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将就還是講究,這是個問題
周雲溪讓姜曉麥在同事中挑選捐精者的提議雖然被當場否定,但姜曉麥事後想想,其實試一試也無妨,現在時間緊迫,必須普遍撒網才能有收獲。動了這個心思後,她看身邊的同事,特別是男同事的眼神就有些不一樣了。
年輕的小夥子們很快發現不對勁,這個平時不言茍笑的女上司最近望向他們的目光中除了威嚴外突然多了幾分挑剔,而在挑剔的掃視後,往往随之而來的是莫名的嫌棄,習慣于被壓迫和欺淩的年輕人沒來由地感到害怕,因為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更無法确定新一輪的折磨會何時降臨,所以他們只得比往常更加謹小慎微。緊張的氣氛日益濃重,一時間人人自危。
做了數日的驚弓之鳥後,這群智商很高情商卻基本為負數的程序員終于撐不住了,他們認為不能這樣坐以待斃,必須得想個法子自救,于是幾個臭皮匠湊在一起集思廣益,最終決定舍財免災,湊錢請姜曉麥吃飯,企圖通過這種方式讨好領導,換取短暫的太平時光。
姜曉麥是部門裏唯一的女性,同時也比其他人年長,盡管年齡差距不大,但她堅持認為與其他人存在代溝,所以之前下班後基本不參與任何團建活動。這次為着多方面考察潛在的獵物,她爽快地接受了他們的邀請,并且還主動表示吃完飯後會請大家去 KTV 玩一玩。
然而飯吃到一半她就後悔了,經過細微的觀察,她覺得眼前的五個人沒有一個順眼——張明個子矮,李華是個體重超過 100 公斤的大胖子,王超高度近視,趙晨說話結結巴巴,還有那個孫斌,三十歲不到就出現了謝頂的趨勢,簡直是慘不忍睹。
姜曉麥的臉色越來越陰郁,五個小夥卻不識相,吃完飯還嚷嚷着要去唱歌,因為事先有言在先,姜曉麥也只能耐着性子繼續陪他們進行下半場。等到了 KTV,幾個人鬼哭狼嚎地嘶吼了一番後,才終于覺察到包房裏的溫度已經降至了冰點。
“曉麥姐,你想唱什麽歌,我幫你點幾首。”張明讪笑着把話筒遞過去。
姜曉麥搖搖頭,皮笑肉不笑地說:“我不喜歡唱歌,你們唱就行了。”
“停停停,咱們今天是集體活動,光唱歌多沒意思啊,不如大家一起來玩游戲。”李華關掉音響,滿臉的獻媚,“曉麥姐,好不好?”
“我随便。”姜曉麥面無表情,心裏盤算着怎麽才能早點回家。
李華碰了個不軟不硬的釘子,雖然有些氣餒,卻也只能硬着頭皮強撐場面:“那我們就來玩菜園、果園、動物園的游戲吧。”
王超面露疑惑:“什麽破游戲,聽都沒聽過。”
李華搶白道:“土鼈,你沒聽說過的事可多了。”
“別廢話,怎麽玩你快點說。”姜曉麥越來越不耐煩。
“是是是,曉麥姐。”李華讨好地應承着,馬上介紹起了游戲規則,“很簡單,每次開局由一個人發出指令,如果指令是果園,其他人就順序說出各種水果的名稱,如果是菜園,就說蔬菜,以此類推。中間不能停頓,不能重複,犯錯的人必須接受罰酒一杯。”
姜曉麥只覺幼稚至極,暗自冷笑并決定胡亂玩兩局就找個理由離開,不再繼續浪費時間。
沒想到如此簡單的游戲玩起來卻是笑料百出,這群成天只懂得和電腦打交道的年輕人詞彙量有限,說不了幾個詞就會卡殼,尤其是趙晨,越緊張就越結巴,越結巴就越容易出錯,姜曉麥幸災樂禍地看着他一杯接一杯喝酒,倒也不再着急要走了。
等趙晨再次灌下整杯啤酒,新一輪的游戲又重新開啓,這次由王超發出指令,只聽他說:“動物園。”
李華:“老虎。”
孫斌:“獅子。”
張明:“大象。”
趙晨:“斑、斑馬。”
姜曉麥:“孔雀。”
……
盡管動物比較好說,但幾個回合過後,速度還是明顯慢了下來,輪到張明的時候,他的大腦已是一片空白,面對虎視眈眈的衆人,情急之下他沖口而出:“程序猿。”
李華提出質疑:“你亂說,這種動物根本不存在,你輸了,快喝酒。”
“怎麽不存在?這裏在座的每一位都是,我們要直面現實,承認自己就是孤獨的大猩猩。”張明胡攪蠻纏亂扯一通,接着還推了一把旁邊的趙晨,催促道,“該你啦。”
趙晨喝得半醉,本來迷迷糊糊的也不知該說什麽才好,突然聽到張明講出程序猿便順口接到:“單身狗。”說完後轉頭盯着姜曉麥,示意她繼續。
這兩個詞猶如兩枚突如其來的暗器,直中姜曉麥的要害,她既痛又惱,陰沉着臉不說話,其他人察言觀色,看出她動了氣,因此全都噤若寒蟬,唯有趙晨反應遲鈍,兀自借着酒勁叫嚣:“曉麥姐,快,快說話呀,輪到你了知不知道?是不是說不出來?說不出來就喝酒,快,快喝,別想渾水摸魚!”
衆人大驚失色,趙晨卻渾然不覺,直接把一瓶啤酒塞進姜曉麥手裏,嘴裏嘟嚷着:“輸了就要喝酒,你是不是玩不起?”
大家心驚膽戰地等着姜曉麥發作,沒想到她二話不說,接過酒瓶便仰頭痛飲。姜曉麥本就不勝酒力,這一瓶又灌得太猛太急,喝到一半後再也無法下咽,她随即把酒瓶拿開,含在嘴裏的啤酒瞬間噴湧而出,面前的五人來不及避讓,被濺得滿身都是。
王超除下眼鏡,用紙巾用力擦拭着臉上粘稠的液體,他越擦越覺得惡心,越擦越感到窩囊,終于忍不住大聲咆哮:“太過分了,如果一份工作需要這般忍氣吞聲、喪失尊嚴,我寧願選擇放棄!”他憤怒地瞪了姜曉麥一眼,拂袖而去。
其餘四人面面相觑,過了一會兒也各自找借口魚貫而出,他們已經顧不上考慮上司會不會生氣,只想着在她失控前盡快離開。
姜曉麥完全沒有注意到小夥子們在一個個溜走,她正顧影自憐,沉浸于失落及憂愁中。過了三十歲,世界漸漸變得不那麽友好,單身仿佛成為了一種原罪,自己的生活明明同之前沒什麽區別,但總會收到各種善意的關心和惡意的揣測,這些或好或壞的問候源源不斷地從四面八方湧來,令人不堪重負。她一直努力維持着表面的淡然,可今天晚上,所有僞裝被兩個簡單的詞彙輕而易舉地戳穿了,現狀就是這麽悲催,枯燥的工作、孤獨的生活,真的好失敗。
姜曉麥越想越傷心,她重新拿起酒瓶,大口大口地喝了起來,希望這些酒精能夠麻痹神經,讓自己暫時忘掉悲痛。沒想到的是,借酒澆愁愁更愁,喝完一整瓶啤酒後,她沒有等來預期的放松,反而更加難過了,于是她緊接着又開了一瓶酒,再次放到了嘴邊。
這一瓶喝下去之後,姜曉麥開始有些暈頭轉向,然而大腦卻仍然沒有歡快的感覺,她認為一定是喝得不夠多,決定繼續,可桌上只剩下一堆空瓶,她不甘心就此罷休,迷迷糊糊地按下了包房裏的呼叫鍵,想讓服務員再送些酒來。
一個身影很快推門而入,姜曉麥醉醺醺地發號施令:“快,再去拿一打酒來!”
沒想到來人非但沒有爽快的應承,反而在短暫地左顧右盼後就準備離開,姜曉麥哪肯放他走,跌跌撞撞地撲過去拉扯住對方,厲聲喝斥:“你什麽态度啊?我讓你快去拿酒沒聽見嗎?”
被姜曉麥牢牢控制住的男子一邊試圖掰開她的手,一邊嘟嚷着自己走錯了房間,可酩酊大醉的姜曉麥根本聽不進去任何解釋,她一開始只是要求再開幾瓶酒,後來索性整個人撲在男子身上,胡言亂語起來:“咦?現在的服務員顏值都這麽高嗎?你長得還不賴嘛。”
“這位女士,請你自重,把手拿開!”
“哇!你竟然還有胸肌,不錯不錯。”姜曉麥的手從男子臉上移開,卻又順勢在他的胸膛上拍了兩下,并且嘻嘻哈哈地問,“嗨,小帥哥,想不想發家致富?姐姐給你指條明路,你現在跟我去醫院捐精,馬上就可以拿到一大筆錢。”
男子臉色鐵青,手上不禁用了幾分力,打算強行擺脫姜曉麥:“神經病,快放手!”
被弄痛的姜曉麥本能地松開了手,男子趁機準備離開,可才走到門口,就聽到身後轉來嗚嗚的哭泣聲。他的腳步一滞,不由自主地轉身去看,只見方才還咄咄逼人的女子已是氣焰全消,此刻仿佛一只受傷的小動物,卷縮在沙發一角,低聲抽噎。
“你,你沒事吧?”雖然心裏清楚這個女人只是喝多了在發酒瘋,完全沒必要多管閑事,但男子卻還是鬼使神差地走了過去,“要不要我幫你通知家裏人?”
姜曉麥一言不發,頭越垂越低。
男子等了一會兒,又走近兩步,提高音量:“我說,你是和朋友一起來的嗎?或許我可以幫你打個電話。”
姜曉麥還是沒有回答,哭泣聲倒是漸漸止住了,但轉而又發出了另外一種奇怪的聲音。
男子幹脆走了過去,拍拍她的肩膀:“你快說話呀,我可沒時間……”話還沒說完他便明白了為什麽會有奇怪的聲音,原來面前這個女人不知何時已堕入夢鄉,只見她雙目緊閉,嘴角微張,沉重的呼嚕聲從喉間不斷湧出,仿似豬叫一般。
“我去!這什麽邋遢女人啊?”男子狠狠地推了她一把,然後皺着眉頭、捏着鼻子,找出姜曉麥的手機,翻開通話記錄胡亂撥了一個電話,“喂,你有個像豬一樣的朋友喝醉了,麻煩過來把她弄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