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春分(1) 好想你

隔着安檢室厚重的玻璃, 陳星渡看見男生唇瓣一翕一合,仿佛在對她說些什麽。陳星渡着急地想往前去:“傅司予——!”

她被安檢人員攔下,一道玻璃之隔的距離, 彼此間卻有着無法逾越的鴻溝。

四周人群湧動, 聲音嘈雜, 陳娉婷拍拍傅司予的肩膀,對他說:“我們該進去了。”

他撫在玻璃上的手滑落下來,最終,還是低聲地道:“阿渡,再見。”

“傅司予——!”陳星渡仿佛要把這輩子的眼淚流幹, 從小到大,她從來沒有這樣失控難過的時候,小的時候學習跆拳道,被教練抱起來狠狠摔在地上,參加比賽,被踢得淤青流血, 她從沒有掉過一滴眼淚。

她不是個愛哭的人, 可是在今天,她卻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最終,他還是走了。她看着他的背影在安檢口漸漸離遠, 男生坐在輪椅上的身影清瘦卻挺拔, 像一把鋒利的劍。他是驕傲不易低頭的人,在最後這段陪伴她的時光,卻極盡所能地給了她溫柔。

陳星渡抱着胳膊,緩慢地蹲在地上,哭得聲嘶力竭,眼淚控制不住地往下落。

四周的人紛紛向她投來目光, 工作人員詢問她是否需要幫助。

陳星渡只是搖搖頭。

往後的路,只有她自己一個人走了。她答應過傅司予,在他離開的這段時間,她會好好的。

……

飛機在跑道盡頭起飛,越過地平線,高樓大廈,穿破雲層,迎着日光飛往遠方。在遠隔一萬多公裏外橫隔大洋的那個世界,天空會和這裏的一樣湛藍。

陳星渡站在原地望了許久,機翼閃爍着信號燈消失在藍天之上,直到天空中留下的兩道狹長的飛機雲漸漸消散,化作千絲萬縷的雲絮散開,風吹幹了她臉上的淚痕。

她仿佛一具被抽走靈魂的木偶,心也随着那架飛機上的人,一齊奔赴遠方。

良久,張子染在身後拍了拍她的肩膀,低聲對她說:“走吧,我們該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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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星渡這才醒過神來。

他離開了,可他們的戰役還要繼續。

距離高考還剩下167天。

總有一天,他們一定會再相遇。

傅司予離開後的日子,時間如同被上緊的發條,陳星渡每天學校、家裏、補習班,三點一線。早上醒來睜開眼便是做題、訂正、做題,然後再訂正。

三個月前,她還是連交集和并集都分不清的數學小白,然而現在,她已經能輕松解出幾何證明題和數列題。

傅司予對她說過,高考百分之八十考察的都是基礎題,只要她能夠穩紮穩打地把基礎拿下,确保前面該得分的題一道不丢,那麽她高考想要上600分,并不算難事。

他說的每一句話,陳星渡都記在心裏。

剩下的167天,陳星渡如同玩命般的學習。

一班原本只有張子染和陳星渡兩顆老鼠屎,眼見着陳星渡奮起直追,每次月考在全年級排名上越來越靠前列,終于有一天,張子染被她這種發瘋般的學習精神感染到,拖了張小凳子來到她面前,對她說:

“渡爺,從今天開始,我要跟你一起好好學習。”

陳星渡眼皮子也不擡,一邊顧着做手裏的數學試卷,一邊從抽屜裏掏出從前傅司予給她買的那套五年級數學口算心算速算的練習題,扔到張子染面前:“先把這個弄明白再說。”

張子染:“……”

張子染神情略略無語,“我在你心裏,基礎差到這個程度?”

陳星渡擡眸,一如從前傅司予對她說話的語氣,“沒有人可以一步登天,學霸也不是生下來就是學霸。”

話從口出,陳星渡稍稍愣住。

潛藏在她意識裏的。她從未發現,原來他對她的影響,早已入刻深邃。

原來喜歡一個人,真的會變得和他越來越相似。

陳星渡抿了抿唇,沒有再說下去,胸腔中那股酸痛,逐漸蔓延上眼睛。

她還沒有完全強大到,可以适應他不在身邊的日子。

過完冬至,馬上就快到新年。平安夜前夕,陳萬禾和白阮擔心陳星渡自己一個人在家太過孤單,特地推掉了十二月末的行程,趕回來陪她過新年。

傅司予離開後的第三天,陳星渡仍舊在等他的電話。她是一個很驕傲的人,在他離開以前,他們并沒有确認關系。她必須等他主動打電話給她,才能證明她在他心裏的重要性。

飯桌上,陳星渡一邊吃飯,一邊複習試卷。一桌子慶賀聖誕的美味佳肴,讓她吃得如同趕忙的快餐。

由于看得過于認真,在吃下一口菜時,陳星渡不小心被嗆到,霎時憋紅了臉,用力咳嗽幾聲,把嗆進氣管裏的菜葉吐出來。

她差點喘不過氣,拿起一旁水杯猛喝一口,結果又不小心被水嗆到。

“咳咳咳——!!”陳星渡差點沒把自己嗆死。

從前陳萬禾和白阮操心她學習,為此甚至不辭奔波,特地去實驗中學聘請資深教師過來管教她學習。可如今眼見她為了學習不眠不休、食不知味,做父母的又不免擔心。

陳萬禾皺眉說:“吃飯就好好吃飯,看什麽試卷,等吃完飯了再看。”

白阮也道:“是啊渡渡,我們不差這麽點時間,距離高考不是還有一百多天嗎?不着急——”

“怎麽不着急?我都快急死了。”陳星渡放下水杯,拿掌心拍撫自己心口,給自己順順氣。緩過勁來,她繼續埋頭看手裏的試卷,“一百多天的時間,眨眼就過了,我不努力一點,怎麽考上中大?”

陳萬禾和白阮對視一眼,也不知自家孩子怎麽就着了魔了,非要考中大不可。

陳萬禾把筷子放下,難得溫和了聲氣道:“你不要這麽緊張,大不了阿爸就給你買——”

“中大您買不下來,您就別操心了。”陳星渡終于擡頭,皺眉說,“從小到大,我一直依靠你們,從來沒有憑借自己做成什麽事情。高考是我一個人的戰役,只有我自己去面對。”

“……”

陳萬禾和白阮神情震驚,一個月不見,孩子仿佛突然長大成熟,思想層面都拔高了不止一個度。

陳星渡風卷殘雲般把剩下的飯菜吃完,收拾好試卷從座椅裏站起,對他們說:“阿爸,阿媽,我吃飽了,先進去複習了。”

“……”

他們眼睜睜看着陳星渡腳踩風火輪似地一溜煙鑽進書房,把房門關上。從前除了出去和同學玩,從來沒見過陳星渡對哪件事情這麽上心,更別提還是她深惡痛絕、避之不及了十幾年的學習。

白阮手上力度一松,筷子啪嗒掉在桌上,驚愕地說:“老公,你說我們女兒,她是不是瘋了啊?”

陳萬禾眉心緊擰,十分嚴肅地道:“我看像是。看來還是得把星燎從國外叫回來,孩子老是一個人待在家裏不行。”

“……”

陳萬禾和白阮相視一眼,神情之中十分認同。

……

房門合上,外界一切嘈雜全被隔絕在外,陳星渡塞上耳塞,攤開桌上的一本五三,執筆開始認真刷題。

晚上八點,她至少還能做兩套理綜試卷。這段時間,她幾乎都是淩晨一點才睡,第二天早上五點又起來。

時常連續睡眠時間不足四個小時,可她卻覺得自己很精神,仿佛有源源不絕的動力。

每當她感到疲累的時候,總會想起那個人,雖然他不在身邊,卻如同她心靈的支柱,陪伴她砥砺前行。

做完一套理綜試卷,對完答案,陳星渡把筆放下,活動活動酸痛的手腕。長時間在閱讀燈底下看書,眼前視野昏黃一片,眼睛又幹又痛。

陳星渡揉揉眼睛,給自己滴了幾滴眼藥水,緩和一下眼睛疲勞。然後站起身走到陽臺,推開落地窗,出去眺望綠色植被。

深冬的夜晚淩冽而幹燥,呼吸混合着冷風灌入鼻腔,鼻子和喉嚨裏幹燥得生疼。她身上只穿着一套薄薄的長裙睡衣,在深夜卻不覺得寒冷。抱着胳膊半趴在陽臺圍欄上,望向遠處昏黃路燈底下的綠葉榕樹。

她忽地在想,他應該已經到紐約了,那邊十二月冬季,此時應該已經下了雪。

聽說初雪很美,許的願也很靈驗。對了,在美國那邊,聖誕節可堪比新年呢。

陳星渡出神想着,思緒早已遠飄到上萬公裏的大洋之外。心頭某個地方,倏地柔軟下來。

忽地,衣兜裏的手機震動,屏幕亮起。陳星渡拿出來,看見屏幕上的通話來電時,不由怔住。

緊接着,鼻尖不可避免地開始發酸。

她按下接通鍵,視頻和那頭連通。男生所在的地方,此時正是白天,像是在某個寬闊廣場,有噴泉,有石椅,有雕塑,還有遍地振翅欲飛的白鴿。

他在鏡頭對面,沖她溫柔地笑:“阿渡。”

陳星渡忍不住眼眶紅了。

“你怎麽才打電話給我啊,不知道我等你好久了?”

傅司予怔了怔,神情變得更加溫柔。

他耐心跟她解釋:“對不起,剛到這邊事情有點多,昨天去了醫院做檢查,沒辦法用手機。”

陳星渡立馬緊張起來,“檢查結果怎麽樣?還好嗎?什麽時候可以做手術?”

“一切都很順利,放心。”傅司予安慰地說,日光灑落在他的碎發和肩頭,讓他整個人如同身處光暈中溫暖。

“醫院那邊已經安排好了,下周進行手術。”

陳星渡放下心來,卻是直覺地問:“司予,你沒有在騙我什麽吧?”

“沒有。”傅司予溫聲對她說。

他在紐約的中央公園裏,身後是一望無際的綠色草坪,映照着遠處的高樓大廈,噴泉水霧與白鴿共同起舞。

兩人相視許久,隔着遙遠的大洋,視頻中滋滋持續的電流聲;彼此眸光交纏、缱绻,如同訴說着情意,久久不願分離。

傅司予望着她,對她說:“阿渡,聖誕快樂。我好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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