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看裴牧遠的反應, 安徒生覺得安嶼騙了自己,這個人或許是他的爸爸,但一定不是小麥。帶着些許迷惑, 小崽子慢慢進入了夢鄉。

裴牧遠想去洗個澡後再來陪小崽子睡覺, 可是一會兒擔心空調溫度不合适他會踢被子, 一會兒害怕他亂滾後從床上掉下來,又怕他因為不熟悉環境而突然驚醒,總之半天也沒挪開腳步。

安嶼臨走前告訴裴牧遠,安徒生三歲半才自然戒掉夜裏的尿不濕, 現在偶爾晚上還是會尿床。如果裴牧遠擔心小崽子尿床後床單清洗會很麻煩, 可以在睡前給他穿一個紙尿褲。

裴牧遠沒給小崽子穿, 他想,尿就尿吧,穿着那東西睡覺肯定不舒服。安嶼走之前給小崽子洗了澡, 他全程觀摩,自認為已經學會如何幫小孩洗澡。如果真尿了, 他就把小崽子拎到浴室實踐一下自己的學習成果。至于換床單, 對單身男人來說, 小事一樁。

小崽子睡着的樣子跟醒着的時候不一樣,裴牧遠看着看着,萬千情緒湧上心頭,忍不住就想摸摸他的小鼻子小嘴巴,還很想親親他的小臉。

安嶼到底是怎樣生下一個這麽神奇的跟自己有關的小生命的?他單是想想,就覺得內心瞬間變得充盈。

他正想伸手去觸一下安徒生的臉肉, 安徒生動了一下,雙腿擡起來又重重地砸下去,身上的薄被被腳跟壓下去一截, 小胸脯已經露在了外面。他試圖去把被子扯上來,輕輕地,屏住呼吸,小崽子又一扭,側過身去,又壓了一大截被子在身體下面,小身體嵌在被子裏的形态像是在擰麻花。

他只好打消了做大動作的念頭,換成手掌輕輕地拍一拍小崽子的後背。忽然,小崽子背對着他,開口問:“你說的夜宵,好吃嗎?”

裴牧遠不确定是他餓了,還是出于小孩兒的好奇問出這個問題。他想起自己小時候也是因為睡得太早,不知道夜宵為何物。于是他說:“想不想試試?試試就知道了。”

睡前不适合吃太油膩的東西,但多少又需要點儀式感,從助眠、健康這兩個角度去思考,外加一點點儀式感,裴牧遠準備了牛奶泡燕麥片和一小碟用微波爐加熱的香腸切片。

小崽子是肉食動物,也不矜持,香腸很快吃完。看着一大杯燕麥片,他問:“分享好不好?”在家裏,海蘭給他準備的是小杯子小碗,喝什麽吃什麽都不讓他浪費。他怕自己喝不完這一大杯,所以才這樣問。

于是裴牧遠陪他一起喝。

裴牧遠的記憶中,老裴從來沒有跟他一起吃過夜宵,別家父子偶爾還能喝一杯,而他們倆連一起吃飯的機會都很少。寇老師更是無趣的養生達人,把他從小到大的飲食都管控的嚴嚴實實,一直到高中,他才有偶爾在外面随便吃點什麽的權利。

他中學時代,一直很向往夜市的“燒烤火鍋小龍蝦,啤酒飲料珍珠奶茶”,這種機會,只有他去外地參加比賽時才能有,還得是在寇老師沒有陪同的情況下。那時候,他經常參加比賽,是因為想離開家。

他暗暗許願,他一定要和小崽子建立世界上最好的父子關系,他希望到他七老八十的時候,長大後的安徒生還會願意隔三差五陪他喝一杯,還會有話願意跟他聊。

安嶼臨走時交代過,小崽子睡前一定要刷牙,第一次入睡之前,不用他提醒,小崽子很自覺。現在喝完麥片,他便督促小崽子再去刷個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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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不不,我不刷,晚上已經刷過了,我不要。”小崽子的乖巧是短暫的,他是仗着裴牧遠不會像安嶼那樣強制性要求他做一些事情,才露出皮猴的真實面貌。

裴牧遠追着他回到卧室裏,想去抓他,但他就像頑皮時候的奧斯卡,好難控制。最後,裴牧遠把小崽子撲倒在床上,說:“如果你不刷牙,以後就再也沒有夜宵吃了。”

小崽子皺眉眉頭看着他一會兒,随後一扭,滾到被子裏去了,他悶悶地說:“那就晚安吧,我要睡覺了,睡覺長身體。”

裴牧遠十分為難,頓感教養幼崽是一門深奧的學問。奧斯卡比小崽子好養多了,虧得他之前還在安嶼面前抱怨他帶着奧斯卡那個拖油瓶不好找女朋友,這一刻,他感到無比羞愧。

由于安徒生對狗毛過敏,安嶼把奧斯卡給帶走了,美其名曰——交換拖油瓶。

小崽子在被子裏拱了一會兒後,趴着睡着了。這一回,裴牧遠用枕頭和抱枕把床邊護起來,然後飛快地去沖了個澡。

再躺回小崽子的身側時,他怯怯的心态就更嚴重了。他到底是蓋被子還是不蓋被子呢,他到底要不要挨着這個小屁孩一起睡呢?小屁孩會不會排斥他?

糾結中,他知道,他這一夜不可能睡得着了。

小崽子安靜地睡了一個多小時後,開始變換睡姿,一會兒360度大旋轉,一會兒又來回翻身。他在睡夢中呈現各種形态,每變換一種,裴牧遠就用手機偷偷記錄一張。

就這樣又折騰了大半個鐘頭後,小崽子開始摳抓自己的手背和胳膊。感覺到不對勁,是他出現“哼哼”聲。裴牧遠再多開一盞燈,果然看到小崽子的胳膊上起了風團一樣的紅疹。

他又檢查他的身體,所幸其他地方都沒有。小小的身體,軟嫩的皮膚,這紅疹讓他怎麽都心疼,他立馬約了車,自己衣服沒換,找了個薄毯裹了小崽子就出了門。

小區人車分流,外面的車又進不來地下車庫,他只能抱着小崽子從家裏一路走到小區門口。等上了車,他滿身都是汗。慶幸雨停了,否則沒有車的他處境就更艱難。

去醫院的路上,小崽子在迷迷糊糊中持續哼哼唧唧,他問小崽子難不難受,小崽子皺着眉說:“好癢哦,你家蚊子太多了,我再也不來了。”

“對不起,是我沒有照顧好你。”他攥着小崽子的小手,又哄着他不要亂抓。

這顯然不是蚊子叮的,大概率是過敏,他心裏慌到不行,又慫到不敢給安嶼打電話。把孩子給他帶的第一個晚上,就弄出這種事情,可見他是一個多麽糟糕的爸爸。他更怕安嶼擔心小崽子,心一急,趕來的路上再出點什麽狀況。

等到了醫院急診,小崽子安安穩穩地交到醫生手中後,他才把拍下來的小崽子的起紅疹照片發給安嶼,弱弱地說了下現在的情況,又詢問小崽子除狗毛外還有沒有別的過敏源。

安嶼說過敏而已,不必慌張,讓他把今天吃的東西列出來,等他如實禀告後,安嶼說過敏源是燕麥。

醫生為了安撫小孩和大人的情緒,說這個世界上只有很少的人才會對燕麥過敏,小崽子還真是體質清奇。

“你家怎麽會有燕麥這種老年人吃的東西?”安嶼問裴牧遠。

裴牧遠說因為安嶼以前跳舞的時候常常把燕麥當晚餐吃。

安嶼無語:“拜托,那時候因為我需要控制體重,把燕麥當代餐。你從來也不吃,你買來幹嘛?”

裴牧遠:“睹物思人?”

一個小時後,安嶼趕到醫院,小崽子已經得到有效治療,正安穩入睡。

安嶼趴在床沿上打哈欠,看着裴牧遠,他淩亂的睡衣和鞋帶松開的球鞋讓他看起來倒顯得比小崽子還要可憐巴巴。

“你完了,老安和海蘭正提刀殺過來。”安嶼吓他。

裴牧遠蹙起眉頭:“以後我讓他吃什麽都會提前跟你報備,你不要吓我。”

安嶼覺得這人沒意思透了,沖他勾勾手指,等他靠近,她擡起手,替他擦了下腦門的汗。

裴牧遠趁機把她的手捧在自己臉上,說:“辛苦了,這些年,你一定很不容易吧。”

安嶼繼續打哈欠:“不辛苦,比不上你為了奧斯卡空窗的情分。”

裴牧遠無言以對,只好說:“那段時間,我跟你說的話,十句有八句都不是真心的。”

“那你現在還恨我嗎?”安嶼問他。

“恨。”他說。

安嶼瞪大眼睛看着他,他背過身去,又說:“一碼歸一碼。”

安嶼翻了個白眼,問小崽子今晚表現如何。

裴牧遠說除了吃完夜宵不刷牙,過分地乖巧,跟半年前的模樣一點也不一樣,又問:“是不是因為跟我不熟,所以才乖?還是他快四歲了,長大了。”

接着,他把安徒生說的那些暖心的話重複了一遍,感嘆道:“上了幼兒園了,就是不一樣了。”

“屁咧,那是去你家的路上,老娘教他的,他雖然聽不懂也說不明白,但死記硬背還不會嗎?”

裴牧遠:“……”

他又不甘心道:“可是他的眼睛總騙不了人吧。”

安嶼歪一下頭,一攤手:“你看看我們老安家的人,哪一個不是能說會道演技絕佳?我們家的人啊,放到任何一個傳銷組織裏,都是王者。”

裴牧遠聽着,一口氣堵在心裏,想嘆都嘆不出來,他說:“那你的意思是,他對我那樣只是為了完成你安排的任務?他對我就沒有一點點血濃于水的情感體現?”

“那你就要問他了。說實話,有時候我都搞不懂他在想什麽。反正呢,每個孩子都是寶藏,身為父母,你永遠也不知道他下一個給你的驚喜是什麽。想要驚喜,除了多陪伴,別無他法。”

“那小麥呢?小麥是誰?是不是我?”裴牧遠刨根問底。

安嶼脫口而出:“怎麽可能是你呢傻子,小麥是我的前男友。”

“你什麽時候交的男朋友?你跟我分手後不是沒有談過戀愛嗎?”裴牧遠立馬跳腳。

“年少輕狂的時候呗。”安嶼心中嘆氣,這人讀書好一定是死讀出來的,這方面小崽子還是不要像他了。

裴牧遠這才反應過來,頓時露出少年得志的眼光,繼續追問道:“你能不能先不要把我當成孩子爸爸,讓我們倆先重新談談戀愛?我跟你到現在連正經獨處的時間都沒有,我都害怕我們某項技能都已經退化。”

“只有你那裏沒生鏽,不會退化的。”

安嶼又靠近裴牧遠的耳邊說了句話,裴牧遠的臉刷地紅了。

安徒生結束觀察後,兩人帶着孩子回家。路上,安嶼瞥見某人正在手機上搜索家附近的駕校。

“怎麽?準備學車了?”她問。

裴牧遠:“去他的低碳出行吧,我只是個普通的疼孩子的老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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