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得到老安的召喚, 安嶼提前回了家。她換上裴牧遠給她買的超貴的衣服和高跟鞋,背上巨貴的包包,擺出一個女明星的高調姿态, 一進家門, 就給在座的所有人分發禮物。

給老安的是典藏版普洱茶磚, 給海蘭的某大牌整套護膚品,給安寧的是經典款鑽石項鏈,給小紀的是充分滿足他鞋奴虛榮心的限量款球鞋,就連不在場的安可, 也得到一個最新版iPad Pro。安徒生的禮物最沒創意, 但是是他點名要的拳擊手套和輪滑鞋, 他比在場所有人都高興。

“你這是提前發年終獎了?”小紀第一個發問。

安嶼繞到離裴牧遠最遠的地方坐下來,搖了搖頭,說是一個朋友送的。

“朋友?哪個朋友能這麽大手筆?”海蘭認識她這套護膚品的牌子, 一小瓶精華就要小一千塊錢,她又瞅瞅老安的茶磚, 心中質疑這禮物的來路。

“不方便說。”安嶼情緒平淡, 一副賣關子的樣子。

老安最是“清高”, 藐視自己面前的茶磚,繼續喝他平價的普通茶葉,說:“你不說清楚我們怎麽好收。”

“處新對象了?”安寧接過話茬。她特意看一眼裴牧遠,低聲對着安嶼說:“小裴也不是外人,要真是牽扯到你給安徒生找後爹的事兒,他聽聽也無妨。”

聽了安寧這話, 海蘭當即變了臉色,看一眼老安,為避免尴尬, 他正穿上圍裙自然而然地離席,說要去忙活他的廚房事業了。

“不說這個不說這個,靜靜熟悉的品牌方多,指不定是她自己花錢特價拿的,哄我們開心的。”小紀拍一下安寧的大腿,跟海蘭交換一個眼神,示意她去幫廚。

海蘭便把安徒生從玩具堆裏撈出來,“我們去幫爺爺洗菜吧。”

“好!”安徒生是唯一一個痛快拆掉禮物并立刻享用的,他興高采烈地戴上他的拳擊手套,胡亂揮舞着,“蘭蘭,我幫你把西紅柿錘個稀巴爛,我們煮意大利面吃。”

客廳裏只剩下四個年輕人,電視上正在循環播放一個跟此時氣氛格格不入的保健品廣告,他們各懷鬼胎地賞看着。

海蘭趴在廚房的門縫上偷看,老安鍋裏熱了油,但為了偷聽沒開抽油煙機。安徒生專注地用拳頭試驗各種食材的柔韌性,最後找到一塊很有韌性的牛肉,開始無節奏地捶打。

“爸爸今天去接你放學,有提到媽媽嗎?”老安見外邊半天沒動靜,就找小崽子打探敵情。

小崽子嘴裏念叨着:“我打我打我打打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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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問他有什麽用啊。”海蘭無語道。

小崽子卻又開口:“小麥哥喜歡靜靜。”

“他跟你說的?”老安語氣亢奮。

小崽子搖了搖頭,裝模作樣地說:“是男人,就承認喜歡靜靜。”

“你說啥?你又跟着他們瞎看什麽電視劇了?”海蘭失笑。

這句話還真是電視劇裏的臺詞,是祝賀飾演的那個角色的原話,只不過女主角的名字被小崽子私自改成了靜靜。

小崽子不想跟他們聊無聊的天了,回到自己的世界,決定靠着捶牛肉練出絕世神功。

看保健品廣告的這四個人,看着看着,有三個各自刷起了手機,唯獨裴牧遠,他隔着安寧跟小紀,遙遙相望着安嶼。

“倒真是挺癡情。”老安心中有了數,覺得再看下去倒真像是看虐心電視劇了,就把抽油煙機打開,準備一展廚藝。

“哎呀,靜靜說話了。”海蘭煩躁地拍了老安一下,走過去把火關掉,又把窗戶打開散油煙。

安嶼猝不及防地就對裴牧遠開了口,她說:“我知道你現在手頭缺錢,不過我一時半會兒真拿不出那麽多錢還給你,你要是急着買婚房,別處想想辦法吧。”

“婚房?小裴有人了?”海蘭驚得掐了老安一把。

這下老安耳朵貼門貼得更緊了。

只見裴牧遠苦笑道:“我結哪門子婚,我還想找你要安徒生的撫養權呢,老婆我這輩子就別想了,我後半輩子就指着這孩子過日子了。”

“天哪天哪天哪,你瞧瞧你瞧瞧,到底還是提到撫養權了。”海蘭頓時就想開門出去。

老安拉住她,叫她莫慌。

“你想得美,孩子後爹我都找好了。你可以沒有老婆,但我以後肯定要有老公。你不要我,多的是男人稀罕我。我找的這人吧,還挺有錢,人家不在乎幫我多養一個孩子。”安嶼又看向安寧跟小紀:“我帶回來的這些東西,加起來小十萬塊錢吧,都是人家買的,還有我這個包,你們看看,我什麽時候背過這麽好的包啊。”

“難怪呢,我說你哪兒能舍得給自己買這麽貴的包。”安寧接過安嶼的包看了看,“啧啧”兩聲,“你從小到大的夢想就是傍大款,還真是夢想成真了呢。”

“哎呀,有錢未必就是好。這男的家裏什麽情況啊,多大了啊?”小紀開了口。

安嶼說:“三十多吧,比我大個十來歲。他是個孤兒呢,沒爹沒媽,我跟他以後真是一點負擔也沒有,老安跟海蘭可以放一百個心了。而且他這個人吧,除了有錢,還有個別的條件挺吸引我的。他離過婚,帶着一個女兒,我這一下子就兒女雙全了。我見過他閨女,那真是跟我想象當中的女兒一模一樣的漂亮乖巧,比安徒生還小一歲呢,現在還不記事,我要是上上心,一準能讓她覺得我就是她親媽……”

“演,接着演,言多必失。這丫頭這拙劣演技,得虧沒進娛樂圈。”老安聽到這裏,拍拍海蘭的手,“瞧着吧,她這就是演給小裴跟咱們倆看的。”

海蘭別了老安一眼:“那她帶回來的這些東西是天上掉下來的啊,她錢都緊着安徒生交學費了,她哪兒有這麽多錢?”

“這不是問題關鍵,關鍵是,你看看小裴,她這效果一下子就達到了啊。”

海蘭順着老安的視線看過去,裴牧遠跟被點了穴似的坐在沙發上,兩個手肘撐在膝蓋上,頭垂下去,一言不發。

“唉……”老兩口又雙雙嘆氣。

隔了幾分鐘,安寧跟小紀又插科打诨帶動一波氣氛後,裴牧遠終于開口,他起身對安嶼說:“分手的時候我們倆說好的,誰先另外找人,誰就要放棄安徒生的撫養權,我咨詢過律師,我只要掌握了親子鑒定,證明安徒生是我的小孩,我是有機會争取他的撫養權的。”

“哎呀小裴,你這說的嚴重了啊。什麽撫養權不撫養權的,靜靜說不定跟你開玩笑呢。”身為安家打圓場第一人,小紀總是特別會“踩點”。

“姐夫,就算她是開玩笑,可你瞧瞧她恨我恨得這個樣子……”裴牧遠癡癡地坐回沙發上,搖頭苦笑道:“是我想分手的嗎?誰不想跟自己老婆孩子生活在一起?我一沒出軌二沒負債,不過就是攤上那樣的家庭,跟靜靜分手後,我跟我爸放了狠話,以後除了他有個災有個病的,我會盡到責任,別的我一概不管,他也同意。從小到大,他本來就不怎麽管我,現在他心思都在他的小女兒身上,他有錢養,有心過他自己的日子,我對他來說就是一路人,從此以後我們父子緣分就算是徹底盡了,我媽那邊,我沒辦法逃……”

“你說這些幹嘛?要賣慘別到我家來。”安嶼甩狠話打斷裴牧遠。

“死丫頭說什麽呢。”安寧學着海蘭平時的樣子打一下安嶼的頭,“你以前也不是這樣啊,怎麽一個失戀把你心态都搞崩了呢。”

安嶼無奈道:“我辛苦賺錢把崽子養這麽大,我有回頭找過他嗎?是他滾回來求我和好,要認孩子,結果又弄這麽一出,換誰心态能不崩?”

“這倒也是,靜靜,說到底還是你最不容易。這折騰來折騰去,還是你最遭罪啊。”小紀适時地點了題。

海蘭掐一把老安的大腿,“不行不行,看不下去了,跟看電視劇似的,看得我好累。靜靜這臭丫頭年紀小的時候也沒搞什麽為情所困,現在跳出來搞這一出,目的性也怼強了。”

老安沒認真聽海蘭說話,自顧自地分析道:“小裴的話倒是讓人聽着心酸,這孩子,也是不容易啊。”

“那怎麽着?是配合他們演下去,還是你出面打個太極?咱倆可說好了,當初你來做壞人,今兒如果要收場,你也得沖在前面。”海蘭一回頭,安徒生滿臉都是污漬,一大堆食材灑落在地上,整個廚房成了他的戰場。

他嘴裏還碎碎念着:“吃土豆長不高,吃菠菜長不高,青菜都很難吃啊,牛肉咬不爛,我打打打,我要吃大雞腿兒,吃一個可樂雞翅,再吃一個小蝦蝦,吃完再減肥吧……”

他還沒念叨完,就被老安拎出廚房拎到衛生間裏,去整頓身上的衛生情況了。

小崽子的視線匆匆飄過客廳,他大叫道:“不要再吵架了!靜靜你聲音最大!”

四個年輕人:“……”

裴牧遠見海蘭啃着生西紅柿從廚房裏出來,起身過去跟她道別,說留下吃飯安嶼不高興,沒必要讓大家尴尬。

海蘭看了他一會兒,半天沒說話。

他正繃不住要挪腳,海蘭雲淡風輕地跟他說:“別走啊,上回你裝醉的事兒我還沒跟你算賬呢。我們家的女婿,不會喝酒可不行。”

裴牧遠一怔。

安寧和小紀互看一眼,又齊齊看向安嶼,只見安嶼還在戲裏,哼笑一聲:“女婿?經過我同意了嗎?”

海蘭把擦手的紙巾揉成團扔在她頭上:“得了吧你,還演上頭了?你哪句話不是在打我跟你爸的臉?”

“我就是很委屈啊,就算是我當初年紀小任性,也不該這麽懲罰我吧。”安嶼流下眼淚的時候,她自己都驚呆了,她懷疑自己是不是太過入戲了。

裴牧遠心中也一驚,但湧上眼睛裏的又是另一種情緒。他不覺得她是在假哭,他被她傳染了,鼻頭莫名一酸。

趕在安寧前面,海蘭抽了張幹淨的紙巾塞到安嶼手裏:“是,你爹媽耽誤你跟帥哥談戀愛了,耽誤你傍大款了。你今晚最好回去好好跟你的有錢男朋友算算賬,你們倆搞這一出,揮霍掉的人民幣怎麽找補回來。小票都還在吧?明天一早就把這些東西拿去給我退了。”

海蘭話落,安嶼“哇”地一聲哭出來,她拽着海蘭的手死活不放,邊哭邊說:“他給我,給我們家裏人花點錢怎麽了?他的所有錢都是我的,都是我說了算……”

“靜靜——”大人們正迷茫安嶼突然的“崩潰”,裴牧遠也還沒來得及産生應對機制時,小崽子濕着臉從浴室裏跑出來,他爬到安嶼腿上坐着,手捧着她的頭說:“是誰在欺負你?不要哭,寧寧說女孩子哭了不漂亮。”

安嶼只好強忍着情緒,拿紙巾胡亂地擦一把臉,然後跟小崽子解釋:“我只是想起來一件很傷心的事。他們才不敢欺負我呢。”

“那別想了。”小崽子摸一摸她的臉,從她身上下去,又乖巧地坐在海蘭身邊,晃一晃海蘭的手:“別再說靜靜了,靜靜很好啊,可可總是欺負我,你說可可去。”

“嗯嗯嗯,知道了。”海蘭把小崽子抱起來塞到安寧的懷裏,對安嶼說:“回屋哭吧,趁機去跟小裴打個商量,你們倆這往後怎麽弄,安徒生可以先不提,但小胖到底該怎麽解決?”

小紀順勢把裴牧遠往安嶼這邊推:“就是啊,這奧斯卡現在被我們養刁了,除了肉,啥都不吃……”

安嶼飛快地掃了裴牧遠一眼,縱然是在這種焦灼的氣氛中,這人聽到他的狗吃了人類的食物時,眼裏還是一掃複雜情緒,兇光畢現。

關上房門,裴牧遠仔細檢查奧斯卡的毛發,奧斯卡對他嗚咽着掙紮,根本不想好好配合他。

安嶼冷眼看着這人,輕輕一召喚,奧斯卡立刻跳到她懷裏。她對裴牧遠說:“合着我們家就是上輩子欠你的,先是幫你養娃,現在又幫你養狗,你倒好,還在那裏計較它吃了什麽不該吃的,你知不知道老安天天遛它有多辛苦。”

“我沒計較,入鄉随俗,我也管不了那麽多,只要它健康就好。”裴牧遠言歸正傳,追問她:“你剛剛哭什麽?”

“這說明我是個好演員,我吃透角色了。”安嶼嘴硬道。

裴牧遠把安嶼撈過來坐在自己懷裏,下巴枕在她肩膀上,“鱷魚的眼淚,真香。你第一次正兒八經地在我面前流眼淚,竟然是在這種時候。你是被蘭姐的話感動了吧,瞧,無論咱們在父母面前怎麽作,用多麽幼稚的手段跟他們對抗,到頭來,還是逃不出他們的五指山。”

“這種戲,他們倆當年又不是沒在我外公面前演過。我這一身本領,哪一樣不是真得他們倆真傳。倒是你,真是讓我刮目相看了。裴牧遠,我以前怎麽沒發現你這麽會演?”

“過獎了,我是感受派,跟你們學院派的比不了。你是從小耳濡目染,又有大把機會錘煉演技,我呢,是經過生活的毒打,受過這份罪,把這種難過的感受刻在心裏了。”

“是吧,那接下來怎麽說?”安嶼捏一捏裴牧遠的鼻子,“我外公臨走前,我在他面前發過誓的,我是一定要在家裏招女婿的。”

“我現在這樣,跟你們家上門女婿有什麽兩樣?我爹不疼媽不愛的……”

“少來,你還真賣起慘來了。瞧你今天闊的,一擲千金的樣子學什麽土大款呢,要不是寇老師支援你,你回來之後怕還得要我養吧。就憑這一點,你就不配在我面前賣慘。”

“我哪兒敢。我這不是學人家言情小說男主角的标準操作,滿足你的粉紅少女心嘛,你那書櫃裏,藏着那麽多霸總文學,跟他們比,我這算得了什麽。”

“那都是安寧的書,我跟可子從來不看的好嘛。我只看帶顏色的。”安嶼開着玩笑,又問正事:“這些東西的小票呢?我過把瘾得了,明天還是都去退了吧,他們肯定不要的。”

“扔了。”

“啥玩意兒?”

“跟你學的啊,你不是總做這樣的事情嘛。”

安嶼:“……”

裴牧遠說,這些年,抛開真金白銀不談,安家的哪一位不是傾其所有的愛給安徒生,給她。一份小小的禮物根本不足以回饋這份愛。

海蘭坐在沙發上看電視,時不時瞥一眼安嶼的房門,跟安寧說悄悄話:“這小裴,完完全全被靜靜這個死丫頭給帶壞了,男人要麽醜一點,要麽笨一點,又帥又聰明的男人啊,絕對不是什麽善茬。”

小紀從廚房裏探出頭:“那我是醜還是笨?”

“什麽破房子,隔音效果這麽差。”海蘭又笑道:“你是我親兒子喲。”

安寧立刻比了個噓聲,讓海蘭聲音小一點,別讓房間裏那位二女婿聽到了。

安徒生正在練拳,看到這兩人說悄悄話,問她們在說什麽。

安寧說:“說你爸帥呢。”

小崽子問:“那我帥嗎?”

“你随你媽。”海蘭笑。

“好吧,我打拳第一名,我厲害就行了。”小崽子自言自語。

“傻孩子,你媽長得多好啊。”

……

“你不覺得安徒生……稍微……被你們家裏人……養的有點胖嗎?”裴牧遠偷聽了客廳裏的話後,對安嶼說。

“這話你有本事對海蘭說去。”安嶼冷笑一聲。

“不敢不敢,小孩子長身體嘛,應該的,我小時候也不是特別瘦的那種小孩兒。”

安嶼說:“我就不喜歡太瘦的男人,你最好趕緊回到之前那個狀态,否則一定在我這兒失寵。”

“你以為我想瘦嗎?算了,不提了,提了你又說我賣慘。”裴牧遠抿着嘴角靠在窗邊站着,樣子既落寞又孤單。

“你過來。”安嶼叫他一聲。

裴牧遠沒動,兀自嘆息:“像我這種又帥又聰明的男人,果真不讨丈母娘歡心。”

安嶼只好走過去,從背後抱住他,“這就叫天道好輪回,蒼天饒過誰,我們倆,注定是同病相憐。可是這又怎麽樣呢,我不跟寇老師一起過日子,你也不跟我媽一起過日子啊。我寵着你不就好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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