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我不是別人

熬夜加上醉酒,後果就是江亦行感冒加重了,第二天一大早他幾乎是被沈予按着頭撥通了助理的電話,并且叫來了他的私人醫生。

一開始沈予要起床給他擰毛巾來降溫退燒,結果剛掀開被子就被一把拽着躺了回去,衣領勒住他的脖子害得他嗆了好一會兒,他掙脫之後拿了昨晚睡的枕頭象征性地砸在了江亦行臉上,一邊揪他的衣領一邊說:“你!趕緊!給我!打電話!”

江亦行被晃得頭暈,伸手在床頭櫃摸索好一會兒把手機拿在手裏,不情不願的給助理和醫生打了電話。

他沒辦法起床去開門,沈予就提前守在門口側耳聽電梯的動靜,在助理和醫生來之前把門開了又回到卧室去。

助理一進門就被守在門口的軒軒吓了一跳。

“江、江總,這這這......”他進了江亦行的卧室,看見他們老板躺在床上,腦門上搭了一張毛巾,看上去慘兮兮的,想問狗的事情又把後半句話咽下去了。

沈予坐在床上江亦行身邊,抱着手臂看醫生給江亦行量體溫,助理抱了一堆文件站在旁邊。

“你昨晚喝酒了?”醫生拉開窗簾把窗戶開了個口,新鮮的空氣湧進來,“感冒這麽嚴重還喝酒。”

江亦行動了動嘴,發現說話太費勁了,幹脆什麽都不說,算是默認。

助理問:“醫生,江總不嚴重吧?”

醫生瞥了他一眼,沒答話。

“江總,您要吃點什麽,我現在去給你買。”助理把文件放在桌上,走得離江亦行近了些。

他一問這話沈予就餓了,腦子裏全是各種各樣的菜系,辣的甜的鹹的酸的,給自己湊了桌滿漢全席——他其實也不太理解自己為什麽死了比活着的時候更容易餓。

江亦行胃裏不舒服,根本什麽都不想吃,清了清嗓子說:“沒什麽想吃的。”

醫生看看溫度計,又拿聽診器聽了聽,很快就下達了醫囑。

“普通嚴重的感冒,好好養養身體,休息兩天,藥麽...”醫生把随身帶的醫藥箱打開,搗鼓了一會兒,又說:“吃這幾種就行了,你藥量也不大,這兩天注意保養,別越拖越嚴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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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予看着那藥箱嘀咕幾句:“什麽叫‘普通嚴重的感冒’?都成這樣子了還普通,那什麽才是嚴重的嚴重感冒?真是......”

“你安靜點。”

沈予:“.......”

醫生看來脾氣也是不怎麽好,他把手裏的藥重重的往桌上一放,說:“行,我安靜點,喝死你算了,我走了。”

江亦行眉頭一皺,道:“我不是說你...你去吧,有事電話聯系你。”

醫生走後助理又開始委屈了,明明剛剛他一句話都沒說,還要怎麽安靜,難道他們老板燒糊塗了?

他看看溫度計上的38.5,猶豫手裏的文件要不還是等人好些了再簽吧。

見他站在原地沒有動靜,江亦行有氣無力地問了句:“你還有事?”

“江總...昨天您沒來公司,好些文件這周必須處理...您看現在能給簽一下嗎?”

沈予一愣。

這人昨天不是說回公司有事情嗎,怎麽助理還說他昨天沒去公司呢?他立刻朝江亦行看過去:“你不是說你昨天去公司了?”

江亦行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把額頭上已經變溫熱的毛巾扯下來放在床頭櫃上,對助理說:“拿過來。”

助理依言抱着文件走到床邊蹲下,一份一份的翻開遞給江亦行,“江總,這些文件上都是之前會上您已經通過了的,簽字就可以了,您看一下。”

江亦行粗略看了看,确認了是自己辦公室做的文件沒錯,一一簽下自己的名字,又說:“印鑒在魏衣那裏,你去找他拿。”

“好的江總,我等下拿回公司找魏哥。”他站起身把文件都收好,“江總您吃點什麽,我這就去買。”

沈予一聽吃的,趕緊晃了晃江亦行的手臂,說:“我想吃你們樓下那家狗不理了!還有隔壁的豬肉玉米蒸餃,再來份皮蛋瘦肉粥就更好啦!”

“江總...您手臂是抽筋了嗎?需要我——”

江亦行:“......我點外賣,你先去吧。”

助理一邊出門還一邊不放心的回頭看:“那江總我先走了,您多注意身體,這兩天有事我先聯系魏哥處理。”

等助理走了,江亦行掀開身上的被子費了好大勁坐起來,靠在床頭偏過頭盯着沈予,感覺力氣都消耗完了,說不出話就這麽盯着他看。

“你看着我做什麽?”沈予從他面前跨過去下了床,蹲在床頭櫃面前看那些藥是怎麽個吃法,又說:“這些藥都得飯後吃,你趕緊點外賣,吃了飯再吃藥,好好睡一覺。”

“沈予。”江亦行叫他。

“我們離婚吧。”

沈予回頭看他,慢慢放下手裏的藥,然後手伸過去搭在他的額頭上:“沒比剛才燙啊。”

江亦行把他的手腕抓在手裏,真心實意地、溫和地笑了笑,說:“我沒燒糊塗。”

“那你發什麽神經要跟一個鬼離婚?”開什麽玩笑,這要真是離了婚,自己上哪兒再去找一個現成的去。

沈予白了他一眼,并沒有把他的話當回事。

督促着江亦行點了外賣,沈予把昨天剩下的粥放進微波爐熱了熱給他端進卧室去。看着他吃完之後,又強迫他起來走走消食。

江亦行一直發着燒,沒什麽力氣,沈予扶着他在家裏走了兩圈,然後實在走不動了就往沙發上一倒,朝着沈予擺擺手說:“走不動了。”

沈予又去給他拿藥倒水,擺在他面前的茶幾上:“吃吧,水溫的。”

江亦行吃了藥又說:“沈予,你名下那處房産,房子我之前找人裝修了,也挺近的,你住那裏去吧。”

“你要趕我走?”沈予坐在沙發的另一頭,盤着腿手裏抱了個枕頭,不敢相信剛剛江亦行說了什麽。

“不是...”

“你都這麽說了不是趕我走是什麽!我不走!就是再死一次我也不走!”

沈予手裏的枕頭一扔,從沙發上站起來走到江亦行面前,看着他蒼白的臉,一咬牙就把人撲倒在了沙發上。

“你是不是因為——”他手撐在江亦行的肩上,回頭看了眼坐在茶幾邊的軒軒,又說:“因為林啓軒你才這樣?”

江亦行被推倒頭撞在沙發扶手上的時候感覺一陣頭暈目眩,等沈予把話說完了他才看清離自己不過一截手臂的人眉頭皺起咬着嘴唇,看上去很生氣。

“我...”

“你閉嘴!昨晚我看你可憐沒找你算賬,我告訴你,你再亂說話,我——我就!”

沈予尋思着要放一句狠話,思來想去都不知道什麽樣的話對于江亦行來說才能構成威脅,畢竟他現在什麽都沒有,也不知道江亦行怕什麽。

“如何?”江亦行趁着沈予走神的間隙腿悄悄擡起來,手也不動聲色的搭上他的手腕。

沈予對于自己危險的處境絲毫沒有防備,他還在認真地思考江亦行的軟肋到底是什麽,支支吾吾地也不知道在說些什麽,反正江亦行本人沒聽清。

他看着沈予,沒了剛開始勸說他的耐心,略施巧力就扭轉了局勢,把沈予鉗制在身下。

沈予倒吸一口涼氣仰躺在沙發上,雙手都不自覺的握成了拳頭,抿緊雙唇呼吸變得急促。他看着江亦行臉上意味不明的笑容,咬牙到:“我是不會走的,我是個鬼,你趕不走我!”

“沈予,我真的很不習慣這樣的你。”江亦行說。

“什、什麽......”

“會反抗,會說不,你以前不是這樣的。”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麽...”沈予看着江亦行突然有點害怕,這個人從昨天到現在,真的太奇怪了。

難道他本質是個變态嗎?

江亦行松開沈予的手腕,視線在他臉上停留片刻,終于站起身放開了他。

沈予如獲大赦,趕緊爬起來跑到了沙發另一頭,揉了揉自己的手腕。

他看着江亦行又往卧室走,然後背對着他莫名其妙地說了句:“剛剛的話我不會說第二次了,沈予。”

他心想,這可能是江亦行燒壞了腦子,霸道總裁上身了。

這場感冒并沒有持續太久,江亦行又在家躺了兩天,吃了兩天的藥,除了還有一點咳嗽以外已經見好了。

周一一大早,江亦行穿戴整齊準備出門,沈予一言不發地跟在他身後。

“你就這樣出去?”江亦行将他上下打量一遍,看着他光着的腳丫皺起了眉頭,“你這像什麽樣。”

沈予撇撇嘴,說:“又沒人看得到我。”言外之意就是別說不穿鞋了,就算是光着身子也無傷大雅。

“我看得到。”

“......”

江亦行彎下腰在鞋櫃裏找了找,翻出個鞋盒子,打開裏面有一雙嶄新的鞋子。他把鞋拎到沈予的面前,說:“穿這個。”

“你怎麽還有這種鞋啊,哇,這個不是——”

“你穿不穿?我走了。”

“穿穿穿,你等我一下!”

沈予手忙腳亂地穿上鞋,鞋帶來不及系,反身關了門就追着江亦行跑出去。

出了電子大門,沈予站在陽光下面低頭看腳上那雙鞋笑了笑。江亦行車開出來停在他面前,他趕緊打開車門上了車,坐在副駕駛座位上還是忍不住一直盯着腳上的鞋。

他問江亦行:“你也喜歡這個系列嗎?之前我一直想買,可它是限量的,我好不容找以前留學的同學買到一雙,沒來及穿就死了。”

江亦行轉過頭看了他一眼,語氣平平說了句:“活着的時候想方設法都沒穿上,死了倒輕而易舉就穿上了,你是想說還不算虧?”

“你這人怎麽這麽奇怪,鞋子是你給我穿的!”沈予總覺得這人在針對他,見不得自己光腳,這會兒又要說些陰陽怪氣的話。

他的毛衣松松垮垮的遮住了手腕,褚安給的鈴铛若隐若現的在袖子裏,等綠燈的時候江亦行抽空看了一眼他的腕子,說:“你之前跟我說,如果要順利輪回的話,有一個條件就是了卻你在人世間的情感?”

“理論上是這樣。”沈予也轉頭看他,又說:“我說了,你就不要糾結林啓軒的事了,我不會讓你再去找他了——我自己也不會。”

江亦行沉默片刻,紅燈變了綠燈,他一腳油門車子彙入了右行的車流。

他說:“那你現在,還留在人間做什麽。”

沈予沒聽出來他這是問句還是陳述句,腦中一時的空白,張張嘴不知道怎麽回答。

“如果時間到了你還沒完成這件事,就要永遠消失?”江亦行又問。

“差不多...是這個意思吧...”沈予隐約感覺身邊這人有問題,可又說不上來問題出來在哪裏,明明自己都還沒開始行動,這就暴露了的話那豈不是...

他趕緊又說:“你放心,時間到了我一定會守約離開的,你不要怕我一直纏着你,反正也就這四十幾天了。”

江亦行目視前方彎起嘴角笑了笑:“最好是這樣。”

到公司江亦行就忙了一上午,他開完會回到辦公室的時候沈予正在沙發上睡覺。

平時江亦行不在的時候,保潔人員會進來把中控關了,因為他不喜歡房間裏太悶。這會兒沈予睡着了,獨立空調也沒開,冷得他縮成一團。

江亦行本來心情就不太好,此時臉色更難看了,脫了衣服假裝不經意的往沙發一扔,正好搭在沈予身上。

助理走過去正要幫他把衣服撿起來挂在衣架上,聽見他說:“就扔那兒,沒事。”

魏衣敲敲門進來,手裏拿了個藍色的文件盒。

“這裏沒事了,你先出去吧。”江亦行讓助理離開,招招手把魏衣叫到面前,接過他手裏的文件盒。

魏衣說:“收購計劃擱置了,他們突然反悔了,江總您看要不要啓動法律程序?”

江亦行把文件盒打開,裏面的資料随意翻着看了看,問:“有沒有查一查為什麽臨簽合同了反悔?有別的公司出價了嗎?”

“查了,目前沒什麽異常,也沒有別的公司出價。”魏衣如實彙報了這幾天的工作情況,看到江亦行面色一點點沉下來。

江亦行把文件盒還給魏衣說:“那就停止收購計劃。”

“可是江總——”

“什麽?”

“江總,新項目就差他們公司的那項技術了,這個時候停止收購的話,公司損失太大了...”魏衣還是想勸說江亦行能夠改變決定,如果這時候停止收購,那就意味着推進了兩年的這個項目也要跟着停擺,完全自主研發的話起碼還要多投入幾十個億。

江亦行不以為意,反問他:“損失多少?”

“起碼在三十億左右......”

江亦行又轉頭看了眼沙發上熟睡的沈予,不由得挑眉笑說:“不就三十億麽。”

魏衣:“江總,現在暫停的話,不僅是産生前期投入的損失,還有延遲上線期間産生的損失啊。”

“這個事情先就這麽定,你去讓財務部技術部,還有運營部,給我出一份聯合報告,後天交到我辦公室。沒事你先去忙你的。”

魏衣欲言又止的離開了董事長辦公室,召集三個部門又臨時開了個會。

在沙發上睡了會兒,沈予翻了個身醒了,看看自己身上蓋的衣服,确認沒有第三個人在辦公室後坐起身來伸了個懶腰。

他揉了揉眼睛,看到江亦行站在落地窗邊,手插在褲兜裏一動不動。

他随即蹑手蹑腳悄無聲息地走到他背後,順着他的視線看出去——可這座城市實在是太大了,沈予不知道江亦行的視線到底落在了哪裏。

于是他用手指戳了戳江亦行的肩,那人偏過頭來與他四目相對。

就這一瞬間,沈予卻突然被江亦行眼底難以分辨的情緒刺中了心口,他愣了片刻,讷讷到:“你...我...額,你餓了嗎...”

江亦行餘光看到沈予站在身後那樣真實可感,轉而松了緊繃的神經,低聲說:“你餓了吧,想吃什麽?樓下的狗不理?我讓助理去買。”

沈予不喜歡給人添麻煩,他趕緊擺擺手,說:“不了不了,那個排隊要排好久。”

“你不是愛吃那個嗎?”江亦行笑說。

看到他嘴角的笑意沈予簡直要瘋了——這人到底是怎麽回事!

剛剛在家裏還要趕自己走,臉黑了一路到了公司,這會兒又這麽遷就,他葫蘆裏到底裝了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

“太麻煩了,吃別的吧...”

江亦行轉過來面對沈予,說:“你怕麻煩別人?——我不是別人,我去買,你在這裏等我。”

沈予驚呆了,“我不是別人”這幾個字像針一樣紮在他遲鈍的神經上,好一會兒都反應不過來。

他本能地張開手臂,攔住邁開長腿就往辦公室門走的江亦行,忙說:“不了不了!我不想吃那個,我、我們随便吃點,吃方便面都行!”

“為什麽?吃你喜歡吃的,不好嗎?”江亦行此刻執着得像個孩子。

“不是,我的意思是——那個太難等了,吃點方便快捷的,我餓了,餓得不行。”沈予情急之下,擡起手抓了江亦行腰側的衣服,擡着頭看他,一雙亮晶晶的眼睛對着他眨了又眨。

江亦行忽而又笑了,溫柔地注視着沈予,點點頭說:“好。那你想吃點什麽別的?”

“随便...吃點...吧...”

沈予腦袋暈乎乎的被江亦行拉着手牽到沙發上坐下,腦子一片混沌。

他真的搞不清楚狀況了,江亦行怎麽...怎麽會那麽溫柔地看着自己笑呢?他看着江亦行端着一杯冒着熱氣的鐵觀音朝自己走過來,突然又想起了幾天前陰差陽錯出現在他面前的那一刻。

——這幾天,真的太多變故了。

江亦行放下茶杯坐在他面前,自然而然的拉過他的手放在手心,拇指在他手腕的鈴铛上摩挲片刻,柔和的目光落在那一串漂亮剔透的鈴铛上,緩緩道:“沈予,這個鈴铛可以給我看看嗎?以前沒見你戴過,還挺好看的。”

沈予手往後縮了一下,又被江亦行拉了回來。

“這個...這個是...好吧,”他還是把鈴铛從腕子上解了下來,遞給了江亦行,不自覺咬了下唇,又說:“其實也沒什麽特別的。”

江亦行并沒有像他說的那樣只是想仔細看一看,而是把鈴铛緊緊地攥在手心,低着頭抿唇笑了笑:“這個,我暫時幫你保管吧,萬一你弄丢了多可惜。”

沈予呆坐在沙發上,眼睜睜地看着他把鈴铛鎖進了保險櫃。

“江亦行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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