江亦行挑眉問他:“我為什麽一定要做飯給你吃?”
“我說了,我現在這樣都怪你,你要對我負責的。”沈予一字一句說得極為認真,看上去根本不像只是在說做飯這件事。
江亦行放下手中的筆,又盯着他看了會兒,起身去了廚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