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神秘老人
下午五點,江亦行趕回家一路上車都開得很快,到了家門口還沒完全打開門就喊了沈予的名字。
此時褚安觀察着燈裏發生的一切正着急上火,根本沒留意江亦行已經推開門進來。
江亦行推開門沒看到沈予,卻看到個走來走去的褚安,他皺眉到:“褚安?”
那人朝他擺擺手,對于自己出現在他家客廳的事情沒有一句解釋,痛心疾首地指了指茶幾上那盞夢回燈。此時它燈芯散發的紅光跳動着,周圍幽藍的光也跟着閃動。
江亦行放下車鑰匙走到茶幾邊,一眼就看到了燈芯上空像播視頻一樣,是沈予坐在桌前擦眼淚的場景。
他也沒空管褚安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只想知道沈予去哪裏了——或者說是想知道他是怎麽進去的。
“沈予在哪裏?”他問。
褚安又指了指夢回燈,說:“這裏。”
“這裏?哪裏?”江亦行看看燈又看看褚安,“你是說他進去這個東西裏面了?”
看起來還算淡定。剛剛褚安還在想,如果江亦行要和自己拼命的話,他就要念個口訣讓他睡上三天三夜。
“對,進去了。”他答到。
江亦行臉色不好看,他伸手就想去拿夢回燈,也不知道是不是想把沈予倒出來。褚安攔下他的手臂,搖搖頭急急解釋:“他不會有事的——好吧暫時不會有事。”
“這是什麽情況?”江亦行并沒有收手,而是暗暗與褚安僵持着絲毫沒有退讓的意思。
他聽不到沈予在裏面說什麽,可是他看出來這個場景似乎似曾相識——他覺得自己明明記得的,應該記得的,可這會兒全忘了。
褚安回答他的問題:“這是夢回燈。”
這就是夢回燈?江亦行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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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是今天才知道還有夢回燈這種東西——這個散發着幽藍色光芒的東西好像很重要,可是它本來應該在地府。
現在它不僅在這裏出現,而且沈予還在裏面。那老人說讓他當務之急要解決的問題大概就是這個了。
江亦行其實誰都不信,閻王的話更是不信。他與閻王做的交易實際上更像是閻王可憐他所以給了他一個為沈予奉獻生命的“機會”。他深知這個機會可能随時被收回,因此自己必須有個周全的計劃和打算。
哪怕是一縷魂魄,他不會再讓沈予離開。
第一次看到閻王的時候,閻王和他都很詫異,因為一人一鬼當然是說不上相識的,不過都覺得眼熟罷了。江亦行是感覺上的熟悉,而閻王是實實在在的覺得他眼熟。
或許是多年從商的習慣,那天一到閻王殿江亦行單刀直入的就向閻王提出了自己需求——他希望能夠無限延長沈予留在人間的時間——他并不知道有什麽方法能夠做到這一點,所以他來“請教”閻王。閻王一開始不打算理會他,判官在一旁小聲的提醒了什麽,他才重新打量江亦行,給了他一點時間來陳述。
他站在大殿中間,周圍看起來并沒有那麽可怖,畢竟這裏不是地獄,是閻王正經辦公的地方。他清晰而明确的表達自己的訴求,閻王聽完就反問了他一句:為什麽要和他做這樣的交易。
江亦行本來都被閻王問住了,冷靜思索片刻後他說:“沈予一直無法輪回,影響的可不是沈予一個人。”其實是他猜想的,結果結結實實地被他猜準了。
他看閻王臉色一變,心下又有了計較,道:“我不知道我與沈予有沒有緣分,如果沒有緣分,造一份出來就是了——時間而已,把我的給他不就行了?”
這段話也是他試探着說的,沒想到閻王竟笑了笑,從座位上站起來走到他面前聲如洪鐘地說:“你是活人,你給沈予的是陽壽,他已經死了,是受不了你的陽壽的——即便是能受,你也要付出更大的代價。”
江亦行似乎想也沒想,問:“多久?”
多久?真是有趣的問法,閻王想。
“如果你能耄耋壽終正寝,把你的壽命換給沈予這樣一縷魂魄,不至而立你就會陽壽耗盡。”這麽苛刻的條件,這麽虧本的買賣,閻王覺得這人當是不可能答應的。
沒想到江亦行認真地算了算,又問:“那沈予能在人世間停留多久?”
“最多半年。”
正好,明年春天就是和沈予結婚四周年的日子,自己的生日在五月,到那時他不僅可以和沈予再辦一次婚禮,還能和沈予一起走,免得剩下這幾十年自己從身體到心底都泛着苦,每過一天甚至每次呼吸都像是被人攪碎的內髒一樣活活痛死,還不如跟他去了。
對他來說,一點都不虧。
“行,需要簽協議嗎?”他不了解地府是怎麽運行的,大概這種交易也需要一份協議吧。
閻王和判官俱是一驚。
判官問他:“這可不是一口氣咽了就死了這麽簡單的,你知不知道陽壽換給陰人你要承受多大的痛苦?”
江亦行心道什麽苦不苦的,都沒有再一次失去沈予苦,如果要再一次失去,他寧願和沈予一起,笑說:“我不知道,我不在乎,可行的話今天協議可以生效了嗎?”
再怎麽痛,都不會比他半年前抱着毫無生氣的沈予那會兒痛了。
判官語塞,閻王的神情很複雜,他又向江亦行确認了一次:“你都聽明白我剛剛說什麽了嗎?”
江亦行點頭,他此時有點冷得脫力,決定少說話保存體力。
閻王見他的反應,随即笑了笑,手一指江亦行的手腕取了幾滴血在手心,判官立刻用手中的筆蘸了蘸,用江亦行的鮮血修改了沈予49天旅途期限。
就這樣,江亦行和地府的交易算是就這麽成交,他突然不再痛了,竟然期待着半年後和沈予共赴黃泉。
從第一次去地府到現在,這些天他想明白一件事——除非真的到了和沈予一起去死的那天,否則在此之前任何事情都是會變的,要想達到自己的目的,他必須在這場交易裏掌握主動權。
于是他想起一個人,那天在半山腰上他們遇見的那個可以看到沈予的老人。他決定去找他試一試。
這其實是他臨時起意,他知道沈予拿到鈴铛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褚安,而褚安是自己控制不了的因素,一旦沈予知道了自己和地府的交易,以他現在的性格一定會進行後果慘烈的反抗。
他不能把賭注押在充滿變數的地府,只好抱着最後一絲希望去找那個老人。
他的車停在半山腰的停車場,腦海裏突然莫名其妙的像是被人灌進了一些陌生的記憶,打開車門的一瞬間混亂的記憶差點讓他失去意識。
在座位上靜坐片刻,鎮定之後他關上門靠在靠背上休息。
緊接着他的手虎口位置突然出現了一道淺淺的疤痕,他努力的思索着是在哪裏受的傷。
想了很久很久終于模糊的想起些什麽,沈予似乎對他說過一句話,一句至關重要但是他完全想不起來的話。
——他的沈予,到底和他說了一句什麽話,此時還沒完全記起來就讓他心口抽疼。
在車上坐了半個小時他才重新打開車門從半山腰的停車場向山頂走去。他一路向上而行,心中忐忑,不知道能否順利再次與老人相見。
走了十幾分鐘,他終于看到了山頂一處有個破敗的小屋,周遭一片的荒涼。
老人在門口坐着,看樣子就是在等他——他的直覺,老人是在等他。
等江亦行靠近了,老人笑着嘆了一口氣,緩緩道:“年輕人,來啦。”
“您知道我要來?”江亦行疑惑,“那您也知道我為什麽會來?”
老人手裏拿了厚厚的一本書在翻。
那書看起來十分老舊,就像褚安手裏的地府史冊,甚至更老。倒是不至于翻一翻就要掉渣,但也差不多到了讓人不敢随便觸碰的程度了。
江亦行靜靜地等了一會兒,老人才合上書慢悠悠地開口:“你是來問我,有沒有什麽辦法可以留住陰人。”
“那您有辦法嗎?”既然他什麽都知道,倒也省了時間。
不過江亦行還是遲疑了,他原來已經到了各種辦法都只能試一試的這個地步了,卻不知道到底起不起作用。
老人沉聲到:“既然交易都做了,你為何還要來找我?閻王的話你都不信,信我一介山野村夫?”老人笑,把那厚厚的書籍放在椅子上站起來,腰板挺直,人顯得很精神。
江亦行沉默片刻,說:“我總不放心。”
“來找我就放心?”
“我...沒有別的辦法了...”江亦行垂首站在原地,心跳亂了節奏。
老人并不想為難他,緊接着問了他一個問題:“方才你在車裏可有想起來一直想的事情?”
“您怎麽知道?”江亦行眉心擰在一起,他其實到現在腦海中的各種記憶都還是淩亂混雜的,唯一記得的最清楚的事情就是他此行的目的,時不時的腦海裏還會閃過高中時期的一些畫面,比如第一次看到沈予的時候。
那會兒新生軍訓,他坐在教室裏床邊的位置,望着操場上一個一個曬得汗流浃背的新生,沈予卻坐在樹蔭下乘涼。他那時還沒有什麽特別的想法,只覺得那個少年周圍将樹葉吹得飒飒作響的大概是清爽的風,不然他看起來怎麽會那麽惬意。
後來他也不知道為什麽會盯着他看了一下午,沈予在哪兒,他的視線就在哪兒。
晚些時候他們在食堂遇見了,沈予拿了個飯盒遠離長長的隊伍坐在食堂角落,眉清目秀的模樣很是吸引人。
撐着下巴一言不發地樣子也很招人喜歡。
林啓軒站他旁邊順着他的視線望過去,說:“啊,沈予啊。”
沈予?他想,名字真好聽。
他又聽林啓軒說:“沈家的小公子,是個信息工程方面的天才。”
他淡淡地說了個哦,就假裝不在意的離開了食堂。
老人的聲音打斷了他的回憶,笑着問他:“怎麽?又想起什麽了?”
江亦行搖搖頭:“沒有,其他的...我好像...”
“想不起了?”老人走了幾步,拿起斧頭開始劈柴,掄了幾下後氣息依然平穩:“是夢回燈打亂了你的記憶。”
“夢回燈?什麽是夢回燈?”
老人想了想,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卻道:“有人在用夢回燈,使用方式不太正确,所以幹擾了你,也幹擾了現實。”
江亦行不能完全理解他的話,只捕捉到了一個重點:“幹擾現實?”
“嗯。”老人點點頭,回身看他又說:“你說的事,辦法不是沒有,就是有點難,你願意試試?”
“願意。”
他當然願意——他連死都願意,不過是怕死都解決不了問題,所以才到了這裏,希望求得一絲希望。
和老人交談後,他趕緊跑下山往家趕。
一路上開得極快,到家果然沒見沈予,只看到個褚安在客廳裏來回踱步。他問褚安沈予在哪裏,褚安就指了指桌上的東西,告訴他沈予進去了。
老人告訴他的關于夢回燈的事情實在是有限,從褚安口中證實了眼前這個東西就是夢回燈之後,他又追問夢回燈到底是用來幹什麽的,是不是真的可以幹擾現實。
可褚安想了想覺得如果告訴了江亦行,他說不定真的要勇闖地府搶過來給沈予逆天改命。
改了沈予的命倒是沒什麽,如果地府因此引發動蕩,那人神鬼三界就別想安生了。
他于是轉移話題說:“你看看沈予,你記得這個場景嗎?”
江亦行從畫面裏看到了忐忑的自己,以及一直哭的沈予——他沒什麽印象,但好像又記得那麽一點。
那天他是準備向沈予求婚,因為是第一次鼓起勇氣表達愛意,所以不得章法,準備虔誠地把自己擁有的一切連同那顆為沈予跳動的心捧到他面前,希望他不要嫌棄自己的一片赤誠。
可後來他接到了警察的電話,說沈予出了車禍,他立刻奪門而出,極速狂飙了二十多分鐘,到了車禍現場,到達的時候醫生的搶救已接近尾聲。
這一切他明明記得很清楚。
褚安又問了他一次:“你記得嗎?”
他又好像不記得了。
他看着畫面裏自己拿起戒指對着水晶燈看它漂亮的設計,看它閃着光映出沈予好看的眸子,到這裏他都還記得。
褚安手一揮,畫面有了聲音,他陡然聽到沈予說以後都不要在一起了,然後後面的記憶就被全部打碎,像失憶了一樣,他幾乎什麽都不記得了,甚至要靠沈予擡起手的動作才想起接下來發生了什麽。
手機鈴聲準時響起,他看到沈予阻止自己接那個電話,而後發生一幕幕就像是正在上演的電影畫面一般的記憶就這麽灌進他的腦海。
不對,這些記憶分明那麽陌生,仿佛自己不曾經歷過——那天沈予怎麽會突然出現在自己面前阻止自己接了那個電話?那個電話又是誰打來的?
為什麽沈予會在那個時候就向自己告白了而他還是難過得厲害,像是被扼住咽喉一樣幾近窒息。
他立刻伸手打翻了夢回燈。
直覺腦海裏突然出現的沈予的告白不該出現,後面那些話句話也不能出現。
——沈予是不是要從半年前就掐斷自己的念想,或許是更早......十年前,十年前!
江亦行低頭看着自己虎口上的傷疤,一瞬間一段陌生卻刻骨的記憶挾裹着成千上萬把利刃,鋒利的刀刃劃開了自己的思緒,出現在了混亂的腦海中。
十年前他知道沈予周末會去公園,第一次第二次偶遇之後,他每次周末出現在公園都成了刻意。
那天他遠遠地聽到有人驚呼救命,他立刻跑向了池畔,一眼就看到了水裏掙紮的沈予。他鞋都來不及脫,跳下去把失去意識的沈予抱起來放在地上驚慌失措地試探他的呼吸心跳,然後強迫自己鎮定下來,顫抖着雙手去按壓他的心口,腦海裏只有一個念頭:沈予不能死。
可是這段驚心動魄的記憶是什麽時候被自己弄丢的呢?
褚安見他呼吸加快心跳也不正常,又看看夢回燈微弱的火苗,晃了晃他的手臂疾呼到:“江亦行!快把沈予拉出來!”
他半秒的反應一把抓住了沈予的手用力将他往後拽,然後那人輕飄飄的從夢回燈裏滾出來倒在自己懷裏。
就是沈予撞向他胸口的一瞬間,他終于想起了在車裏無論如何都沒有想起來的,沈予對自己說的話。
伴随這段話而來的,還有幾乎要攪碎他心髒的痛。
池畔他在搶救沈予,一遍又一遍的做心肺複蘇,他快要崩潰,汗水夾雜着眼淚往下落,整個人的理智都緊繃得快要斷線,卻突然聽到耳邊一個熟悉的聲音告訴他:你要是救不活我,你以後跟誰結婚去。
是沈予吧,那個聲音就是他。江亦行立刻就辨認出來。
可随後這個聲音又告訴他,這個瞎子,哪裏值得你等十年。
他當下的心理反應別說等十年,只要你活着,讓我等一輩子,我也願意。
——然後沈予就真的活了,開始咳嗽,臉上開始有了血色,那個聲音也徹底消失。
褚安喘着粗氣打斷了他突然湧現的回憶,也阻止了他一顆心的慢慢破碎。
“我就不該、不該把夢回燈借給他!”
原來這就是夢回燈的作用?江亦行模模糊糊的感覺到自己的記憶是被重組了還是被替換了,他問褚安:“沈予用夢回燈做什麽?”
“你還沒感受到?!”褚安提高音量反問他,随即小心翼翼地把夢回燈揣進了長袖裏,“你腦海裏就沒有多一些莫名其妙的回憶?”
江亦行不答話,只怔怔地盯着懷裏的沈予看。
這個人,真的是想殘忍地把他從自己全部的回憶中抹去嗎——一點念想都不留給自己就永遠消失嗎?
不可能的,他當然不會讓這件事發生。
作者有話說:
對不起,之前發這章的時候有點趕,剛剛我又整理了結局這一段的大綱,把兩個重要劇情的順序做了一點調整,讓大家能看得更明白。 實在是非常抱歉出了這麽大一個bug造成大家理解障礙,重新梳理一遍之後一點點把前面遺留的問題解開啦,這章之後正式進入結局章節了,大概還有個四五章就完結了,然後會掉落幾個甜甜的番外!再次感謝大家的包容,mua(づ ̄3 ̄)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