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冬至(6) 臨別禮物
陳星渡微怔, 緊随着,鼻尖開始發酸。
她問:“你和我成績差距那麽大,怎麽陪我考我想考的大學?”
傅司予望着她, 眸光溫柔, 輕松地聳了聳肩說:“大不了, 我少做幾道大題。”
“阿渡,現在在我心裏,沒有什麽比你更重要。”
男生牽着她的手,掌心溫度随着她的指尖,一點一滴融化進她的心。陳星渡站在他面前, 仿佛整個人都是酥軟的,想要就此駐留在他此刻溫柔的眸光之中。
陳星渡心中動蕩,話語卻是柔軟的:“那不行,你有你的理想要追尋,我也有我的。哪怕我們不能在一處,彼此也要為了成為更好的人而努力。”
傅司予輕笑, 目光更加柔和:“好。”
回到家, 傅司予先回樓上洗漱,陳星渡也要回趟家裏放東西,經過書桌時, 她把肩上的背包順下來, 放在座椅上。
目光落在書架上的一本字帖。
陳星渡想了想,拿下來,抱在懷中。
去到樓上時,傅司予剛洗完澡,她站在外面按門鈴,等了一會兒, 傅司予過來開門。他坐在輪椅裏,身上換了一套淺灰色的居家服,衣料柔軟貼身,包裹着男生修長的身軀和四肢。發絲略微淩亂,看起來像剛洗完頭,前額碎發柔軟地搭在眉宇鼻梁,水珠沿着發絲滴落。
他一手拿着浴巾擦頭發,清黑眉眼隔着幾绺碎發,擡眸望向她,“過來了?”
“……嗯。”陳星渡見到他私下的樣子,心中難免緊張。她走進屋裏,順手把門帶上,然後彎腰在玄關處換鞋。
男生的腿修長而筆直,哪怕是坐着,不難對比他的小腿比她的足足長出一截。肌肉線條緊實明顯,很有力量感。
從前兩人生疏,陳星渡和他搭話總要小心翼翼的,生怕不小心踩中雷區,而今兩人關系有了進展,她便一股腦想解開心中疑惑。
她黑溜溜的眼珠子在他雙腿上轉來轉去,目光由上自下、又由下自上地游轉打量,随後對上男生清黑的眉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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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司予挑眉,“怎麽了?”
“沒什麽。”陳星渡老實地搖搖頭,好奇心作祟,試探性地問,“就是特別想知道,你平時是怎麽洗澡的,阿姨幫你嗎?”
傅司予:“……”
傅司予頓了頓,沒想她關注點清奇,會突然抛出這樣的問題。
傅司予覺得好笑:“阿姨四十多歲,我也快十九的人了,我不害臊?”
陳星渡:“……”
那是害臊能解決的問題嗎?
陳星渡想象了一下那個畫面,臉頰不自覺地發紅,磕巴地問:“那你要……怎麽辦?”
“就自己洗。”傅司予好笑地說,“我又不是真的癱瘓,只是不能長時間站着或者走路。”
“……哦。”陳星渡半信半疑的,想起上回他醉酒強撐着要從輪椅裏站起來的事。目光又忍不住在他身上轉來轉去,“那你站一個,我瞧瞧?”
“……”
傅司予覺得這人是愈發大膽了。
傅司予雙腳從輪椅腳踏上下來,踩實在地面上,而後雙手撐着輪椅兩側的扶手,緩慢站起來。
他很高,足有一米八五,青春期的男生正值長身體的時候,再過兩年,他大概還能再往上竄一竄。
四肢修長,肩膀寬闊,從她面前站起的時候,高大挺拔得像一棵遮天蔽日的大樹,擋去了陳星渡眼前全部的光線。
陳星渡怔了怔。
以他現在的身體情況,站立多少有些勉強,但在自己心儀的女孩子面前,男生絕不會說不。
他朝前走兩步,她下意識地後退,脊背貼靠在牆上。傅司予略微俯低身子,掌心穿過她耳畔發絲,抵在她身後的牆壁。
微微低頭,唇息靠近她的耳畔,壓低聲說:“阿渡,這樣你滿意了嗎?”
“……”
陳星渡整張臉都紅了。
她雙手抵在他胸膛,把他推開,慌亂地說:“你好讨厭!我要進去做作業了,不跟你說話。”
她像只受驚的小動物,慌慌張張地從他胳膊底下鑽出,腳底打旋,一溜煙地往書房方向跑。
傅司予在她身後,看着她一連串手足無措的舉動,忍不住地笑。
書房裏,兩人各自一張桌子,中間間隔着一只筆筒,作為三八分界。陳星渡做完一套理綜卷子,正在休息間隙,拿出字帖練上幾版。
傅司予餘光看見,難得誇贊道:“最近的字有進步。”
陳星渡練完一版,甩了甩發酸的手腕,中指第一指節的指骨處,被筆杆壓得生疼。
她抱怨地說:“練字好難,尤其我寫了那麽多年的字,都快成形了,就恨沒早點改正。”
傅司予把她的字帖拿過來,在手裏看。
他說:“這個‘致’字,筆畫不太對。”
“把筆給我。”
傅司予揚開一張白紙,黑色筆墨在上面流暢地書寫:“‘至’字作為偏旁部首時要寫得窄長,橫畫左低右高,反文旁短撇、長撇方向一致,撇高捺低。”
他的字就和他的人一樣,清秀俊逸,利落分明,自成一派風骨。他耐心地跟她講解,陳星渡便在一旁認真地聽。
傅司予把筆放下,對她說:“你來試試。”
陳星渡握着筆,在旁邊白紙上,認真一筆一劃地寫。她下筆時總是過分緊張用力,筆尖隔着紙張,甚至能在底下的書本上留下印子。
“放輕松一點。”傅司予輕聲說,不知何時,他坐到她身旁,大手握住她執筆的指尖,“字能反應一個人當下的情緒。你若焦躁,字就會潦草。你若平心靜氣,字就會穩重輕松。”
他掌心如同有魔力般,溫度覆在她細嫩的手背上,指尖與她的交觸輕碰在一起。那一瞬間,陳星渡緊張的力度松懈下來,猶如被他牽引帶領着,筆尖在紙上輕松地起舞。
一筆一劃,俊逸流暢,宛如書寫出的山水墨畫。
她好像突然會寫字了。
他在她身後,溫熱氣息噴吐,暈染在她的耳背,“這樣明白了嗎?”
陳星渡臉上又是一燒。
“明、明白了。”
“好,接下來你不要用字帖臨摹,在練字本上單獨書寫試試。”傅司予松開她的手,說。
他身體移開,陳星渡兀地松一口氣。
感覺大腦裏面像裝了一只高瓦數的電燈泡,打從他握住她的手那一刻開始,便滋滋地亮燈不停,溫度徑直往上竄。
陳星渡留意到,傅司予右手中指指節處,也有很明顯的繭子。
正如他當初對她說的那句話,學神并不是生下來就會做題,要經過一日複一日,反複枯燥的苦練。
他能寫得一手好字,不難想象,從小到大,他到底費過多少苦工。
陳星渡捋了捋思緒,靜下心來,翻開一頁白紙,在上面練習寫字。
忽地,她想起什麽,落筆頓住,擡眸望向他,有些猶豫地問:“對了,你能再教我寫幾個字嗎?”
“什麽?”
陳星渡抿了抿唇,像是不太好意思,“我想學,你的名字。”
“傅司予”這三個字,打從第一次見起,陳星渡便覺得驚為天人。“傅”這個姓氏本就斯文,再配上“司”字和“予”字的含義,讓當時的陳星渡驚異許久。
傅司予問:“為什麽想學我的名字?”
陳星渡眸光閃爍,一絲紅暈悄然爬上耳根。
她低聲讷讷地說:“不允許我以後睹字思人?”
傅司予望着她,清黑眸光不似從前清冷,不知從何時開始,有她在的地方,他的視線便有了溫度。
他說:“好,我教你。”
傅司予坐在她身側,與她僅有半臂之隔,稍側身與她靠近,仿佛從背後環抱住她的姿勢。右手握住她的指尖,男生的大手颀長硬朗,女生的手嬌小柔軟,相握在一起時,有種讓人臉紅心跳的化學反應。
傅司予握着她的手,筆尖一筆一劃地白紙上書寫,話語輕柔,耐心地教她:“像是這樣,先撇、豎、橫、豎、橫折……”不可置否,他是相當優秀出色的老師,教學水平和耐心皆是一流,哪怕像陳星渡這樣頑劣十幾年的學生,在最後仍舊甘拜下風。
或許從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她便對他心生傾慕。
一個“傅”字寫完,傅司予把手松開,手背上倏然沒了他的溫度,有些空落落的清涼。陳星渡不覺蜷了蜷指尖,耳根處被他唇息暈染過的地方火燒般滾燙。
所幸書房內光線昏黃,他應該沒留意自己燒紅的臉頰。
傅司予說:“阿渡,去到國外,我會給你打電話的。”
陳星渡微怔。
随後,她反應過來,心中有些酸澀,卻也安定。
“好。”她說。
做完作業,從他家裏出來,傅司予一如往常地送她到門口。陳星渡懷裏抱着字帖和練習冊,跟他告別:“那我回去啦。”
不知怎麽地,這段時間,陳星渡總覺得日子像被上緊了發條,每日的時間快了許多。一眨眼的工夫,仿佛就從白天到了夜晚,好像才剛進他家門不久,又到了回去的時候。
她正準備轉身進電梯,卻聽見身後的人喊住她:“阿渡。”
陳星渡腳步頓住,回眸。
傅司予安靜望着她,有那麽幾秒鐘的工夫,随後,他開口問:“這個禮拜日,你有時間嗎?”
“怎麽了?”陳星渡沒反應過來。
“在我離開之前,我們約會一次吧。”傅司予對她說,“當作臨別的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