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柳暗花明又一村
姜曉麥回到家後仍然悶悶不樂,晚飯吃了一點點就跑回房間窩着,用手機刷了一遍各種社交軟件,還是百無聊賴,在電腦上玩游戲,又是十有九輸。最傷人的莫過于狼人殺,第一輪就有玩家說發現他們當中有一個人說話的聲音同其他人不太一樣,估計是個老阿姨,建議大家率先把這人投出去,以免在游戲過程中因為代溝問題産生不必要的分歧。雖然大多數玩家并沒有當場表态,可等投票結果揭曉,姜曉麥的票數高居第一被淘汰出局,氣得她差點砸爛顯示器。
母親聽到女兒房間裏發出異響,忍不住進來看,只見姜曉麥氣呼呼地坐在電腦面前,一副吃了炸藥的樣子,她上前問道:“你在幹嘛呢?大晚上弄得乒乒乓乓響。”
“沒事。”姜曉麥沉着臉,不願意多說。
“沒事你就早點睡,別弄些奇奇怪怪的聲音出來。”
“知道啦。”
姜母沉默了片刻,又關切地問:“我看你晚飯沒吃多少,肚子餓不餓?要不要我去給你煮碗面。”
“不用了,我不餓。”
姜母察言觀色,倒也沒再唠叨,輕輕地走了出去。
姜曉麥看着母親離開,暗自嘆了一口氣。母親原來不是這樣的,話特別多,凡事都要打破砂鍋問到底,不給出一個滿意的回答誓不罷休。尤其是與女兒婚戀有關的話題,她可以喋喋不休的講個不停,曾經一度最熱衷的事,就是四處幫女兒尋找相親對象,然後緊鑼密鼓地安排相親活動。
不過這一兩年她主動消停下來,因為看到周圍有好幾樁勉強湊合在一起的婚姻過得都非常糟糕,出軌、家暴、爛賭、軟飯硬吃……各種可怕的問題層出不窮,就連旁觀者都覺得膽顫心寒。這些真實事例讓她突然醒悟過來,盲目地逼迫女兒相親結婚,是極其不負責任的事情,這樣非但不會帶來幸福,還很有可能得不償失,讓女兒甚至整個家庭深陷泥沼,難以解脫。
姜曉麥敏銳地捕捉到了父母的變化,她頓時感到渾身輕松,着實開心了好一陣,直到某一天,她發現父母使用的衛生間裏,多了兩個小磁碗,碗裏盛滿清水,分別泡着一副假牙。她這才意識到,原來在不知不覺中,父母已經老了,器官在不可逆轉的衰退,先是牙齒脫落,慢慢的,會看不清、聽不明、走不動、記不住,本來在人生旅途中互相扶持前行的親人,一個個離開,而剩下的人,将越來越孤獨寂寞,越來越痛苦絕望,那看不到盡頭的茫茫前路,沒有人相伴又該怎麽走下去?
婚姻并不是延續一個家庭的必然要素,新的生命才是。姜曉麥慶幸自己是一個女人,可以孕育生命,她迫切地想為這個家庭增添旅伴,因為孩子會帶來新的希望,會讓生活充滿無限的可能。她把整個過程想得清清楚楚,好幾個重要的環節也反複推敲過,她很肯定撫養一個小孩,絕對在她和父母的能力承受範圍之內。然而,任憑她考慮得如何周到,計劃得多麽完美,因為缺少最關鍵的要素,始終只能在原地踏步。一想到這些,姜曉麥便寝食難安,心急如焚。
“唉!”姜曉麥重重地嘆了一口氣,時間如此寶貴,事情卻沒有一點進展,真正愁死個人。手機這時響了一聲,提示收到新的消息,她打開一看,原來是周雲溪發信息問她在幹嘛。
看到周雲溪的名字,姜曉麥不禁有些心虛,一想到今天下午在譚紹安的辦公室裏,自己用好友的名義編造的那個謊言,她就心驚肉跳。雖說周雲溪和譚紹安兩個人之間沒什麽交情,單獨碰面聊天的可能性幾乎為零,但世事難料,萬一哪天這件事不小心被周雲溪知曉,搞不好小命堪憂。
姜曉麥不敢深思,手忙腳亂地關閉了手機,她決定這段時間暫時不和周雲溪聯系,避免在無意中露出馬腳,等過了這一陣,記憶淡化,愧疚感漸消,就可以當作什麽事都沒有發生過。做出這個自欺欺人的決定後,心裏果然輕松了許多,她随手點開了幾個網站,浏覽着首頁的熱貼。
網絡真是個好東西,不僅可以足不出戶就知曉天下新聞,還能見識到許多令人嘆為觀止的希奇事,吵架的、傾訴的、征婚的、推銷的……各種家長裏短的生活八卦帖看得姜曉麥不亦樂乎,看着看着,她突然冒出一個大膽的念頭——幹脆自己也在網絡上發個求助帖,征尋願意捐精的有緣人。
打定主意後,姜曉麥很快便将下午的那套說辭編輯成文字,接着登錄了常去的社區,點擊進入最熱門的版塊,準備發送帖子。在點擊确定鍵之前,她習慣性地又檢查了一遍帖子內容,看完後倒吸一口涼氣,幸虧多瞅了幾眼,差點就惹出了大麻煩。原來她登錄的賬號是平時常用的號,這個號公司的同事、身邊稍微熟悉點的朋友都知道,假如方才真的用這個賬號把帖子發出去,豈不是顏面盡失,百口莫辯。
姜曉麥抹一把冷汗,連忙退出當前賬號,另換了一個小號登錄進去。這個小號是大學期間注冊的,當時基本上是用來灌水瞎聊,和現實生活沒什麽關聯,而且這個號好多年都沒再用過,既低調又安全。美中不足之處就是當時年少無知,注冊的時候取了個非常沙雕的用戶名,以至于現在看着都覺得無地自容。
“美、女、姜。”姜曉麥緩緩念出這三個字,馬上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她裹緊衣服,不由得想回到過去,把那個傻乎乎的自己狠揍一頓。不過很快又釋然了,反正虛拟世界裏誰也不認識誰,叫什麽網名一點也重要,能把事情辦成就行,姜曉麥不再猶豫,迅速把帖子發了出去。
這是國內比較有名的社交網站,每天的活躍用戶衆多,帖子發出去沒多久就收到了大量的跟帖,質疑、調侃、謾罵、嘲諷,其中大部分回複的內容都不懷好意,非但提供不了任何有用的信息,還充斥着不堪入目的污言穢語。姜曉麥看得怒火中燒,忍不住在帖子裏和網友對罵起來,她以一敵百,唇槍舌劍,把那些說壞話、怪話的人通通臭罵了一遍,怎奈寡不敵衆,她罵一條,轉眼間就會湧出數十條反駁的信息,實在是招架不住,最終慘敗收場,不得不向版主申請删帖。
這一通弄巧成拙的操作搞得姜曉麥元氣大傷,她匆匆關閉了電腦,撲倒在床上并用被子蓋住了頭。翻來覆去地躺了一會兒,始終是意難平,她拿過平板電腦重新登錄了網站,仔細查看後,發現帖子已經被删除,心情才慢慢平複下來。正準備退出登錄安心睡覺,卻瞥見首頁顯示有幾十條未讀站短,點進去查看內容,大多數是看了剛才那個帖子的無聊網友發來的騷擾信息。
“哼,有病的人真多!”姜曉麥一邊咒罵,一邊逐條删除,有幾個發送一些求包養、求一夜情等龌龊內容的號更是被她删除、拉黑、舉報三連擊。
還有一個號連續發了好幾條站短,不斷重複着同樣的內容:嗨,你終于上線了,還記得我嗎?非常感謝你之前的幫助,我希望可以當面對你說聲謝謝,方便的話請與我聯系。姜曉麥看了看發件人的用戶名,叫什麽江郎財盡,一看就不是正經人,應該和前面那幾個打算騙財騙色的登徒浪子屬于同一類貨色,于是想都沒想,照例直接删除拉黑。
“自作自受,我真是個大傻子。”姜曉麥精疲力盡,對自己的愚蠢行為追悔莫及,就在這時,她在這一堆垃圾站短中居然發現了兩條看起來還算靠譜的信息。
一條寫得比較簡單,表示願意提供幫助,留下了 QQ 號讓姜曉麥和他聯系。另一條則說自己是剛畢業的大學生,急需一筆錢償還助學貸款,如果捐精能夠得到較為豐厚的報酬,那麽他不介意試一試。
姜曉麥的精神為之一振,連忙注冊了一個新的 QQ 號,先申請添加第一個為好友,又給第二個回複了信息,讓對方上線詳談。
前者很快就通過了姜曉麥的好友驗證,他問了幾個簡單的問題,接着主動介紹自己的基本情況,聊了沒幾句,突然話鋒一轉,提出要見面。姜曉麥當然不肯,兩人素不相識,她怎麽可能貿然赴約。
“我知道這個要求太過于失禮,但捐精是一件很嚴肅的事情,為了對雙方負責,保證彼此的權益,我認為見面是非常有必要的。”對方在 QQ 上和姜曉麥認真地探讨着此事的可行性,“安全問題你大可不必擔心,時間地點全部由你決定,想多帶幾個人我這邊也完全沒有意見。”
姜曉麥猶豫不決。
對方緊接着貼出一張生活照,并且告訴姜曉麥他的真名叫餘海。
姜曉麥徹底動搖了,因為照片上的那個男人長得超級帥。
“請你相信,我不是壞人,我真的很想達成這件事情。”餘海趁熱打鐵,發來一句情真意切的話。
姜曉麥心裏想:我也很想達成這件事情啊。不過終于還是保持住了理智,手上矜持地打出幾個字:我再考慮一下吧。
餘海卻不滿足:請不要懷疑我的誠意,大家的時間都很寶貴,還望盡快定奪。
這個人居然比自己還要心急,姜曉麥索性豁出去了:明天中午 12 點半,北京路上的佳肴茶餐廳,不見不散。
餘海馬上回複:好的,好的,明天我一定準時到!
對方最後又興沖沖地留下了聯系方式,讓姜曉麥隔着屏幕都感覺到了他那滿溢的喜悅之情。
等到下線關機,姜曉麥才開始有一絲不安,短短幾分鐘的線上交流,竟然就做出了去見一個陌生人的決定,以前從來沒有這麽草率過。可是,照片上那張英俊的面孔不時在腦海裏浮現,她不由自主地露出了姨母笑,同時,一個羞于啓齒的想法開始在心底泛濫、漫延。